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当然是选男二啊》 楔子(给女主灌输全文剧情大纲...) 《当然是选男二啊》 Lucia露神/晋江文学城 某文学城经营多年,积攒了数以百万的小说,霸道总裁、古早狗血……其中总有那么一些死去活来、掏心挖肾、三观不正的奇葩存在,替作者赚足了稿费、眼泪和唾骂。 在后台更新出评分系统之后,吞了满嘴玻璃碴的读者们纷纷愤怒打出最低分。 【1分:为什么男主是这么个sb人渣,作者你夺笋啊!】 【1分:打一分的原因是没办法打零分,这一分给我心里的白月光男二。】 【1分:女主是不是瞎,都说了不要恋爱脑了!】 甚至还有个别深受毒害的读者真的寄了刀片到某文学城编辑办。 看到那些雪亮的刮胡刀片,领导终于重视了起来,准备开展一次超低分小说拯救计划。 两名编辑埋头在浩如烟海的书籍仓库中。 “筛出多少本了?” “目前选出来的完结小说,3分以下的有200多本,2分以下的98本,1分的24本!” “靠……这么多超低分!这下我们网站能评上‘读者满意奖’就有鬼了!”小编A很愤怒,评不上奖,年终绩效又泡汤了。 “这几本寄的刀片最多,就是它们了!” “可是作者们真的愿意改么?” 小编A冷笑一声:“超低分的小说要是不想被删除,只有拯救评分,作者们也不想自己的心血白流、名声变臭吧?” 小编B:“可是,仅仅是给女主角灌输全文剧情大纲,真的能有变化么?” 小编C:“也没别的好办法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小编A哼了一声:“……你们真是小看了女人。” 在编辑们注意不到的地方,那些摞在一起的小说,被窗外一阵风吹动,哗啦啦书页翻飞,每一页的文字都在排列重组,甚至连封面的文名都在闪闪发光。 第1章(她是最年轻的太后也是死...) 历史上两百九十多位皇后,超过六成以悲剧收场,她们或被杀或被废或被囚禁,而且半数的皇后都没有子嗣,她们终其一生困在这个位置不得晋升,能够熬成太后的不过区区六十人而已。但太后还不是善终的终点…… 顾逢锦两脚悬空浮在皇宫上方,她今年十八岁,是大庸朝最年轻的太后。 也是死的最早、死的最惨的太后。 她的鬼魂像一只风筝,被固定在皇城半空不得投胎。巴掌小脸惨白如纸,披头散发、嘴唇乌黑,两行血泪顺着眼眶蜿蜒流下,已经干了。 临死前穿的凤纹长衫早已被血水打湿,一对空落落的袖筒被风吹起,衬得底下纤细的身躯阴冷、僵硬。 新成为恐怖女鬼的顾逢锦勉力转动眼珠,迷茫地看着脚下宏伟的宫阁楼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 她是当朝工部尚书之女,书香门第养出的千金小姐,两年前奉旨嫁给年迈的先帝做继后,结果新婚夜老头被颗汤圆噎死了,她在当上皇后第一天,就成为了大庸朝最年轻的太后。 丧期过后,太子嵇玄登基为新帝,改年号哲成,并奉她为皇太后。这意味着此后几十年的漫长岁月里,青葱少女只能一天天、一夜夜的在后宫守寡。 但顾逢锦一点也不觉得孤独,因为她倾慕的男人就在这里。 老皇帝一共有十几个儿子,众皇子中,皇四子嵇耀从来不得先帝宠爱,他的母亲只是宫女,活着时一直是皇宫里的隐形人,直到死后才被追封为妃。没有母家财势、没有祖辈荫庇,这样低微的出身并没有让嵇耀沉寂下去。 和其他争权夺势的皇子们相比,嵇耀潇洒肆意,他善骑射、懂书画,还写得一手好诗词,在文人墨客中名声很响。 皇家子弟全都形容出色,但太子嵇玄冷漠严肃,拒人于千里之外;皇五子嵇岚邪气阴鸷、杀人不眨眼;其余的皇子们或平庸、或纨绔、或怯懦。 在顾逢锦眼里,永远谦逊温和的嵇耀简直就是太阳,是她闺阁中鲜少的彩色时光。 顾逢锦一直悄悄收藏他的作品,可没想到这样优秀的人,竟会主动走向她。 他亲手写情诗,为她在雪夜送来一支梅花,为她寻来满院的萤火虫…… 就算是在皇宫里守寡的日子,顾逢锦每当想起他寄来的情诗就满心欢喜。 只是朝堂并没有想象中平静,太子嵇玄的帝位不稳固,叛兵蠢蠢欲动,他几次平定内乱,以雷霆手段惩治了六七个同胞兄弟,将最负隅顽抗的五皇子嵇岚斩首于沙场,其势大的母族也被抄家,血流成河。 新帝嵇玄的这些手段无不让顾逢锦震惊,他能对自己的亲弟弟痛下杀手,却对她这个名义上的“母后”保持礼节和优待……她甚至比嵇玄还要小好几岁。 顾逢锦不在乎太后的位置,可她很怕他会对嵇耀下杀手。 因此,当嵇耀偷偷通过密道过来找她,并言辞恳切地求她协助起兵谋反时,她没有拒绝。 “皇兄灭杀手足,毫无人性。”嵇耀紧握她的手,“逢锦,我是在挣一个未来,一个有你和我的未来。” 那夜他的眼眸太亮了,顾逢锦一度以为,只要助他推翻新帝,只要嵇耀成功,他们二人就能得到圆满结局,她会成为皇后,为他生儿育女,和他相守到老。 为了这个梦想,她放下了名门小姐的矜持,放下了身为太后的尊严,她待在皇宫里,替他周旋各方势力,觍着脸皮悄悄筹集高额军费,甚至在大战在即去御书房偷军机情报。 她能做的都做了,甚至被逼得都不像是自己。 堂堂一朝太后,日子过的甚至不如低位妃嫔,她衣着寒酸,没有能拿得出手的首饰,从来不赏赐下人,积攒下的份例全都送给了嵇耀。 宫人们轻视她,家人与她反目。 但是最后……嵇耀说的似乎和做的并不一样。 在他口中,顾逢锦就是他的真爱,这也一直是他洗脑式的托词。 可她并不是唯一,侯府千金、将军之女、外邦公主……嵇耀利用他的脸、文采和花言巧语收割无数权贵女子爱慕,利用她们的感情获取大量家族支持,轻而易举拥有了庞大势力。 与她们相比,顾逢锦那点钱如同九牛一毛,根本就不够看……而他接近她唯一的原因,大概就是因为她就在嵇玄身边,可以做一个忠心耿耿的密探。 这些女子嗤笑她、蔑视她、侮辱她。 “太后娘娘,您不会是想嫁给耀哥哥吧?” “要点廉耻行不行,他怎么会看上一个嫁过人的女人呢?还是自己的‘母后’。” “啧啧,你淫/乱后宫可以,但别拖上我耀哥哥,先帝知道了可会在梦里掐死你的。” 顾逢锦双眼放空,麻木地枯坐在冰冷的寝宫里,她什么也不听,她要等一个解释。 这个解释一直等到新军攻破城门,嵇耀大势所趋,拥兵自立,她作为前朝最后一个‘余孽’被士兵们围在当中。 “放下刀,不得无礼,这位可是太后娘娘。” 面对一群人审视的视线,顾逢锦挺直腰板,她想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些,可是和嵇耀周围的一堆红颜们相比,穿着一身半旧长衫的她犹如一名真正的老太太。 “哲成帝已经到了穷途末路,逢锦,辛苦你了。”嵇耀微笑道。 旁边,大将军之女抱着他的手臂娇笑:“旧朝既灭新帝即位,总不能让前朝太后进入后宫,这可不能服众,如何能堵百姓的口。陛下,就让太后娘娘去陪着先帝吧,这也是名正言顺。” 话音落下,一片沉默。 顾逢锦不可置信地瞪着众人,那一张张脸或是戏谑或是同情,而嵇耀面色平淡,并没有想象中愤怒或维护的表示。他半阖眼皮,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 就是这一个字,成为了压死顾逢锦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摇摇晃晃朝前走,双眼通红:“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们有过誓言的,万世此心与君同,你怎么能忘记……” 士兵们用刀枪将她拦住,嵇耀眉头皱起,脸上些许不忍也烟消云散。 “够了,别再念了,这诗念了那么多年你都不嫌烦?” 顾逢锦呆呆愣在当场,在一众人的围观里,冰凉的泪水顺着她消瘦的脸颊滴落衣襟,晕染一团团水渍。 此刻,她是真的成为了唯一孤独的人。 见她凄惨的模样,嵇耀终究是松了口,他温柔劝慰道:“逢锦,别怕,我既答应了要娶你就不会反悔,我会为你空置皇后位置,此生不会立后,死后我们也会合葬皇陵,在来世再续前缘。” 顾逢锦直接被气笑了,他这是生生要叫她去死啊。 在大军攻入皇城之际,大庸朝易主,顾逢锦作为旧朝的太后被推下城楼。 她的誓言和努力都成为了笑话,而在践踏了她的真心之后,嵇耀竟还能笑得那么阳光、温柔,在他那张面具下,住着何等丑陋的一个魔鬼。 十八岁,她结束了短暂而荒谬的一生。在稗官野史中有零星关于她的记载:大庸朝哲成二年,江山易主,前朝太后情痴圣上,因身份悬殊、自惭形秽,最终选择自尽,和旧朝一起湮灭。 马蹄扬起的沙土覆盖在她脸上,几个士兵捂着嘴过来收敛尸身,顾逢锦摔得连面貌都看不清了,那滩浓红到发黑的血浸染了衣襟,来往的却没有一个人替她伤心。 她为他成了不忠不孝不义之人,为他抛弃家族信仰,为他出生入死,可却换来一个人人唾骂的结局。 顾逢锦直到摔死的前一刻,她都不肯闭上眼睛。她做鬼也要看着,这些人凄惨的下场!!! 天上一道惊雷劈过,双脚悬浮在半空的女人猛地吸了一口凉气,作为女鬼的顾逢锦双目圆瞪,意识回笼骤然清醒,那一刻她全都知道了…… 一切都是假的,她连人都不算,只是一本叫《龙御九天》小说里的女主角,注定只是男主角嵇耀辉煌人生的一颗点缀而已。 她脑海里闪过一段段文字,不知道是什么人发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读者书评区: 【垃圾作者,竟然BE结局!】 【死后重逢算什么大团圆,你还我女主命来!】 【好家伙,为女主空置后位,说的好听,你咋不说你后宫里几十个嫔妃和留下来的十个八个孩子呢,死去的女主可连渣渣都没了,狗男主趁早去死!】 顾逢锦不知道BE、渣男是什么意思,但这些话她全都看懂了。因为一段陌生的记忆灌入她的大脑,她忽然知道了这部小说的后续和全部大纲。 在《龙御九天》中,作者姑且为她保留有“女主角”的独特位置,虽然结局BE,但在番外里,嵇耀老死后穿越时空来到现代世界,和已经转世了的顾逢锦再续前缘。 她摔死以后直接进入了番外剧情,被作者抹除了记忆,因此已经处于‘杀青’状态的顾逢锦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在临死时有多么恨嵇耀,她的记忆停留在他们的美好回忆里。 而且小说中官方说法顾逢锦是自尽,她是自己跳下的城楼……美其名曰:成全。 不得不承认,这番外才是最恶心的,作者明目张胆的给读者喂屎,因此才能拿到12分的超低分评价,间接让女主角觉醒重生。 得知了真相,早变成女鬼的顾逢锦大笑起来,两行血泪顺着脸颊流下,狂风吹起狼狈的发丝,让她看起来恐怖、癫狂。 就为了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人中渣滓…… 天空乌云密布,压着滚滚的血腥味。在皇城中,一面面“圣”字大旗飘扬在各处关口。身披甲胄带刀的士兵踏过皇城的每一处角落,有时候会从某个地方拖出来什么人,往往不需要盘问,寒光一闪,直接一刀杀了。 “搜,把旧朝的余党都搜出来!” 鲜血和哀嚎声溅满了这座千年古城的每一个角落,旧日繁荣的京城被战火席卷,原先灯火通明的街巷,此刻满是狼烟。路上没有行人,只有翻倒的箩筐、破碎的门楣、踩烂的菜叶。每当听到步兵的脚步与马蹄声,幸存的百姓立刻关拢门窗,瑟瑟发抖唯恐死神降临。 顾逢锦红着双眼瞪视这一切,大庸朝在一夕之间易主。御极殿挂上了新的帷幔,宫人来来去去,谄媚地簇拥着一个黄袍加身的男人。 看见他的一瞬间,顾逢锦再一次被灭顶的绝望和愤怒包围,她疯了一样冲过去,用残破的手指狠狠掐他的脖子。 “你怎么不去死!!!” 如果嵇耀能看见的话,就会发现一个满脸是血的恐怖女鬼正紧紧贴着自己,他估计会被吓死。 但因为人鬼殊途,顾逢锦的手会穿透活人的身躯,触碰不到一丁点。 “陛下,哲成帝已被击杀,头颅在此,属下幸不辱命。”这时,一名将军献宝似的捧上一个锦盒。 濒临癫狂的顾逢锦闻言周身一顿,她缓缓回过头,看到那滴滴答答溅落血迹的盒子,渐渐冷静下来。 那里头是……嵇玄? 而听到自己哥哥被斩杀,嵇耀简直不要更快乐了:“李将军做的好,辛苦了,你着实为朕解决了心头大患啊!” “陛下言重了,哲成帝殊死反抗,属下带兵将其围困于清河荒岭,在乱箭齐发下无人可以逃脱……” 顾逢锦听不清他们互相说了些什么,她幽幽飘到锦盒附近,看到里头散落出来一缕染血的黑发。 过去,她将周身财物全部献给嵇耀的事情,嵇玄其实是知道的,他那么聪明,贵为帝王,又如何能不察觉自己后宫中发生的事情呢。 可他什么也没有做,甚至没有斥责她。顾逢锦还记得当时自己被抓包时的窘迫,还有嵇玄冷清、平静的声音。 【你明明知道,像这样追逐他,会有成百倍的压力落在你身上,嵇耀不是能被轻易掌控的人,你就不害怕吗。】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我知道,但我不怕。】 回忆起从前,顾逢锦一边哭一边笑,血泪顺着她的眼眶滴落,砸在锦盒上。她将手轻轻放在盒子表面摩挲……在小说大纲里,嵇玄在暗中为她做了很多事,甚至一直善待、保护她的家人。 在皇城破后,她被嵇耀从城楼上推下摔死,在城外领着残兵的嵇玄执意要来救她,结果部下中有人倒戈,他惨死荒野之外。 当时,为什么她就没有看见呢?为什么没有看见他的眼神? 读者书评区: 【女主,丢了你的恋爱脑吧!太后多好一岗位啊!】 【心疼我嵇玄呜呜呜~为什么不选他。】 【嵇耀这天命之子种马人设太恶心了,呸。】 原来,嵇耀拿的是“心机男主种马流逆袭剧本”…… 顾逢锦恶劣的想,啊,种马,这个词可太配他了! 身后,新登基的圣德帝嵇耀看不到尸魂遍野,他甚至在筹备建造新的行宫,而哲成帝嵇玄的头颅被士兵像垃圾一样带下去。 顾逢锦飘在锦盒周围不忍离开,她的泪已经流干,再也没有回头看嵇耀哪怕一眼。 太子嵇玄性情冰冷,但登基后是励精图治的明君,连父亲都称赞其“勤勉为政”,虽然在位时间短,但从来不苛待百姓。 这样的人,却因为一个“天命之子“、“逆袭流男主”的理由被谋朝篡位,甚至连个全尸也没留下。 人的死亡分三个阶段。第一是外人宣布死亡,身体冰冷、呼吸停滞,这是生理的死去。第二是葬礼的举行,在哭声和哀痛里,这个人的社会地位渐渐死去。第三,则是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死去,那么他就是真正的死亡了。 顾逢锦觉得,她不能让嵇玄变成这样。她要记住他。 天上再次闪过雷电,她耳边忽然出现一道陌生的声音: “各部门小编准备,一号女主顾逢锦重置开始,321……” 顾逢锦只觉得眼皮有如千斤重,她努力想要睁开,却只越来越困顿,眼前《龙御九天》四个小说名渐渐淡去,化为了一排金色的大字:《本宫贵为太后》。 本宫既已贵为太后, ——还要你作甚。 第2章(皇宫里凌驾于万人之上的存...) 顾逢锦的意识在漆黑的混沌里沉浮,前半部分深陷被背叛的泥淖,后半部分则是灭顶的愧疚和悲伤。无尽的痛苦中,一滴泪水自眼角滑落,打湿了衣衫。 ——她好像错过了一个很重要的人,伤了那个人的心。 眼前灯光明灭,有人影晃动。香炉里燃着熏香,烟雾袅袅。 “如此大的珍珠我倒是头一回见,不愧是外邦贡品,没有皇上的赏赐轻易可不得见。” “我拿去,耀儿见了一定会很高兴。” 说话的女人大约四十多岁,穿一身低品阶外命妇的礼服,一对吊梢狐狸眼,满目精光地盯着一桌的银票和珠宝。 袁氏是嵇耀生母的亲妹妹,因水涨船高,在其姐被封为嫔以后,嫁给礼部右侍郎李敏做了续弦。顾逢锦身为太后接见男子不方便,她就是出入皇宫最频繁的一个。 袁氏用指腹摩挲着鸽子蛋大小的南珠,口气羡慕:“这东西价值不菲,太后娘娘竟然舍得送出手?”话虽如此却也没见她放下。 “明日我便差人送去城外,想必换成钱后能解耀儿的燃眉之急。” 嘴里那么说,袁氏心里想的却是将这南珠私藏了,此等贡品留给女儿做嫁妆一定很有面子,反正这窝囊太后好东西不少,不拿白不拿。 内室里熏香缭绕,听着女人聒噪的声音,斜倚在塌上的顾逢锦悠悠转醒。她扶着刺痛的头艰难坐直身体,看到的就是眼前这番景象。 没有血污没有尸体,顾逢锦愣了片刻,感受到胸口心脏有力地跳动,手指也有触感,她没死? 再环顾四周,半新不旧的雕花画屏、西壁上挂的山水字画,这地方再熟悉不过了……她这不光没死,还回到了过去? 顾逢锦仿佛被雷劈了一样。 而坐在对面的袁氏瞥了眼她惨白的脸色,眼眸一转站起身:“太后瞧着气色不佳,那我便不打扰了,您歇息吧,臣妇这就告辞了。” 说着飞快地收拾起桌上的财物,她没管那些银票,反倒是率先将那南珠项圈往袖子里塞。 顾逢锦下意识看过去,眼眸仿佛被刺了一下。 她站起来一把攥住了女人的手腕:“你做什么!” 顾逢锦这一吼,直接将屋里其他人给吓得一动不敢动。这皇宫里谁都知道太后娘娘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是个愿意为了二皇子付出一切的软包子,她们从未见过她发脾气的模样。但这不意味着她就没有了脾气。 顾逢锦从呆愣的袁氏手里一把夺过珍珠项圈,紧紧攥在手里。 看了大纲以后才想起来,这是嵇玄赠与她的十七岁生辰礼物,就算在出产地也非常少见,是无价之宝。只不过她以前所托非人,从未多看一眼,甚至毫不犹豫将其送了出去讨好嵇耀。 顾逢锦一想到嵇玄特意找来的珍宝日后会便宜了渣男,兴许还戴在他某个红粉知己的脖子上,就觉得一阵阵的反胃恶心。 她恨不得扒他的皮,剁他的肉。 屋子里沉默了半晌,袁氏先回过神来,她眉头倒竖:“太后娘娘,这不是你自己要给耀儿的吗?!” 她还想撸袖子讲道理,只不过一抬头对上顾逢锦的视线,这一眼里饱含的杀意让袁氏动作一僵,不敢言语了。 顾逢锦气得脑仁突突的疼,这两年袁氏充当她和嵇耀之间的搬运工,过去省吃俭用下来的金银,有多少是进了这女人的肚子,简直不用想。 她深呼吸一口气,把南珠项圈的锦盒递给身边的侍女:“这里的东西我一样也不会给,你走吧。” 侍女令夏早就等着顾逢锦这吩咐呢,闻言迅速上前收拢银票和珠宝,一眨眼桌面就都空了。 袁氏眼睁睁看着自己到嘴的鸭子飞走,眼都瞪圆了:“太后娘娘,你怎么能出尔反尔?!不就几张银票一些首饰,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覆水还难收呢,堂堂太后何至于如此吝啬!耀儿如果知道此事,一定对你非常失望!” 袁氏气得口不择言,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来,她用力一甩袖子,瞧着吧,她就打赌这窝囊太后不敢翻脸,不就是舍不得那点钱吗,不就是想要嵇耀多关心关心她吗?又不是第一次见了,愚不可及的小姑娘,怪不得皇宫里人人都能骑到她头上! 屋子里再次沉默。 “你大胆!”贴身大宫女令夏气得脸都红了,恨不得上前撕了那老女人的嘴,还没动作,顾逢锦先站了起来。 她面无表情往前走了两步,端起桌面的茶水,随手往前一泼。 水滴溅在地上,泼出小小的水花。 袁氏一蹦三尺高:“啊啊啊!你在做什么!”茶叶梗落了她一头一脸,厚厚的粉妆像泥浆一样斑斑驳驳,刚才的贵妇摇身一变,成了只落水的秃毛老母鸡。 袁氏的两名贴身女婢手忙脚乱给她摘头发里的茶叶。见此,顾逢锦笑了笑,胸口那股郁卒许久的恶气舒展一些,她重重将茶杯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宫女们心头一跳,就见那位平日里从不生气的太后娘娘如同换了一身气质,凌厉得如出鞘的剑。 “不就几张银票?我吝啬?” 顾逢锦冷笑一声:“袁氏,你是不是安逸久了,忘了自己姓什么。你是嵇耀的姨母没错,但本宫还是当朝皇太后,你区区一介外命妇,见到本宫得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话音落下,“娘娘息怒——”屋子里的侍女呼啦啦跪了一地,连发疯的袁氏都愣住了。 她说什么? 三跪九叩的大礼?就凭她…… 顾逢锦重新拢袖坐下,宫廷织造的妆花缎襕裙下露出一对精巧鞋尖,她的仪态尊贵端庄,眉目舒展,但看在袁氏眼里总觉得格外阴森可怕。 她脚下莫名发软,要不是有婢女撑着就要坐到地上了。 “这段时日,你从宫里拿走的财物。一件件、一样样,本宫可都还记得。” 顾逢锦紧攥着拳头,幽幽说道:“限你十日内将东西全数奉还,典当变卖的统统折成现银,若是发现少一个铜板……差多少,本宫就要用你身上的肉来补。” 袁氏猛地抱住自己胳膊,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这、这怎么可能?那些都是你……您送给四皇子的,与臣妇有丝毫相干?” “不知尊卑的东西,这些财物你到底昧下了多少,心里恐怕再清楚不过。你拿不出来,那就去找嵇耀拿。”顾逢锦道,“其中的外邦贡品、御赐之物也不是一件两件,你和李侍郎二人私自倒卖御用,是何罪名,本宫若告知刑部,想必他们自有论断。” 听到这样的内容,屋里跪着的侍女全都低伏垂头装不存在,连‘娘娘息怒’都没人敢说了。 袁氏周身一个激灵,寒意自脚底升起,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此时就见一个满头茶水狼狈的中年女人,发髻散乱,在地上哭嚎嘶叫,那画面实在惨不忍睹。 “娘娘您这是要逼死臣妇啊!可怜我们四皇子年纪轻轻就没了母亲,只余我这个姨母……” 顾逢锦别过头:“令夏,请侍郎夫人出去,要是请不动,可以大点力气。” 令夏早就恨得牙痒痒了:“是,奴婢遵命!” 后来大约又有几个宫女、太监上前,连拉带拽将袁氏拖出了寿禧宫。 “请吧夫人!奴婢手重,弄疼您就不好了。” “啊啊啊,你们谁敢动我,我可是当今四皇子的……” 顾逢锦望着窗外飘飞的金色落叶,耳边的喧闹声越来越轻,最后归于平静。 过了一会,令夏走进来复命,小姑娘脸上的喜色遮都遮不住:“娘娘您总算想通了,奴婢早就说了他们都不安好心。您听见没,刚才袁氏被太监拖出去的时候哭得和杀猪一样,叫她把那些宝贝吐出来简直形同剜肉,您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顾逢锦笑了笑:“真的?” “那可不,自从咱们从府里离开进了宫,这是您最威风的一天了!胆敢觊觎皇家御用,也不看看她有没有那个资格!”令夏眉飞色舞。 顾逢锦看着她的笑脸,眼前的画面逐渐和过去重叠:新军杀入皇城的时候,皇宫里旧朝所有的奴婢都杀的杀、降的降。嵇玄身边的老太监一头撞死在御极殿上,而令夏以身护主,惨遭…… 记忆清晰得如同烙印,顾逢锦脸上笑意敛去,她握紧拳头:“把香炉灭了,以后都不要再点。快,替我准备纸笔来。” 宣纸铺就,墨锭在砚台内一圈圈化为水,顾逢锦逼着自己回忆脑海里全部的剧情细节,那些剧情被血浸透了,充斥着屠戮和哭嚎。 她要赶在大庸朝易主前将所有重要线索默写出来交给嵇玄,现在他才登基不久,嵇耀的势力未张,还来得及。 党羽; 谋反; 奸细; 所有的剧情在她脑海里串成线。 “忠勇侯、武义大将军、吏部尚书、吏部左侍郎、右督御史、文常殿大学士……” 他们有的很早便和嵇耀结党营私,有的利用其皇子之势行龌龊之事,有的是因为家里女儿被洗了脑,除了勾结党羽,嵇耀之流还暗害了许多忠心耿耿的官员,害得他们家财尽失、子孙断绝…… 凡此种种阴谋诡计,顾逢锦用一字一句全部撕开。 每一个字都饱含战乱的血污。她在写下这些的时候就没考虑过自己,嵇玄看到以后会把她当成内奸也好,当成鬼神之乱也罢,这辈子尽力偿还他,大概就是她重活一次的意义了。 小说的男主角,身负主角光环的嵇耀是不可战胜的吗? 逆袭流男主有多受天道的眷顾?顾逢锦不知道。 在刚得知真相之时,她一腔怒火熊熊燃烧,恨不得化身厉鬼去和嵇耀同归于尽。 但此刻,她听着门外令夏和侍女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感受阳光透过窗纸的温度,感觉这一切平静而美好。 不管这个世界是不是一部‘渣男升级’的小说,他们这些人,终究是活在里头的,她要救他们。 顾逢锦这一写就是足足两日。 令夏开始还以为她又在写诗词之类,但后来发现事情不对,顾逢锦几乎不眠不休,燃尽的蜡烛换了一根又一根,手指沾满墨渍,宣纸摞了厚厚一叠。 侍女们都吓坏了:“娘娘,您休息一下吧,保重身体啊!” 顾逢锦磨墨的手不停:“不行,我还没写完……” 几名侍女面面相觑,不知道她到底在着急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双眼睛熬得通红,嘴唇干裂、神态憔悴。 两天不眠不休,顾逢锦完全是靠着那股执念硬撑着,纵使毅力再顽强,在写完最后一个字的一刻,她终于还是熬不住倒下了。 “娘娘您怎么了?” “不好了,娘娘发烧了,快去叫御医!” 御极殿内,明黄色的帘幕后头坐着一名青年男子,正手执朱笔批阅奏折。他坐姿挺括、不怒自威,身边一干值守伺候的宦官没有一个敢发出声响的。 首领太监张全站在案桌侧后方,熟门熟路的添水添茶。 嵇玄批完一份奏折,想起了什么,问道:“近日娘娘如何?” 张全连忙低头回答:“启禀皇上,自从那日娘娘将李侍郎家的夫人赶出皇宫后,几日都不见人影,别说花园了,似乎都没有出屋,送去的膳食也不怎么动。” 嵇玄眉头一皱:“可是不合胃口?你叫膳房想几个新菜式,秋日干燥,叫宫女们小心伺候。还有那袁氏,遣人监视着点,不要让她再进皇宫碍了娘娘的眼。” “是,皇上。”张全哪里有不答应的。 这整个皇城和天下,哲成帝最大,但是在后宫里……绝对还有凌驾于万人之上的存在。 这个时候,门外候着的小太监悄悄探头瞅了眼张全,好像有话要说,被他瞪了眼后又支支吾吾退下了。 嵇玄当然看见了,皱眉道:“有什么事就说。” 那小太监连忙快速走进来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启禀皇上,太、太后娘娘病倒了。” “啪嗒——”那根朱笔被遗弃在砚台上。 第3章(一个皇上一个太后...) 从皇帝所在的御极殿到太后居住的寿禧宫,一路要穿过大半个御花园,路途算不得近。 正是当午,一大群人走在路上,宫女宦官低头跟随,脚步匆忙。 嵇玄大步走在最前面,他身量很高,因为常年习武的原因姿容威仪,腰间始终配一柄三尺长锋,那并不是装饰用的刀剑,而是杀过人见过血的。 赶到太后寝殿时,门前已经呼啦啦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嵇玄蹙眉:“太医何在?” 一旁的张全立刻回答:“启禀皇上,御医署的秦太医已经在内诊治,魏太医等正在赶来的路上。” 嵇玄扫了眼一众缩着头的宫人:“这几日没有下雨降温,好端端的怎会发热。娘娘身体不好,你们便这也看护不住吗?” 他的声音冷漠如同淬冰,让跪在地上的一票宫人瑟瑟发抖,他们把脑袋垂得更低,有的甚至快哭出来,就算这样也无人敢出声求饶。 嵇玄虽是太子,但其生母孝仁皇后早逝,他自六岁习武,是皇子皇孙中武艺最高的。他虽承袭了父母的好相貌,生得面容俊美无俦,但性格却十分冰冷、严厉。 据说在从前的太子府,被嵇玄手刃的奴仆就不下十数人,因其杀伐果断,这位哲成帝在皇宫积威甚重,被宫人们所畏惧,远远没有其他几位皇子人气高。 寿禧宫内,令夏刚端着太医熬好的汤药进来,缓缓撩开床上纱帐。 “娘娘快醒一醒,该喝药了。”她小声唤道,可床上的顾逢锦微微蹙眉,一动不动,显然并不清醒。 令夏发愁地望着手里药碗,正想着要怎么喂,忽然看见床脚的小宫女浑身一颤,露出惊吓的表情。 “怜香,你怎么……” 身侧忽然笼罩一个高大人影,令夏声音一滞,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一眼,瞥见男人冷漠的侧脸。 “皇……” “娘娘如何了?”嵇玄问道。 令夏连忙低头,小声回答:“秦、秦太医已经施过针,说只是劳累过度并无大碍,不过娘娘热度未褪,尚在昏睡。” 嵇玄点点头,神情平静:“下去吧。” 令夏低头看了眼床上毫无所觉的顾逢锦,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和其他几名宫女一起离开,木门合拢,满是药香的内室只余两人。 嵇玄随意解下佩剑,撩袍坐在床沿,他的衣袖落在竹青色绣荷花的被面上,给冷冷清清的寝宫添上一抹温度。 顾逢锦钗环散落,双眸紧闭仰躺着,一张小脸苍白里泛着病态的潮红,眼下还有淡淡的乌青,被身上的素色寝衣一衬,显得尤为憔悴。 堂堂太后,何至于此。 嵇玄叹了口气,亲手拧了热帕子替她擦拭脸颊,没擦两下,顾逢锦的睫毛忽然颤抖起来,他立刻停下动作,生怕将她扰醒。 结果老天爷并未听到他的诉求,顾逢锦还是醒过来了。嵇玄一动也不敢动,他避开那双眼睛,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你可感觉好些……” 结果,衣袖忽然被人用力攥住了。 顾逢锦睁着一双漆黑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他,左手牢牢抓住那截袖子,怎么也不肯放手,表情少有的执拗,好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似的。 “你……”嵇玄有些疑惑,随后忽然想到什么。 她不会是,把他当成了嵇耀? 片刻的惊讶后,嫉妒铺天盖地而来,几乎令他无法呼吸。 同为先帝子嗣,他和嵇耀确有三分相似,但任何一名男人都无法忍受倾慕的女子将自己当做别人。嵇玄双拳握紧,指节泛白,但他却不想挣开她的手。 只求你,不要在此刻开口呼唤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其实,顾逢锦只是烧糊涂了,她梦到自己在乱民堆里不停的奔跑,追兵在后头举刀相逼,沿途倒下一具又一具尸体,鲜血弥漫皇城,她不敢停下。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朦朦胧胧中嗅到一股安稳的气息,像是某个熟悉的人身上的,这气味带给她安全感。 顾逢锦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眼睛一眨都不敢眨,生怕手指放松一点,他就又变成了浑身是血的样子……又被装在了锦盒里。 嵇耀别过头,叹了口气,试图去松开她的手指。 顾逢锦一把抓住,脱口而出:“玄哥哥……对不起。” 嵇玄身体一僵:“你喊我什么?” 顾逢锦双眼通红:“玄哥哥,是我做错了,你别死,求你别死。” 嵇玄的大脑在刚才就几乎停止了思考,他毫不犹豫握住她的手,将那纤细五指包在掌心:“我不会死。” 得到他的承诺,顾逢锦露出满足的表情,她微微叹息一声,似乎只要他说了,就一定能做到一样。 嵇玄得到了出乎意料的结果,一颗心都七上八下的,他犹豫片刻,还是拿起身旁的药碗,舀起一勺,细细吹凉了凑到小姑娘嘴边。 “来,喝药。” 顾逢锦虽然烧糊涂了,但她认得眼前的人,并且全身心的依赖、信任。他送过来一勺,她就乖乖张口含了,没有一丁点的反抗和怀疑。 这亲近几乎让嵇玄欣喜若狂。 他们从小就相识,不过在顾逢锦十三岁以后,两人再也没有靠得如此近过,后来她恋慕上嵇耀,又被迫嫁给先帝为继后,他们更是渐行渐远,在彼此的身份后寸步难行。 她一声“玄哥哥”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听到了? 嵇玄贪恋此刻的温柔,甚至卑劣的希望:如果她能病得稍微久一点,就好了。 这念头刚起,就被无情地掐灭了。如果是以她的健康为代价的话,他倒希望没有这点温存。 因此嵇玄不顾小姑娘皱成包子的脸,铁面无私的将一整碗苦药都给她喂了下去。 “乖乖喝药才能早日痊愈。”他摸摸顾逢锦毛茸茸的发顶,笑了笑,“睡吧,一觉醒来病就好了。” 小姑娘十分温顺乖巧,她面朝他缓缓阖上眼睛,脸上带着嵇玄想都不敢想的微笑。 他替她掖好被角,轻轻退出房间。纱账之后,那个人睡得很沉。 只是一个皇帝、一个太后。 这份见不得光的暗恋注定了要深埋在心底。 寿禧宫花厅内,嵇玄坐于上首,底下围满了御医署的太医。一帮老头叽叽喳喳,讨论着关于太后娘娘的病情。 “是急火攻心又加劳累过度,微臣方才已经施针……” “皇上,太后娘娘并无大碍,服下药后一日便会痊愈。” “保险起见还是准备三日分量罢。” 一帮太医讨论许久,见上首那位一动不动,既不答应也不发表意见,手里那杯茶握了许久也没见喝。 “皇上?” 两名老太医面面相觑,是老眼昏花了吗,他们怎么觉得哲成帝在发呆? 嵇玄是在发呆。 窗外下起了雨,淋湿枯燥的秋日。他望着雨滴打碎枯叶,想起了多年前的情形。 他虽是先帝的太子、嫡长子,但除了上头两个庶出哥哥,还有十几个年轻气盛的同胞弟弟。群雄逐鹿,就算对于皇室来言,这个人数也有点太多了。 母后在他七岁时病逝,没了皇后,贵妃徐氏几乎在后宫独大,她母家位高权重,加上生育的五皇子嵇岚聪明早慧,很得先帝喜爱,朝中时常有废太子另立的声音。 对于这些兄弟来说,嵇玄这个人根本就不该存在,他就是最大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十五岁时外出视察军情,在途中遭到埋伏刺杀,在亲信舍命保护下只身逃离绝境,身负重伤。暴雨中昏迷于野外,被正巧路过的监造主事顾国伟所救—— “寒舍鄙陋,还请殿下担待。微臣会想办法通知陆将军,殿下且放心养伤,此处安全,那些杀手不会找过来的。” 嵇玄松开一直握剑的手,才发觉连手指都已经僵硬。他揭开外衣,衣襟早已被雨水和血水打得湿透,底下的刀伤狰狞外翻,新伤下还有不知道多少层层叠叠的旧伤,倒不像是一名皇子的身体了。 顾国伟看着面前小小年纪的储君满身伤痕,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只觉得怒火中烧:“好一个奸妃,竟丧心病狂至此,胆敢公然迫害当朝太子!夫人,你快去将药箱拿来,六婶去请回春堂的孙郎中,就说家中公子受伤……” 嵇玄被围在中间,在一干忙碌来去的人里,瞥到一个小小的影子。 她躲在廊柱后头,仿佛和黑暗融为一体,时不时偷偷歪头瞧一眼。她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但不知道,发髻上小小的花枝暴露了她的踪迹。 察觉到嵇玄打量的视线,顾国伟往后一看,“哦,这是小女。” “逢锦,还不快过来见过殿下!” 嵇玄下意识拉拢衣襟遮住身上斑斑血迹,没想到那女娃娃一溜烟的跑了,比兔子还快。 顾国伟有些尴尬:“殿下见谅,家中鲜少有外人来,这孩子又怕生……” 嵇玄轻轻笑了下:“没事。” 监造主事不过是工部下属一个六品小官,管着各处皇家行宫和殿宇监造事宜。这处府邸与皇宫相比算得上简陋,但胜在安全,周围居住的都是六七品左右的官员,徐贵妃的走狗还不至于敢杀到这里来。 嵇玄假借顾家远方亲戚的名义得到郎中治疗,又被安排到最妥帖的房间休息。他看着陌生的陈设,毫无睡意。又怕自己眼睛一闭,会有不知道什么人一剑斩来,要了他的命。 夜风吹得树影婆娑,雨幕初歇,门外似有脚步声。 嵇玄瞬间起身握住剑柄,冷声道:“谁!” 门外那人却像只小兔子一样嗖的溜没了影。 “吱嘎——”嵇玄小心用剑尖挑开木门,他左右查探一番,见走廊空空如也,只在地板上放着个青色布包。 手帕上绣着针脚拙劣的荷花,打开来一看,里头放着几块绿豆糕,不过大概裹了很久,都捏碎了。 嵇玄捧着这包绿豆糕——有点像是某个小孩吃剩下的。 暴雨洗刷掉战场的血污,也洗掉了嵇玄逃离的踪迹。徐贵妃的刺客一招失手,必定不会轻易离去,他们盘旋在附近搜寻线索。在联系到亲信之前,嵇玄只能选择隐忍蛰伏,就和他过去那么多年做的一样。 不过在顾主事家里待的几日,是他平生最开心的时光。 “玄哥哥,你看我这首诗作的如何?” 阳光明媚,梳总角的小少女伏于案上,捧着张宣纸,而她身边站着一名翩翩少年郎,虽是普通棉布长衫,却挡不住眉目俊逸、周身的气度非凡。 嵇玄细细读过纸上诗词,笑道:“逢锦写的很好,大有进步,京城许多贵族子弟尚且不如你。” “玄哥哥你没有骗我?”少女瞪圆了一双眼巴巴望他。 “自然,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少女欢呼起来。 一旁的六婶正于院中晾晒衣物,忍不住笑:“有公子教导,小姐的笔墨真是突飞猛进,从前还只会写‘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之类的打油诗,如今都会咏梅花了,了不得了不得,怕不是要考女状元去。” “六婶!你又揭我的短……” 嵇玄含笑望着,他多希望这样的日子可以再长一点,没有尔虞我诈,没有锦衣玉食,不过他终将还是会再回到那金子做的牢笼里去。 刺杀、投毒是不可能少的,随着他年纪渐长,老皇帝沉溺声色享乐,身体每况愈下,而朝中除了五皇子嵇岚,还有四子嵇耀、六子嵇庆等皇子虎视眈眈。 徐贵妃的人马几乎每天都在太子宫附近监视他,嵇玄一忍再忍,他悄悄培植势力,扶持顾国伟晋升,在暗中助他一步步登上工部尚书的位置。 可在明面上,他还是那个杀伐果决的太子殿下,他铁面无私,从来不会与谁走得过近,他不配拥有‘偏爱’,不允许存在特殊。 就算是在某处偶然遇见顾逢锦的时候,也不会因为喜欢就过多关注,他们甚至没有机会说话。 他只能在人堆里,装作不经意般远远看一眼他的小姑娘。 她长高了,也长胖了。 “殿下在看什么?那边可是京城的各位千金,殿下中意哪家的小姐?”徐贵妃安排的宫人笑着询问。 嵇玄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孤不过是在看宫阁建造而已。” 他以为自己瞒得很好,瞒了一年又一年。等到顾逢锦及笄,嵇玄本想向皇帝请旨提亲,可是却被先行了一步…… 连年大旱,民不聊生,他被故意支往北地赈灾,还没等到回京,就听见了皇帝要册立新后的消息传来。 “听说是个寒门出身的尚书之女,姓顾。” “好家伙,继后的年岁都可以当孙女了,老皇帝可真会享受……” 嵇玄一张脸血色尽失,马鞭落在地上。 ——他们到底还是要夺去他的所有,夺走他的小姑娘。 第4章(当上太后就能不要脸吗还...) 顾逢锦醒来的时候,望着房内的摆设懵了好一会,半晌才想起来自己是重生了,而且还回到了刚当上大庸朝太后半年的时候。 这个阶段,嵇耀还处在到处拈花惹草迷惑女人的状态,距离他羽翼丰满起兵谋反还有一年多的时间。 顾逢锦想,只要不给他长羽毛的机会不就行了。 ——就算长了,也要给他拔光。 令夏听见屋里响动,很快推门进来:“娘娘您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怜香快去喊秦太医过来看看。” “不必了,我已经没事了。”顾逢锦掀开被子下床,自己套上绣鞋。 令夏快走几步过来扶她:“您昨天可把奴婢们吓了一跳,病得那么突然,幸亏娘娘福运双全、逢凶化吉。” “保险起见,娘娘还是叫太医瞧瞧吧,要是皇上知道了,没准会把寿禧宫掀翻,奴婢们小命难保。”一旁的怜香吐了吐舌头小声道。 惜玉抬手就给她一个脑蹦子:“怜香你这张嘴,说了多少回了这儿是皇宫,可不是咱们顾家内宅。” 顾逢锦却抓到了怜香话里重点:“……皇上?” 怎么,昨天嵇玄还来过? 令夏捧来新的衣裙:“是呀,您昏倒后皇上来得最快,可紧张了,几位老太医都快哭了。大家都在说,从来没见过皇上那么生气的模样。” 嵇玄,为了她生气?顾逢锦觉得心里一动,她绞了绞手指,低头看到桌上的药碗,一些零碎的记忆跳出来。 她试探问道:“昨日,是你喂我喝的药吗?” 令夏笑了笑:“哪能啊,昨日是皇上亲自照顾的娘娘,皇上衣不解带陪了您两个时辰呢,等到退热了才走的,膳食都未用,奴婢从未见过皇上有那么温柔的模样。” 【玄哥哥,你别死】 【玄哥哥我头疼,要吃绿豆糕】 【玄……】 顾逢锦两眼瞪大,记忆瞬间清晰起来,昨天是谁拉着嵇玄衣袖不让他走的,是谁一口一个玄哥哥,又撒娇说苦不喝药,还非得摸摸头哄着才肯睡觉…… 当上太后就能不要脸吗? 还真能。 中极殿外的游廊,张全正在□□一批新进的小太监。小家伙们大的十二三,小的才十岁。 老皇帝晚年时受徐贵妃蛊惑,沉迷享乐、民不聊生,这些男孩大多是贫苦人家无力抚养才卖入宫中的,一个个瘦得麻杆一样。 张全手上执一柄拂尘,清了清嗓子:“听清楚了,你们既进了宫,就都是皇家的奴才,皇家保你们衣食无忧,你们也要尽心伺候。宫里的贵人很多,除了当今陛下之外,你们需特别注意其中一位,尤其不得怠慢。” 一名年纪大些的小太监颤巍巍举手:“张总管,那位贵人是谁啊?” 张全还未开口,忽然远远地看到殿外小路,一道倩影正带着群宫女款款而来,他一个激灵,立刻撇下手头的事情迎上去,小碎步迈得飞快。 众小太监惊讶地探头张望,见一向严肃的张公公老脸都笑成了朵菊花。 “参见太后娘娘,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情吩咐底下的宫人即可,玉体刚刚痊愈,还需多多休息呀!”张全飞奔至跟前,满面笑容行了一个大礼。 顾逢锦点了点头,抱紧怀中木盒:“张总管,皇上可在?” “陛下在上朝,还未归呢,娘娘可有要事面圣?” 顾逢锦沉默了。 再怎么样她也是当朝太后、执掌后宫,身为太后却不知道皇帝的起居时间,简直汗颜。过去嵇耀给她下的恋爱脑降头简直无敌。 察觉顾逢锦神色稍异,张全何等人精一样的角色,立刻笑着侧身相迎:“外头风大,娘娘不若进殿稍待,算算时间,陛下很快就会回来了。” 等到顾逢锦被簇拥进中极殿,张全召来几名心腹耳语几句,又看到游廊后头一帮满眼好奇的小太监,低咳了一声:“都管好自己的眼耳口,勿看勿听,去去去散了散了!” 众小太监们被轰走,一名年纪小的偷偷问:“刚才那位就是贵人吧?” “嘘……”旁人立刻捂了他的嘴。 御极殿是皇帝上朝议事所在,处在外宫;而中极殿则是皇帝寝宫,在内宫。 顾逢锦被众星捧月安顿在正厅,立刻有伶俐的小太监奉上热茶点心,还有一干面容清秀的掌事太监等在一旁,听候差遣。 比起莺莺燕燕的寿禧宫,皇帝身边伺候的都是宦官,一个宫女也见不到,听说是嵇玄不喜欢女人近身…… 顾逢锦喝了口茶,看向始终一脸慈爱望着她的张全。在原本的结局里,这位首领老太监宁死不肯服侍新皇,最后一头撞死在石柱上,血染大殿。 众多文武百官奉嵇耀为主、低头折节,没想到还不如一名老太监来得有骨气。 顾逢锦收敛神色,捧出怀中木盒:“张总管,本宫来是为了这个,请公公代为转交给陛下,事关重大,切不可假手于人。” 张全闻言瞄了两眼,扁平的一个盒子,似是盛着书信之类:“既然此物贵重,不如娘娘亲手交给陛下,娘娘再多坐一会,老奴替您看着,陛下马上就回来了。” 一想到要跟嵇玄见面,顾逢锦嘴角抽搐,她想起昨天的窘事就脸热,腾一下站了起来:“不必了!本宫还有事要处理,就麻烦公公代为转交了!” 张全被塞了个沉甸甸的木盒子在怀里,眼看顾逢锦脚步匆匆离去,好像后头有狗在追一样。 他有些想不明白,几日前这位太后还避自己如蛇蝎,态度虽说不上轻蔑,但也绝不敬重,今日这是怎么了…… 御极殿外,众臣鱼贯退朝。 嵇玄听到了小太监传来的口信,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不过那个时候顾逢锦已经离开好一会了。 “娘娘人呢?” 张全笑吟吟地捧上木盒子:“陛下,娘娘放下东西就走了,奴才怎么说也不肯留,只喝了一口茶。” 嵇玄失望地坐下来,有些意兴阑珊:“她看起来怎么样?” “娘娘瞧着恢复的不错,想来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 嵇玄点点头,随手翻开盒盖,见里头装了一沓写满了字的宣纸,不像是信。看着看着,他的目光渐渐凝重起来。 朝中文武百官,几乎有三成官员的名字都在这上头,且后面跟着的事项,着实令人心惊。 忠勇侯赵赫,侵吞北库官家粮草,克扣军中口粮,私自屯粮几万石,用作叛军行军粮草,地点分别在…… 礼部右侍郎李敏与其妻袁氏,倒卖宫中御用贡品,与嵇耀一同强占京城内百姓铺面、田产,明细如下…… 武义大将军私自冶炼兵器、训练上万民兵,借田间大旱之名鼓动百姓,起兵助嵇耀谋反,驻扎地点在…… 嵇玄眉头紧皱,他瞥了眼不远处垂首侍立的几名小太监,不动声色道:“你们都下去。” “张全,传左都督指挥使陆衡、参知政事石松泉进宫。” “是,皇上。”张全刚要转身,又听帘幕后那人出声。 “等一下。” 老太监立刻停住脚步,等待下一个吩咐。 嵇玄瞥了眼桌面上还没收走的茶杯,是刚才顾逢锦用过的。天青色瓷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感觉上面还残留着一点点胭脂颜色。 “以后,中极殿内常备鲜花、水果和茶点,如果太后娘娘来时朕不在,你就令底下的宫人伺候周全,务必妥当。” 张全微微张嘴露出震惊的表情,不过他很快调整过来,低头称是。 至于这些茶点、水果的品类,不必皇帝多言,自然是照着寿禧宫那位的喜好来备。 张全又等了会,见嵇耀低头继续看那些宣纸,轻轻后退准备离开。 “再等一下。” 他脚下一个踉跄,但还是规规矩矩站好了等皇帝开口。 “刚才娘娘来时穿的是哪件衣服?” “啊这,娘娘穿着一件黛蓝色的方领半袖披袄,至于花纹,奴才实在是……” 张全支支吾吾,虽然他是品阶最高的首领大太监,执掌整个皇宫的太监调令,有着三十年的从业经验,但是关于太后娘娘穿的哪件衣服,上面绣的什么花纹这种事,实在是超出他的业务范围了呀! 嵇玄没得到准确的回答也没有恼,他修长的手指掠过宣纸上娟秀的小字,脸上表情很平静。 “之前南邦国进献的贡品中有三匹云霞明锦,叫四执库都给娘娘送去,裁剪新的应季衣衫。” 张全对这个吩咐完全没有意外了,他连连点头:“是,陛下。” 这回他出门前特意停了一步等了等,确保嵇玄没有第四道命令了,这才小碎步风一样的冲出中极殿。 嵇玄翻过十几张宣纸,上头记载了几十名心思不纯的官员私底下的勾当,事项可谓周密,连人家府内密辛都记载得仔仔细细,完全不像是一个身处后宫的人应该知道的。 而后十几张纸上写的就更离谱了:那都是未来的事情。 嵇玄揉着眉心,看纸上清清楚楚写着嵇耀谋反的时间,每一次起兵、兵变的地点和事由,都觉得人生观一次次被推翻。 “逢锦……” 顾逢锦不知道自己在皇帝那里已经被加上了某些奇怪的滤镜,嵇玄甚至怀疑她被某大仙上身了。 回到寿禧宫,令夏立刻凑上来。 “娘娘,袁氏又递了牌子想要进宫,被侍卫拦了,此时正在德胜门外撒泼呢。”令夏小声道,“听守门的侍卫说,她态度十分野蛮。” 野蛮这词恐怕都是保守的。 顾逢锦冷哼一声:“不用管。一天不够她开窍,再给她一段时间让她好好想想,十日大限一到,她会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袁氏当然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人来人往的德胜门外,她正叉腰对着几名铁甲侍卫大骂:“大胆!你一个小小侍卫也胆敢拦我?看清楚了,这是太后娘娘给的出入腰牌,我可是从五品外命妇!四皇子的亲姨母!” “就算您是四皇子的亲母也无用,”青年侍卫不卑不亢,劈手夺过腰牌丢给手下,“卑职正是奉的太后娘娘懿旨,您的腰牌已经无效,不能再继续出入皇宫。” “呸,你让我亲自去见太后,是真是假自有分晓。”袁氏脸红脖子粗,她回去后越想越气,当日一定是被顾逢锦的狐假虎威给骗了,她今日非要找回场子不可。 侍卫任这疯女人张牙舞爪,持刀挡在门前一动不动。这时一名身穿红色锦袍的武将走过,和那守门侍卫说了几句,后者立刻变了神色。 他眉目冷肃,哼笑一声:“现在不是懿旨了,而是奉了陛下圣旨。来人,将这泼妇逐出德胜门。要是再见到她,无需汇报,直接发送提刑按察使司打三十大板子!” “什、什么?”袁氏瞪圆了眼,她往前扑去,正好踩中块石头脚下一崴,在地上摔得七晕八素。 有路过的大臣朝着这边指指点点。 “那女人是哪家的,如此不知体统。” “瞧着像是李侍郎家的夫人,四皇子的姨母。” “那便是了,人人都知道四皇子的生母是宫女出身……” 袁氏面如火烧,用衣袖挡着脸想要快快跑走,但又崴了脚,只能扶着女婢一瘸一拐像个耍猴的。 “蠢货!!今日是谁说要进宫来的,简直蠢货!” “夫人,不是您自己非要来的么……” 第5章(就算是皇子王孙也得还钱...) 袁氏被轰出德胜门的事一夜之间就在京城里传遍了,李侍郎不知道是恼羞成怒还是如何,将府门紧闭,不允许任何人进出,在各世家贵族眼里成了个大笑话。 嵇耀听说的时候正在挥毫泼墨,不过寥寥几下,“静心”两个大字就跃然纸上,这是他第一百零八幅墨宝作品。 一旁的美貌婢女将卷轴收起,柔声问:“殿下,听闻宫中那位最近脾气颇大,您不去看看吗?” 嵇耀嗤笑一声,随手捏了把婢女的脸蛋:“我姨母性格外向,许是将她惹急了,逢锦不过是小女孩性子,哄一哄就好了。我不去找她,也是给她点时间冷静,叫她清楚自己的位置。” 始终做一个站在男人背后的女人多好,她不管要什么灵魂爱情、海誓山盟,他都能给。 嵇耀看着面前完成的一箱墨宝,在心里默默分配:这卷给文常殿大学士之女闵茹、这张要给将军长女丁雪桃、那幅是给忠勇侯千金赵兰的…… 而顾逢锦就不一样了,她就喜欢诗词。嵇耀随便找了首歌颂爱情的酸诗,提笔写在纸上,再在信封里塞了几片花瓣,封好了交给婢女。 “去,遣人送入寿禧宫,不要叫人发现。” 婢女双手接过信封抿嘴一笑:“奴婢们都知太后娘娘钟情于殿下,她收到后一定会很高兴的。” 嵇耀自信一笑,风度翩翩:“她当然会。” 顾逢锦确实在想嵇耀,不过重点不是情有独钟,而是如何搞死他。 起兵打仗的事她无能为力,身处内宫,也没法举一把剑直接去皇子府乱杀,她又完全没有培养死士和暗卫的能力。 再者,这个时间段嵇玄刚刚平息贵妃党的叛乱,朝中动荡,众皇子杯弓蛇影,嵇耀身边也一定做足了准备。 “叫你们找的蛇都找来了吗?”顾逢锦想了想问道。 “都已经找全了,依据您的吩咐,一共一百条均为微毒的品种,这几日就会投放进寿禧宫的花园里由专人照料。”令夏小心翼翼问,“娘娘这是想做什么?” 顾逢锦微微一笑:“只是觉得花园冷清,弄些小动物来热闹一下。” 热闹一下、热闹、热…… 宫女们瑟瑟发抖,心想今后务必离花园远远的,再不敢去摘花取露水了。 说了没两句,正殿外忽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像是很多人走过来。 怜香从门外探头,一脸喜色:“娘娘,皇上来看您了!” 顾逢锦一愣,下意识站了起来:“快、快迎。” 皇帝来给太后请安,其实也算是合常理的,只要双方真的是母子辈的话。 而对于他们两个来说:一个有名无实、堪堪十六岁的太后,一个被太后叫哥哥的二十出头的皇帝…… 还能再乱一点吗? 这尴尬的局面导致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并且因为顾逢锦从前是个恋爱脑,比白痴也没好多少,所以她对嵇玄一直都是无视状态。 不过按照大庸朝的规矩,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皇帝理应叫太后一声“母后”的…… 匆匆绕过层层叠叠的帘幔,正厅里已经有不少人。 一个男人背对着她站在门边,他负手而立,身量颀长,明亮光线从他深紫色的锦袍边缘逸散,仿佛给上面的龙纹镀上一层金边。 听见动静,嵇玄转过身来看她,阳光让他的发丝都变成棕金色,狭长剑眉下是一双不辨喜怒的眼睛。 嵇玄周身气势极盛,不怒自威,因为有他在,整个寿禧宫的气氛都不一样了。怜香惜玉和其他几个调皮的小宫女此刻垂首站在墙边,一个赛一个的乖巧。 顾逢锦想:这样的人——她是疯了才觉得他会叫她母后。 “皇上圣安。”她低头致礼,姿态娴静。 嵇玄眼神微动,转身朝她走来,但是又很快想到什么似的停下。 两人相距不过二步而已,这般距离,他高大身躯带来的压迫感愈胜。 顾逢锦看到脚下两道影子重叠覆盖,感觉他探究的视线胶着在自己身上几秒,然后又不动声色地挪开。 “娘娘身体恢复的如何?”嵇玄终于开口,仿佛那日床边喂药又撒娇的窘事终于揭过去了。 顾逢锦脸色微赧:“劳皇上费心……已无大碍。” “那便好。以后要注意不要过度操劳,有些事不要想着自己一个人扛。”嵇玄随口说着,顾逢锦心头一跳。 这时有宫人低眉顺眼地捧上热茶和糕点,他随手接过,修长的手指轻而易举笼罩那小小的茶盏,看着尺寸十分不匹配。 顾逢锦正襟危坐,她悄悄抬头,正好对上张全慈爱的眼神,老太监拢着袖口,瞧见她的目光后,十分善意地微微躬身。 在张全身后,各路小太监进进出出搬运东西,让无人问津的寿禧宫也变得有人气起来。 “这是……?” “御花园的金丝菊开得正好,反正无人欣赏,不如搬几盆给娘娘赏玩。”嵇玄随口道,“既然搬了菊花,其他各色鲜花也都顺便搬一些。” 顺便? 顾逢锦怔然,她记得皇宫里一共也就六盆金丝菊,嵇玄一口气就搬了五盆过来……加上其他名贵花木,请问御花园里此时还有东西吗? 而且怎么就没人欣赏了,嵇玄虽然只有零星几个嫔妃,且都是有名无实,但后宫却不冷清:先帝遗留下来一大帮太妃,还有好几名未嫁的公主、嗷嗷待哺的幼弟幼妹,这些人都需要养。 顾逢锦看了眼忙碌的宫女太监们,欲言又止:“谢过皇上好意,还有这些天四执库送来的布匹和珍宝,我这里……” 嵇玄止住她说下去的由头。 “娘娘是大庸朝的太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有人比你更尊贵,理应得到最好的。” 顾逢锦语塞,正好这时那几盆菊花也被搬来,在正厅外一字排开放好,花型巨大、色泽耀眼,怒放时犹如金龙。 “有什么不舒服的不要忍耐,我已命秦太医日常在中宫待命,间隔不多远。”嵇玄看了眼站在后头模样恭谨的一众侍女,“你们不要因为娘娘脾气好就有所懈怠,朕……不能常来,你们需时刻注意娘娘的身体。” “是,皇上。”宫女们齐齐行礼。 顾逢锦无所适从,如此的对话她过去也时常听到,祖母就经常这样吩咐父亲身边的丫鬟小厮,嘱咐身体,嘱咐起居,衣食住行事无巨细。 只是他们的角色好像对调了,她才是长辈,她才是太后啊。 打算兢兢业业当个好太后,老老实实守护皇帝的顾逢锦咳嗽一声,故作严肃道:“张总管,皇上平时日理万机,入秋了天气转凉,切不可因为练武就不注意冷暖。” “娘娘提醒的是,奴才知晓了。”张全笑眯眯行礼。 一干小太监们悄悄抬头望着这位少女太后,如此老成的话语从她稚气未脱的一张小脸上说出来,有说不出的违和感。 顾逢锦兀自满意点头,稍一偏头,见嵇玄好像是笑了一下,但是仔细一看又似乎没有。 他放下那只被捏在掌心揉了半天的茶盏,语气低沉:“袁氏不会再有机会进宫了,其余的事,你都可以放心,朕会处理妥当。” 他顿了顿,终究还是低声一句:“不必害怕。” 话音落下,嵇玄已经起身大步离去,众宫人鱼贯跟在后头,浩浩荡荡。 而她的案桌上,他的那杯茶空空如也,中间放的绿豆糕也……少了一块。 关于宣纸上的内容嵇玄竟然一个字都没问。 他真的全部相信了,一点也不好奇? 怜香和惜玉凑上来收拾茶具:“太好了,娘娘和陛下终于和好了。您知道吗,陛下从前其实常来寿禧宫,不过每次都不通报,来了以后独自在正厅喝一杯茶就会离开。” “是吗?”顾逢锦睁大双眼,“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陛下登基后就是如此,隔个十天半月就会来一回。” “娘娘那时哪有功夫想这个,您天天想的不都是四皇……”惜玉咬了舌头,立刻住了嘴。 顾逢锦的心思却不再因为嵇耀而牵动了,她再看向那盏空了的茶杯,他为什么总喜欢来这里喝茶,她这儿的茶格外好喝吗? 味道明明就很普通…… 廊下,小宫女们围着搬来的一片鲜花观赏称赞,特供的金丝菊确实美丽,那么大一朵盛开得金灿灿,给寿禧宫都妆点了两分金碧辉煌,虽然她这宫殿和华丽是完全不沾边的。 顾逢锦站在门边看花的时候,那些小宫女们也在悄悄看她,暗地里小声议论着。 “太后娘娘这些日子真是越来越奇怪了,竟然要在花园里放蛇。” “还有那日李侍郎夫人来时的情形,你们见了没,被泼了一脸的水!” “娘娘恐怕是真的被气到了,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难道就是因为对方讨要一颗南珠?” “明明从前送出去的南珠、东珠都不知道有多少了,现在装腔作势给谁看呐。”一名黑脸的低等宫女撇了撇嘴,“闹腾不过几日肯定又要哭哭啼啼求着四皇子殿下来,白白让人看笑话。” 她话音落下,其余几名小宫女纷纷投来震惊的眼神。 这黑脸宫女心下一跳,脸上现出几分慌乱:“你、你们如此看我作甚,我就是随口说说……” 面前的人群分开了一条路,那些神色各异的宫女分立两边,给身后走来的人让道。 黑脸宫女望着顾逢锦敛袖走来,脸上喜怒难辨,她双手绞着手帕,一颗心七上八下,生怕就因为这么两句玩笑话领罚。 可顾逢锦走到跟前,却是在袖中掏出一物。 “容月,这可是你刚才放入本宫寝室的?” 那是一封信笺,白底印着粉色梅花纹路,清香四溢。 容月看到以后心里稍安,这就是嵇耀和顾逢锦从前交换情诗的标准信封了。这东西一向是由她负责捎带进寿禧宫的。她表婶在御膳房负责蔬菜运输,每日从宫外带进来,她再送入太后寝殿,一封信就有一两银子的酬劳。 根据以前的经验,顾逢锦每每收到嵇耀的情诗,必定会欢喜上几日,对月诵读默念。 可这次容月觉得有哪里不对,分明不像是好事,她低头一礼,急中生智道:“回娘娘,奴婢不知此物,也没有见过。” 顾逢锦两根指头捻着那封信笺:“哦?那为何你的袖口也有这上面的梅花香味?” 容月一愣,下意识抓起袖子凑到鼻尖闻了闻,刚动作她就反应了过来,自己分明是落入了顾逢锦的套。 哪里有什么梅花香味,宫女的袖口只有各种炭火和酱料的味道! 顾逢锦冷笑一声:“既然真是你,本宫也不算冤枉了你。” 立刻有年长的宫奴清空了旁人,拖来行刑的春凳和板子,顾逢锦竟然是要在大庭广众下惩罚宫人。 看见那板子上残留的陈年血迹,容月吓破了胆,她一骨碌跪在地上:“娘娘,奴婢冤枉啊,那是贵人的信笺,您以前不也经常……” 一名管事姑姑以抹布堵了她的嘴:“住口!身为宫女却枉顾律法传私信入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平素还干些偷窃的勾当,娘娘只赏你五个板子已是仁慈了,还敢多言!” 容月辩解无能,被拖到春凳上。挥板子的姑姑魁梧有劲,拍击的声音听得人耳朵疼,一众宫女望着那边的惨状,一个个缩着脖子不敢多言。 传信进宫、偷窃财物的事,她们或多或少都知道……甚至有的还沾过手。 而顾逢锦瞧不出多少怒意:“以后,再叫本宫发现谁敢私自行鬼鬼祟祟之事,就不止五个板子了。” 院子里火盆烧得劈啪作响,那香氛四溢的情信被丢入火里,管它里头有多少暧昧言语,都统统在烈焰下化为灰烬。 寿禧宫的宫人上上下下,齐齐看着顾逢锦焚毁情书。 过去,谁都知道这位年幼的太后娘娘情定四皇子嵇耀,将日常的吃穿用度压到最低,赏赐和分例都攒下来送给男人,过着甚至不如冷宫嫔妃的日子。偏偏她性子绵软,从来不出宫门,最多就是在小花园赏月。 宫女们平时出入随意惯了,私下编排两句、有些小偷小摸的行径也无人来管。 可如今,她们下意识看了眼毫不避讳站在院内的顾逢锦:衣服明明还是从前的旧衣,只不过周身是压不住的金华玉贵,她宛如一株傲雪的梅花,再无畏缩姿态。 那个因为被袁氏怼几句就红了眼,因为四皇子一首情诗就泪水涟涟的女人,到底是消失了。 皇子府里,嵇耀看到报信的小厮进门来,笑道:“这么快就有回信?这是等急了吧。如何,她服软了没?” 可他却没见小厮拿出信来,只是欲言又止。 “殿下,太后娘娘当着寿禧宫全部宫人的面,将您的信一把火烧了。” “并且还将报信的宫女打了板子……” “娘娘还说,要是您在十日内还不上欠她的金银财物,她自会遣官兵上门来要,到时候就算是皇子王孙,也得……还钱。”小厮磕磕巴巴说完。 嵇耀的笑容僵在脸上。 第6章(秒变土豪顾逢锦...) 自从昨日小厮说他递的信被顾逢锦烧掉以后,嵇耀一晚上辗转难眠,连原定的佳人有约都没心情去了,在皇子府里憋了一夜,憋出来几十封言辞恳切的歉意信。 一封不满足,那我就给你几十封,推心置腹的、海誓山盟的,满足所有需求。 是因为几日前袁氏讨要珍宝不成?还是皇家赏花宴上见到他和侯府千金走得太近? 这个年纪的女子大多为了这点事耍小脾气,哄哄就好了。 嵇耀精心挑选了一封写得最好的,想了想,又折了根盛开的花枝塞在信封里头,阵仗要做足了。 “借花托情谊,相思一线牵。平安,你来得正好,去将此物交予宫中的……”嵇耀还没说完,小厮急匆匆打断他。 “殿下殿下,不好了!”平安满头大汗。 “福贵刚才来传话,说原定要购置云城农坊的赵大人忽然变了卦,怎么说也不买了。还有其他几位原本商议好的买主,如今全都没了声息,掌柜的已经去联络了,却连人家房门都敲不开。” “你说什么!”嵇耀脸色一变,马上想到了什么,“是否有旁人和他们接触,私自透露了农坊的风声?” 平安急急摇头:“此事内情只有您和属下几人知晓,绝无可能外泄啊。” 嵇耀一巴掌拍在桌上:“那买家是如何得知这么内部的消息的!” 平安满面苦涩,支支吾吾:“属下也不知道。殿下,如今我们该怎么办啊?五位买家全都吹了……” 嵇耀也没心情去安抚顾逢锦了,他将情信随手一丢,整整衣冠往外走:“叫福贵先稳住赵大人,我亲自前去看一看。” 云城农坊是他一手策划的,整个云城有大半的农户都囊括其中。原本是想着以酿酒和粮食产业捞一笔大的,结果后来经营不善,逐渐成了个无底洞,放在手里一天,每时每刻都在赔钱。 为了早日脱手,嵇耀本来已经找好了几个冤大头,都是京城里的官员。倒也不必担心他们看出来,毕竟云城农坊表面上看一派蒸蒸日上,其中运营的内情只有他和几个管事清楚。 只要买下云城农坊,这些官员不死也要脱层皮。而丢了这些单子,嵇耀自己就要损失几万两银子,且他这些日子花费的心血可都白费了。 云城农坊的事情几乎被当成机密,是断不可能被外人知晓的。那些买主不约而同毁约,恐怕是听到了有心人放出的风声。 就算有人在背后和他作对,他们也绝不可能知道事情的底细。嵇耀在心里计划说辞,觉得事情应该还不太糟糕,另一名小厮又快步冲进屋来。 “殿下殿下,不好了!” 嵇耀眉心一跳。 一听这个开头就非常不妙。 “殿下,门房刚接到的消息,我们在城东的三十多家铺子一夜之间被查,一大早刚开门,各名掌柜的都被刑部的官兵押走了!” 嵇耀差点摔个趔趄,被小厮眼疾手快扶住。 “你说什么?刑部那帮人出尔反尔?你们过节缺了孙侍郎的礼?” 小厮忙忙辩解:“不是的殿下!不光我们的掌柜的,连刑部左侍郎孙大人自己,还有两名主事都被押走了!一大早的铜锣巷那边就动静颇大,还有不少百姓在围观呢,都说、都说……” “说什么?!” “说是老天开眼,抓贪官了……”小厮嘟嘟囔囔。 嵇耀腿脚发软,只能扶着墙柱勉强站住。 刑部左侍郎官拜正三品,能直接出动官兵收押他的,就只有来自皇帝的旨意……是御极殿那位、他的三皇兄、当今圣上哲成帝。 嵇玄这是在毫无遮掩的杀鸡给猴看。 嵇耀不得不把事情往最坏的地方想,明明,那些密辛都绝不可能被外人知道的。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他身边埋伏了暗桩? 有人想要拔除他的根基。而且一切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竟然超出了他的预料。 冥冥中,嵇耀总觉得如此变故,和性情大变的顾逢锦脱不了干系。 他必须制造机会与她见面。 御极殿每日卯时开朝会,文武百官在天不亮的时候就来到宫门外等待,等到下朝再各自回家吃饭。 朝阳下,一群身穿各色朝服的老头鱼贯而出,是颇为‘靓丽’的风景线。 一名官员小声对同伴道:“陛下今日心情甚好。” “可不是,百官述职时竟然脸上都带笑,可把我吓坏了。” “宫内可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一帮老头子们八卦地纷纷议论,陛下没几个嫔妃,且都是刚即位时纳入宫中充数的,他们思来想去也没发现有什么事能让皇帝高兴成那样。 ——也绝对不会有人猜到,仅仅是因为太后娘娘的一杯茶。 有官员想起什么,小声问:“莫非与今早孙新知那事有关?” 刑部左侍郎一大清早被官兵抓捕下狱,这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似的飞遍了全京城,哪家都得议论两句,和孙新知走得近的那帮官员个个杯弓蛇影,唯恐火烧到自己身上。 “孙新知平日里老实巴交,没想到私底下买官卖官、强抢民女、抢占民居,还收受贿银万余两,可真是胆大包天……” “嘘嘘嘘,可别提了,上头那位心里门清着呢。” 众官员摇摇头,往宫门方向走。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头落在队伍最后。 “周大人,何故苦着脸,身体可有不适?” 周尝强打精神摆摆手:“多谢李兄关心,不过因为家中一些琐事。” 朝中一共三位大学士,真知殿、灼言殿和文常殿。灼言殿大学士周尝年逾古稀,是两朝元老,且是出了名的忠臣、谏臣,生活勤俭,受朝野上下敬重。 就算在原著里,后期嵇耀的势力遍布全朝时,他也是少数几个忠肝义胆,反抗到底的角色。 可惜如此人物,却教出了个懦弱无能的儿子,其长子周恒一把年纪了,就因多喝了几杯酒,轻而易举被旁人牵着鼻子走,稀里糊涂画了押,用五千两银买了一张字画。 字画尚算真品,只不过充其量值个五十两。酒楼的家主又颇有权势,他们更干不出毁约不认人的事情。 但是五千两银子,对于这样一个清廉的官员之家可谓是灭顶之灾。 周尝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将官帽交给门房,身形佝偻,瞧着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字画的合约期限已到,这段时间他们到处筹措资金,卖田卖产,尚只凑了两千两,要是再拿不出钱来,他们就只能卖房了。 周尝愁眉不展,想着这三进宅院能抵多少钱,老管家忽然从屋内奔了出来。 “老爷,老爷!有贵人相助啊!” “什么?” “您上朝去之后,有贵人遣一奴婢送来盒银票,有三千两之多!足以解咱们的燃眉之急了,老夫人正在里头焚香祷告,谢过上苍送贵人助咱们周家度过大难啊。” 周尝看着老管家手里的银票张大了嘴:“这、这……这是哪位贵人前来?可有说什么话?” 老管家声泪俱下:“贵人只称姓夏,不肯告知住址姓名,还说这些钱不用急着还,只要老爷能对皇上忠心耿耿,为江山社稷效忠,为百姓谋福利,就是他所愿了。” 周尝瞠目结舌:“京中可有姓夏的人家?管家你可听清,此时千万不能张扬出去,切莫为贵人招灾。” “我明日就和夫人去大佛寺请平安符,再为贵人点上盏长明灯……” 做好事不留名的大贵人顾逢锦正在寿禧宫中清点财物,她化姓夏,却不知道大学士周尝会感激涕零到这种程度,毕竟银票都是袁氏送来的。 当众出丑之后,袁氏又递了几次牌子想要进宫,都被皇帝的人拦了下来。大概是想清楚了,这两天顾逢锦开始陆陆续续收到她送来的物品。其中多数是袁氏这半年私自贪昧下来的珍贵物件,有些变卖了的,也都折成了银票和金子。 顾逢锦让怜香惜玉几个一起帮忙清点,财宝统统收进她的私库里。 成色绝品的珊瑚摆件、水头极佳的祖母绿手镯、八宝玲珑成套的点翠头面、外邦进贡的珍奇玩意,还有整箱黄金。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顾逢锦瞧着私库里的珠光宝气,光是讨回袁氏那里的债,她竟然就变得这么富有了? “可恶的袁氏,可恶的嵇耀。”她恶狠狠咬牙,这些可都是她的钱、是皇帝的钱!竟平白被这些小人占了去,给他们作威作福。 债是一定要讨的,人也是一定要揍的。 顾逢锦看了看手里的银票,问道:“没有泄露行踪吧?” 令夏悄悄回答:“娘娘放心,奴婢全程戴着面巾,也没有见到周大人,是让管家代为转交的,他不认识奴婢。” 顾逢锦点点头。 除了灼言殿大学士周尝,原著中被嵇耀弄得家破人亡的忠臣还有许多,过去她身处内宫这些事都不清楚,可现在她被灌输了全文剧情大纲,知道这些伤天害理的事竟都与嵇耀之流有关。 嵇耀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勾当,她都知道。 嵇耀不择手段、偷偷摸摸做的事情,她也知道。 剧情让他天命所归,让他收敛财富、自立为王,她就偏不让剧情如意。 中极殿内,嵇玄正埋首于成沓成沓的奏折之中。几炷香悄无声息燃尽,他一直等到手中墨汁写干,这才从繁忙的公务里回过神来。 嵇玄揉了揉额角,往后靠在椅背上:“娘娘今日去了哪里?” 一旁侍立的张全立刻上前添茶:“回皇上,娘娘今日到御花园转了转,又带着手底下几名宫女去四执库做了两身新的宫服。” 茶汤澄澈,和那日在寿禧宫喝的一样,嵇玄望着杯中茶叶,目光温柔。 张全瞧着皇帝的神色,又道:“一等宫女按照分例,一季有两套茧绸衣衫,不过今日娘娘既开口了,老奴就悄悄知会了四执库主事,让他留心着点,用些好料子,讨娘娘高兴。” 嵇玄点了点头:“做得好。” 他的眉眼隐在茶水的水雾里看不清晰,但声音柔和,张全这就知道自己猜中了,想了想又道:“早晨御厨特制的牛乳糕,太后娘娘很喜欢,多用了三块。” 嵇玄随口道:“赏。” 张全笑着应下。 皇帝休息之后,张全离开中极殿,要赶着去嘱咐御厨房,跟在身边的小太监十分不解。 “总管,皇上为何对太后娘娘这么上心,却不见朝后宫的嫔妃娘娘们多看一眼呢?” 张全抬手就是一个脑壳蹦:“大胆,圣上是你能妄议的?还不住嘴。” “奴才错了,总管莫罚。” 张全训斥了小太监,自己悄悄叹了口气。 嵇玄是他看着长大的,没有母亲保护,又在吃人的皇宫里活下来的皇子,最会隐忍和磨练,他执剑的手从未对谁有过如此温柔。 还能有什么原因?情之一字罢了。 第7章(娘娘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 八月十五是中秋节,是百姓们团圆的日子,文武百官也会破天荒放一天假。中秋当夜,皇宫里举办国宴,邀请的多是皇亲贵戚,还有后宫嫔妃的亲人一聚。 虽然离中秋国宴还有几日,内宫诸人已经开始着手准备,珍惜食材和酒品都需要现调。甚至一些高位的内命妇、外命妇都开始搭配那日要穿的衣裳首饰。 这次的中秋国宴是嵇玄登基后的第一回,比起先帝在位时动辄十几名皇子、几十位妃嫔的大阵仗,已经算是人数非常精简了。 嵇玄登基初时,后宫里原有六名妃嫔。其中一名美人,三名贵人,两名才人。之后过了几月,两位凑数的才人回归故乡再嫁。剩下三名贵人在后宫混吃养老,充当占个名额的工具人。 先帝死后,诸多皇子争夺帝位,嵇玄的根基不稳,这些美人也不过是各路大臣塞进来讨好皇帝、平衡权利的筹码罢了。 只不过他们没想到的是,嵇玄竟然不近女色,身为皇帝却从来不去后妃宫里睡觉,登基半年来一直在中极殿就寝,身边一群宦官,连个宫女都无,简直过得像个和尚。 诸大臣一度怀疑当今圣上不喜欢女人,可他们又不敢说。 胆子大的悄悄挑选了几名美貌娈童送进宫里,结果被皇帝身边的侍卫提着领子扔出来,当着朝中众人的面赶出了皇宫,闹得沸沸扬扬。 此后便也没人敢提,文武百官一想到江山社稷、绵延子嗣的问题就愁眉不展。 这个时候事情忽然有了转机。 太监宫女都传最近皇帝来后宫来得勤。 几位老大臣眼睛一亮,哎,陛下这是开了窍了? 可是详细一问…… 嵇玄来后宫只是去寿禧宫请安,根本没看哪位后妃一眼,更别提留宿了。 寿禧宫那位是什么身份?那是皇太后!三天一次风雨无阻请安有什么用,只是坐一会,喝一杯茶,难道还能凭空变出皇嗣来? 众大臣又萎了。 而在后宫里,这小道消息传得更广泛。 嵇玄每三日一次必来向太后请安,许多有心思的嫔妃就算好了日子,挑着皇帝必经之路,在寿禧宫附近转悠,只为求个偶遇。 后宫四位有名份的妃嫔,唯一还在兢兢业业进行宫斗的美人陈姝也是如此。并且还真让她等到了。 嵇玄原本带了些礼物想要送给顾逢锦,结果看着跪在身前,带着一票宫女把小道都给彻底堵死了的女人,有些头疼。 “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安。”陈姝今日格外盛装打扮,簪花戴玉,姿态可谓弱柳扶风,盈盈下拜的时候裙琚铺满了整条石子路。 张全瞧着嵇玄的神色,悄悄凑上前提醒:“是右都御史陈庆之女,现品阶为美人。” 皇帝当然是不认识的,但他没有表现出来。 嵇玄点点头,平淡道:“平身。” “谢陛下!” 陈姝高高兴兴,将个食盒献宝一样呈上来:“陛下,这是臣妾亲手做的八宝羹,用了许多珍贵食材,熬煮了五个时辰,请陛下品尝。” 嵇玄挥挥手让小太监收走东西,他的眼神掠过眼前女人浓妆艳抹的脸,随后停留在她的衣裙上。 “这件料子哪来的?” 陈姝从未和皇帝挨得如此近,有些飘飘然了,闻言没反应过来:“陛下?” 嵇玄的眼神比刚才冰冷许多,他指着她身上的衣料:“南邦国进献的云霞明锦只有三匹,朕前些日子应已命全部送去寿禧宫了,你这块又是从何得到?” 贡品之所以稀缺,就在于只有皇庭才可御用,就算是宫中后妃没有皇帝的赏赐也是无缘得见。 陈姝一下子激出一身白毛冷汗,她嘴唇抽搐两下,笑道:“陛下息怒,臣妾只是看云锦美丽,厚颜问太后娘娘讨的。” 对上嵇玄看死人一样的目光,陈姝脸上的笑意也挂不住了,表情比哭还要难看。 嵇玄抬步往前,看也不看美人一眼,两人擦身而过。 “朕不管太后娘娘是不是真的赏了你,又或者是你自作主张和四执库私取,收起你在宫外那套做派。若想出宫,朕从未拦过你们,但既已待在宫里,就守好你自己的本分。” 那三名再嫁的才人都只是普通出身,陈姝父亲位高权重,她自己也是骄纵着长大的,出宫改嫁哪里还有脸面? 特别是对着年轻英俊的皇帝,陈姝只觉得面如火烧,当下头脑一热辩驳道:“不过是一匹绸,太后娘娘那里有三匹,凭什么臣妾不能有一匹?” 嵇玄已经走出几步开外,闻言又停下来回首看了她一眼。 “娘娘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 两队人马交错分离,张全低头跟在皇帝身后,且不论那位陈美人娘家势力多大,她未来在宫中是没有立足之地了。 老太监瞧着皇帝冰冷的神色,低声劝慰道:“皇上,老奴一定去盯着四执库那边,叫他们老实本分。再说我们娘娘不过二八年华,用上这云霞明锦再合适不过了。” 嵇玄似是想到什么,神色一缓:“嗯。” 在原著里,顾逢锦明明身为当朝太后,是后宫中品阶最高的女人,过得却还不如个普通嫔妃。她把所有分例和私库都补贴给了嵇耀,穿的戴的除了皇宫日常分配裁剪的衣服外,没有一件贵重物品,连带着身边宫女太监都十分寒酸。 御厨房分为内外两间,不光负责全宫廷贵人们的饮食,也管着各宫女太监的一日三餐。 来来往往的宫人不少,怜香抽空拎着大食盒,来领她们几个的早食。 几名最低等的小太监蹲在路边狼吞虎咽吃窝窝头,噎得直拍胸口,来不及喝一口水马上又要去干活;一些偏门宫殿的小宫女也无非是领一碗小米粥配点咸菜,这些不用月例,她们可以攒下银子购置其他东西。 从前她们寿禧宫没钱的时候,怜香惜玉经常每顿就只吃一个馒头,不过还好,娘娘振作起来,那些苦日子都过去了。 御厨房里蒸汽袅袅,怜香看了眼剩的菜色,想到令夏姐姐最近嗓子上火,遂道:“姑姑,取一碗银耳莲子粥,两碗五谷米浆,再包两份小笼包和红糖炸果子!” “好的,姑娘稍等。” 闻着大厨房里的香味,怜香肚子咕咕叫,身后却传来不和谐的声音。 “我当是谁,原来是寿禧宫的人。”两名美貌宫女揣着手站在身后,其中一个手里也拎着个大食盒,她们都是储秀宫的宫女。 春桃略显惊异地瞥了眼怜香取的朝食,算了算例银,心底升起一股酸味:“要这许多膳食,你们那点份例够用吗?别到了月末又要喝西北风,连衣裳破了都没处补,哈哈哈。” 怜香怒了,储秀宫里住着的那位陈美人,以前仗着自家权势,没少对寿禧宫冷嘲热讽,连带着底下的宫女太监也都眼高于顶。 “关你什么事,我又没吃你家饭!” 春桃哼了一声:“同为宫里伺候的,我不过是好心提醒你而已,火气这么大干什么。” “不用你假好心!” 见她们争锋相对,一旁取食的宫女太监们频频侧目,后宫生活无聊,他们最喜欢的就是看吵架斗嘴。 怜香虎着脸把东西往食盒里装,春桃站在后头,状似无意地摸了摸鬓角,她身侧的秋菊立刻接话道:“春桃姐姐,这是陈娘娘之前赏赐给你的金簪吧,真漂亮。” “陈娘娘对你可真好。” “这有什么,平日里娘娘的赏赐可多了,银馃子、金豆子我攒了一盒子。” “真羡慕储秀宫的宫婢啊。” 个别目光短浅的宫人们围着春桃恭维起来。不过年纪大些的宫人都没做声,他们老老实实干自己的事,只是冷眼瞧着储秀宫高调的做派,像是在瞧笑话。 皇宫历经百年,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至于那些锋芒毕露的人活没活下来,那就不得而知了。 春桃秋菊对于这样艳羡的目光很受用:“不如去求求掌人事的总管,或许还能把你调来储秀宫。省的和某些宫人一样,节衣缩食,过着一天三顿窝窝头的日子哈哈哈——” 她话未说完,一颗小石子当头敲过来。 “哎哟——谁打我!”春桃一个趔趄,手中的食盒摔在地上,汤汁洒了一地。 “怜香,是你!你好大的胆子!”春桃捂着红了的额头尖叫,“我要告诉娘娘去,打你三十大板!” 怜香“啪”一声将食盒盖子盖好,一手叉腰高昂着头,气势逼人:“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了?没有证据就少来污蔑人,这皇宫可不叫储秀宫!” “还有,你家陈美人,不过一个美人而已,还没有资格称娘娘。这大庸朝的后宫,只有我们太后娘娘有资格称一声娘娘!” 怜香本来就脾气火爆,过去顾逢锦胆小怯懦,连带着她们也不敢和其他人硬碰硬,如今情势不一样了,围观的一票宫人只觉得不敢说话。 “你、你……”春桃有点懵,憋红了脸想要骂回去。这时一道身影自不远处走来。 “咦,怜香姑娘,是你啊。” 来人是内侍总管张全身边的大徒弟,名叫民安。他不过二十多岁年纪,长得清秀和气,却是嵇玄身边得脸的执笔太监,在宦官们中很有地位。 他一来,连春桃都不敢叫嚣了,所有人都老老实实的。 民安走到怜香身前,谦逊地笑了笑:“姑娘,四执库的管事刚才来说,太后娘娘吩咐给寿禧宫人们添置的常服已经送去了,每个人都有两身,是上好的柳叶绸。” 此话一出,围观的宫人们悄悄议论,春桃表情一变,可没有哪个主子会给奴才们用好绸缎做衣服的。 怜香笑着一礼:“谢谢小公公。” “谢我做什么,我只是个传话的,还是太后娘娘对你们好。”民安回过头,看春桃还站在身后,脸色青青白白。 “你们几个怎么还在这里?陈美人刚才在御花园冲撞了皇上,被罚闭门思过,你们还不快点回去!” “啊?闭、闭门思过?”春桃瞪大了眼。 自然是没有人和她解释的,人们只见储秀宫的那几人狼狈跑走,恐怕是再也没脸炫耀那些银馃子了。 等到御厨房的人员散去,御前另一名太监开口:“民安,那陈美人的背后是右都御史大人,还连带着好几位古老家族的勋爵,得罪了的话……” “你还没看清?”民安理了理袖口,“师父说了,不管陈美人还是沈贵人,都是朝中大臣送进宫充数的,你什么时候见陛下宠幸过她们?” “师父早就看清了,咱们跟在御前伺候,那也得看清不是。” “妃嫔们想要做这后宫独宠,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民安笑了笑,况且,这后宫独宠的位置,不是早就有人坐了么? 寿禧宫里,顾逢锦刚把嵇玄送走。 皇帝三天一来请安,每次也只是喝口茶,坐一会,不管什么天气都雷打不动,比上朝还要积极。 但他们明明每次也说不了几句话…… 顾逢锦坐在妆镜前,由着令夏几人帮她换发饰。身为太后,一个时辰一换衣服绝不是夸张的说辞。 算算日子,也快到中秋国宴了,到时皇亲国戚齐聚一堂,嵇耀也会来,那他们势必就会见上一面。 顾逢锦恶劣的想,近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不知道嵇耀会不会思虑过重?最好是气出些病来,再有个三长两短…… “娘娘,这是刚才陛下送来的礼物,您看放在哪里?”几名小太监捧着托盘恭敬问道。 嵇玄拿来的是一些手串、摆件和笔墨纸砚之类的东西,看着普通,其实每一样都满是心意。 顾逢锦随手拿了个蜜蜡手串把玩,触手温润,颜色均匀,下方还挂着个做工精致的坠子。 “就添置在花厅中吧。” “是……” 她将手串套在手腕上,过了会发现一旁蹲着的小宫女竟然呆掉了,视线就那么直勾勾盯着她的手,仿佛看见了蜂蜜的熊。 这小宫女是新卖进宫的,叫莲花,面生的很,瞧着也不过十三四岁,在寿禧宫打打下手。 顾逢锦乐了,随口道,“怎么,你喜欢?”小姑娘也是有趣的很,关注点竟然不在那些金银珠宝上,而是看着串蜜蜡手珠傻眼。 莲花闻言,脸色一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不敢!” 顾逢锦有些奇怪,伸手想要将她扶起来:“怎么吓成这样,有什么不敢的,不过一串蜜蜡手珠而已,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莲花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娘娘饶命,奴婢真的不敢的!奴婢只是好奇所以才多看了两眼,奴婢再也不敢了!” 顾逢锦看了看手腕上黄澄澄的蜜蜡有些疑惑,就听这宫外头来的小姑娘说了。 “那可是大佛寺住持翁留大师祈福七七四十九天、又埋在佛泉下九九八十一日才有的佛宝手串,全京城一共只有三件,全都是有价无市的,只赠有缘人。我娘信佛,奴婢经常去大佛寺参拜,因此才知道这宝贝的金贵。” 令夏在一旁委婉说道:“娘娘,陛下送给您练笔的文房四宝,笔是绝版湖笔,墨是梅花徽墨,纸张是安徽宣纸,砚台是红丝石端砚,是、是上一代先帝的珍藏。” 就那么拿来让您写打油诗了。 “那方其貌不扬的铜镇纸是千年古董,挂在屋顶的夜明珠是洲坨国进献的国宝;就连您养鱼的瓷盆,里头丢的那些七彩鹅软石,也都是月光宝玉……” 顾逢锦:“哈?” 第8章(是的只有你自己眼瘸...) 中秋国宴设在太极殿,一共九十九席,宦官侍女们来来去去,端着新鲜的瓜果点心,提心吊胆地伺候这帮贵人。 皇帝还没到,主位空缺,底下的各路皇亲随意攀谈,大殿内充斥着各种明争暗斗,夹枪带棒的话像暗器一样飞来飞去。 “和溪公主是先帝幺女,今年不过四岁就胖成这样,哟哟你快瞧瞧,这吃相可真不敢恭维。” “她娘亲不过是个嫔,能有什么好家教。不就指望着养到成年好找个夫家嫁了么?” 两名贵妇咬着手帕小声议论着。 “十王妃前不久不是刚大病初愈,怎生又一脸病相,你看她头上的簪子,还是去年的款式,老掉牙了。” “今日沈大人和夫人怎生没来,沈贵人可是他们长女。” “名不副实的贵人,是我我也不愿来,多丢人。” 皇亲命妇们坐在一起,男子们坐在另一处,中间隔着一方高台,上有舞姬和乐师鼓瑟助兴。 秦王妃是一众命妇中身份地位最高的,她的丈夫是先帝胞弟,也就是嵇玄的皇叔,因此坐的位置也最靠前。 秦王妃从一小太监手中拿过茶盏,才刚沾到嘴唇,就一挥手全丢了出去。 “茶这么烫,你是存心要烫死我吗!” 茶水泼了小太监一身,他连忙跪地磕头:“王妃饶命,奴才该死!” 秦王妃冷哼一声,“真晦气。” 附近几名命妇看过来,对着这出闹剧指指点点。 这时坐在秦王妃身旁的一位年轻女子开口劝道:“姨母莫气,这等下贱奴才,犯不着您为他气伤身子,再说一会晚宴就要开始了,让皇上看到了不好。” “就你,还不快下去!” “谢王妃,谢小姐,奴才告退。”那浑身湿透狼狈的小太监垂头爬起来,还不忘捎走地上的碎瓷片。 秦王妃拍了拍身侧女子的手背:“雪桃,还是你心善大度。” 丁雪桃抿了抿唇,作出一派端庄贤淑的样子。她身为武义大将军之女,本不该来参加皇家晚宴,只不过沾了秦王妃姨母的光,才能坐在这里。 丁雪桃的眼波飞向四周,暗暗寻找嵇耀的位置,一回头,碰巧看见女眷宾客里一众熟悉面孔。 文常殿大学士之女闵茹、忠勇侯千金赵兰……一帮和皇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她们怎么都来了,真是阴魂不散! 高门贵女们暗自较劲,有意无意比着谁的衣裳首饰更昂贵、搭配更美丽。此时只闻一声珠帘的叮咚脆响,一道倩影在宫女簇拥下,莲步轻移走入大厅。 众宾客寂静了一瞬。 顾逢锦今日盛装打扮,穿一件竖领对襟的凤鸾云肩短袄,下配织金龙襕妆花绸裙,一步一动间,衣裙上的金线绣花和凤钗步摇隐有联动,衬得乌发如云、眉目如画。 她往前走了两步,脚下是太极殿光可鉴人的地砖,面前是那些半是熟悉、半是陌生的视线,他们注视她的眼神,令人一下子就想到了从前。 过去她被推下城楼的时候——这些人也是差不多的眼神。 顾逢锦站在那里不动,一帮宾客面对这年幼、低调的太后,竟然也都不出声了,无人请安,更无人反应,大殿内隐隐弥漫出尴尬的气氛。 此时,身后忽然走出一人,执起了她的右手。 顾逢锦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竟是嵇玄。 “皇上?” 他今日也是一身庄重正式的礼服打扮,额前冕旒晃动,遮住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也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嵇玄轻轻点了点头,以搀扶的姿势握住她右手,低声道:“走吧。” 顾逢锦感受到手上的热度,跟随他的方向往前走去,台下皇亲国戚们的视线被嵇玄挡住,等到两人终于走到最上方的主位时,底下众人已经全都站了起来,纷纷低头朝拜。 “恭迎陛下太后,吾皇万安,太后娘娘金安。” 顾逢锦无视一众打量的目光,端端正正坐于皇太后的位置上,双手拢袖交叠,目不斜视,和过去人们印象里的胆小怯懦大相径庭。 命妇那边已经炸了锅了。 丁雪桃脸色难看:“这种活动她不是从来不露面的么,今日怎么还……” 她才不会承认,区区一个顾逢锦竟然把她比下去了! “你们看太后身上的衣裳,我看像是南邦国进献的云霞明锦,那绣功我断不会认错。” “还有那副金凤头面,我可没见过那么大、成色还那么好的宝石。” “啊,她手上戴的蜜蜡佛珠不会是……之前秦王妃送了大佛寺一万银都没弄到吧?” 各种探究、审视的眼神在顾逢锦身上打转。 因为皇帝和太后的主位在高台上,借着位置优势,她可以轻而易举看清大殿内的情况。 高台下方是一排不起眼的位置,那里安置着后宫里四位有名分的嫔妃。因为陈美人称病没来,现在那里就只坐着三名贵人。她们都是普通打扮,只顾低头喝茶吃菜,唯恐别人多给予一眼目光,惜命的很。 比起这些嫔妃,倒是底下坐着的各路皇亲,还有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的一帮未婚女子更扎眼了。 顾逢锦一一看过那些女人,唇角勾起冷笑。 闵茹、丁雪桃、赵兰……嵇耀的红颜知己们,可算是来了个齐全。 “四皇子殿下到——”这时门口的小黄门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惊动了大殿内的一些人。 嵇玄登基不久,刚刚平复五皇子嵇岚的叛乱,又斩杀了好几位皇子,剩下的那些兄弟封号都未定,就还是按着从前的位序来叫。 顾逢锦听到开门的声音,两只手揪紧了衣摆,她得拼命地呼吸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冲出去用水果刀扎死他。 “臣弟参见皇上……太后娘娘。”那人已经到了高台下,他穿一身合体的蟒袍,脚蹬云纹靴,金冠束发,身姿颀长。 嵇耀抬头看了一眼,皇帝的神情隐在冕旒后他看不清楚,但一旁的顾逢锦他是看得见的。 一段时间不见,她怎么…… 变好看了许多? 从前只觉得这个小丫头清秀天真,在一众娇艳美人里也算是小花一朵,如今她盛装打扮坐在那里,美得像天边璀璨的朝霞。 才十六岁的姑娘,已出落的亭亭玉立,被她那双星光一般的眼眸“深情”瞧着,嵇耀不由怀疑,那些背地里谋算、害得他损失惨重的事怎么可能会是她做的呢? 见二人“四目相对”、“眉目传情”,嵇玄坐在一边,双手掐紧了御座扶手,只觉得胸口被块大石头堵住了,闷闷的钝痛。 这种感觉,他这些年是很熟悉的。 “平身,给四殿下赐座。”嵇玄开口。 “谢皇上。” 嵇耀笑着拜了一拜,从表面上看是一派兄友弟恭的景象。 “殿下这边请。”嵇耀跟在小太监后头往座位走去,他脚步忽然一顿,刚才怎么感觉到一阵浓重杀气袭来? 回想起来莫名渗人。 酒品菜肴一样样上桌,皇亲贵戚互相举杯敬酒,在场的几名皇子各自咬耳朵说话,嵇耀因为人缘好,被众人围在中间。 而在不远处的高台另一侧,丁雪桃挺直了脊背,其余几名贵女也是抬头挺胸,一脸期盼,向某个人展示自己的美貌和存在感,嵇耀偶尔会飞一个眼神和微笑过去,也不知道是对谁。 顾逢锦看在眼里只觉得嘲讽,在过去,她也是她们中的一个呢。 明明什么人也不在乎她,明明一切感情都是虚妄和利用,她却也一直追随那人的身影,平白闹出无数笑话。 真是可悲,可笑! 宾客们中间除了各位郡王、皇子,还有的就是皇亲了。三位贵人的母家都十分低调,而顾国伟作为当朝太后的父亲,又官拜工部尚书,算是皇亲中身份地位很高的,特赐座在御前。 他原本看见顾逢锦的状况有些放心,但后来嵇耀进殿,女儿的视线久久留在他身上,顾国伟就又紧张起来了。 不知道这个男人用了什么邪术,竟哄得女儿性情大变,为他肝脑涂地、胡作非为,还有那些侯府千金、将军嫡女,一个个的竟然都跟被下了降头似的。 妻子揪住他的衣袖,表情担忧:“老爷,你说逢锦她会不会……” 想起过去女儿差点为了嵇耀投湖的事,两人就眉头不展,唉声叹气不断。 这个时候,一位身穿深绿色绸服的年轻宦官走到了跟前。 顾国伟有点疑惑:“公公这是……?” 民安笑吟吟地将手中托着的东西放在案桌上:“这是太后娘娘赏赐,请二老安心饮热汤,有什么想吃的都可以和奴才说,就当做今日是寻常晚宴即可。” 桌上是两碗热腾腾的川贝冰糖豆腐汤,过去女儿在家时他们经常会做,在燥热的秋季有助于清热润肺、化痰止咳。 闻着熟悉的味道,顾夫人捧着碗眼泪掉下来。 顾国伟看着不远处高台上凤冠锦服、面容沉静的女儿,不由点头:“好、好。” 所有皇亲国戚都到场以后,照例是先统一敬过皇帝,再各自上前来敬酒吹牛。 秦王年事已高,和先帝一样沉溺声色酒食,平时最是贪杯,此刻站都站不稳了。 他扶着小太监的胳膊,两撇胡子抖抖:“皇侄,如此干坐着喝酒甚是无趣,外头月色正好,不若我们出去赏月,还可叫小辈们赋诗几首,附庸风雅。” 秦王发话,底下的许多大臣也都纷纷赞同,嵇玄看着面前半醉半醒的老头,漠然道:“既然皇叔都开口了,诸位便移步观星台吧,张全你差人去安排。” “是。” 男人们一出去,太极殿里顿时空了起来,而原先女人们酸溜溜的□□味也渐渐浓重。 顾逢锦隔着被撩起的帘幕,可以清楚看到夜色下那抹明黄色的影子,嵇玄独自站在一侧,身边只跟着两名小太监。而嵇耀就在他不远处,正在人堆里笑着不知道说些什么。 不用听她都能猜出他一定又在卖弄文采,作些不知所云的酸诗。果不其然,大臣们都纷纷鼓起掌来,面露赞叹。 “殿下诗兴大发!” “此首咏月可谓大庸一绝。” 还隐隐有女子们小声议论:“几位殿下站在一起可真养眼。”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还是四殿下更帅吗?” 顾逢锦:是的,只有你自己眼瘸。 她捏着个酒杯,从未如此后悔为什么没找个高人学武功。不然隔空丢个暗器过去,叫嵇耀不死也残。 “太后娘娘在看谁,如此专注?” 丁雪桃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近前,她眼波流转,半是挑衅地看过来。红颜知己里也是分轻重缓急的,因为其父武义大将军手握重兵,丁雪桃一直是嵇耀的“偏爱”,被许多女子羡慕嫉妒恨。 顾逢锦缓缓将酒杯放下,笑了笑:“我在看谁,丁大小姐你不是很清楚么,何必多此一问。” 丁雪桃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个顾逢锦在她眼里就是忍气吞声、任人欺凌的主,怎么忽然转性了,说出这种话! “你、你可是当朝太后,既身处内宫,和四殿下就是没有可能的!”丁雪桃压低声音道。 顾逢锦直接被气笑了:“你倒还记得本宫贵为太后,念你年纪尚轻,本宫不治你无礼之罪,还不速速退下。” 被直接喝令退下的丁雪桃这回直接懵了,她姨母是秦王妃,父亲是当朝大将军,连皇子们都得给她三分面子。 “你……你就是嫉妒,嫉妒我是殿下的红颜知己!” 顾逢锦淡淡道:“可惜,嵇耀的红颜知己可不止你一个。” “他离不开我!” “他确实离不开你的金银钱财。” “他最在乎的是我!” “你问问他,是在乎你……还是更在乎你爹的兵马。” 丁雪桃一愣,面庞涨的通红,眼中隐有泪光:“你胡说!” 这一声直接抬高了音量,差点就响彻天宵,大殿内的其他人纷纷看了过来。 顾逢锦冷飕飕瞟了她一眼,然后闭目往旁边一靠:“啊本宫有些头晕,还犯恶心。” 身侧令夏一把扶住她,然后开嗓叫了起来:“怜香惜玉,快去请御医!太后娘娘被丁大小姐气得发了头疼病!” 随后寿禧宫的宫女们和御前的太监们都慌了,也没人在意这些贵女命妇了。 “什么!太后娘娘不舒服,快去请秦太医!” “皇上有命,一位不够,整个御医院都喊来吧!” 丁雪桃:??? 第9章(没人教你应该说‘谢过母后...) 看见周围命妇们指指点点的目光,丁雪桃好歹也是未出阁的女子,一下子就涨红了脸。 “我、我没有……” “民安,派人送她回去。” 丁雪桃猛地回头,就看见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几个踏步之间就到了御座上。 嵇玄扶住顾逢锦的肩膀,冷声道:“今日为宗亲中秋国宴,丁大小姐缘没有资格参宴,还有在座的其他几位贵女……张全,派人去告诉守城将领,放人进宫必须严加审查,否则,朕不介意换一个人来守。” “是,皇上。” 丁雪桃愣愣抬头,正好和那位年轻的帝王对上眼,他只是回头扫了一眼她,她就觉得腿脚发软,站立不住只能跪在地上。 哲成帝只比四殿下大几岁,但从不参与年轻一辈的交流,她也几乎没有见过他,因此正面相对时才发现,嵇玄和嵇耀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他周身流淌的是战场上杀敌的血。 丁雪桃被宦官带下去了,连带着的还有嵇耀的其他几名红粉知己。场内宾客命妇噤若寒蝉,虽然表面上没说破,但明天大家都会知道这桩丑事。 秦王妃气得牙痒痒,皇帝这是在“啪啪”打他们的脸,但她还算知道分寸,就只是拿眼风像刀子一样瞟着顾逢锦。 金贵的太后娘娘本就没病,御医自然也诊不出什么,就只是开了两幅安神茶。顾逢锦喝了茶,又和父母亲亲热热说了一会话,遂觉得‘头疼’好的差不多了。 嵇玄却还不很放心:“你若是疲累可先回宫歇息。” “谢皇上关心,本宫没事。”顾逢锦以袖掩口,“而且,四殿下似乎有话要说。” 嵇玄挑眉回头,正好看到某个人朝他们走来,脸色一下子就黑了。 “陛下、太后娘娘。”嵇耀拱手行了一礼,虽然举止挑不出毛病,但他眉宇间总流露出些许不甘。 “臣弟以为,几位贵女皆出身名门,父亲也都在朝为官,在国宴上将她们公然遣返,未免有失体面,且会引得朝臣路人猜疑皇家冷酷,陛下和太后此举不妥。” 他话一出口,四周伺候的宫人们都僵住了,张全低下了头,几名小太监谁也不敢弄出一点声响。 御座附近冷气弥漫,而殿内其他的宾客还在歌舞升平。 嵇玄眉目冷肃,看着并未动怒:“四弟的意思,是在质疑朕的决断。” “臣弟不敢。” “今日为皇家中秋宴,什么时候宗亲家宴,连无关之人也能随意入宫了?这太极殿是御宴所在,不是民间酒坊。” “且太后娘娘千金之躯,丁雪桃冲撞太后被遣退,有何不可。难道在四弟眼中,一个无官无品的贵女比娘娘还重要么?” 嵇玄嘴唇抽搐,这话可不能接。他抬头看了眼顾逢锦,似乎是希望她说些什么。 顾逢锦就只是含笑,没有一点怒意,半晌才忽然道:“四殿下方才在观星台作了诗,是什么诗?” 嵇耀垂下眼,不大高兴的模样:“《咏月》。” 都这时候了还想着什么诗词! “哦,四殿下好才情。特逢金科将近,将此诗挂于弘文馆,殿下大作必能引得文人学子争相探讨,诗兴大发。” 嵇耀连看都懒得看了:“太后想要挂,那就挂吧。” 顾逢锦见他一脸不屑的神情,冷笑了下:“如此,赏。” 令夏早就准备好了,她走上前,捧起手里一个荷包:“四皇子,请接太后娘娘赏赐。” 嵇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荷包的做工倒是挑不出错,只是里头的东西…… 几颗金花生滚了出来,胖乎乎圆墩墩的,可爱小巧。 嵇耀脸色变了又变,怒道:“你打发小孩子呢!” 顾逢锦有何奇怪:“殿下为科举贡献一份力,本宫贵为太后,是你的长辈,你认为本宫的赏赐有何不妥么?” “你……” 宫里的金花生自然和普通人家赏给小孩玩的不同,且她位居太后,就是赏朵花你也得戴着。嵇耀语塞,这女人竟然在这等着他,果真是性情大变,态度倨傲! 此番动静颇大,已经有不少宾客命妇看了过来。经过刚才丁雪桃的闹剧,许多人都抱着看戏的态度。 嵇耀再次成为众人的焦点,而他攥着那个荷包,几粒金花生滚在脚边,只觉得面如火烧。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嵇耀咬牙将花生捡了起来,一句话也不想说,他拱了拱手,作势要退下。 “等等。”顾逢锦颇为嫌弃地开口,“四殿下,难道没人教过你,领了赏后应该说‘谢过母后’吗?” 太极殿众人全都沉默了。 大家望着那不过十六岁的‘老太后’,和比太后还要大几岁的四皇子,纷纷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你不是说顾太后胆小怯懦,不敢大声说话吗?”如今哪里是不敢说话,怕是要把太极殿的天花板给掀了。 “宫外确实如此传闻啊……” 众臣不由将视线重新聚集在那位美貌年幼的太后身上,然后发现她比自家女儿岁数还要小。还有人去观察顾国伟夫妻俩,结果发现工部尚书本人比路人还要震惊。 在场的也就嵇玄和侍奉的宫人们毫无意外情绪。 令夏:让他们看看太后娘娘是如何泼袁氏一脑袋茶叶水的。 怜香:诚邀大家参观我们寿禧宫动物花园。 至于后来嵇耀是如何开口‘母后’二字的,将会成为京城贵族一整年茶余饭后的头条新闻。 晚宴结束以后,因为时间很晚,各皇亲国戚就分到各个殿阁休息。 嵇耀关上门,一把将那荷包掷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可恶,竟然在人前羞辱我!”他还不嫌够,又将桌上茶盏摔了个粉碎,“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我必须去找顾逢锦谈谈。” 当初追求顾家小姐不过是广撒网而已,谁料后来她竟被先帝看中封了继后。这颗棋子布置了那么久,现在莫名其妙就丢了,嵇耀哪里咽的下这口气。 “扣扣——” 门外小厮轻声唤道,“殿下,寿禧宫令夏姑娘求见。” 嵇耀眉头一皱:“放她进来。” 他也不收拾,就那么大咧咧坐在圈椅上,留下脚边一摊碎瓷狼藉显露自己的愤怒。 “你来做什么?” 令夏目不斜视,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奴婢参见四殿下。” “是顾逢锦叫你来和我求和?”嵇耀冷哼了声,“叫她自己来。” 令夏好脾气地笑笑:“娘娘已经和皇上一道回宫了,她让奴婢转告您,那袋金花生是赏赐,可不算在您的欠债里。十日期限已过,侍郎夫人已将东西还清,殿下该还的账款已报刑部,就按最低的利息给您算着,娘娘说了,一个铜板也不能少。” “什么?”嵇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姨母说的是真的?! 令夏礼了一礼:“话已带到,奴婢告退。” “你站住!” 嵇耀往前追出去,脚下一痛,“嘶——” 不小心踩到地上被他自己摔碎的杯片,脚底瞬间扎破出血,他不得不停下来处理伤口,再抬头时,令夏早就走得没影了。 “可恶!”嵇耀挥起拳头想要砸门框泄愤,临下手时又换了方向,一拳把候在一边的小厮给打倒在地。 “哎哟,殿下饶命!”小厮捂着脸哀嚎。 “废物,刚才为什么不拦着那奴婢!没看见我出血了吗,还不快去请御医!” 嵇耀气得呼哧呼哧直冒火。 云城农坊的买主全部消失,手底下三十多家铺面全被刑部关停,里头账面、税务的问题被他们查出来只是时间问题,况且背后的人是皇帝,刑部尚书亲自盯着都没法疏通。现他手头全部的银钱都去贴补云城农坊的大坑了,朝中还有许多官员需要日常周旋。 正在风口浪尖、存亡之际,他哪里拿得出钱去还顾逢锦? 中极殿 嵇玄换下礼袍,摘下金冠,换上一身白色的寝服。一头黑色长发柔软的披散在肩头,不甚明亮的灯光照映下,这位一贯被宫人惧怕的皇帝也有了一丝柔软。 几名小宦官将床铺铺好,点上龙涎香,又将帷幔放下,陆续躬身退出。 “陛下,夜深了,还请歇息吧。” 张全站在寝宫门口,手中提一盏小油灯,低声劝道。 嵇玄头也不抬:“你们都下去吧。” “是……” 宫人们一离开,寂静的寝殿越发冷清,只余几盏烛火摇曳。 嵇玄坐于案前,抽出一本诗词书卷,这东西在一桌子奏折中显得很是突兀,但其封皮干净,看得出来时常抚摸翻看。 书卷里头夹着一张陈旧的信纸,寥寥数字,边缘已经被翻得发黄,但仍保存的很完整,甚至连一丝褶子也没有。 这是一首情诗,一封未完成的情信。 还是少年时候的他写下此诗,期待心爱的姑娘可以看到,期待她会有回应,期待他们美好的未来,也是宣誓自己感情的忠贞。 “犹忆当年一相逢,万世此心与君同。雪夜化作蝴蝶去,人间比翼笑春风。” 嵇玄将书卷合上,捏了捏眉心。 过去他是不敢送出去; 而现在他是不能送出去。 第10章(有刺客保护娘娘...) “陛下,前刑部左侍郎孙新知一案已查妥,其和下属两位主事,均涉及收受贿赂、买官卖官之事,您给予的案件细节,和查到的完全相符,属下已将全部涉案人员明细呈上,请陛下过目。” “辛苦顾大人了。”嵇玄徐徐展开奏折。 这孙新知不过是顾逢锦那卷“绝密档案”中的一个小卒,没想到她所说的私家密辛全部应验,这些反贼的做所作为,在她面前无所遁形。嵇玄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来看待,大概是老天派下来的仙女吧…… 顾樟拱手下拜:“这是大理寺职责所在,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 “还有之前您交代的事情,属下与陆将军、石大人一起查了,京城内三十家铺子确与那位有关联……” 嵇玄合上奏折:“既然猜想已经被证实,你派人继续暗中潜伏,寻找机会把剩下的党羽一一拔除,至于屯兵和军粮之事,朕自有动作。” “是。” 大理寺卿顾樟走后,嵇玄一个人坐在亭子里,他面前虽然佳肴珍馐满桌,但一双筷子摆着长久未动,总也感觉凉飕飕的。 秋色浓重,天气转寒,御花园内许多花木已经凋谢,之前几盆盛放的菊花都被搬到了寿禧宫,地上秃了一片,这处观景亭也变得有名无实。 张全走上前替换已经凉掉的菜肴,嵇玄低头看了一眼,见有牛乳糕、绿豆酥和炙烤羊蹄,下意识道:“娘娘应当喜欢。” “还有这些。” “给寿禧宫送……” 张全忍不住说道:“陛下,娘娘那里有御厨房紧着呢,各色菜肴小点,娘娘想吃什么,宫人奴婢们都会伺候妥当。” 嵇玄动了动嘴唇,默默拣了块绿豆糕吃,不说话了。 张全在旁边慈爱地笑。 总管太监从业三十余年,又跟随先帝身边,练就的察言观色的本事,再加上看着众皇子在宫中长大,皇帝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 “张总管,你别笑了。” “皇上,老奴冤枉啊。” 顾逢锦不知道皇帝此时在御花园,她刚在宫里走过一圈,照着各殿管事呈上的账册核实情况。皇宫如此之大,运行起来一应诸事都需要有人决断,之前的顾逢锦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些琐事就都缺一个执掌的人。 “琼花殿该修缮了,之前墙头掉落的砖瓦片已经砸伤不少宫人。” “储秀宫里只住了三位贵人一位美人,这开销竟比中极殿还要多,一日三餐吃的是金风玉露吗?日后削减她们三成开支,份额不得越界。” “还有,御花园里的动物尽快派人清理,猴子孔雀繁衍太过,把果木都吃光了,皇宫难道是菜市场吗?” “娘娘,那是先帝喜爱的白毛猴子,太妃喜爱的蓝孔雀……”掌事劝道。 “留一二只即可,不然,拿你的俸禄去喂它们?”掌事不说话了。 顾逢锦将厚厚的一沓账册揣在怀里,绣鞋踩过御花园的石子小路,发髻上的金凤步摇叮当响。 前方草木扶疏的地方守着一队宫人,顾逢锦停下脚步,小太监民安看见了,朝她恭敬一礼。 既然御前宦官在这里…… 她朝前走了几步,果不其然,在观景亭看到一道熟悉的影子。 嵇玄背对她,对着棵掉光了叶的桃树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背脊挺直,穿一身滚金边的靛蓝色龙袍,衬得肩宽腿长。 她见过他端坐御座的气势,见过他身披铠甲御驾亲征的狠厉,也见过他喂药时的温柔缱绻。却还是第一次见嵇玄独自一人发呆时候的模样。 总感觉,可可怜怜,有点不忍心。 几片落叶掉在桌子上,嵇玄没发现,他在亭子里枯坐,一旁的张全忽然凑上来。 “皇上,太后娘娘来了。” 这一声宛如惊雷,嵇玄惊讶回头,正好对上顾逢锦缓缓走入亭中,她双手拢着袖口,巴掌大的小脸素净雪白。 顾逢锦微微抿唇笑了笑:“没有打扰皇上好兴致吧。” 嵇玄下意识站了起来:“怎会。” 两人在秋风中对视了一会,他忽然看到她脖子上戴着颗南珠,似乎有些眼熟…… 张全掩面低低咳嗽一声,嵇玄这才回过神来。 “还不快请娘娘坐下。” 便又有太监们忙着掸灰尘、铺软垫、奉上新的碗碟。 嵇玄看着近在咫尺的顾逢锦,对上她明亮的眸子,两人同桌同坐,就算面前是一片荒芜枯败的风景,也觉得赏心悦目起来。 “有你喜欢的绿豆糕,还想吃什么,一并说与朕听。” “谢皇上,我不饿。” 嵇玄有些失望,他多希望顾逢锦能和那日生病时候一样,和他撒撒娇,让两人的关系能再近一些。 但他开不了口。 旁边一位小太监上前讨巧:“皇上,御花园风大,奴才温一壶青梅酒给娘娘去去寒。” 嵇玄点头:“去吧。” 顾逢锦感受着身边一应宫人的悉心伺候,特别是张全和民安,忙前忙后,甚至连她宫里的女婢们都安排妥当了,想也知道,奴才们的行为,肯定也是主子的授意。 悄悄看一眼嵇玄,他正在摆弄桌上菜肴,他侧脸和嵇耀有三分相似,特别是鼻锋眉骨处,但两人又是完全不一样的样貌,嵇耀的五官更柔和,像一把镶嵌着宝石的装饰刀。而嵇玄也是刀,却是真真正正上阵杀敌的军刀。 亭子外,中极殿的一队宦官和寿禧宫的一队宫女,大家凑在一起眉开眼笑,小声说着话。 张全回头看了一眼,自从娘娘变了以后,陛下就仿佛一把从无归属的寒锋,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刀鞘。 顾逢锦吃了两块绿豆糕,温酒的小太监就回来了。 “皇上,青梅酒拿来了,还热乎着。奴才给娘娘和皇上斟满,这果酒不醉人,秋日里饮用最佳。” 小太监面皮白净,笑起来像个糖人。 顾逢锦歪头:“你略眼生,我似乎没见过你。” “奴才福顺,刚调到中极殿当差,娘娘千金之躯,又怎会见过奴才这样的小人物呢。” 顾逢锦不疑有他,而且这青梅酒闻起来有股果香,勾起胃里馋虫,她端起酒杯正要喝,忽然一只手从旁伸来,正好盖在杯口。 “慢着。” 顾逢锦一愣,酒杯已经被嵇玄一把夺走了,他一脚踢开那太监。 “有毒!” 此番不过瞬息,电光火石之间,名叫福顺的小太监忽然从腰带中抽出一把软剑,寒光一闪,身形如燕,一剑就朝嵇玄面门刺来。 “啊!”顾逢锦惊叫了一声。 “锵——”金属相击,嵇玄那柄从不离身的宝剑出鞘,两人在几秒钟内连过几招,招招致命。嵇玄本就武艺过人,而这面容清秀的小太监,竟是个培养多年的死士。 “护驾!!!” 等到张全扯了嗓子一嚎,各路宫人纷纷拔刀往里冲。 而在几秒钟的争斗中,嵇玄一剑伤其左臂,小太监面无表情,仿佛不会痛一样。 他见此次刺杀失败,外头又有重重包围无法脱身,便毫不犹豫更换了目标。 顾逢锦正蹲在角落里,没想到这杀手一击不中,竟朝她杀过来。亭子不大,一个呼吸之间,那寒光闪闪的软剑就到了眼前。 生死存亡关头,顾逢锦胡乱抓了一堆东西往前扔,她闭上眼睛,就听见嵇玄一声爆喝:“混账!” 随后刀剑相击,一人闷哼一声,有□□重重摔倒在地上的声音。 很快有人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擂鼓般的心跳贴着她的耳朵,胸膛不断起伏,呼吸粗重,连手都在抖:“逢锦!你还好吗?!” “来人,将刺客收押!” “迅速警戒四周,一个人都不要放过!” “娘娘遇刺,快去请太医。” 一堆凌乱的脚步声里,顾逢锦终于缓过神来,她发现自己还在嵇玄怀中,甚至紧紧抓着他的衣服,两人姿态亲密,但此刻没时间顾及这些了。 “皇上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嵇玄见她惊魂未定,安抚道:“朕无事,你放心。” 此番刺杀开始到结束不过几分钟,刚才还在外头笑呵呵的一帮宦官,此刻全都抽出刀来,把观景亭围了个水泄不通。 民安面容严肃,用银针验过杯中物,又嗅了嗅,才回禀道:“皇上,酒中被下了软骨散,不算剧毒,但会让人四肢无力、任人宰割。” “去查这刺客的入宫记录,还有同班全部的宦官名册,严惩不贷。” “是。” 嵇玄护着她站在角落,顾逢锦从他身后探出头来,正好看见那小太监被拖走。 “皇上,你怎么知道福顺是刺客?” “见得多自然就习惯了。” “见得多??”顾逢锦惊呆了,如此这般再来几出,怕不是心脏病要吓出来。 嵇玄低头,替她理了理乱掉的发髻,解释说:“刚进宫的小太监,可不会有他这么胆子大,敢主动凑到皇帝身边讨巧。” “对于皇家子弟来说,行刺是家常便饭。” “历朝历代皇子公主里,永远长不大的又何止几个而已。” 有母亲庇护的孩子尚且如此,像他这样身为太子、孝仁皇后又早逝、父皇还偏爱贵妃的,处境就尤其尴尬。 一帮哥哥弟弟巴不得他去死,嵇玄从小到大要应付无数的暗害和刺杀,对于各种各样的毒、形形色色的人,他不得不学着去辨认,不得不在任何时候都握牢剑柄。 十岁的时候,贵妃之子、五皇子嵇岚买通身边宫女给他饭菜里下毒,用的是无色无味的虚灵散,嵇玄没辨认过这种,当即中了毒。 他忍着浑身剧痛,硬撑着拔剑刺伤宫女,逃到宫殿外。怎料嵇岚留有后手,那位宫女被其他刺客灭了口。 从此,宫里就传言太子嵇玄冷漠弑杀,因一点不满意就一刀砍死宫女。宫中奴婢们对他尤为恐惧,甚至没人愿意来东宫伺候。 只是人们以讹传讹的时候,并没有人看到年幼太子嘴角的血迹,还有身上的斑驳伤痕。 顾逢锦听得目瞪口呆,偏偏嵇玄一脸‘习以为常,你为什么如此惊恐’的表情。 “这怎么得了!!!”她惊叫。 “张总管,皇上登基后也经常遇刺吗?” 老太监傻眼:“啊这,娘娘……” “不行,以后伺候在皇上身边的人都需要重重把关,不得使用新面孔,所有用人本宫都要亲自过问,不会放一只苍蝇进来。张总管你也给我盯好了,全天十二个时辰不得放松!” “老奴遵旨……” 嵇玄站在一边什么也没说。 其实现在各路刺客已经比之前少了很多,且大多威胁不到他的生命。 但是看她那么紧张,他就有些后悔自己刚才怎么没喝那杯毒酒…… 第11章(吃多少就给我吐多少这下...) “找到了吗,京城里夏姓的贵族?” 周府的老管家走进来,小心翼翼合上门。 “老爷,姓夏的人家确实有,可都不是能一口气拿出三千两的人家。照老奴看,救了咱们府的贵人一定是隐匿了姓名,根本不姓夏。” 周尝捋了捋胡子,忽然想到什么:“那日来送银票的婢子,你觉得如何?” “戴着面纱看不清脸,但看衣裳料子和头上的首饰,不像是小户的女婢。那周身的气派,比起一些人家的小姐都绰绰有余。” 周尝暗暗思索,“难道是王公贵族的婢女……可我与他们并无交集啊。” 管家压低声音:“老爷,小厮打听到不光咱们,连石府、孔府也都在暗地里寻觅一位夏姓贵人。” “哦?”周尝略微惊讶,石松泉是皇上面前红人,可谓仕途大好,但就是有一个嗜赌如命、顽固不化的老母亲,偏偏石大人又是个大孝子,他母亲就成了拿捏他的软肋。 孔旭出身寒门,是前批科举魁首,但其要养育一大家子儿女,还经常出资帮老家修桥修路,生活过的紧巴巴的。 这二人皆是忠诚的太子党,要说起来,夏姓贵人如果周助了他们俩,也都是情有可原。 “老爷,奴才也在猜测其中联系,于是悄悄去石府拜访。他们的管家说,石大人有话要转述老爷。” “你说。” “石大人说,这位夏贵人心思纯善,但做事直接,恐遗留线索让暗处的恶人寻查,再者我们三家的债主,似乎背地里都有所关联,他已着人去查……” 周尝一下子就明白了:“你啊你,就不能一口气说完!” “好一个背后的债主,我倒要看看是谁想搞垮我们京官,敢害我的贵人,老头子和他拼了!!!” “阿欠——谁在骂我!”嵇耀一连打三个喷嚏,恼怒地揉揉鼻子。 小厮苦着脸:“殿下,外头刮大风了,今夜您就别出门了吧?” “滚一边去。” 嵇耀把碍眼的小厮踢开,站在铜镜前整理了一番,他在锦服外头套了件黑色斗篷,打扮得像个偷东西的贼。 他要趁夜黑风高,悄悄潜入皇宫。 寿禧宫在禁宫的东南位置,小花园正挨着城墙,那里有一条无人知晓的密道,是过去的老太后留下的,为了在遭逢变故时能够脱身。 嵇耀的生母是名宫女,曾在太后身边侍奉,机缘下得知此条密道的存在。 自从嵇玄登基后,嵇耀也就只走过一回,用密道和顾逢锦取得沟通,和她加强联络,以后还可以拿来运输情报。 有了这密道,就等于在嵇玄眼皮子底下钻营,本以为胜券在握,结果不知道哪里出了变故,这女人竟然转了性。 嵇耀简直是一肚子气,他手里提一盏风灯,小心谨慎前进。 挖出来的通道昏暗、沉闷,空气带着股常年不透气的土味,疑似还能闻见野生动物的臭气。 嵇耀捏着鼻子,踢飞脚下一颗石头,暗自咬牙:“顾逢锦,让我遭这种罪,我非要你向我求饶不可。” 女人就是应该听话,不听话的女人……没有存在的必要。 密道是人工挖凿的,呈现不规则的形状,越接近出口空间越是狭窄。嵇耀身量高挑,不得不弯腰躬身而行。 他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接近寿禧宫的花园,都能闻见草木气息了,忽然脚踝一阵剧痛。 “什么东西咬我!” 又黑又压抑的空间下嵇耀的神经崩道极致,他胡乱挥舞手臂,就见影影绰绰的月光下,地面、墙边蛰伏着许多条状生物,并且不断蠕动…… “啊啊啊!”嵇耀扶着墙往外狂奔,他奋力扒开密道口的藤条植物,惊呼不止,“有蛇,有好多蛇!” 他跌跌撞撞,仿佛见了鬼一样狂奔,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英俊潇洒,发型也乱了,衣裳还勾破了。 嵇耀逃离密道口,扶着假山石喘息,除了脚踝,他感觉浑身剧痛,不知道被咬了多少口。 怎么会有这么多蛇!这到底是不是皇宫内院! 月影朦胧,加上蛇毒发作,眼前花木密集的地方似乎出现一道人影,嵇耀头痛欲裂,他看过去,瞬间欣喜若狂:“逢锦?” 拼命往前挪动几步,嵇耀伸手向她:“快救我,此处竟有许多毒蛇!” 顾逢锦披了件斗篷,披头散发站在那里,她的脸被冰冷的月光一照,显得清瘦惨白。偏偏这女人面无表情,就用那种阴恻恻的目光瞅着他,像在看死人一样。 嵇耀一愣,心里不知为何有些恐惧,迈出去的腿硬生生收了回来。 顾逢锦见他这副凄惨的模样,越发唾弃过去的自己没眼光。 她忍不住道:“放心吧,花园里的蛇都是微毒的品种,死不了人的。” 她的声音顺着冷飕飕的秋风吹来,嵇耀浑身一个激灵,寒意从足底升起:“你知道我会来?那些蛇,都是你放的!” 话音落下,头顶“呱——”的声飞过一只寒鸦。 顾逢锦忍不住笑了:“你猜错了,蛇不是我放的……是我买的。” 一百条蛇都没把这狗男人咬得倒地不起,还有力气在这叽叽歪歪,是她失策了。 嵇耀目眦欲裂,抬手愤恨地指着她:“你!竟是你要害死我,简直蛇蝎心肠!” 他想通了什么,踉跄着往后退去,“你定是被嵇玄洗了脑,你这女人竟敢移情别恋爱上当今皇上,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吗!” 顾逢锦变了脸色:“你说什么,和陛下没有关系,一切都是你我之间的事。” 嵇耀又痛又惧,哪里还听清她在说什么,他试着往密道口退去,但架不住顾逢锦步步紧逼,他又怕她掏出来蝎子蝙蝠之类的毒物,因此竟都不敢靠近。 “你这恶毒女人,你到底要如何!这些年难道我有亏待过你吗!”嵇耀吼。 “亏待?”顾逢锦气笑了,“情诗呢,四殿下今日没有给我带情诗吗?你那些批量生产的情诗,写一封就能换白银千两、良田万顷、兵马军粮,可真是稳赚不赔的好生意啊。” 嵇耀变了脸色:“你在胡说些什么,你这疯女人……” “所谓情诗,都是你府中豢养的幕僚写作,你不过就是个骗子。就算是我们的定情诗,‘雪夜化作蝴蝶去’也是你不知从何处抄来的吧!” 顾逢锦往前踏出一步,“记得你几年前给我送的梅花吗,还有那一兜子萤火虫。” 嵇耀头晕目眩,只能靠坐在假山石上,脸色极其难看:“你到底要说什么。” 顾逢锦摸了摸树枝上的叶片:“梅花好好长在树上,你为什么要去摘它?萤火虫……它们愿意被你抓吗?” “这些东西都不是你的,你凭什么拿来借花献佛?” “平民尚且知道买东西要付账,你身为皇子却不清楚这个道理。如此空手套白狼的本事,我不会让你接着用了。” ——吃进去多少都给我吐多少,这下场是你应得的。 话音落下,嵇耀忽然想到了什么,自己那些被查封的店面,莫名丢失了的买主,还有原本谋划好即将收网却落了空的周府、孔府、石府…… “你、你……” 不可能,她不可能知道这些!是妖邪,一定是妖邪! 嵇耀浑身剧震,他看到顾逢锦身后亮起了火光,是有宫人被惊动后正朝这个方向跑来,而他移不开眼的,却是她那双比火光还要亮的眸子。 “你还不跑么?与其被太监们抓住,还是多被蛇咬几口更划算吧?”顾逢锦笑,“四殿下不是最擅长做这种取舍了么?” 舍她一条无足轻重的性命,换来大庸朝的改朝换代。 “是谁在花园里!” “来人呐,有刺客!” 脚步声越来越响,宫人们举着火把和灯笼,隔着树影搜寻。 嵇耀冷汗如瀑,作为先帝之子,他不可以、也不能被人发现偷潜进皇宫。于是他没有思考,一咬牙,躬身再次钻进那个密道里。 黑暗中,一群等着他的毒蛇伺机而动,手中提着的风灯翻倒在地,灯油洒在干枯的树木、干草上,一瞬间引燃了花园。 在火光熊熊里,嵇耀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顾逢锦早就不见了,仿佛与他刚才说话的人是个山鬼。 “走水了,走水了!” 几名宫女惊恐地尖叫起来。 不少宦官抄起木桶,小跑着去打水救火。 令夏指挥众人:“娘娘在何处,先救娘娘!” 顾逢锦从山石后头走出来,灰头土脸的:“我在这里。”怜香惜玉马上簇拥过来,上下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娘娘没事,快去救火!” 尽管寿禧宫人们已经全力施救了,但是大庸朝的殿阁建造多为木质,且秋季干燥极易起火。虽然每隔几十米就有一个蓄水的大铜缸,但宫人们来回搬水的速度却是不及火舌蔓延的速度。 顾逢锦看着还在冒烟的檐宇瓦片,和被烧得焦黑的窗棱,泼水上去,都会传来一股焦糊味。 果然,嵇耀是天命男主,如此多的毒蛇都留不住他,天道总也是在帮他的。 只希望那些蛇毒能让他多吃点苦头,算是对上辈子恶行的惩罚。 这半夜的一场火照亮了夜空,也算是把皇宫上上下下都惊动了。 嵇玄盛怒而来,一帮宫人全都战战兢兢跪在地上。 “连有人潜入皇宫,蓄意纵火都不知晓,守卫都睡着了吗?” “立刻把密道填了,把入口找出来,将那大逆不道的刺客捉拿归案。竟敢刺杀娘娘,该死。” 所有宫人下拜:“是,皇上。” 张全指挥着小太监们抓紧抢救宫内物事,没过多久,宫外空地上就堆满了木箱子和许多包袱。 顾逢锦和众宫女站在一起瑟瑟发抖,吸吸鼻子,颇有些流离失所的感觉。 张全见皇帝还在发怒,小声道:“陛下,寿禧宫虽焚毁但并不严重,偏殿还可住人,但密道一日不填,刺客又一日未擒,娘娘在这里总有隐患。依老奴看,不如另为太后娘娘寻一处宫殿居住。” 嵇玄点点头,他回头看了眼顾逢锦,她裹着披风,钗环尽卸,瞧着格外瘦小,巴掌大一脸小脸素面朝天,倒是没有了白天太后的伪装,变得像是从前小家碧玉的模样。 嵇玄有点恍惚,他忽然道:“在寿禧宫修缮好之前,娘娘不如至中极殿暂住。朕的侧殿还算宽敞,一应物什俱全,且守卫森严,可保娘娘安全无虞。” 压根没有刺客,也并不在意安全问题的顾逢锦:? 第12章(是你写的情诗...) “除了您的三位贴身宫婢,其余的宫人奴才都安排好了。”张全乐呵呵的,一张老脸简直笑成了朵菊花。 “娘娘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小太监们去办,咱们中极殿上上下下唯娘娘马首是瞻。” 顾逢锦差点跌个跟头,不过是借住几日,我也不是要你们上刀山下油锅…… “张总管客气了。” 令夏辛苦憋笑,怜香惜玉两个背着包袱跟在后头,都捂着嘴偷乐。 “娘娘您看,中极殿的游廊比咱们宫里长一倍呢。” “还有屋子也宽敞许多,一间相当于寿禧宫两间。” “连地砖都……” 顾逢锦推开她们:“行了行了,既然中极殿这么好,我求皇上让你们几个留下来伺候吧,正好当张总管的左膀右臂。” 怜香惜玉互相看了一眼:“奴婢们开玩笑的,娘娘莫气。” “再说了,皇上不允许宫女近身伺候,这全皇宫上下谁都知道。”怜香随口道,“皇上从不和女人亲近,娘娘,您还是唯一的一个例外。” 顾逢锦闻言微愣,她不由想:原著中嵇玄早亡,后宫几位妃嫔都跟透明人一样,别提子嗣了,连得宠的都没有,他是不是对女人不感兴趣啊…… 自动代入太后角色的顾逢锦忧心忡忡,出于江山社稷考虑,称职的太后此时一定会劝皇帝雨露均沾,临幸后妃早日诞下皇孙。 但顾逢锦这个太后……属于半路出家。 她并不想皇帝选秀纳妃,一想到嵇玄会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宫里多出十个八个陈美人、丁雪桃那样的选手,她简直浑身难受。 没有原因,就是不想! 顾逢锦咳嗽一声,掩饰自己凌乱的内心,此时宫女们已经推开了侧殿的大门。奴婢们欢呼一声涌进去。 “被褥衣物、洗漱用品都是从咱们宫中搬来的,娘娘用的惯。倒是这些家具摆设,着实是有心了。”令夏抿抿嘴笑道。 虽是侧殿,此处也有正屋一间加耳房,门外的小院子由影壁阻隔,种着一棵老柳树,能在晚上看到月光洒落。 顾逢锦环顾四周,见紫檀木的拔步床,配同色贵妃榻,还有光可鉴人的铜镜,梳妆台上新鲜的花瓶,适合女子使用的家具,房子内一点尘土都没有……一看就是有人精心布置过的。 至于是谁那么精心,张全虽然细心,倒也不至于如此体贴。 怜香惜玉互相交换一个‘懂了’的眼神,郎君此番真心可表天地,就是可惜咱们娘娘对于感情如此迟钝!明明在揍四殿下的时候那么果断的! 顾逢锦不知道奴婢们在想什么,她在令夏的伺候下净面净手。 “行了,收拾完东西你们就下去吧,都累了,早些休息。” “是,娘娘。” 宫女们鱼贯而出,合拢木门。 顾逢锦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屋子里虽然没有燃熏香,但总觉得处处都有种说不出的熟悉香味,她抱着枕头吸了一口,这种气味让她很安心。 在半梦半醒间,顾逢锦被窗外雷声惊醒,风夹着雨滴呼呼敲打窗户,半夜竟然下起了大雨。 潮湿空气顺着窗缝渗入,那棵老柳树在风里左摇右摆,在窗纸上投下道道影子。 她听见雨滴打在瓦片上的动静,正犹豫要不要去查看一下窗户有没有关严。 过了会,似乎就听到有人在门外走动。 顾逢锦爬起来,披了件衣服走出去。 “令夏,不用值夜了,我……” 打开门,她没想到站在外头的人是嵇玄。 年轻的皇帝也未着冠服,他披散着长发,只穿着件白色寝衣,胸口衣襟凌乱,露出一小片肌肤,看起来像是突然起身过来的。 两人面对面呆愣了片刻,似乎对于这样不成体统的相见略感不适。 顾逢锦忙低下头,小声:“陛下怎么来了。” 嵇玄从面前姑娘绯红的面庞上艰难别开目光:“我,来检查一下窗户,此处房间长久不住人,怕会破损漏水。” “如此交由宫人即可,陛下怎么亲自来了。外头风大雨大,衣服都淋湿了。”顾逢锦有些不赞同道。 她看到男人潮湿的、还在滴水的长发,肩膀部位完全湿透的衣衫,而他本人似乎毫无所觉,只是不停地盯着她瞧。 顾逢锦别开眼,看到旁边耳房里莫名亮起来,又很快熄灭掉的烛火,大半夜的叫宫女们瞧见似乎也不太好。 “陛下,进屋来擦一擦吧。我去找把伞,你可不要淋雨回去。” 说完,顾逢锦就转身进屋,留嵇玄整个人在门外风中凌乱。 他能进去吗?不能。 他们身份不符,她是当朝太后、他是一国帝王,再怎么样他也不能在晚上和她单独相处,扰她闺誉,这于礼不合…… 这些思绪千转百回不过一秒钟,在嵇玄还在天人斗争的时候,他的身体擅自做出了决断,他跨过门槛并且合上了房门,完全没有犹豫。 顾逢锦走到一堆箱笼前翻翻找找:“稍等,我记得伞是放在这里了……” 嵇玄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感受着四周喜爱的气息,只觉得心头柔软。 他不敢妄动,只好暗自观察偏殿内的陈设。 “此处闲置许久,你住的还习惯吗?” “并无不适,宫人们布置的很好,怜香说比起我寿禧宫还要豪华一二分呢。”顾逢锦随口道。 嵇玄悄悄笑了,他将视线固定在外室的部分,尽量不去瞅帘幕后女子的私人空间。 一张八成新的屏风横在贵妃榻后,上面的题词写的是大漠沙场、折戟沉沙,这番豪放风格虽然是当代名家名作,却着实不适合女子闺房。 嵇玄在心里悄悄记下来,想着明天让张全换掉。 还有这桌椅板凳,颜色未免也太旧了,虽然都是上好的料子,但看着就不喜庆…… “陛下?” 嵇玄一愣,回过头来,见顾逢锦就站在跟前,手里捧着块雪白手巾。 他们二人距离极近,近到可以看清她如水的眸色。 “陛下先擦擦吧,回去赶快喝一杯热姜茶去去寒,不要着凉了。” 嵇玄点点头,机械地将手巾覆盖在头上,随便搓两下糊弄了事。 顾逢锦有些想笑,她伸长胳膊接过来:“不是这样擦的……” 嵇玄头发很长,又黑又亮像是丝缎,她的手指穿梭在他发间,自上回生病以来,两人许久没有这样亲密接触。 对于嵇玄来说,这更是许多年从未有过的梦境。 他的视线灼热而绵长,顾逢锦脸色悄悄红起来,捏着手巾进退两难,此番举止不妥,但现在放开又太过刻意…… 只好在心里默念几遍:她是太后、是太后。 几番犹豫,屋里的空气都变得粘滞而暧昧起来。 半晌,嵇玄忽然扶住她肩膀:“逢锦,告诉我,今天晚上从密道里过来的刺客,是嵇耀吗?” 对上她询问的视线,嵇玄抿抿嘴:“毕竟,你幼时也唤我一声兄长,于情于理……” “是他。”顾逢锦点头。 嵇玄一愣,急切道:“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事?” 简直大胆狂徒!饶他一命,放他在京城就是个错误! 顾逢锦弯弯嘴角:“陛下,你应该问我有没有对他做什么事。我们寿禧宫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意来去的地方。” 嵇玄被她的态度搞得有些犹豫:“你是说?” 顾逢锦拍拍他的胳膊:“玄哥哥,放心吧,我会保护好你的。” 嵇玄:? 他低咳一声,有些无措:“男子汉大丈夫,怎会要女子保护……” 顾逢锦微笑着将那块手巾抱在怀里,挨得近了,她才发现那熟悉的味道就是他身上的龙涎香。 这偏殿因为没人住,又紧挨着皇帝的正殿,宦官奴婢们日常来去熏香,那股皇帝身上的龙涎香味道便一直经久不散。 过去不觉得,现在,她很喜欢这个味道。 第二日天放晴,顾逢锦叫小厨房做了驱寒的汤,准备亲自带去正殿。 依照嵇玄的性子,昨晚冒雨回去后肯定没有照嘱咐喝姜茶,他一向不是会在意这些的人。 顾逢锦想起以前的回忆,眼睛弯成月牙。 从前,他还是太子时遭到追杀,借住在顾家辟祸。客房简陋,他冷了热了从来不叫父亲和仆人们知道。 问起来,最会挂在嘴边的就是:我没事、我很好、多谢顾大人关心。 顾逢锦伸手拂了把门前老柳,要说嵇玄心思玲珑,最会察言观色,可就是对自己狠得下心。 中极殿正殿,张全守在门口,看见她过来笑容几乎要咧到后脑勺。 “参见太后娘娘!陛下上朝去了,临走时吩咐下来,若是娘娘来找他,就请在屋内稍待。” 顾逢锦将姜汤交给他,从门口霎时涌出乌泱泱一帮小太监。 他们簇拥着顾逢锦一行人进了殿门,又紧追慢赶地伺候,没一会就上了一桌子的茶点果脯,种类之齐全,好像随时要办宴会似的。 顾逢锦捻了枚绿豆糕吃:“陛下时常待客?” 民安笑着回答:“哪能啊,陛下与诸位大人议事都在外厅,从不邀人进里室。” 张全在旁边咳嗽了声,民安马上行礼:“娘娘歇息,奴才们就在门外伺候。” 一帮小太监又呼啦啦全都撤了下去。 顾逢锦吃了几口茶点,拍拍手饶有兴致地参观嵇玄屋里的摆设。架子上放着的不是古董玉器,也不是名贵字画,反倒是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什么用竹节削的笔筒,里头插几根没了毛的秃毛笔;什么黑漆漆一块破石头,上面提几个字做镇纸。 顾逢锦拿着那枚镇纸有些眼熟,过去上私学时,女学生们就流行在池塘边捡石头做镇纸,字也那么丑。 除这个书架之外,嵇玄的屋里可谓是板板正正,一点额外的趣味也没有。 有些王公贵族喜欢豢养鸟雀,或者金鱼,再不济的有些倒流香、假山石做装饰也实属正常。 嵇玄倒好,一桌子奏折案牍,一书架的案卷文献,后面悬一把大剑。 顾逢锦对那些都没兴趣,不过倒是叫她发现了桌上一本诗歌集,放在一堆奏折里格外显眼,封面都磨破了,看得出来常常被翻阅。 “这倒是奇事,他还喜欢看诗?” 顾逢锦随手翻开第一页,见都是一些吟诵爱情的古诗,什么“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又翻几页,一张半旧的纸片飘下来落在地上。 顾逢锦随手捡起来,看清楚的那一刻周身一震。 犹忆当年一相逢,万世此心与君同…… 这首诗为什么会出现在嵇玄这里? 和嵇耀发生的一切瞬间从脑海里奔涌而出,他是在什么时候寄的情诗,当时又是什么表情,他们两个人海誓山盟时的场景,一件件、一桩桩。 她甚至已经做好准备,这其实是嵇耀的哪个不知名幕僚之作,结果竟然出现在中极殿。而且看纸张,似乎已经写了许多年,仍保存的完好。 这是嵇玄写的吗,他看着这张纸的时候在想什么? 顾逢锦头脑混乱,她将信纸手忙脚乱塞回诗集里,突然发现了背面一行小字: ——以我四季春,赠我小逢锦。 第13章(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嵇玄下朝了之后就火速往回赶。 “娘娘呢?” 张全立刻道:“原本在屋子里等您,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跌跌撞撞地跑了,奴才怎么叫也不理睬。” “您瞧,娘娘方才送来的汤还热乎呢。” 嵇玄伸手摸了摸那个瓷盅,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跨步进屋。书房里一应事物都在原位,唯独那本诗集偏移了几寸,像是被人动过一样。 翻到那页正反颠倒了的信纸,他心里咯噔一声,几乎没有思考就夺门而出。 偏殿内几名宫女正在刺绣,看到风一样来到的皇帝时都没反应过来。 “娘娘呢?” 令夏马上站起来:“回皇上,娘娘去寿禧宫了,刚离开不久。” 嵇玄转身便走。 看到皇帝的玄袍消失在门口,怜香好奇地凑过来:“今日这是怎么了,这两位主子都奇奇怪怪的,娘娘方才也是这么急匆匆回来的。” “对了令夏姐姐,刚才娘娘不是说不要告知旁人她的去向吗?” 令夏赏她一个脑壳蹦:“专心绣你的花。” “哎哟!” 顾逢锦一个人在寿禧宫瞎走,空气中还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不少宦官来来去去的忙碌,拆下一些烧焦了的木梁和窗框,换做新的。 顾逢锦就站在远处,看着这座关押她的牢笼因大火变得支离破碎。 她当了半天的皇后,又被迫成为太后,被塞入这间古老沉闷的宫殿里,准备关一辈子。 后来,她的牢笼成了嵇耀,她心甘情愿将自己束缚,成为他手心里的雀鸟。 现在,嵇耀阴差阳错下放了把火,亲手焚毁了这个鸟笼子。 她自由了吗?她不知道…… 心里有一个可能性呼之欲出。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树叶被踩碎的声音。 “逢锦。” 这个嗓音叫她浑身发麻,回头一看,此刻万分不想面对的那个人就站在身后。看嵇玄身上的朝服,他竟然还没来得及更衣就赶了过来。 “陛下?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顾逢锦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小的时候你就很喜欢躲在柱子后面,人的习惯是不会改变的。”嵇玄很想靠近她一点,但理性让他停下,“抱歉。” “陛下为什么道歉?” “我的所作所为给你带来了烦恼。” 顾逢锦艰难道:“没有烦恼……” “你躲到这里,不就是因为不想回中极殿么,我明白的。” 顾逢锦动了动嘴唇,低下头没有说话,她脸上滚烫,如同被抓包一般,面颊逐渐飞上两朵红云。 嵇玄看着面前心爱的姑娘,她的容颜还有小时候的影子,一年年、一月月,他只能于人群之外寻找她的踪迹,从旁人嘴里听到关于她的只言片语,他的相思注定没有回应,而且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爱上旁人。 “其实刚才我很害怕,怕会被你厌恶。但我又有些庆幸和期待,因为这么多年不敢说出口的话,终于可以被你所知,就像那首多年不曾送出的诗。” 嵇玄捏紧了拳头,“逢锦,我一直恋慕你,我……想要与你执手。” 只是一国之君与皇太后,他到底是不想她陪他走入这条不归路。 不想她被人戳着脊梁骨,被说有违人伦。 不远处宫人们干活的声音很响,嵇玄不敢去看她的表情,多年积攒的勇气在这一刹那用光。 他背过身:“今日之事你可当作从未发生过,此后我于你而言,可为君王、可为兄长,我依然会保护你、保护顾家周全,但你放心,朕不会越雷池一步。” 他正欲离去,忽然被人叫住。 “陛下,那碗姜汤你喝了吗?”顾逢锦问。 嵇玄一愣,下意识道:“尚未。” 她低垂着眉眼,双手绞着手帕:“哦。” “……” 嵇玄心跳犹如擂鼓,很想问问她是什么意思,秋日凉爽,但他站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热锅上煎熬。 半晌才听那人继续道:“堂堂帝王,玄哥哥你明明对别人那么细心,可就是不会照顾自己。” 嵇玄身体一僵,他不敢置信地转过身,正好对上顾逢锦微笑的眉眼,里头亮晶晶的仿佛如星光闪烁。 她往前走了一步:“玄哥哥刚才的意思是,以后我住寿禧宫,你在中极殿,咱们老死不相往来?” “并非如此!”嵇玄反驳道,“只是怕坏了你的清誉。” 顾逢锦别开眼:“那就是陛下和您的三位贵人和一位美人子孙满堂,而我独自一人在寿禧宫守寡。” 嵇玄汗颜:“逢锦,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 “那玄哥哥,你怎么不明白我的意思呢?” “整个大庸朝,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是父母双亲。”顾逢锦低声说,“……随后便是你。” 从前我不知道我会这么在意你,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嵇玄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这一连串起起伏伏的变化让他几乎窒息,他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 “逢锦,我是不是在做梦?” 顾逢锦一张脸都通红了:“陛下文韬武略,为何不能对自己好一点。” 微风徐来,轻柔包裹住近在咫尺的二人。嵇玄试探着、小心翼翼地牵住面前人的双手,没有遭到拒绝,她也回握住了他,这几乎让他欣喜若狂。 “逢锦,我不在乎自己好不好,我只希望你能好。告诉我,你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他的声音与其说是要求,更近似于哀求。 顾逢锦握住这双遍布老茧、磨痕的大手,感受从他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热度。 ——我已经后悔过一次了,不想后悔第二次。 人们只看到嵇玄身为帝王的光鲜,却无人看到他背负的重担与伤口。 顾逢锦摸索到他的腕骨,看到上头一直延伸到小臂的一道陈年伤痕,忍不住问:“疼吗?” 嵇玄展臂拥住她,低声回应:“疼,好疼。” 他是太子殿下,是皇帝的嫡长子,他不管受什么伤,生什么病,都是不能叫外人知道,也是不能说疼的。 而此刻他紧抱着心爱的姑娘,闻着她的发香,觉得这是他前半生最幸福的一天了,那些伤再疼点也无所谓。 此刻打心底里感谢嵇耀,谢谢他烧了寿禧宫。 “疼疼疼!” “蠢奴才连上药都不会,是想疼死我吗?你就不会轻点!” 四皇子府,嵇耀病恹恹躺在榻上,脚边跪着个灰头土脸的小厮。 “殿下,您为何不请位大夫?”平安忍不住问。 “你懂什么,我这副模样根本不能被外人知道。”嵇耀恨得牙痒痒,他手臂上、双腿、腰腹布满了蛇类咬伤,有的无毒就只是疼,有的伴随微毒,搞得他躯干都肿了一圈,像是被人暴打了一顿似的。 他这种样子怎么能被别人看见?简直有辱形象。 “明日和丁家、闵家千金定的约会全都取消,就说我临时有公干。”嵇耀龇牙咧嘴,想到那个在夜色下嘲讽他的女人,“既然顾逢锦你另攀高枝,就别怪我不顾往日情分。” 像这样的女人,他要多少就有多少,没有她,他也可以找别人代替皇太后这个位置。 成大事者,必不拘小节,等到他功成名就时,再立于万人之上让她后悔莫及! 嵇耀包扎好伤口,忍痛打开精心收藏的名册,翻了翻,手指点在其中一人名字上。 “沈灵雨,宫中三位贵人,就数这位沈贵人最低调。平安,你去查查她的父亲,我记得沈大人喜欢逛文玩店。”他笑起来。 “是,殿下。”小厮躬身退下。 望着桌上的蛇毒解药和纱布药膏等物,嵇耀本打算好好养伤,结果房门又一次被敲响。 “是谁,我不是吩咐任何人不得叨扰吗?!”嵇耀大怒。 “主子,是石大人来了。”管家在外头战战兢兢喊,嵇耀一愣,脑中闪过无数个猜想,最后还是拖着伤腿藏到内室里,并放下了纱帐。 “快请进。” “四殿下火气颇大,这秋日干燥,您该润润肺了。”一人走进来,正是参知政事石松泉。 嵇耀躲在帐子后面,看见影影绰绰一个身影。这石松泉也是保皇党之一,本来他已揪住其母嗜赌的把柄,准备给他下一个三千两银子的死局,叫他利滚利一辈子也还不清,结果此人竟然也和大学士周尝一样突然有了贵人相助……现在想想,这个贵人简直来的太可疑了。 “四殿下缘何躲在帘内?” “石大人见谅,吾感染风寒不宜见人,不知您来此有何贵干。”嵇耀咳嗽了声,捏着嗓子道。 石松泉笑了笑,“我只是一个讨人嫌的跑腿罢了。四殿下,陛下亲下的圣旨,您的调令下来了,云城划为了您的封地食邑,其他几位殿下也都各自有了封地,将在七日内离京,请您即刻启程赴任吧。” 嵇耀猛地站起来:“什么??” 云城地处偏远,距离京城十万八千里,整个城都被他搞出来那个只吃钱不吐钱的农坊弄垮了,这赔钱货已经愁掉了他好多头发,现在嵇玄竟然直接将云城给他做食邑? 狗皇帝这是要将他赶得远远的,顺便掐绝了所有钱财来路啊! 石松泉问:“四殿下,还不领旨谢恩?” 嵇耀忍着浑身剧痛,脸上痛苦和冷笑合成一个扭曲的表情:“谢主……隆恩。” 第14章(我女儿是太后我女婿是皇...) 御极殿内,朝会还在进行。 “陛下,今年的征兵告示已经发布,主要是填补南方军和北方军的缺口,外防敌入侵、内剿山匪。”武义大将军丁令上前一步说道,“并且,臣以为需要提高军饷标准,以此让更多壮丁可以摆脱农事征兵入伍。” 文常殿大学士闵行侧目看了他一眼,也上前道:“启禀陛下,今年蝗灾严峻,我国西南地区万亩良田被毁,恐粮草断绝啊。” “且南方洪水,稻米减产。常言道苏湖熟天下足,不止民间,恐怕军需粮草也难以保证,臣以为需要立即从北方调取粮草充实南方粮仓,以确保不时之需。” 直到两人说完,御座上的人也没有动静。众臣抬头看去,见嵇玄高高坐于上首,额前冕旒晃动看不清表情,但那勾起的唇角,似乎心情不错。 心情……不错? 刚才文常殿大学士没汇报错吧,确实是粮食减产不是增产大丰收啊。 众臣们互相看了几眼,都选择不说话。 闵行嘴角抽搐了一阵,暗自深呼吸了几口压下怒意:“陛下,臣提议开放北方粮仓以供南方所需。” 几名日常和他们走得近的大臣也站出来:“臣附议。”“臣也……” “臣反对!”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忽然道。 闵行看过去,见跳出来的是周尝,他气得眉毛都歪了,“周大人,你有何话讲!” 又是这讨人厌的老头!家里那堆破烂事没折腾死他,怎么还能出来蹦跶? 灼言殿大学士周尝捋了把白胡子:“北方三大粮仓为我朝北方军、皇室亲兵的主要供给来源,关系到大庸的根本所在,怎么可以说开就开!北方粮仓若是空虚,如有外敌入侵或兵变,京城恐将不保。” “胡说,如今海晏河清天下太平,哪来的兵变,你这是在诅咒我朝国祚!”闵行高声呵斥。 周尝重重哼了一声:“都说了是假如,闵大人何故如此激动,莫非你知道些内情?” “陛下明鉴,周尝这是无理由的污蔑!” 旁人看情况不好,连忙上前小声慰劝,正混乱的时候。 “周卿言之有理。”御座上的嵇玄忽然开口,众人一下安静下来。 “北方粮仓不可轻易妄动,再者南部并无战事,何需如此多的粮草?”嵇玄想了想,“朕记得,吉安、梅城、建府常有多年屯粮,如今百姓食不果腹,便差当地官员开启这几处粮仓分发给灾民,来应对蝗灾、洪灾灾情吧。” “再者,如今天灾频繁,农业为我立国根基,本就该暂缓征兵入伍,使民得以休养生息,丁将军方才所言的扩大征兵不切实际。” 皇帝这话一出,在场脸色变了的又岂止几个人而已。吉安、梅城、建府的屯粮从未对外人告知,毕竟……那都是未来嵇耀谋反时用的粮草,征兵一样也是,当今皇上是怎么知道的? 他是不是还知道了别的??? 这些人吓破了胆,而嵇玄平静地观察,他们和逢锦誊写的名单别无二致,心中又有了计较。 他笑了笑,又面向抖成筛糠的闵行:“闵卿,你实该和周卿学习,文常殿身为三大学士殿之首,可不能只有一个学富五车的花架子。” 闵行脸色都青了,差点站不住,但他只能拱手称是。 旁边和他交好的一众人全都口舌发苦,自今早突然传出的消息,四殿下嵇耀被遣往云城封地,朝中一应官员被整治,现北方粮仓又被爆出,这局势简直就是非常不妙。 嵇耀党,或者其他皇子党的人忍不住想:真的要跟着一条道走到黑吗,现在退出还来不来得及? 而其余的大臣:连骂人都能笑,皇上今天的心情是真的很好,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一定是很紧要的大事吧! 嵇玄:过几天要和逢锦一起微服出宫,他回去要赶紧焚香沐浴三遍。 几天以后。 守城的小兵打了个哈欠,天刚蒙蒙亮,就见一辆华盖马车缓缓驶出,瞧那制式普普通通,但拉车的黑马却神骏非常。 小兵立刻惊醒,小跑着上前去拱手问道:“出宫者是哪位贵人,可有出入腰牌?” 赶车的年轻人戴着斗笠看不清脸,穿一身普通材料的素淡长袍,小兵瞧他从怀里摸出个玉牌,连忙接过来核验。 “原来是张总管手下的小公公,怠慢了。” 小兵确定了通行证真假,但又有些在意马车里的人,探头探脑看个没完。 “您这车厢中的……” “有什么问题么?”那斗笠年轻人弯下腰来,露出一张唇红齿白的笑脸。 小兵只觉得这宦官面熟,辨认了好一回才想起来。 “啊,你是……” 民安戴好斗笠,压低声音道:“还不放行?” “是!快快快,快开城门!” 晨光下,守城的士兵呆滞地目送着那架华盖马车奔驰而去,他不知道车里坐着何人,但那位民安公公,可不就是张总管的徒弟、陛下身边寸步不离的贴身宦官么! 车厢里,顾逢锦又做回了普通民间女子打扮,而身边的怜香正靠着车壁打瞌睡。 在一拳之隔的地方,嵇玄收拢长手长脚坐在那里,因为空间太窄,两人的衣摆相叠。 他脱下皇袍后就像一位真正的世家公子,谦谦君子、翩翩如玉。顾逢锦支着脑袋看他,觉得他又有那些酸腐书生没有的雍容大气。 简直不能更好看了。 嵇玄见她眯着眼睛,以为是困了:“今日起早,累的话就靠着我睡一会。” 顾逢锦摇摇头:“我不累,我想快点回家见爹娘。” 嵇玄见她双眸泛着水波的模样,心中甜蜜,情不自禁朝她伸出手,只不过指背刚碰到面颊就又缩了回去。 “抱歉……”这种行为未免太过孟浪。 “为何又道歉。”顾逢锦也双颊飘红,感觉车厢内气温升高,她鼓起勇气,悄悄捉住那人的右边袖口,“我说了,玄哥哥不必再对我道歉的。” 随后,她的五指立刻被一双温热大手握住,牢牢握在掌心里。 马车外人流涌动,旁边还有一个已经睡着,点头像小鸡吃米的怜香。 两人面红耳赤坐在一起,表面上看一切有礼,实则袖子下十指纠缠,交换彼此炽热的体温和爱意。 工部尚书府·顾宅 顾国伟正在修剪园子里的花木,一名小厮突然从前院跌跌撞撞冲进来。 “老爷,小姐回来了!” 顾尚书蹭一下站起来:“小姐,哪里的小姐?” “老爷您糊涂了,咱家的大小姐啊!” 顾尚书脸色一变,嘴唇颤抖:“怎么会,逢锦这是……私自逃出宫了?!” 过了会,又一名仆妇冲进来,她更激动,面孔通红手舞足蹈:“老爷,小姐和一名俊俏的公子一起回来了!” 顾尚书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完了……逢锦和男子私奔逃宫了。” “爹,你在胡说什么呢。” 顾逢锦笑着从外头走进来,她牵着嵇玄的手,两人恩爱得旁若无人。 顾尚书看见来人眼睛一直,不敢置信般揉了半天:“这是,皇、皇……” 嵇玄不等他说完,率先拱手行了个晚辈礼,姿态谦卑恭顺:“见过顾伯父,今日不提身份地位,晚辈前来是想向您和逢锦提亲的,生辰八字在此,已经找媒人合过了。” 顾尚书:“啊??” 嫁进宫后就一直没回过家的顾逢锦被当成明星一样迎进里屋,等到全家人一起其乐融融用过午饭,嵇玄二人告辞离去后,顾家老夫妇还有些晕头转向。 “我怎么感觉刚才那顿饭,那么像是女儿带女婿回门呢?”顾尚书瘫在椅子上说。 “确实是女儿和女婿没错,可却是还没成婚的女婿!”顾母看着手里的八字庚帖,“老爷,你说我不是在做梦吧?” 顾尚书摇摇头:“放心吧,不是做梦。” 谁敢做‘我女儿是太后,当今皇帝是女婿’的梦啊! 第15章(我们什么关系母……子...) 离开顾宅之后,嵇玄明显感觉顾逢锦的心情更好了,她一直在笑,并且会缠着他买一些小玩意,符合这个年纪女孩子喜欢的东西。 嵇玄从民安手里接过一枚红漆发梳,轻轻别在顾逢锦发髻上,衬得她乌发如墨。 “好看吗?”她晃晃脑袋问。 嵇玄微笑:“倒也别致简单。” 明明宫内的制作要精致名贵不少,他们却觉得此刻这枚路边随便买的发梳更来之不易。 四人的马车穿过半座京城,最后在百姓聚集的城西停下。民安率先下来,找到提前找好的一户民宿。 “公子,就是此处。这户人家是当地人,在城里做些小生意,家中只有一名女儿,身世干净。”民安汇报道。 嵇玄点点头,看着靠在门口有些拘谨地望着他们的一家三口人。 他和顾逢锦此行,一是拜访顾家父母提亲,二是要在民间逗留一段时间,借以考察民情。 民宿是栋独门独院的小平房,当家的男人晒得皮肤黝黑,但是衣着干净,头上扎着汗巾。他瞧嵇玄一身气派、气质非凡,又见女眷貌美金贵,简直连话都说不顺溜了:“贵人见谅,我家小院实在破漏,其实城西就有一家同福客栈……” “大哥客气了,我瞧着此处院落建造的大方别致,比许多达官贵人的豪宅都舒服许多,是我们叨扰你家才是,希望没有给大哥大嫂添麻烦。”顾逢锦笑着说道。 男人这才放心:“承蒙这位姑娘不嫌弃,那您几位便放心入住吧。我家小院里有空屋三间,不知如何分配?” 顾逢锦指了指民安和怜香:“他们二人是兄妹,可一人一间。” 又指向嵇玄,随口道:“我们二人是母……” 感受到他要杀人的目光,顾逢锦将那‘母子’的后半个字生生咽了回去。 “夫妻。”嵇玄沉着脸补充道。 那男子感受到气氛的微妙变化,遂点点头,“那便正好了,诸位请入内,我叫媳妇去烧些热水解解乏。” 顾逢锦从怜香手里接过包袱,踏进房门的一刻就被人捉住了。 “逢锦,你似乎对我们之间的……关系,很执着。”嵇玄在身后抱着她,语气不怎么好,一双大手掐着她腰,微微用力。 和平时相比,他这一点点焦躁的变化都是深刻的。 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 “我们什么关系?”顾逢锦笑着歪头,“你是皇帝,我是太后,算算辈分我们确实是母子关系,我可是你的长辈。” 嵇玄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心爱的女人嫁给先帝做继后这件事,永远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嵇玄咬牙切齿:“莫要玩笑,我比你大,你知道这个身份我以后会解决,你不会一直是太后,我也不会让你继续做太后……” 顾逢锦见他表情认真,忍不住摇摇他的手臂:“玄哥哥,你生气了?” 嵇玄不说话,只是呼吸乱了。 “别气了,我只是想听你叫我一声母后。”顾逢锦撒娇。 嵇玄嘴角抽搐,差点维持不住表情,他扭过头:“简直胡闹。” “哪里胡闹了?明明是老祖宗订下的规矩,你不是最讲究礼法了么,我是经过玉典册封的皇太后……”顾逢锦掰着手指头,忽然腰后一紧,那双大手直接用力将她按进了怀里。 顾逢锦双手抵着面前人的胸膛,见嵇玄垂头看着她,目光炽热而直白,里头倒映着一个面色通红的她。 “若是讲究礼法,我便不会像此刻这样抱着你。”那手掌游移在纤细后背,充满占有欲。 “便不会像这样抚摸你的头发。” “像这样亲吻你,和你肌肤相亲……” 当他低下头来的时候,两人呼吸微乱,顾逢锦下意识闭上了眼。 一个吻迎上她,先是落在额头上,随后是两边脸颊,最后才是柔软的唇瓣。 她双手揪紧了面前人的衣襟,听到嵇玄喉结滚动的声音,而他也越发用力地搂着她腰背,一只手托着后脑,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紧紧揉进骨血里。 情窦初开、初尝□□的二人无师自通,又是各自第一次和心仪异性如此近距离接触,此时百转千回,尽是一腔热爱,自是缠绵悱恻难舍难分的时候。 “扣扣——”一人敲门,随后是方才那民妇的憨厚声音。 “我送热水来了,有人在吗!” “公子、姑娘?” 敲门声响起两下,黏在一起的唇瓣匆忙分开。 嵇玄低着头,两人额头相抵,他呼吸急促而混乱。不得不承认,有一瞬间他丧失了理智。 “我去开门。”嗓子有些哑。 “还是我去吧,你别吓着人家。” 民妇在外头等了半天才等来木门打开,见是那位漂亮的年轻媳妇。 “麻烦大嫂了。”顾逢锦红着脸接过水壶。 民妇见她面容娇红欲滴,又温和知礼,完全没有有钱人家的气场,也不由心生喜欢:“姑娘言重了,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提就是,我们当家的说了,收了你们好些银子,定要照顾周到。” “多谢大嫂。”顾逢锦屈膝一礼,看得这民妇一愣一愣的。 她回到自己的主屋瓦房,见自家男人正在张罗待客用的吃食。 “当家的,这几位都是什么人呐?我瞧着不俗,像是大官家的子弟。”那民妇猜测道。 那位年轻媳妇虽然妆饰简单,但衣料名贵,头上的珠花也是上好成色,铺子里看都没看过的款式。再加上那端庄清丽的容貌,说起话来如黄莺一样好听,一定不是普通人家出身。 那名男子更别提了,虽然站在后头一声不吭,但目光始终看着他媳妇,简直和剑一样,根本不敢直视…… “少说话,少看少听,这不是咱们能打听的。”汉子看得很通透,他往炉灶里丢一把柴,“你去翻翻家里有没有新的被褥,趁早给人家送去。” “哎。” 这边怜香在自己的屋收拾好东西,小太监民安不知道跑到哪里办差事去了,她也没人说话,又不敢去皇帝跟前凑,正好想到以前常光顾的点心铺子就在附近,顾逢锦未出嫁时就爱吃他家的绿豆糕。 “小姐在宫里就一直念叨,我去买一份,她肯定很开心!” 百味斋的点心每日都要排起长龙,怜香跑到门口,就见最后一份绿豆糕被小二打包拎起,放在了柜台上。 “稍等稍等~”她立刻扑过去,拦住那名买了点心的老人,可怜巴巴。 “这位老伯,打个商量,这份绿豆糕可以让给我吗?我家小姐念叨了半年想吃百味斋的点心,这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我可以出双倍的价钱!” 那被拦住的老人正是周家的老管家,他挠了挠头,见小姑娘眼神真挚,于是笑了笑:“当然可以,就算成人之美了,姑娘请。” 怜香连连道谢:“老伯你真好,谢谢老伯!” 看着这小姑娘抱着绿豆糕一蹦三跳的离去,老管家有些狐疑,他莫名觉得这姑娘有些熟悉,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明明他们以前从未见过。 又买了另一份点心带回去给孙女吃,老管家提着油纸包走着走着,忽然灵光一现,啪的一拍脑门。 “哎呀,我知道了!” 那日送三千两银票来救急的贵人,谎称夏姓贵人的女婢,她也是同样的发髻和打扮,虽然衣服颜色不同,但款式相似,且她们都配有相同的如意结丝绦,那独一无二的编织方式他绝不会认错。 虽然来人矢口不提主子是谁,但老管家可是仔仔细细地观察过了,后来周府暗地里在京城内寻访许久,高门大户的女婢都与她们打扮不同,没想到今天机缘巧合在百味斋里发现了! 老管家提起衣摆健步如飞,拐杖也不用了:“得赶紧告诉老爷去!” “在哪,贵人在何处?”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一行人匆匆来到城西的民居,他们都穿着深蓝色的短打,是官宦人家的家丁。 小厮从马车上扶下来一位步履蹒跚的老者。灼言殿大学士周尝换下官服,拄着拐杖站在黄泥小道上,一头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他到处扒着墙根瞧。 “贵人就住在这??” 管家开口:“老爷,有人说曾看到那位女婢往这边走,我们的家丁询问过周围的百姓,确实有人见昨日来过一辆陌生的马车,不过今早就离开了。” “何不找那户借宿的百姓询问一下?”周尝急切问。 “老奴已经遣人问过了,可那对夫妇对来人的身份也是一无所知,只当是普通入住民宿的旅人。”管家说。 “贵人是、是何模样?”周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那对夫妇说了……客人的情况他们不能说。” 周尝眉毛胡子耷拉下来,他对这个结果不是很惊讶,半晌又拄着拐杖往前走去,踏起地面上细微的尘土:“倒是合情合理,且算诚实守信。你去散些铜钱给周围百姓,叫他们缄口莫言。” 管家跟在后头:“老爷不再追问了?” “贵人下榻此处,自是不愿被外人发现行踪,我自讨没趣做什么。”周尝哼了声。 老管家摸了摸胡子:“既是高门大户家中的小姐,瞧家境定不一般,且这位小姐已有半年没有吃到百味斋的点心,也就是说她的行动并不自由。” 周尝回头瞪他:“怎么,你连这都知道?!” 老管家咳嗽一声,默默挺直背脊:“之前夫人为了给少爷寻姻缘,搜集了全京城高门闺秀的信息,老奴也算有个粗略了解。据我所知,京城里还真有类似的人物,只不过她这身份……” 顾逢锦当然不知道自己随手帮助的老忠臣正在到处想要报恩,此时他们的马车已经驶到了燕城地界。 窗外是风吹麦浪,田地里有农民弯腰耕作。 她装作喝水,偷偷瞥了眼坐在一边的嵇玄,他正在写书信,一绺漆黑的长发搭在肩膀上,像在白色外袍上绘一道松枝,温文尔雅。 虽然昨天两人在屋里干柴烈火,搂也搂了、亲也亲了,但最后嵇玄还是没有越过红线,以匪夷所思的意志力控制住了。 结果昨晚就是堂堂皇帝陛下和小太监住一个屋,顾逢锦自己独占了一间房。 但是说到底,两个人间的某种气氛还是变了。他们的暧昧逐渐升温,就等春暖开花的那一天。 嵇玄写好信,吹了吹,将其折起来递给民安,后者立刻收入袖中,拱手退下。 “我们一路走来,百姓衣着虽然简朴但都没有破损,有些还穿着新衣。田里的农具种类齐全,水车水井都能正常使用,牛马牲畜健壮有力,看得出来家中尚有余粮。” “而且耕作的也都是青壮年,家中劳力尚在,老有所依幼有所养。” 顾逢锦道:“只要没有宵小作乱,有玄哥哥在,大庸自然是国泰民安。” 嵇玄微笑,轻轻撩起她耳畔的发丝:“不,只因这里是天子脚下。” 京城附近粮食丰收,而远在十万八千里的云城则是另一派景象。 第16章(有顾逢锦那个女人在一天...) 过去的云城或许不是这样,但如今是。 田中残枯败叶,日头炽烈,戴着斗笠的老翁辛勤收割,穗子上却只有寥寥干瘪的麦粒。 一双双黝黑皲裂的手,捧着那些不饱满的粮食,小心翼翼装入口袋,一粒都不舍得浪费,因为那是他们全家的救命粮。 城外田地寥落,牲畜都杀了吃了,自然没有牛羊耕作。城内又是另一副萧条零落、饿殍遍地的光景。 没有田产的人家,大多带着细软家眷逃难去了,独留一间间空置的破屋。街边店铺还开门的零星几个,进出的都是官宦人家。 许多衣衫褴褛的流浪人睡在巷子里,以草席裹身,在夜露浓重的晚上悄悄僵冷。 云城最壮观的地方是农坊,在城西的山坡底下,成片成片红瓦的坊厂曾经是百姓们期待的务工之所,只不过现在只剩一个守门的老头。而那些工具陈设,此刻也已锈迹斑斑。 嵇耀自赴任后就龟缩在府邸里,他住的院子是过去曹城守的私宅,牌匾还挂着“曹府”的字样,来不及做新的。 手底下一帮地方官每天除了哭穷就是哭丧,嵇耀每日看着云城农坊账簿上的赤字就心肝疼,感觉自己在这住几天就能短命十年。 “殿下,城中百姓生活凄苦,饥荒蔓延,还请立刻开仓赈灾,并向京中求援啊!”知县是个中年男子,此刻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在门口,毫无形象。 “城中尸体增多,恐引发瘟疫,县衙内人手不足,如果放任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还有那云城农坊,耗资巨大,万万不可再继续运作了啊,请殿下及时收手……” 嵇耀被他嚎得脑仁突突疼,挥手间一个茶杯砸过去,“砰——”一声碎在脚边。 “天天只会哭,本殿来之前你们都干什么去了,怕散播瘟疫那就把流民都赶到城外去!农坊入不敷出,现在脱手就只能换三间瓦房的钱,我砸进去几万两银子,你是叫我血本无归吗?!” “滚滚滚!全都给我滚出去!” 知县灰头土脸,溅了一身的茶水被轰出去。 嵇耀平复了下呼吸,随手从怀里摸出面铜镜端详自己的脸。 自从那日在寿禧宫被蛇咬,伤好之后他额头上就留下了蛇毒疤痕,虽然看起来不太显眼就像块红斑,但也使他的相貌大打折扣。 可恶…… 嵇耀扔了铜镜,英俊的面孔扭曲,顾逢锦怎么不去死!水性杨花,背信弃义的贱人。 还有嵇玄那个狗皇帝,竟然闷声不吭查到了南方的屯粮,所幸主管人的名字都和他没有关系。 “夜长梦多,近些日子局势不对,不可以再等了,再继续下去,我这么多年的心血都会白流。”嵇耀捏紧椅子扶手。 这时,小厮平安从门外跑来:“殿下,是宫中传来的消息!” “快拿来!” 嵇耀翻开信纸,见上头一排娟秀小字,明显是女人的笔迹。不过寥寥数语,就将近些日子宫中的动态道出。 “哈哈哈,好好好,我在宫中埋下沈贵人这个暗桩果然没错。嵇玄胆子也是真大,竟敢独自偷偷出宫。不是喜欢微服出巡么?我就让你死在荒冢野地里,拿你的人头喂野狗。”嵇耀将信纸捏碎,疯狂大笑起来。 “传令下去,驻扎在嘉兰山的将士们统统听我号令,逐步拔营进军京城。另派死士盯住嵇玄一路的行动轨迹,照着沈贵人的密信线索,找准时机将他就地诛杀!” “一旦狗皇帝身死,朕即刻拥兵成王。” 平安有些顾虑:“殿下,会不会太仓促了一些?咱们南方的粮仓刚刚被曝,朝中接应的大臣也都是人心浮动的时候……” 嵇耀站起来抖了抖衣襟:“你懂什么?只要我训练的十万民兵始终就位,那些被杀被俘的小喽喽都不足为虑。螳臂焉能挡车?只要嵇玄一死,朝中人心涣散,届时北方兵权被大将军拿下,城门大开皇位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哼笑一声:“这家伙惜命的很,从不离开皇宫,现在那么好的时机我绝对不能错过,一定要把他困死在民间!” 平安低眉:“是……” 安排好事宜后,嵇耀的呼吸久久不能平复,他看着衣柜中早已缝制好的龙袍双手颤抖:“这一天终于来了,你们看不起我,我却要你们死在我前头。” 争夺皇位的各位皇子,惊才绝艳也好,母家势大也罢,过去他们从未正眼看过出身卑贱的他,而如今,他们全都在龙椅前殒命。 战局已经到了尾声,不是嵇玄死,就是他亡。 嵇耀咬紧牙关,指甲嵌入龙袍中,他不得不承认,其实在看着铺面、财物一点点丧失、朝中线人一个个沦陷的时候,他真的怕了、慌了,他不敢再继续等下去。 ——他有预感,有顾逢锦那个女人在一天,他就不得安宁。 “你们不是我的对手,绝对不是……” 阳光普照,万里无云。 顾逢锦此刻正站在郊外的一处田埂上,看老农民牵着水牛犁地,他们一路从燕城走到临县,体察百姓生活,顺手揪几个贪官恶吏。 冥冥中感应到什么,顾逢锦总觉得心中不宁,回头一看,就又见嵇玄站在树边,一道人影从他身侧一掠而过,瞬间消失踪迹,似乎是暗卫。 就这几天,嵇玄每日里发出的信件越来越多,虽然表面上不说,但顾逢锦和他朝夕相处,很容易察觉到哪里不对。 “发生了什么事?”她压低声音问,“你知道我不好糊弄,我要听真话。” 嵇玄看了看她,沉声道:“嵇耀打算刺杀我,谋反起兵。” 顾逢锦一愣,随后脸唰的一下白了。 对于《龙御九天》这本小说来说,男主角的谋反是正文剧情主线,就算她这只蝴蝶再怎么扇动翅膀,拔除嵇耀的左膀右臂,他也一定会照着剧情反叛。 按理说不至于那么快,原著里嵇耀可是在一年多以后做足准备了才…… 而且他如今钱财势力都不成熟,甚至还没勾搭上外邦公主,是什么叫他下定决心现在反叛? 顾逢锦拉起嵇玄拔腿就要跑:“快走,我们先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 话未说完,她右手一紧,被人整个拥入怀里。男人轻轻抚摸她背脊,声音就传递在耳畔:“别怕,有我在这,我们都会没事的。” 顾逢锦揪着嵇玄的衣襟,闻到那股熟悉的气息,感受到肩膀上手掌宽厚有力,她躁动的心稍安。 是了,这一次不是孤立无援,她不是独守后宫,他们也没有反目,父母家人尚在,朝中还有诸位可靠的大臣,嵇玄不是独自一人。 而且她已经提前知道了走向,她不会让嵇耀的HE结局再来一次。 看似平静的大庸朝,此刻风起云涌。 嵇耀暗自渗透了十几年埋下的势力,岂能是一朝一夕就被摧毁的,虽然揪出了几个官员杀鸡儆猴,但更深层与他牢牢绑定的武艺大将军丁令、忠勇侯赵赫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抓到把柄的。 丁令正坐在书房里,他对近期嵇玄的手段也十分在意,正巧收到嵇耀飞鸽传书,吓得笔都掉了。 “现在发兵?” 他一摆袖口,简直无语,“大业可徐徐图之,何必操之过急。还不是因为云城环境艰苦吃不消了?哼,四殿下真是年少气盛不成气候!” 要不是女儿一片痴心,简直懒得理他。 忠勇侯赵赫也在他书房内,同桌的还有文常殿大学士闵行,两人皆是摇头。 他们家中的嫡女也被嵇耀迷得五迷三道,虽然早早许诺了未来贵妃之位,但也有些担忧。 “如今南方三处粮仓暴露,我们可依仗的军粮只余下两处,要供给十万大军迁移实在是困难,更别提熬下苦战了。” “还有最近皇帝的动静,简直指哪打哪、匪夷所思……” “不过四殿下确有一点说对了。”闵行哼笑一声,他压低声音,“嵇玄胆敢不带护卫只身微服出宫,就要做好掉脑袋的准备,这个机会可谓千载难逢,也难怪四殿下都坐不住了。” 三人沉吟。 赵赫一拍桌面:“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如赌一场!就算兵败,外邦的爵位早已备好,我等仍可全身而退。” “有何可惧?北方军都被丁大将军渗透了个干净,仅靠几千皇家亲兵不足为虑。” “提前恭贺各位国丈得享富贵了。” “哈哈哈哈……” 反贼们囤留在嘉兰山脉的民兵有十万数,分散成十几支散兵,平日里扮作普通农民模样,耕地开荒,饲养战马,平时就封起路来进行训练,到需要补充蔬菜蛋肉了再打开路让农人进来。 附近几个村镇都时常和他们交易,村民们知道这里有个万人聚集的大矿场,需要时不时补充物资。 老张推着个破旧的独轮车,上头放着他自家种的蔬菜和家养的鸡蛋,排在长长的队伍后面等着交货,他身边跟着个外乡回来的朋友,也抱着许多农货的大袋子。 老李是头一回来,不免疑惑:“那都是些什么人啊?” 他见来来去去的男人都穿着粗布短打,有些扛着铁锹推着小车,但路边又没多少挖出来的矿材。 老张也说不清楚:“说是开矿的,这嘉兰山有大矿藏呢,挖了这许多年还没挖完。” 这么一听,老李眉头紧锁,但没说什么。 等轮到他们交货了,收蔬菜的管事给他们一人数了一些铜板,挥挥手打发了,老张点头哈腰十分高兴。 老李则落在后头,悄悄打量四周,他见几个男人牵着群高头大马走过,顿时背上嗖的出了一层白毛冷汗。 “老张,听我的快些走!”他死命扯同乡的袖口。 “你这是怎么了?”老张还挺不乐意,“别是看我卖的钱多羡慕了吧!” “羡慕你大爷,别废话了,再也别来这里卖货,这些人有问题!” 老李压低声音,装作尿急的模样扯着老乡往外头快步跑去,等到出了管制的大门口,他才急急喘了一口气。 见同乡脸色难看,老张问:“哪不对了?不就是管的严了些,大矿场都是这样的,怕我们偷拿矿石嘛!” 老李猛摇头:“正常的村子都有男女老少,就算是矿场工地,也偶有工人会有妻子跟随,做饭洗衣。但你看看这里,何曾看到一个女人?” “角落里堆的矿石像是数个月不曾动过了,连铁锨都生了锈。” “而且还有那些马,他们连鸡鸭都不养,为何要养这许多高头大马……” 老张听他这么一说,再瞧瞧一看,这才发现了一直不曾怀疑的地方。 “这、这里的人怎么年龄都……”就算是矿场,矿工的年龄也是层次不齐,个别贫穷的人家还有五十多的老人出来打工。 而这里一眼望去,全都是体格健壮的青年人,走动间隐隐带着肃杀之气。 老李一扯同乡的胳膊:“别乱看了,快走!” 他们两个僵硬着步子往驴车的方向赶,忽闻身后一阵骚乱。 “那边两个人,站住!” 老张背脊一麻,生生止住了回头的欲望。一旁老李狠狠咬牙,抽出鞭子在驴子屁股上用力一抽,嘶吼着:“快上车!!!” 驴车向着出口的方向疯狂跑去,带起一地烟尘。 原本装模作样搬运矿石的民兵们互相看了一眼,统统放下手里的工具,他们自麻袋后、草堆里拔出雪亮的刀剑,目光狠辣。 “被发现了,那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将军有令,拔营起兵!往京城出发,取狗皇帝人头,杀!” 马甲一扒,民兵们统统化身嗜血的恶鬼。 “杀——!杀——!” 还留在矿场里的村民目瞪口呆,他们目睹了这一切,有的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刀抹了脖子,有的只来得及快跑几步就被一箭射穿胸口。 “救命啊!杀人了!” “快跑啊!!” “求大人饶了我儿子吧!啊——” 哀嚎声四起,宛如地狱修罗。 新鲜的蔬菜上溅了血,鸡蛋肉块滚落在沙地上。 而在山林里,赶着驴车像疯了一样奔命的老张和老李也顾不上什么铜钱货物了,他们面色惨白,所想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赶紧去通知村里人,带上家人快些逃命! 车轮咯到块石头猛地一颠,两人失去重心摔在地上,本来就薄的车板顿时四分五裂,驴也跑了。 老张被砸得当场晕倒,老李一头的血,他在地上勉力往前爬了几米,染血的手指扒着沙土:“快跑……” 树林里传来窸窣声响,他艰难抬眼一看,见几双黑色的厚底靴子停在他面前。 第17章(失民心者失天下...) 在嵇耀号令嘉兰山的屯兵拔营起寨的时候,两军对垒的阵仗就打响了。 武义大将军丁令虽没有亲自领兵,但率领反叛军的正是其手下亲卫副官,再加上嵇耀一党的地方官员为反叛军大开方便之门,虽说没有主动投诚,但也就差夹道欢迎了,因此反叛军轻而易举就占领了沿线七八座城和县。 他们分三路从嘉兰山包抄到巡县,走来可谓顺风顺水。巡县处在三河交汇之地,离京城已经很近,嵇耀天天在营帐里等着嵇玄被诛杀,就可以大举进攻、直捣黄龙。 而北方军和皇家亲兵采取的却是保守策略,他们集结成小股小股的军队,以小船巡逻于三河河面上,于巡县以北的地界构筑防线,警惕反叛军渡河北上。 两军就在这河口处互相胶着,展开了拉锯战。 大军僵持的时候,北方军和皇家亲兵精神紧张,时刻严防死守应对大战;而反叛军的营地里则是另一番景象。 灶膛里炭火烧得很旺,上面铁锅里炖煮着大鱼大肉,冒着阵阵香气。不少士兵就敞着胸膛坐在地上,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一人将鸡骨头吐在地上,大骂:“什么正规军,呸,我看他们根本就是不敢打!” “龟缩在河口算什么,整日里坐条小船漂来漂去,看得人都烦了,有种的和老子硬碰硬!殿下说杀十个正规军就能提拔成将军!” “哎,你们知道吗,现在那皇帝留在民间,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北方军当然不敢打了。” “原来是群龙无首啊。”讨论到此处,这些半路出家的民兵更加猖狂,就差跳舞助兴了。 也有稍微清醒一点的士兵疑惑:“北方军起码有五十万数,再加上七千装备精良的皇家亲兵,他们为何如此不敌,甚至一路选择后退呢?” “你管他作甚,或许是害怕了吧,哈哈哈哈!” 反叛军撕毁伪装,一路在沿线城内征收粮草和壮丁,人数已经从最初的十万暴涨到三十万,其中大部分都是普通百姓充作的劳工。 他们不仅要负责军事后勤,还要运送物资、修筑桥梁,这些农人被迫离家,荒置农田、忍饥挨饿,劳工营中天天都是咒骂哭喊的声音。 而反叛军们在山沟沟里训练多年,缺衣少食,又不得与外界沟通,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现在好不容易可以出来放风,他们更是变本加厉烧杀抢掠。 嵇耀只一门心思盯住皇帝,从来不在乎这些,因此军中所谓的纪律都只是一纸空谈,这兵当的和匪也没什么区别。 凡是反叛军走过的城镇,就经常看到一把火熊熊烧毁了民居,或是田地上几名士兵扛着武器,追着牲畜跑,在狞笑中一刀下去,把农人家中比命还重要的耕牛砍了去红烧。 “别抓我的鸡,那是我的鸡!”一名小姑娘哭叫着,被其母牢牢捂住嘴。 他们一家子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地看着这些匪兵在家中翻箱倒柜,拿走所有的金银物事、布匹细软,临走还不忘抱走厨房中仅剩的鸡鸭米面,欢天喜地,可谓满载而归。 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地上,用拐杖砸着墙哭嚎:“他们都是强盗,都是强盗啊……” 而在另一边,沈贵人自称在御书房偷到了嵇玄和地方官的来往书信,里头详细写了皇帝准备的下榻之地,细致到哪个时间,哪家民宿。 她将线索传到了嵇耀的手里。 “今夜目标在福来客栈留宿,所有人留守四周巡查。死士速速就位,务必要将狗皇帝人头拿来!” “——是。” 夜黑风高,月亮被乌云遮蔽,最适合做些杀人越货的勾当。 在黑魆魆的夜幕下,屋顶瓦片传来几声脆响,十几名武功高强的刺客飞檐走壁,化身一道暗影,穿梭于平屋瓦房之间。 有孩童在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窗外有嶙峋黑影嗖一下掠过,吓得蒙上被子瑟瑟发抖:“爹!爹!院内有鬼!” 在鬼影重重里,死士迅速逼近目标客栈,他们从各个方向包抄小院四周,将所有出入口堵住,泼洒桐油准备引燃,以杀灭后患。 而从正门看,那福来客栈牌匾下两枚红色灯笼,如同野兽猩红的双眼,诉说着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和杀戮。 一名刺客头领轻轻破开窗户翻身而入,没有发出一点声息,他站在廊口朝其他同伙比了个手势,众人一点头,等到齐数几声,立刻踢开房门一拥而上。 屋内没有点灯,唯有床上被子拱起一块,露出一点黑色头发,像是有人熟睡侧躺着。两名刺客不疑有他,迅速拔出长刀,狠狠砍了下去。 砍在被子上和砍在人体上,那触感的差异,就算不是经常刺杀的死士也能分辨的出。 几刀下去,棉花和尘埃满天飞,却唯独没有血腥四溅。 刺客首领目光一变:“不好,有诈!” 屋内几人立刻朝着各方撤退,刺客们速度很快,只是事情并不如他们所愿,再快的轻功也快不过守株待兔。 欲从窗户逃离的两人被外头射来的暗器打中,“啊”的一声惨叫从窗外掉出去,后只余一声人体坠地的重响,不知死活。 冲出房门的三人遭到围追堵截,夜幕里双方都没有点灯。 “嗖嗖嗖”破空的声音飞过,有人闷哼一声,刺客首领惊险后退,才看到方才站脚的地方正扎着一排银色钢针。 一名刺客捂着被射中的肚腹:“暗器有毒……你快走,回去禀报主子,密信的情报是假的!” 刺客首领心下震惊,他还有更坏的猜测,如果皇帝宿在福来客栈的情报是假的,那么他们大军此行…… 当务之急是赶紧将消息报告嵇耀,只是当他踩着同伴的尸首往外奔逃,看到的却是客栈外一圈亮起的火光。 熊熊大火蔓延飞快,夹杂着桐油燃烧的臭味,烟雾阵阵、滚滚而来。 ——那是方才他们亲手放的引燃物,如今却给自己做了坟冢。 而在更外圈,街道口、巷子旁,无数箭矢对准了福来客栈,士兵们穿着铠甲,手中弓箭已经拉满。 参知政事石松泉正乔装站在队伍后头,他望着客栈里垂死挣扎的几名死士,还有零星响起的刀剑声音,用袖口捂嘴:“陛下真乃料事如神,我们不能让一点消息泄露,就让你们的主子去地府里听汇报吧。” “以下犯上谋权篡位者,弓箭手,杀无赦!” “——杀无赦。” 嵇耀的大部分军队在巡县一带停留,和北方军僵持。其中一小部分则一路西进往江县去了。 这一路上有许多北方军的营地,而本该和他们硬碰硬的官方军队却一路后退,甚至放弃了好几处空置的军所和营地,让反叛军几乎是白捡。 这搞得这些谋权篡位者十分兴奋,谁不喜欢不战而降呢? 丁令看着手下的报告,摸了摸胡须:“这么顺利的吞并三营和六营,还没有遭到抵触,有些奇怪……” “将军,哪里奇怪了?我们已经拥有了五十万劳工,皇家的军队已经溃不成军,大业指日可待啊。”副将喜气洋洋。 丁令一僵:“你说什么,五十万劳工?我们的兵马堪堪十万,怎么可以放置如此多的俘虏,军心不稳啊!” 可他一张嘴怎么抵得住五十万悠悠众口。 在这些高级将领看不到的地方,烧杀抢掠无时不在发生,甚至愈演愈烈。 揭竿而起的民兵逐渐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只想着用手中的屠刀捞取更多好处,他们忘了自己从前也是农民的儿子。 巡县作为反叛主力军的驻扎地,城内已经一片狼藉。 知县大人早就被副将俘虏了,全家关押在府衙内。而大街上,原本井然有序的道路被破坏的七七八八,砸坏、烧毁的民居遍地都是。 一名凶神恶煞的民兵左手抓着箱财物,右边腋下夹着个面容清秀的小姑娘。小姑娘发髻散乱,挥舞双手奋力反抗:“爷爷救我!” 一名老人被踢了几脚摔在地上,额头还在淌血,爬也爬不起来,只能不住磕头哀求:“我的孙女儿啊,求大人放过我的孙女儿吧,她才十四岁啊!” 那满面横肉的兵大约还是个小头目,他狞笑两声:“她能伺候老子是你们家的福分,还不给我让开,不然废了你这把老骨头!” 人群中还有不少民兵钳制着夺来的女子,她们的家人就在不远处哭泣、恳求,换来的却是辱骂和毒打,一番人间炼狱的景象。 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如何能敌真刀真枪的民兵,眼看少女要遭毒手,忽然从远处飞来一个瓦罐,“砰”一声正好砸中那士兵后脑,疼的他倏地放了手。 “哎哟!谁砸我!” 女孩子见机立刻跑了,颤抖着和爷爷抱在一处,被乡亲们保护在身后。 那满面横肉的兵摸了摸自己脑瓜,摸到一手血,他呲着牙转过头来,目露凶光:“哪个混账东西坏我好事,站出来老子剁了你!” 一片寂静,百姓们互相搀扶着双股瑟瑟,此时,一名体格瘦削的劳工从人堆中走出来,他挡在众人身前,手里拿着把粗糙的柴刀,目光肃杀。 “就是你这个小子……” “你们还敢称自己是兵?强抢民女、劫掠百姓,你们简直是混账东西!”那劳工大声呵斥道。 被砸了一瓦罐又被当众落了面子,抢来的女子也跑了,这肥胖民兵正在气头上,一下就从腰间拔出了把长刀,大踏步朝着男人的面门砍去。 “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东西,就凭你这个兔崽子也敢拦我!……” 劳工并未躲避,握着那把生锈柴刀也迎了上去。 众人不忍看血溅三尺,纷纷闭上眼睛。 只是那兵的声音被扼杀在喉咙里,一句话未说完,他就被一刀抹了脖子,杀他的正是那把生了锈的半旧柴刀。 热血喷溅在地,兵士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他睁着双眼,临死之前才终于聪明了一回:这劳工的身手,绝对不是普通百姓…… 眼看小头目就这么被轻易杀了,剩下的民兵也慌了阵脚。他们原本就是半路出家的货色,失了主心骨,就如一盘散沙。 “你们都不许动,反了天了!” “杀人了,快去报告将军!” 那一刀砍了小兵头目的男人甩了甩手中鲜血,抬腿爬到了高处,他面色沉稳,举着还染血的柴刀大声呼和起来。 “乡亲们!他们不是什么圣德军,他们就是一帮无耻匪徒,是欺君罔上、谋权篡位的败类,是人人得以诛之的逆贼!” “乡亲们,我要把我们的粮食和家财夺回来!这些反贼吃我们的粮食,烧我们的房舍,践踏我们的田地,欺辱我们的妻女,大家还能不能忍?!” “——不能忍,不能忍!” “——砍了他们,砍了他们!” 第18章(俺娘还在家里等俺...) 怒火的点燃只需要一秒钟。那些被抓来充数,平日连一顿饱饭也不给吃的劳公们,从他们瘦骨嶙峋的身体里忽然爆发出了格外强大的力量。 还有那些居住在城里,被无情夺走了半生家产的百姓,他们嘶吼着站了起来,抄起烧火棍、砍柴刀,有的甚至拿着铁锨铁锹,就那么列成了一排,步伐沉重而有力。 剩下的反叛军们都是小卒,哪里还敢挟持民女,他们抽出刀给自己壮胆:“你们要干什么!全都后退,不然就砍了你们!” 可面对齐心协力的百姓时,后退的却是他们。 那是一双双通红的目光,里头是熊熊燃烧的杀意,是家国之恨。 “皇室亲卫军来了!!” “我们的后盾来了,乡亲们不用怕了!” 不知道谁喊了这么一声,随后就闻炮火在城墙上炸开,本来就军心不稳的反叛军直接炸了锅,士兵们根本不听将领的指挥,他们只是一味的逃。 而随着装备精良的骑兵冲入城内,百姓们有了后援军,铁蹄踏过之地,反贼们也溃不成军。 有花白头发的老头拄着拐杖,狠狠敲打那些兵匪的脑袋,还有背着婴儿的妇女,咬着牙用烧火棍砸向那些败类。 失民心者失天下。 而在另一头,反叛军抢来的营地里,同样的事情也在发生。 “不好,营房内有埋伏!” “三营和六营的地下有密道,躲着一批北方军!” “砰——”的一声,机关炸开,稻草满天飞,站在附近的几名民兵直接被炸晕过去。 正规军士兵们身手利落地翻身而出,他们皆是脸上蒙着面巾,身披铠甲的装扮。 领头的迅速做了几个手势:“一队点燃烟雾,二队跟我一起伏击主将领!” 火源太容易找了,反叛军军纪懒散,到处都燃着大锅,那些夹着迷药的东西丢进去,立刻燃起滚滚浓烟。 有些反叛军直到被抓住,被绑了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输的:谁会想到在一垛垛稻草掩埋的脏臭角落底下竟然会藏着密道,而这批北方军精锐就一直躲在底下不吃不喝一天一夜。 他们竟然这么能忍?他们竟然能提前想到这种计策?? 民心尽失,百姓人人喊打。外有大批军队强袭,内有精锐迷药反攻,江县附近的三万军队几乎瞬间倾覆。 打着清君侧旗号的圣德军,在百姓们口中成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反贼,哪个小儿不会念几句骂四皇子嵇耀的打油诗?他们正一步步走入万劫不复。 武义大将军丁令听闻消息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成了瓮中之鳖。他抓起细软想要出门而逃,却发现门外已经围满了皇家亲卫队。 左都督指挥使陆衡正等在外头,似笑非笑:“丁大将军这是要去哪儿啊?” 从圣德军在嘉兰山起兵,再到江县军民一心剿灭兵匪,不过半个多月而已。 “什么?”嵇耀猛地一把抓住身边人的衣领,“江县三万兵马,就这么没了?” 他这才想起来某件事,“去暗杀皇帝的那帮死士呢?!” 平安咽了咽唾沫,小声道:“没有一个回来……” 嵇耀浑身一震,软了腿摔在椅上。那帮刺客是他麾下精锐,个个武艺高强,况且还有沈贵人探到的密信,为什么嵇玄能逃掉,是哪里出了差错,到底是哪里…… “不好了殿下!北方军开仗了,河口围满了他们的火舟!” …… 在河堤上,顾逢锦作男装打扮,大风吹起她帷帽上的云纱,几缕秀发缠绕不休。 在她面前是滚滚大河,嵇玄已在上头部署了无数小舟,每艘舟楫都搭载着桐油和木炭,被火石一点,燃烧许久都不会灭。 北方军在此和嵇耀的军队僵持了许久,现在终于有了动静。 烧着大火的小船顺水而下,伴随各种铁刺、箭矢、石块的投掷型武器,砸得南边巡县的营地一团狼藉。 原本高高兴兴喝酒吃肉的民兵傻眼:原来北方军等了那么久,就是在等一个顺风的天气。 火势和油加在一起极易蔓延,有些烧到了士兵身上,他们乱跑下更加扩大了范围。 □□如雨,尘沙之上,尽是喊杀之声。 顾逢锦闻着空气里刺鼻的火烧味道,双手下意识揪紧了袖口。在原剧情里,嵇耀也是通过江县、巡县一步步逼近皇都,只是一路顺遂,并没有遇到百姓反抗和火烧营地。 她真的改变结局了吗? 一团火油爆炸,在河道的这边都感受到了热浪汹涌,顾逢锦下意识闭上眼睛,就感觉有个人冲过来将她一把揽入了怀里。 嵇玄站在身边替她挡住肆虐的风,火星子在他身后飘扬升空,宛如炸开的烟花。 “在担心什么?” 顾逢锦将额头紧贴他的胸膛,声音闷闷的:“城内的百姓……” “城中混入了我的亲卫军,在关键时刻他们会保护大家安全。如果我想的没错,现在巡县已经里应外合,城门很快就会打开。” 嵇玄的眼眸倒映着火光,他握紧她的手:“我不会再让你梦中的故事重演。” 顾逢锦泫然欲泣,她埋首嵇玄怀中,原来你全都放在心里。 狂风肆虐的河边,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把云端都烧红了,等到天刚刚亮,准备有序的北方军踏着铁骑,轻而易举踏平早已人心涣散的反叛军营地。 那些猎户、匪贼出身的民兵直接被吓破了胆,有的慌不择路跳入了河里,有的就差跪地求饶。 只用了小半天的时间,囤留在巡县的七万反贼大军就被整顿俘虏,杀的杀、降的降,哲成帝的大旗飘扬在城头之上,百姓们欢呼雀跃。 唯一失算的就是嵇耀身边到底还有小股死忠势力,竟趁着火势大,护着他们的主子冲出了包围圈。 嵇耀丢掉了所有的军队兵马,放弃了争取来的一切,只身逃窜保命。只是山林内地势复杂,夜黑难寻,至于他逃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当这场荒诞混乱的战乱停歇的时候,士兵们脱下满是脏污的战袍,和好友并排挨着坐在地上啃干饽饽。 那些被俘虏的反贼哭嚎着被绑在一起,他们搜刮来的财物全都被翻找出来,等着后续分还给百姓。地上还有救火留下的潮湿水渍,天空的雾霾被风一吹,散个干净。 蓝天白云,海晏河清,真好。 一个兵抹了把脸上的灰,露出一口白牙:“俺娘还在家里等俺,地里的苞米熟了,要赶紧回家去掰。” “我媳妇怀有身孕,这趟回去也该生了,听说巡县产大枣,她最爱吃……” “皇上说一人会给十两银的奖赏,这些钱够修缮我家老屋了。” 人们欢欢喜喜收拾残局,那些面目可憎的反贼乱党,这会竟然成了抢手的香饽饽。毕竟十个俘虏可以多算半钱奖励呢! 战乱已歇,军队们正在打扫战场,而被迫充当劳工的百姓,也陆续振作起来,凑成一队,结伴归乡。 在各城县的交界小路上,就到处都能看到背着包袱,排成一条长队伍的农人。 巡县附近大小县城有三个,因为地理位置不佳,物资也不丰硕,就没有遭到多少反贼的侵扰。 漳县是最大的一个,不过这会正大门紧闭,丝毫不理会外面衣衫褴褛、苦苦请求进城的百姓们。 漳县的知县姓苏,此刻正捧着个紫砂茶壶,翘着脚听手底下官员汇报。 他两条八字胡倒竖:“什么,叫我开城收纳灾民?孙县丞,你在发什么疯!” “这几天又是北方军,又是圣德军,一会喊打一会喊杀的,要是开了门放他们进来,我漳县还不乱套!谁知道外头流民里有没有混进来的反贼细作,你不为自己的乌纱帽考虑,也得替本大人想想!” 孙县丞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他抹了把脸上的唾沫星子:“苏大人,这可是上头的吩咐啊……” “上头?你上头的不就是本大人!”苏知县气得一把将紫砂壶放在桌上,“去去去,还不滚下去,城北的防御还没修,城南的垃圾也没扫,你杵着干甚。” 孙县丞满头是汗却不敢走,这时候县衙大门打开,几个人并排走进来,护卫们不但没拦,偏还有些畏惧的模样。 苏知县一看,气得脑瓜子嗡嗡的:“大胆!你们又是何人,是怎么进到我县衙门里来的,来人啊,还不把闲杂人等给我赶出去!” 被称为‘闲杂人等’的顾逢锦顿了顿脚步,她看了眼身旁的嵇玄,皇帝倒是面容冷峻,没有丝毫生气的意思。 嵇玄道:“苏知县,你可知城外现有十几万难民聚集,他们不是要长留漳县,只是为了借道反乡,你何不开门赈灾,让他们尽快归家。” 苏知县站起身来,在属下们畏惧的眼神里站在了嵇玄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番:“瞧你的打扮,应该是哪家的公子哥吧,本大人告诉你,漳县地小物薄,没有多余的粮食可借给外乡人。且这十几万人一拥而入,势必扰乱城内秩序,本大人担不起这个责任。” “你们都杵在那干什么,快把他们给我轰出去!” 被点名的几名县衙官兵想了想,嵇玄一看就不好惹,他们并不敢动,于是只好朝着顾逢锦试探性伸手。 此时一个人从后头颤巍巍冲出来,大喝一声:“谁敢!” 老周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赶到了漳县,他气喘吁吁,眉毛胡子都结了绺。 周尝用力将拐杖拄在地上敲了两下,气势惊人,一派三朝元老的架势,把一众官兵都吓退几步。 “谁敢乱动!老夫乃当朝灼言殿大学士周尝,漳县知县,还不速速行礼!” 顾逢锦满面震惊:“周大人,你怎么来了?” 周尝回头朝她恭敬一礼,压低声音道:“娘娘有难,老夫怎能坐以待毙!老夫虽一把老骨头了,也定要为娘娘和陛下鞍前马后!” 顾逢锦:? 一心想着要给贵人报恩的周尝只觉得自己有使不完的力气,就差拿把刀上战场了,他站在苏知县跟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知县既为父母官,想找一个两全之策又有何难,你这厮就是贪生怕死!” 这苏知县也是个刺头儿,闻言并没有被吓倒:“灼言殿大学士?你说是就是了啊,本大人不信,哪来的疯老头在这大放厥词!” 一旁的孙县丞都快要哭出来了,这几位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啊,他蹲在一边小声拽着苏知县的衣摆:“苏大人,快别说了……” “你给我一边去!” 眼看两个老头吵的热火朝天,顾逢锦看了眼嵇玄,后者低头朝她温和一笑。 “这苏知县虽不算是个好官,但在面对叛军的时候也没有放弃城里百姓,我们不便在此暴露身份,交给周大人出面正好。” “好吧……” 后来周尝废了许多唾沫星子,漳县到底还是开了城门,搭建粥棚开仓赈灾,并且在城外空地修建临时居所,让急于归乡的流民可以有一隅栖居之地。 这一施粥,可不是三天两天就能结束的事情,苏知县对着县里的账簿“啪啪啪”打算盘,看着流水一样出去的粮食愁得眉毛胡子都皱在一起。 “可恶的反贼,让我这么多年的辛苦都白费,这回漳县又不如隔壁巳县粮食宽裕了,经济又要倒退十年!” 他看了眼窗外,忽然问:“那周大学士走了?” 孙县丞捧着账簿回答:“今早已经走了,下官看到他临上马车的时候对那位公子尊敬有加,并且还……” “还什么?” “还、还喊那位年轻女子作‘娘’。”孙县丞一脸匪夷所思。 苏知县一愣:“娘?那女子的年纪分明都可以当他女儿了,简直老糊涂!” 他又啪啪打了一会算盘,忽然想到什么一拍脑瓜:“蠢货!周大人那不是喊娘,是在喊娘娘!” 能被称为娘娘的,在大庸朝不是皇后、太后就是高位妃嫔! 第19章(也算是死得其所吧...) 此时顾逢锦已经坐上了班师回朝的马车,自然不知道在他们离开后,那位臭脾气的苏知县正懊悔得以头抢地。 这一路上,借周尝之口,嵇玄命地方官员大开粮仓和库房,兴修难民营,并且帮助本地百姓们重建家园、修缮官道和水车。 为了让农户休养生息,甚至免除了未来两年的农业税。 这一番作为无疑是给原本遭受苦难、流离失所的百姓打了一剂强心针,也更坚定了人们不要战乱、期盼明君的心愿。 看着一队队拉着工具、砖瓦的官兵走过,排队领粥的老人抱紧怀中孙女,热泪盈眶:“咱们的日子有盼头了。” 也有人怀疑:“这位周大人说的话算数吗?县衙真的会给咱们修房子?” “别担心,那可是京城里的大官!叫什么……什么大学士的!” “那可是厉害!” 百姓们眼里,能冠上“大”字辈的必定是顶顶的大官。 十万叛军杀了一万穷凶极恶的,剩下的一些按照地界分别收容到各个城县,戴上沉重的镣铐,穿上囚服,让他们当免费劳工修缮屋舍、开矿挖井十年,以赎其罪。 其中那些带头谋反的将领就没有那么好待遇了,押送往京城,或囚或杀就是他们的归宿。 当囚车驶过大街小巷的时候,这些罪犯受到了百姓的“夹道欢迎”。 “天杀的反贼,剐了他们!” “叛军就应该诛他们九族!” 烂菜叶子和羊粪牛粪不要钱一样砸在那些贼匪身上,几天前这些人还高高在上喝酒吃肉,几天后就又是这副惨状。官兵必须组成防御线,才能避免愤怒的群众直接把贼匪生吞活剥了。 而作为叛军的领头羊,除了嵇耀之外,武义大将军丁令因谋反罪直接杀头,忠勇侯赵赫、文常殿大学士闵行,全都革职查办、抄家剥爵,由刑部审讯后全家人流放边疆。 等待他们的不是追捧新帝的大富大贵,而是人人唾骂,遗臭万年。 至此《龙御九天》的原结局是彻底灭亡。 别人都欢呼雀跃,怜香惜玉和令夏把寿禧宫装饰一新,高兴得好像过年一样。只有顾逢锦还在担忧,因为只要这本书的男主角是嵇耀,那么他就是最大的变数,他就还能威胁到嵇玄的性命。 他逃去哪里了? 嵇耀没想到自己会输得一败涂地。 他精心训练多年的士兵,在皇家军面前犹如过街老鼠,那些烽火流箭一飞过来,原本组好的阵型就全部大乱。 任凭他扯着嗓子喊:“这是计谋,是障眼法!”也无人搭理。 民兵们只听到密集可怖的鼓点,还有他们头顶上飞来飞去的火弹,仿佛大批军队已经近在咫尺,他们被吓破了胆。 越来越多的营房被点燃,有人身上着了火,发疯一样冲过来,直接将嵇耀撞翻在地。 他身上的锦衣沾了污泥,手不知道被谁踩了一脚,火星子烧焦了眉毛和头发,他出生二十多年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 但嵇耀显然没有意识到,绝境还在继续。 仅剩的几名死士保护着他撤出军营:“殿下快走!此处城门已破,北方军杀进来了!” “可是……”我辛苦绸缪的兵马,我的江山! 嵇耀不死心的回头,正好一支火箭射在他脚下,北方军的铁蹄声犹如雷鸣,属于嵇玄的军旗飘扬,现实容不得他再犹豫了。 丧家之犬的逃亡一向是卑微苟且的。 嵇耀褪去华服,在泥泞小路中奔跑,身边养的死士一个接一个死去,而后追杀的人却越来越近。他们被迫躲入丛林中,嵇玄的人下了杀手,每一次袭击都不留退路,嵇耀渐渐寡不敌众,露出颓势。 等到一不留神,他发现自己竟然形单影只了。 黑魆魆的丛林里只有寒鸦的啼鸣,不知道什么动物在暗处窥视,嵇耀四肢抖如筛糠,他小声哆嗦:“平安,平安你死到哪里去了!”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最后一名随从选择背叛他自己去逃难。 嵇耀只觉得一口气提不起来,急火攻心下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在地。 这时候身后追击的人也赶来了,他只能跌跌撞撞继续没有方向的逃跑,夜幕下一个不稳,踩到石块滚落山坡,摔入草丛里没了意识。 身败名裂以后,命运何等阴差阳错,嵇耀保全下一条性命。 在荒野里醒来的时候,他满脑子都只剩下一个词:“复仇”。 他弄乱了头发,一路以麻布掩面。当掉了身上的值钱物件,吃糠咽菜,跟着难民们一起吃一起睡,一路隐姓埋名走到了京城地界。 “只要找到我的暗部,我就能东山再起。还有吏部那几个官员,李大人、钱大人,他们应该还没有被嵇玄发现……”嵇耀是如此规划的,只是等他入城,看到城中张灯结彩的景象时,他的心理彻底崩溃了。 人们在欢呼反贼的败北,在欢呼他的死亡。 集市上随处可见张贴的“名单”,上面分门别类列出了各种逆贼的残党,他那些暗部则一个不留,全都被铲除了个干净。 “这些贪官污吏,死得其所!” “行大逆不道之事,利欲熏心,简直活该!”人们在吃瓜之余津津乐道。 “当今陛下如此明君,竟然还有人想谋权篡位,这四皇子也是个神经病。” 嵇耀听着那些声音,只觉得所有的思维都在扭曲,他气得面目狰狞,全身抖成筛糠。身边人全都自动后退,甚至还有小孩朝他丢石头,骂他是丑八怪。 “滚开!!” “我是尊贵的四殿下,我是天命之子!皇位是我的,应该是我的!”嵇耀咆哮着,孩子们被他吓跑,路人也都一哄而散。 京城里已经在准备春节,处处都挂着红灯笼、团圆结,而他披着破蓑衣,一路疯疯癫癫而行。 “我是忠勇侯府千金的心上人,我是文常殿大学士的未来女婿,连大将军之女都爱慕我!我将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有后宫佳丽三千,她们都深深爱慕我!” 大多数人不去理会他,甚至还会骂一句疯子。 而街边的阁楼上,一个女子动作一顿,低头看去。她是右督御史陈庆的女儿陈姝,也就是曾经的陈美人。 在宫中歇了争宠的念头以后,她就和皇上请示出宫再嫁,如今父母已经帮她安排好了未婚夫婿,虽然不是位高权重,但也是家学渊源的子弟。 头号反贼武义大将军之女丁雪桃算是她的闺中好友,过去她们也惊才绝艳,在京城受一众才子追捧。 只不过后来这些京城贵女们:丁雪桃、闵茹、赵兰……她们一个个都受嵇耀蛊惑,成为他的红颜知己,没有落得一个好下场,如今获得罪臣身份发配边疆,能保全条性命已经是皇帝大恩大德了。 陈姝气得牙关都在发抖,她招来随身侍卫,指向下头疯疯癫癫的嵇耀:“看见了没有,打死那个疯子!” “可是大小姐……” “还废话什么,速速去打死他!” 侍卫们不明所以,但是处理这样一个无钱无势的流浪汉,他们也没有一点马虎。 “是你刚才偷了本大爷的钱袋!” “你们还不拉他去报官!” 几名侍卫一左一右架起嵇耀拖到巷子里,他早已神志不清,过去兴许还能反抗几下,但面对一帮行伍之人的棍棒时,也只有匍匐在地的份。 最终,他脏臭的躯体在破巷子里渐渐僵冷,和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人并无区别,乌鸦停留在脚边,是他最后的哀鸣。 种马逆袭流的男主角嵇耀,就那么死在了女人手里。 也算是死得其所吧。 第20章(功德圆满) 大庸朝快要过年了, 不光民间热闹非凡,宫中也处处张灯结彩。 在哪都能看到张全忙碌的身影,连一众新入宫的小太监小宫女, 也都穿上了喜庆的新装。 顾逢锦搬回了寿禧宫, 正在缝制一个男士荷包, 她脑中忽然猛地激灵, 随后耳畔出现一道熟悉的声音。 “各部门小编注意,《龙御九天》男主角已经死亡, 1号剧情彻底改变,等待评分结算中……” 她手下一顿, 针头扎破指腹,沁出血迹来。 嵇耀死了? 怎么死的,他就那么死了? 片刻的狂喜和快意之后, 涌上来的是未知的忧愁。 顾逢锦放下刺绣,目光迷茫,她上辈子惨死, 凭借临死的一腔怨恨活到今天,如今这部小说就彻底不存在了, 迎接她的会是什么? 既然男主角已经死亡,那她这个女主角是否也应当消失?她不知道。 “娘娘,您怎么了?”令夏见她脸色难看,忍不住问。 顾逢锦摆摆手。 “娘娘, 沈贵人来请安了。” “叫她进来。” 嵇耀临死也没猜到, 他精心安排的暗桩沈贵人, 实则是个双面间谍。 而这位间接害得嵇耀惨死的沈灵雨, 实则是个身形瘦削、面容清秀的姑娘,在人堆里一眼都看不见她。 沈灵雨缓缓行一个礼, 低眉顺眼:“参见太后娘娘,嫔妾已和皇上禀报,明日就打算出宫归家了,谢娘娘这段时间的照顾,祝娘娘洪福齐天,圣体康泰。” 顾逢锦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恭喜。” “只是我未曾想过,嵇耀那么机关算尽的人竟会被你所骗。” 沈灵雨直起身,笑着看她:“四殿下自诩聪明,但太过相信女人。” 顾逢锦摇摇头:“不,是因为他从未正眼瞧过女人。”不放在眼里,自然无法察觉工具的背叛。 顾逢锦从盒子里找出一对玉镯:“你这次出宫,此事当烂在心里,就当我们从未有过这次谈话。这个就算做我的添妆礼,祝你将来同心和好、海燕双栖。” 沈灵雨接过那对玉镯,眼眸有些意动,她深深行了一个大礼:“谢太后娘娘成全。” 顾逢锦点点头,此时令夏已经打开了门,沈灵雨跟随宫女走出这富丽堂皇的寿禧宫,临到宫门口了回头一看。 一切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太监宫女来来去去,搬运御用和赏赐,来往的奴才们脸上带着恭敬和讨好。 某位帝王的偏心与宠爱可谓昭然若揭,他欲要让整个皇宫知道,这里有一位他倾心爱慕的女子。 沈灵雨没有和顾逢锦说她甘做卧底的原因,因为说出来有些羞耻。 ――天下有情人万千,她也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是挑男人的眼光,她还是最服太后娘娘。 送走沈贵人,顾逢锦心不在焉地继续刺绣。 这时怜香欢欢喜喜从门外跑进来:“娘娘,周大人差人送来了您最喜欢的糕点,还把百味斋包下来了整整半年!” “孔大人进献了成箱的绫罗。” “石大人叫来了戏班子给您耍猴玩。” 顾逢锦扶额:“这些人是打算作甚!我只有一个人,哪里用的了这么多,早知道就不支援他们了!”简直是三千两银子引发的血案。 怜香捂嘴笑:“娘娘,陛下还说他要在院中栽满十棵梅花,等到花开之时就是吉日。” 至于是什么吉日,佛曰不可说。 只是某一天,皇宫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后娘娘忽然消失了,转而变成了皇后娘娘。 皇室贡品还是优先给她选择,绫罗绸缎、美食珍馐都合她的口味,皇宫里一切都没变,好像那个称呼变动了两个字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人提,没人讲。 寿禧宫改了个名,叫凤鸾殿。 皇帝陛下不住自己宽敞明亮的中极殿,偏夜夜往这里跑。 夜幕四合,宫人们都在自己房里打盹,凤鸾殿内红烛摇曳,倒映出纱账后亲密依偎的两人。 顾逢锦躺在嵇玄怀中,两人衣衫不整,她就着昏暗的烛光,用食指轻轻在他胸膛上画正字。 嵇玄低头,一会亲亲鼻尖一会摸摸她的头发,最后埋首在她颈窝里,闷声道:“没有新婚大典委屈你了。” “不委屈,如果你打算弥补的话。”顾逢锦狡黠一笑,“我想听你喊我母后。” 嵇玄:…… 他低头,嘴唇凑在她耳边,喃喃低语宛如情话。两人像交缠的红线于锦被中翻滚,顾逢锦脸一红,避开他灼热的唇舌。 “算了算了,还是别念了。” “不行,明明是你要听的。” “陛下饶命……” 日光毒辣,水泥马路被烤得焦焦的,空气变形,来往行人撑着伞,脚步飞快。 “欢迎您进入《本宫贵为太后》番外剧情!” 这声音如同惊雷,一下子把嵇耀劈醒了。他猛地吸一口气翻身坐起来,仓皇四顾,“那群人呢,他们要杀我!他们……” 他紧紧抱着胳膊,浑身剧烈颤抖,临死前被殴打的疼痛仿佛还残留在身体上,这种恐惧一直伴随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半晌,嵇耀的手被水泥路烫伤了,他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奇怪地方,四周没有黑衣侍卫,也没有追兵。 “欢迎您进入《本宫贵为太后》番外剧情!”系统又提示一遍。 他晃晃悠悠爬起来,表情狰狞:“番外……什么番外,顾逢锦呢,嵇玄那个狗贼在哪里,我要杀了他们!” 系统却没有任何回答。 嵇耀穿一身破破烂烂的衬衣西裤,在马路上踉跄而行,几次三番横穿马路险些被车撞。 “长不长眼啊!想死直说!” 来往的行人对这个疯癫的男人指指点点,下班的女性们都躲得远远的。 “要不要打110……” “疯人院里逃出来的吧。” 嵇耀对外界的一切反应都很迟钝,他急火攻心下大脑遭到了重创,导致就算进入番外剧情,他也依然没有清醒。 “到底是哪里错了,哪里错了……” 阴差阳错走到一处办公楼外,下班的人群熙熙攘攘,嵇耀蹲在地上麻木的看。 忽然,他目光一亮,一名白领丽人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人穿着身合体的红色套裙,发型精致、五官靓丽,正拿着手机不知道和谁打电话。 嵇耀目瞪口呆,随后猛地站起来高喝一声。 “顾逢锦!!!” 隔着马路的顾逢锦一愣,放下手机,就见一个脏兮兮的男人朝她一瘸一拐冲过来,口中还叫嚣着些不清不楚的话。 “你这个贱人,坏我宏图大业,你还背叛了我,你这贱人还不快点滚过来!” 顾逢锦冷静地看着他越走越近,顺手将手机揣进兜里。 随后,她取下包包狠狠那么一甩,镶嵌铆钉的包底猛地砸在嵇耀脸上,这还没完,准备许久的辣椒油防狼喷雾,朝着他的眼就是“呲――” “啊!!”嵇耀疼得只能在地上打滚。 顾逢锦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大叫起来: “猥亵狂啊!抢劫犯!拐卖犯啊!小偷!强盗!救命啊!” 来往路人和办公楼的保安都听见了,人们一窝蜂冲过来,将她和地上的男人隔开。 “就是这家伙,刚才我就想报警了。” “鬼鬼祟祟蹲在外面那么久,肯定没安好心,赶紧送派出所。” 被众人抓住,嵇耀勉力睁开一只血红的眼,他看着站在一旁的顾逢锦伸手:“你这贱人……” 顾逢锦一动不动,这时,一道人影出现在她身后,嵇玄伸出胳膊将她揽入怀中,再瞥了眼地上被众人扭住的嵇耀。 “交给警察吧,你没事吗?”他关切地问。 顾逢锦摇摇头:“我很好。”防狼喷雾实战性实在ax,一击必杀。 “走,岳母喊我们晚上回家吃饭,你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嵇玄搂着她腰,两人相携离去。 “你应该问肚子里的宝宝想吃什么。” ――评分结算完成。 ――读者书评区已加载。 [5分:可算功德圆满。] [5分:渣男这个结局真适合他,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就让他做鬼去吧。] [5分:这还需要犹豫吗,当然是选男二啊!] 第21章(一个最在乎你的怪人...) 破败的城市里, 广告牌摇摇欲坠,到处都有火灾焚烧的烟雾升空。 某一栋三十多层楼高的玻璃大厦内,一支12人的突击小队正在全力奔逃, 开展生死时速。 全副武装的男人冲在最前面, 他们手持枪/械, 背着硕大的行军包, 而后头跟着的还有几名女性,最后则是几个样貌奇怪的男人殿后。 没有一个人说话, 他们只是拼了命的沿着楼梯往上奔跑。 小队的脚步声刚刚踏过不过五六秒,漆黑楼道里, 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隆隆”声音就逼近了,仿佛有吃人的猛兽在黑暗里蛰伏。 随后,从阴影里、墙缝后、各种破碎的办公室里涌出无数人影, 潮水般汇聚在一起,以惊人的速度冲上去。 狭窄的楼道内只有一盏不断明灭的灯,光束照亮了那些追击者脸上的血肉模糊。 二者距离越拉越近,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继续往上、继续往上,不要停!” “草!它们又追来了!” 队员们粗重的喘息、杂乱的脚步, 和身后追赶之物“嗬嗬”的嘶吼声混在一起。 它们不算人了。 这些是丧尸。 肠穿肚烂、皮肤灰败,有的被啃噬掉了整条手臂,有的没了半边身子,就算如此它们还依然遵循本能, 争先恐后地往上爬, 只为追逐新鲜的血肉。 “开枪!!!” 有人咒骂一声, 随后传来接连不断的“砰砰砰”枪响, 弹壳不要钱一样滚落在地。 可是在惊惧之下,子弹失了准头, 并不能彻底杀死丧尸,只能降低它们的行进速度。而这些活死人互相踩踏,前仆后继,尸山血泥堵塞了狭窄的楼道。 不知道爬了多少楼,一道铁丝网突兀地横在楼道中央,阻隔了队员们前进的道路。 “门是锁住的!”打头的人喊道。 “砸开!!” 队内最高壮的男人一把拨开领头人,冲到最前头,他举起铁锤般的拳头,怒吼一声。 只闻“轰――”的一声巨响,缠绕着铁链的锁头直接被他砸碎,众人挤过去,将铁丝网大门用力合上。 又一男人伸出手,灼热火焰自他掌心喷出,锁头的金属在高温下融化。 铁丝网大门被焊死了,暂时性地隔绝了后头追击的几十头丧尸。 听着那些牙齿啃咬铁丝、指甲抓挠墙面的声音,还有“嗬嗬”、“嗷嗷”的低哑嘶吼。小队众人或坐或站靠在墙边休息,又一次因为活命而庆幸。 因为这道门,他们有了短暂的喘息时间。 公元2238年,丧尸病毒爆发,全世界陷入瘫痪,正常的社会秩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城市内各大幸存者基地。 这是一种无敌的病毒,唾液、血液接触可以直接导致病毒传播,感染十几秒就会变成怪物。 简称――第三次丧尸世界大战。 “砰――”刚才那名徒手击穿铁锁的男人一拳砸在墙上,冲着另一人愤怒大喊。 “你他妈不是3级异能者吗?放几道土墙出来挡住它们啊!” 被吼那人也站了起来:“你当我无底洞啊,我异能已经耗尽了,我需要休息!” “再说如果刚才进门的时候不是你踩到碎玻璃,我们也不会吸引那么多丧尸了!” “老子他妈是力量异能者,又没有轻身术!” 两个男人就在黑暗肮脏的楼道里吵起来了。其余人看着他们默不吭声,有的清点随身弹药,也有的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放火烧门的那个男人站了出来:“好了,杰克贾、张磊,现在非常时期你们都少说两句。” 他似乎在队内很有地位,一开口,那两人都歇了争吵的念头。 一名娇弱的女队员凑上前,有点泫然欲泣:“江大哥,我们没法下楼,车还停在巷口,现在该怎么办?” 江滨按住司徒芙蓉的肩头,语气温柔:“别怕,我已经呼叫基地的直升机来救援了,他们很快就会到。” 就站在一旁、被莫名其妙绿了一脸的正牌女友?贝桃看着他们两个的互动,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叫大哥叫的可真顺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他女朋友! 众人心思各异,伴随近在咫尺的丧尸们“嗬嗬”的声音,抓紧时间短暂休息。 黑暗里,贝桃默默用袖口擦拭手背上的擦伤,这点小伤还不至于浪费治愈异能,况且在末日也没人会把小磕小碰放在心上。 过了一会,她旁边悄悄挪过来一道影子,不声不响的,默默往她手心里塞了什么。 贝桃猛地一愣,抬头看去,只看到一个转过去的高瘦背影。 他像一只怯懦的小动物,背过身好像要缩进墙里。漆黑的风衣、过长的头发、佝偻的背脊,他甚至不敢和她对视。 而刚才,这人还悄悄给她塞了一个……创口贴。 这是他们基地里的“怪人”魏盛铭,他是罕见的元素型风异能,本该是万人崇尚的地位,但似乎是精神有问题,一直活在边缘。 他没有朋友、没有家人,基地里的人经常欺负他,让他去做最危险的任务,甚至克扣属于他的物资,一天只给他半包饼干,他也从来不知道抱怨。 就是这样的人,在人人自危的末世里,给了她一枚珍贵的创可贴。 贝桃嘴唇动了动,只觉得掌心滚烫,不知道该怎么道谢。 江滨完全没发现这一切,他大手一挥,一副领导者的架势:“李秦,检查一下我们的战利品。” 一名矮小男人咬牙切齿:“好得很,为了这些药,华子就这么死在下面了!” “那好,既然这样我们马上出发。” 休息了不到两分钟,铁丝网门就已经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嘎吱声音,江滨又从掌心喷出几道高温火龙,将聚在门口的丧尸们烧死,这才带着队员们继续往上爬。 玻璃大厦是AB座,他们到了天台,发现A座的屋顶已经被倒塌的广告牌占满了,遍地都是铁支架和塑料片,直升机根本无法降落,他们必须爬到隔壁B座的天台上去。 而连接两处的仅仅是一架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施工用铁梯/子。 李秦站在天台边沿往下看了眼,将近一百米的高度,风大的吓人,把他一头杂毛都吹成鸟窝。 “我用加速异能倒是可以跑过去,但是一次最多带一个人!” 身材高大的杰克贾摆摆手:“我不用你带,我可以自己走。” 其他的队员也纷纷表示不用。 “那好,你们带着药箱先过去,抓紧时间。”江滨往后看了一眼,意味不明,“魏盛铭殿后。” 贝桃眉头一皱想说什么,但江滨已经背过身去,“磨蹭什么,还不快点,后面还有一大批丧尸呢!” 三十层的高楼上,异能者小队的队员们一个接一个爬过铁梯/子,有人因为恐高吓得崩溃大叫,一番折腾终究还是到了B座天顶上。 又一个人落地,杰克贾转头询问:“贝姐?” 贝桃看了眼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像个树桩子的魏盛铭,往旁边让了一步:“你先吧。” 十分钟以后,大半的队员都爬到了对面,正在大家都松一口气的时候,他们身后的楼道内忽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落地。 所有人都面色一变。 这个时候,A座天台还剩下三人。 江滨在对面情急大喊:“铁门塌了,你们快点过来!” 贝桃此时已经一只脚踏在梯/子上,但丧尸群震耳欲聋的吼叫声已经近在咫尺,随着天台大门被撞破,腐臭的气息扑鼻而来。 剩下的那名男队员没了理智,一米八多的大男人在极度惊恐下,“啊――”的大叫着,像疯了一样冲过来,他一脚踹开贝桃,手脚并用攀上铁梯/子,仿佛攀住最后一根稻草。 江滨在对面愤怒大吼:“混账东西!” 有队员稀稀拉拉地开枪,但子弹根本挡不住如同潮水一样的丧尸群。很快,它们越来越近。 有一只身量高大,只剩半边脸的男性丧尸冲在最前面,它的速度飞快,眼看滴着血的獠牙就要咬到她的腿,一道劲风吹来,直接将那只丧尸劈成了两半。 黑色的腥臭血液溅在她身上,贝桃吓得愣在原地。随后那道风越来越大,硬生生阻挡住了靠近的丧尸。 一个人飞快跑过来,用力将她推上梯/子。 “快走……”伴随那道嘶哑的嗓音,身后是源源不断的、绵柔的风的推力,她想回头看他一眼,但大风呼啸,头发挡住了眼睛。 她用最快的速度爬到对面天台,转身一看,丧尸几乎已经布满了整个A座楼顶。 魏盛铭异能见底,他一个人勉强挡住几十头丧尸前进的攻势,但也被迫后退到了梯/子中央。仅剩的异能被他凝聚成一堵风墙,一墙之隔就是密密麻麻的尸潮。 贝桃心里升起一点希翼,坚持住啊,现在的话还来得及! “魏盛铭,你快点过――”话还未说完,身边“砰砰”几声巨响,江滨直接开枪打断了铁梯/子。 随着铁条断裂的哀鸣声,悬在半空的男人来不及反应,他回过头想要望向这边,只是还未看清,就和扑过来的丧尸群一起坠下了百米高楼。 贝桃只能看到一道黑色的影子掠过,然后淹没在尘埃里。她的脑袋被子弹的声音震得嗡鸣,但她能感觉到―― 风停歇了。 没了连接物,A座天台上的丧尸扒着墙,徒劳地朝他们“嗬嗬”嘶吼,而这边的小队成员则惊魂未定,坐在地上喘息。 贝桃还跪在地上,她双手掐着天台的边缘,看到手背上那枚染血的创可贴,目光空洞。 怎么会这样? 灭顶的哀伤被愤怒席卷,她猛地爬起来,一把拽住江滨的领口,“混蛋!你为什么要打断梯/子,他明明可以爬过来的,明明就差一点了!” 江滨比她高一个头,闻言皱起眉头一副不可理喻的模样:“你在说什么,我是在救你!刚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他已经被咬了!丧尸也会顺着梯/子爬过来,再晚就来不及了!” 贝桃气得浑身发抖:“我可以治好他!” 江滨挥开她的手,整理了下作战服领口,让自己时刻保持体面:“你的治愈异能珍贵,整个基地也只有你一个,我不想浪费在不重要的人身上。” “再说了,魏盛铭是个精神病,他连话都不会说,你不需要这么替他据理力争,桃桃你别耍小性子,安分一点。”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甚至怪罪她不懂规矩。就连队伍里的其他人,也没有露出伤感的表情。 魏盛铭为了救她死了,却没有一个人吊唁他的牺牲,他们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末世资源稀缺,为什么要给一个精神病治疗呢。 贝桃张了张嘴,只觉得这么多年的认知爆炸了:What the fuck? 你怎么能叫醒一帮装睡的人? 在等待直升机的时候,剩下的人都选择靠坐在一起,只有贝桃依然独自倚在天台边缘,望着底下大街上游走的丧尸们。 司徒芙蓉从背包里找出卷纱布,缠在江滨受了伤的手臂上,她往后看了一眼,声音不大不小:“江大哥受伤了也不知道来关心一下,白瞎了平时对她那么好,真是白眼狼!” 其他人也道:“队长你还能动吧?刚才多亏了你焊住铁门给我们争取时间。” 江滨一副老好人的表情:“我没事,直升机已经快到了,大家稍安勿躁。拿着这些药品回基地,我们一人可以算200点贡献。” “太好了!” 听着这些声音,贝桃只觉得刺耳极了,她多想问问这帮人,如果刚才最后一个殿后的是他们,此刻是否还能这么兄友弟恭、气氛和谐? 而看着那心安理得享受女队员关怀的江滨,贝桃心态崩了。 那可是她名义上的男朋友啊?她为了这么个渣男,和一帮女人争风吃醋,勉强上位才能成为所谓正室。 而这个正室有多少水分,有多少是因为她珍贵的治愈异能,根本无从知晓。 她到底在图什么? 贝桃第一次怀疑自己可能是个傻/逼。 “咔嚓――主角滤镜已损毁,永久无法修复。” 脑内出现一道奇怪的声音,“各部门小编准备,2号剧本《末日神迹》女主角贝桃重置开始,时间线倒退一周…嘶嘶…服务器BUG!错误错误!时间线只能倒退10分钟!……” 没搞清楚情况的贝桃还一脸懵,什么《末日神迹》?又是什么时间线错误?怎么就倒退10分钟了?你们哪个剧组拍电视呢? 只是眼前一黑,当她回过神时,发现差点和丧尸脸贴脸,猛地后退两步:我口口你大爷!这场景分明就是刚才阴暗狭窄的走廊,他们才逃生出来的地方! 此时江滨刚放火焊死铁丝网门,一群龇牙咧嘴的丧尸被隔绝在门后,牙齿咬着铁栏杆嗬嗬直叫。 贝桃满脸不可置信,她回头,见杰克贾真的和刚才一样地开口:“你他妈不是3级异能者吗?放几道土墙出来挡住他们啊!” 然后张磊马上站起来,接话道:“你当我无底洞啊,我异能已经耗尽了,我需要休息!” 贝桃看着这帮小队成员仿佛“对台词”一样走戏,一切都分毫未差,就连他们脸上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是真的,难道是真的时间倒退了10分钟? 贝桃心头砰砰直跳,然后她猛地看向角落,和站在那一直充当隐形人的某怪人对视了个正着。 魏盛铭一愣,没想到她会突然看过来,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在看我……在看我。 她是需要帮助吗?或者她其实是在看后面的明星海报? 魏盛铭傻愣愣转头去观察墙上的脏海报,没注意到贝桃扭曲的表情。 她恶狠狠瞪着江滨,后者正在柔声安抚司徒芙蓉,两人郎情妾意,就差在头上种一片青青草原。 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老娘现在想通了。 她觉得全世界最在乎自己的人可能是这个精神病。 不管怎么样,她要救他。 魏盛铭还在埋头掏口袋里的创可贴,贝桃冲过去,一把扣住他的手腕。男人浑身剧烈一抖,但完全没有反抗,就那么被拉着走了。 贝桃就这样挤开小队成员们,抓着一个人往天台跑,她还不忘记顺便一脚踹翻江滨,把他狠狠踹倒在地。 众人大多还在休息,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而江滨莫名其妙被女人踹了一脚,正怒火中烧,这就听见天台出口处“咣”的一声响,似乎是有人把大铁门给锁上了。 所有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关在了底下,炸锅了。 “我靠,贝桃你干什么!!” 第22章(他喜欢上了晴天...) 自从丧尸病毒爆发, 天空就一直都是这么灰蒙蒙的了,似乎再也没有人在意碳排放达标和雾霾防治。 ――似乎永远都不会晴天。 他独自走在昌平基地的8号小路上,虽然有更近的路, 但他喜欢走这里。两侧的绿化还没有被幸存者翻垦种菜, 草地里开着小黄花, 偶尔能听见鸟儿的啼鸣。 他蹲在路边, 心想今天要把口粮节省下一些,弄成碎末末洒在草丛里, 这样或许那只流浪的白色小猫会来吃。 阴霾深重的天气,路对面走来几名男性异能者, 他们穿着基地里分发的迷彩作战服,脚踩皮靴、意气风发。路过的普通人没有谁敢拦他们的路,大多低眉顺眼避开。 那些人一直走到他跟前, 不怀好意地凑过来,笑嘻嘻围成一个圈。 “姓魏的。” “魏xx,你认得我是谁吗?” 他摇头, 那些异能者就开始哄堂大笑; 他点头,他们只会语带讥讽, 推推搡搡,更变本加厉。 一个最高的男人轻蔑开口:“上头的指示,让你出明天的S级任务,听清楚了吧?” 有人惊讶:“那个搜寻幸存者的S级任务?那片已经是死城了吧, 都没人敢去。” “正是如此才需要我们的魏xx出马啊, 别看他这样, 他可是3级异能者呢。”话说出口, 语气里或多或少带了几分酸意。 他低着头,对这些话语充耳不闻, 目光始终聚集在草丛里的小黄花上。 刚才讲话的男人急了:“喂,我在跟你说话,倒是张嘴啊,你是个傻子又不是哑巴!” “哈哈哈哈,孙强你跟个精神病计较什么。” 后来这些人又说了很久,满意之后才勾肩搭背走远,吵杂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就这样的家伙,他竟然还是3级异能者!要不是我拦着,基地还想给他分配一套房,太浪费了。” “呸,姓魏的能知道什么?他有口吃的饿不死就行了。” …… 在他眼里,天好像一直都是那么阴的。 偶尔下雨,基地里的幸存者们会将塑料盆、锅和碗放在地上承接雨水,水滴砸在大小不一的盆里,叮叮咚咚的很好听。 少数几次天晴的时候,他的记忆格外清晰。 那时基地刚抵御完一波丧尸潮的攻击,因为出现一只奇行种,基地损伤惨重。不少特种兵死去,就连本领高强的异能者也有大批负伤。 基地高层让全部水系、木系的异能者给队员们处理伤势,他也是其中之一。 “你手臂上这个旧伤没有处理好,都要化脓了!平时也太不注意了吧,你是一个人住吗?” 一道清脆如黄莺的嗓音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奇怪的是他却一点不觉得烦。 他怕吓到她,于是低垂着脑袋,但心里却期盼她能再多说一点。 那双手剪开他的衣服,毫不嫌弃地替他清洗、上药、包扎,她抚摸过的地方,一股暖流自体内涌现,轻柔地抚慰狰狞的伤处。 “好了,我的治愈异能不多,偷偷给你多用了一点,放心吧,伤口会很快恢复的。” 她将一个塑料袋塞入他怀中:“喏,你拿着。消炎药一天两次不要忘记吃,还有这些绷带、碘酒和创可贴,自己会用吧?” 她穿一件白色的T恤,就坐在张塑料小凳上,背后是长势茂盛的番茄藤,阳光从绿叶间折射过来,正好洒在她发丝间,将温暖的光线变成金色。 她就那么毫不避讳地看着他,眼眸像是刚被雨水冲刷过的翡翠。 “魏盛铭,还有哪里疼?” 那一瞬间,他喜欢上了晴天。 “――魏盛铭,快跑!!” 贝桃一脚踹飞江滨,拽着个比自己还高一个头的男人冲出天台,她一路肾上腺素狂飙,潜能开发到200,在一百多米的高楼楼顶克服恐惧,火速转移到了B座天台上。 趁着众人没反应过来,贝桃抓紧时间迅速找到一处办公室藏匿。这里靠窗的玻璃是深蓝色反向的,外面不容易发现他们,从里面却能清楚地看到外侧的情况。 江滨他们根本没猜到贝桃会来这么一脚,也没猜到她会就那么躲在眼皮子底下,叫他们给她做挡箭牌。 十分钟过的太快了。 她听到小队成员们骂骂咧咧地撞开门,然后陆续有人爬过铁梯,之后算算时间差不多了,丧尸群再一次冲了出来,没有一丝丝意外发生。 “嗬嗬”的嘶哑咆哮混着发黑腐败的四肢,是血肉四溅的狰狞场面。这回没有风墙阻挡,眼看尸群将至,江滨依然毫不犹豫选择打断铁梯。 这回不是魏盛铭摔下高楼,不知道是谁的尖叫混在嘶吼里,“砰”的一声巨响,成为最后的牺牲品。 时间正式重合,历史却被改写。 贝桃咬住下唇,她转头看向身后人,似乎想要求证什么。 魏盛铭抱膝蹲在她身边,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就那么呆呆看着她,无辜得像一只小兽。 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近在咫尺的天台人声吵闹,是小队成员们在互相谩骂,贝桃比了一个手势:“嘘。” 他乖巧点头,眼睛在杂乱如水草的额发里亮得像星星。 过了一会,基地救援的直升机来了,机翼旋转带来巨大的轰鸣声,吸引了方圆几百米的所有丧尸。 这些活死人争先恐后朝着直升机的方向狂奔,从高处看它们宛如流动的潮水,凑近了却是密密麻麻的令人发呕。 “快快快,快点起飞啊,你他妈在等丧尸登机吗!”不知道谁愤怒大吼。 驾驶员也很焦躁:“超重了!!!” 大批丧尸奋不顾身朝鲜活血肉扑去,拼死想要抓住直升机的折梯,它们源源不断自天台楼道口涌出,你踩着我我踏着你,像一个狂飙的尸潮水龙头。 总有那么几个幸运的够到了直升机,小队里传来一阵尖叫,然后就是“砰砰砰”的疯狂扫射。 贝桃躲在窗边,亲眼目睹了这一出“丧尸跳楼”的壮观奇景。 后来直升机好不容易升空,尾翼又发生了故障,冒出阵阵黑烟,在半空像个竹蜻蜓一样旋转。 这下他们彻底成为了死亡之城中的Super Star,吸引众多丧尸前来追星。也多亏了江滨的高调,丧尸们完全没注意到躲在眼皮子底下的贝桃二人。 等到轰鸣声渐渐远去,天台上的声响也停歇下来,贝桃悄悄打开门看了一眼,玻璃大楼内空空如也,丧尸们竟然全都被直升机引走了。 祝福他们一路顺风! 她高兴极了:“太棒了,我们快走!” 魏盛铭被她拉住手腕,浑身僵硬地往下跑,就差同手同脚。 而贝桃完全没发现他的异常,他们溜到A座楼底下,在某条垃圾堆满的小巷里找到那辆军用越野。钥匙还插在上头,这是刚才小队的人来时开的,只不过他们没命开回去。 她飞快检查了一下设备:“燃油还足够,上车,我们抓紧时间离开这里!” 魏盛铭哪里有不听从的,他爬上去坐好,还没来得及系安全带,贝桃就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只闻越野车引擎发出“嗡嗡”的轰鸣声,像赛车似的一个猛子扎了出去,巨大的惯性让魏盛铭整个人后仰撞在靠背上,车内堆着的东西也乒乒乓乓砸得七零八落。 末世的城市大街本就不平坦,到处都是报废的汽车和垃圾,偶尔有几只落单的丧尸傻乎乎杵在路中央,贝桃直接视若无睹碾了过去,硬生生将军用越野开出了F1赛车的架势。 贝桃虽然只有一米五八,还是弱不禁风的软妹外貌,但其行动风格却一向是野人款,还是手撕猛犸象那种野人。 江滨不喜欢这样的女人,她也就尽力装得像淑女一些,但现在不用装了。 “坐稳了,我要全速前进了!”她朝后面大喊一声。 魏盛铭双手紧紧抓住扶手,被颠得七晕八素、面色发白。 啊,现在竟然还不是全速? 他们在成为废墟的城市中呼啸而过,有些丧尸听到动静,颤巍巍追过来,很快就被甩在后头。兴许还有躲藏在房间内的幸存者,于窗帘后悄悄看出来,打量这辆横冲直撞的越野车。 一路远离闹市区,丧尸也少许多。大概二十分钟以后,贝桃在一处破败的快捷酒店门口停下车。 “下来吧。” 她将车藏在几辆报废的面包车后头,又在上头铺上塑料布遮挡,作出无人来过的假象。 魏盛铭就一直跟在后头替她扛着背包和装备,任劳任怨一声不吭。 酒店的门牌上溅了滩发黑血迹,大门倒是还算完好,大厅里砸碎的盆栽落了一地泥。 两人搜索了一圈,干掉几只滞留在房间里的保洁员丧尸,算是把一层清扫干净。 贝桃有些累了,他们早上七点就走出基地,到现在快下午五点了也才喝了一点水,吃了半片压缩饼干而已。 她看到不远处的餐厅标志:“我们去找找看还有什么吃的。” 自助餐厅里头很安静,推开大门,扑面而来的不是饭香,而是一张腥臭大嘴,贝桃扛起枪刚要扫射,有人却行动得比她更快。 一道风刃,自头顶凌迟而过,悄无声息将那只厨师异变的丧尸劈成两半。 贝桃瞪大双眼,就看见面前的丧尸尸体软软倒下,全程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她看了眼身后乖巧杵着的魏盛铭,后者和她无辜对视。 她被这男人可怕的战斗力震惊到:“这就是3级异能者的强度?淦,为什么我不是攻击系异能,太帅了!” 魏盛铭对这一番夸奖表现得很羞涩,只是抱着背包低下脑袋。 他们在自助餐厅里翻箱倒柜,距离尸潮爆发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到处都弥漫着腐烂的臭味,这里早就被搜寻过了,也没剩下多少粮食。 “米都被拿走了,只有半袋挂面还能吃,干木耳干海带还有一点,可惜冰箱里的肉菜都腐败了。”贝桃就着还剩点燃气的灶台煮面,盛了一碗推到对面男人面前。 就这样一大碗没有任何浇头的素面,仅仅是放了一点盐,这男人却吃得比什么都香甜。 贝桃抱着碗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见魏盛铭风卷残云,就差把头都埋到碗里了。他两三下就将一碗面捞干见了底,最后仰头猛灌,连点面汤都不剩。 “你这家伙,是不是从来没吃饱过!” 她连忙把锅里剩的面条全都推过去,看他低头猛吃好像真的很香的模样,自己胃里的馋虫也被勾起了。 贝桃夹着筷面条不由猜测:“那你要是吃饱了,是不是比以前强好几倍?” 回答她的是魏盛铭咕咚咕咚喝汤的声音。 大自然母亲是公平的,丧尸病毒爆发后,人类中的一小部分群体分裂出了特异功能,他们被称作异能者,被国家直接管辖。 根据特性可以分为几个大类。 元素型异能者: 包括五行元素金/木/水/火/土,还有几大特殊元素:风/雷/冰。他们大多可以操纵自然界中的元素为已用,类似于小说里的魔法师。 特殊型异能者: 包括治愈异能、力量增强/速度增强、空间、隐身、强化听力/视力、念力/心灵操纵等,他们从外观上更类似某些电影里的超级英雄、超人。 当异能者越来越多以后,成为各大幸存者基地抗击丧尸的主要力量,根据力量强度分成几个等级,也享有不同的待遇。 在昌平基地里3级异能者已经是权利的巅峰,包括土系的张磊,水火双异能的江滨、风系的魏盛铭都是3级,江滨因为有两项异能,已经是默认的异能者小队队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她自己的治愈只有2级而已,但听说国内其他大城市已经开始出现4级异能者,那是另一个力量维度…… 天黑下来,酒店外有游荡的丧尸经过,伴随那永远不停歇的“嗬嗬”声,拖沓的脚步像是垂暮老人。 贝桃找到一间还算完整的房间,裹着毯子蜷在床上,他们没有灯,屋里仅靠外侧透进来的月光照明。 她躺了一会,屋里很安静,茶几边那个黑漆漆的影子忽然动了动,站起来往门口挪去。 贝桃一骨碌坐起来:“你去哪里?” 那影子一顿,朝她的方向偏过头来,嘶哑低沉的嗓音缓缓道:“你睡吧,我在这里……守夜。” 他说完就真的走到了门口,就着地上那块小地毯坐下,不动了。 在黑漆漆的夜里,他凌乱的长头发配上那件破风衣,像是水草、又像是怪物。 不过……声音还挺好听的。 贝桃这么想着,拥着毯子缩在大床中央,她静悄悄望着门口那团黑影,觉得很安心,眼睛渐渐、渐渐就睁不开了。 她以为自己一定会睡不着,但事实是,在满是尘埃和腐朽味道的破酒店里,她睡得很香甜。 意识朦胧的时候,她觉得这家伙不是傻,而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是一个干净纯粹的世界,像雪一样白。 第23章(淦魏盛铭他不会数数...) “我们不能放弃贝桃!” 在一处简陋的、疑似教室改装的作战会议室里, 位于上首的中年男人如此喊道。 “整个昌平基地就这么一位治愈系异能者,或者说,整个北京恐怕都找不出第二个了。治愈异能有多重要你们难道不知道?哪天万一你们被丧尸咬了, 只有她能救活你们!” “本来我就不赞成让贝桃跟随队伍, 是谁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的女朋友他可以保护好, 江滨, 你竟然愚蠢到把她弄丢!” 中年人破口大骂,底下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的正是历经千辛万苦回来的异能者小队成员, 他们都低着头装死,没人愿意当出头鸟。 江滨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张张嘴想要反驳:明明是她自己跑的。可此刻开口训斥的人是昌平基地的一把手司徒林,江滨开不了这个口。 坐在一旁的司徒芙蓉抿了嘴:“爸爸,不关江大哥的事, 如果没有他我们都回不来了……” “我知道,你们此次任务姑且算是成功,找回来的药品可以供基地医院使用一段时间。但是贝桃我们绝对不能放弃, 治愈系异能是人类的希望。”司徒林严肃道。 听闻自己父亲这样称赞另一个女人,司徒芙蓉咬着牙面露不甘。 后来司徒林点了几个人出列:“特种一队, 加上李秦、杰克贾、张磊、孙强,你们今天下午就出发,她可能还在最后分开的地方没有走远,务必要尽快把贝桃救回基地。” “是――” 小队里的几个男队员互相看一眼, 纷纷露出无奈的表情。 好家伙, 去找一个自己躲起来的任务对象, 这他妈简直比S级任务更难。 被基地里无数人惦记着的?超级奶妈?贝桃, 此刻正和魏盛铭一起翻箱倒柜。他们将酒店里能用的东西都找了出来,包括锅碗瓢盆、刀具被褥, 打算一会搬到车上再离开。 吃东西、睡觉、搜寻物资;再是吃东西、睡觉、搜寻物资,不用考虑基地里的人情世故,不用和某些红颜知己争风吃醋,生活节奏倒是也慢了下来。 他们进了酒店的储藏室,除了整面墙的白色床单枕套,贝桃竟然还发现了一酒柜的红酒。 她取出一瓶掂了掂,面露欣喜:“这可是好东西,基地里一些大佬非常乐意拿物资换酒,一瓶可以换一袋大米!” “快,再找找有没有其他可以拿走的。”她挤进狭窄的储藏室,或许是动作太大,突闻“哗”的一声,头顶上方一堆箱子摇摇欲坠,猛地翻倒下来,轰隆隆像是雪山崩塌。 前后都是障碍物,她根本无处可逃,贝桃下意识双头抱头减缓撞击力度。 只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她没被箱子砸扁。 因为一个人站在她身后,单手撑在头顶,替她支起了个小小的保护罩。 箱子里不知装满什么,滚落的时候动静颇大,激起满屋的灰尘,可即便如此那条手臂也没有松开,不知疼痛似的,牢牢将她护在自己身下。 贝桃眯起眼,感觉落在耳畔另一个人温热的呼吸,还有他过长的头发。 他比她要高出许多。 他们距离很近。 箱子呼啦啦落了一地,黑暗中,她听到属于成年男人的嗓音低沉而好听:“没事……吗?” 耳垂痒痒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贝桃小心翼翼退出他的怀抱,离开那股令人心悸的气息。 “谢谢,你没被砸伤吧?” 魏盛铭活动了两下胳膊,点了点头。 她的视线停留在对方厚实的大手,还有凌乱头发掩盖下那线条优美的下颌,忍不住道:“……不过我想,你是时候该洗个澡了。” 酒店的每个房间都有浴室,只不过此时没有电,热水成为遥远的过去。饶是如此,能畅快地冲一个冷水澡,在末日里也是奢侈。 魏盛铭走入浴室,将脏兮兮的黑色破风衣脱下来随手扔在地上。他在风衣里面还穿着件贴身的长袖衫,已经不辨颜色。去除这些多余的衣物,才彻底露出底下伤痕累累的身躯。 他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洗澡了,基地里水源稀缺,因为聚居人口太多,连饮用水都困难,除了异能者和军属,几乎没人有条件洗澡。不过魏盛铭也不在意这些。 莲蓬头里喷出来的是冷水,一点点将他头发浇湿。 魏盛铭低着头站在那里,水流缓缓滑过他身体的每一处,从头、肩膀、大腿直至脚踝,在下水口的附近盘旋成小小的涡流。 他眯起眼睛,水滴落下的声音很好听。 另一边,贝桃在酒店工作人员值班室里翻到几件男性服务员的衣服。黑色马甲和领结统统扔了,剩下的衬衣和裤子他应该能穿。 她举着那件XL码的白衬衣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下,长得简直可以当连衣裙。 又给他拿了几件换洗衣服,身后的门打开了,随后传来一阵湿哒哒的脚步声。 贝桃回头,看到一个子极高的男人走进来。 魏盛铭上半身没穿衣服,下面还穿着那条旧裤子,他肩膀上搭着条毛巾,让那具身体变得若隐若现。 他的皮肤比想象中白,是健康的颜色,肩膀和胸膛覆盖着薄薄一层肌肉,看着很瘦但是腰身紧窄、双腿修长,最惹人注意的是,这家伙竟然有六块腹肌。 看到她,魏盛铭有些迟疑,他双手揪着那条毛巾不知道该不该靠近。 他脑袋上杂草一样的头发还在滴水,水珠在那具线条完美的身躯上蜿蜒而下,缓缓没入裤腰进入未知的领域。而那张隐在发丝后的脸,俊美得像是阿波罗雕塑。 贝桃如遭雷击,手里的东西也掉在地上:“帅哥,你谁???” 在短暂惊艳之后,贝桃将目光艰难地从他腹肌上挪开。她找来一把凳子,把人按在上面,随便围一块床单就打算剪头发。 “别动,我的理发技术可是基地里一绝,人们都喊我Tony?贝。”贝桃煞有其事道。 然而,对丧尸都面不改色的魏盛铭,对于她手里剪刀好像非常惧怕,一个不留神就会躲到桌子底下去,拽也拽不出来。 没办法,贝桃只能一手按着他肩膀,一手挥舞剪刀咔嚓咔嚓,嘴里还得不停哄着。 “好了好了,乖,很快就剪完了。” “你看,你的头发都和绵羊一样了,剪掉会不会舒服许多?” 魏盛铭傻傻坐着,瞪着眼睛看自己脑袋上发丝掉落。 一绺、又一绺…… 窗外下着小雨,他头上也下着雨,他这么想着。 十几分钟以后,两人脚边落了一地头发,贝桃观察了下自己的作品,满意地点头:“我的技术又精进了。” 她挥手撸了把他毛茸茸的发顶,笑道:“怎么感觉有点像给我家的狗剃毛。你养过狗吗?在末日来之前我在出租房里养了只小金毛,每天下班都会蹲在家门口等我,可乖了。” 可惜后来逃难的时候失散了,也不知道现在还活没活着。 魏盛铭是不会和人交谈的,她当然也没有得到答案。 贝桃抿了嘴,深呼吸一口气平复心情,随后将围在他身上的床单一扯:“好了,看看自己的新发型。” 魏盛铭像狗一样甩了甩头,乖乖站起身来。 “让我看看。”贝桃用手整理了两下,又凑上去吹他脸上的头发渣,吹了两下,她目光上移,和那双直勾勾的琥珀色眸子对上了。 人之所以是感情动物,是因为心里藏着数不清的事情,这些都通过眼神来体现―― 那些异能者欺负魏盛铭时眼里的嫉妒。 江滨和普通人说话时眼里的倨傲、不屑。 幸存者用黄金、珠宝换一盒发潮饼干时的绝望。 但他温和的眼眸里是干干净净的,像玻璃一样,里头倒映着一个面红耳赤的她。 两个人站得那么近,她的手还放在他肩上。 经过这一天一夜的相处,他们越来越熟悉,贝桃竟莫名其妙又想到了刚才惊鸿一瞥的某六块腹肌,还有上头蜿蜒流过、没入神秘地带的水珠…… “走吧,我们该离开这里了!” 她转身逃也似的跑了,留魏盛铭在后头呆呆望着她,一脸不明所以。 屋外小雨淅淅沥沥,不过不妨碍出行。尤其是在末日里,雨声可以遮挡人声,并且掩盖他们的气味,雨天反倒更加安全。 偶尔有几只衣衫湿透的丧尸缓步前进,它们四肢不灵活,还可能会滑倒摔跤、砸断几颗门牙,不过这画面一点也不可笑就是了。 观察过四周安全以后,贝桃戴着鸭舌帽,穿好作战服外套下楼,她将车钥匙和几个大背包交给他。 “你把东西放到车里,在路边等我一会。”说完朝着路对面什么地方冲去。 魏盛铭乖乖照做,他将物资分门别类放好,然后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安静的等。从这个角度,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后视镜里发生的一切,正好是对着贝桃跑走的方向,有什么动静都可以第一时间觉察。 雨滴打在车窗玻璃上,像是在绘一幅画,滴滴答答。但魏盛铭头一次没了听雨的心情。 因为在他的世界里,‘一会’就真的只是‘一会’。 三秒,两秒,一秒,她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他担忧地打开车门站起来,雨丝打湿了他的帽檐,粘在睫毛和眉毛上,但他完全顾不上。 贝桃离开的路口空空荡荡,没有一点声响。又是三秒,两秒,一秒过去,魏盛铭不受控制地朝前走了几步。 她不会食言,她答应了要回来的。 他顾不上雨水打湿自己,下意识往她离去的方向靠拢,一步又一步。 又过了一会,他不知道数了多少个三二一,那头路口终于传来急促跑动的脚步声。 贝桃一手稳着枪,一手抓着鸭舌帽冲出雨幕,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杵在雨中的高个子男人。 他们两个在雨丝里远远对视了一眼,她还未开口,就见魏盛铭拔腿狂奔过来,神情十分焦急。 贝桃连忙挥手:“别急,我在这!刚才在楼上时我看到对面有家小卖铺……” 话未说完就被一个湿漉漉的拥抱给打断了。 他像一列火车头直直朝她开来,双臂张开用力抱住她,力道之大,甚至将她整个人往后撞退了半步。 贝桃被这个抱给弄傻了:“……只不过小卖铺里头的东西都已经被拿光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好歹还记得把话说完。 “魏盛铭,你怎么了?” 回答她的是男人的低声絮语,他紧了紧双臂,低垂着头,将面容埋在她肩窝里一刻也不敢撒手。 “贝贝、贝贝……”他不断轻声重复,一遍又一遍。 贝桃的心脏又一次慢了一拍,感觉心里柔软的什么地方被触及到了。他是在担心她消失吗? 因为身高关系,魏盛铭弯腰搂她的时候,她的下巴只能勉强搁在他肩膀上。这样的姿势,那双大手紧紧放在她后背。贝桃感受这人用力的拥抱,仿佛用尽力气一样。 “虽然我的名字不叫贝贝,不过如果你喜欢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冰凉凉的雨丝里,她将脸往下挪了挪,几乎是整个陷入魏盛铭怀中,随后她悄悄抬臂,回抱住了他。 军用越野在雨中奔驰,一路碾开无数小水洼。 他们路经几个居民区门口,被里头密密麻麻的丧尸群给劝退,最后兜兜转转,来到一家已经被幸存者小队翻过了的沃尔玛超市。 既然被翻过,里头的尸群就被清理的差不多了。 两人从一楼搜索到三楼,超市里能吃的东西几乎都已经被搬空,地上翻倒着一些砸碎的水果罐头和啤酒瓶。 贝桃推着辆超市手推车,往里面堆没人要的酱油醋等调味料,还有一些人们来不及捡走的食物,什么核桃粉、怪味豆、果冻之类。 这些东西吃不饱肚子,不是幸存者的首选,如果现在去粮食区看看,米面饼干的货架肯定空空如也。 魏盛铭离她只有几米远,此时正在掏广告牌下的存货仓。 他穿一件刚刚从男装区翻出来的黑色运动服,还是全新的,而且大约是个好牌子,裁剪得当,衬得他肩宽腰细,身材格外唬人。 他腰后别了一把手/枪袋,背上的包里还插/着两把长刀,如果不说话,还真看不出来精神有问题。 贝桃正在扫荡奶粉区,忽然面前出现一箱泡面。 这玩意可是末日基地里的硬通货,要是大米排第一,泡面就得排第二。 “你从哪里找到的?!” 魏盛铭指了指那边广告牌的底下,隐蔽角落里堆了许多宣传物料、塑料板,竟然无人发现下面藏着一堆泡面。 “啊啊啊,老娘发财了!” 贝桃扑过去,徜徉在泡面的海洋里,只不过高兴了一瞬她又垮下脸来。 “太多了,要是我们有一辆卡车就好了,我就能把这些全都搬走。” 她叹息一声,将那些泡面纳入怀里摸了又摸,怎么也爱不释手,然后开始拼了命地往背包里装。 死命塞了两袋,回头一看,发现脚边突然变得空空如也。 我的泡面海洋呢?! 贝桃回头,和站在后面一声不吭的魏盛铭大眼瞪小眼。 “请问,这位先生,你看见刚才放在这的泡面了吗?” 他歪了歪头,随后下一秒。 “轰――”的一声,那些打包好的箱子突然出现,从半空坠落,砸在地上激起一片灰尘。 贝桃目瞪口呆,控制不住表情崩溃:“这是……空间异能。你有双重异能?” “空间?”魏盛铭不明所以,默默重复她的话。 “昌平基地只有两个空间异能者,都被当成宝似的。你的空间有多大?几平米、十几平米、还是几百平米??” 贝桃的双眸亮得发光,魏盛铭盯着她的脸发了半天呆,然后忽然回答。 “一厘米!” …… 贝桃:淦!她面临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魏盛铭他不会数数! 第24章(5+8等于多少不许掰手...) 魏盛铭盘膝坐在地上, 而贝桃两手叉腰站在他面前。 他似乎对此有些紧张,手指抠了抠地板,想要悄悄爬到一边去。 贝桃拽住他胳膊:“回来!你这么大一只, 爬走我还能看不见?” 魏盛铭:“……” “又不是要吃了你, 我们只是来实验一下你的空间大小, 不会痛的。” 贝桃指着背后一个大约五米宽的铁皮货架, 上面堆满了各种生活用品:洗衣粉、洗衣液、柔顺剂、玻璃水。全都是既笨重又占地方的玩意,因此在超市里剩下了一大堆没人要。 “你试试把这些放进去, 可以做到吗?” 魏盛铭不说话,贝桃以为是他的空间有限, 于是单独拎出了两桶,“那我们先设定一个小目标……” 话未说完,她感觉身后有一道轻风拂过, 再回头时,洗衣液们连带货架都消失不见,原地只剩下她和那两桶孤零零的‘小目标’。 魏盛铭还坐在地上抠地板缝, 一点反应也没有,似乎放下这些东西根本不耗费他丁点力气。 贝桃在原地转了两圈, 抬脚踩了踩空气,然后冲过去抱住他:“我的老天爷,你简直太棒了!这是妥妥的几十平方米大小啊,基地里那两个空间异能者, 他们加起来还不到你十分之一!” 魏盛铭被抱得身体一僵, 过了会才抬臂环住, 他受宠若惊地看了看她, 然后眼眸亮起来。 随后,两人开始了超市扫荡之旅, 完全的自助餐模式: 人们搬不走的成箱成箱的卫生纸、抽纸、厨房纸,那全是好东西啊! 被幸存者翻得东倒西歪的各种洗发水、沐浴露,还有根本无人问津的护肤品,完全不嫌多。 只有小孩子才喜欢吃的果冻、糖果、星球杯,聊胜于无嘛! 每次贝桃以为,等装下这些就差不多了的时候,魏盛铭总能给她惊喜。 对他来说,空间异能就只是拿出和放入物品,和将大象塞入冰箱一样简单。 开门――把大象塞进去――关门。 抬手间,起码十米长的货架全部消失,魏盛铭回过头一脸期盼地望着她,还略略低下头,有点求表扬、求抚摸的意思。 他根本没关注货架上放的全是卫生巾! 贝桃咽了咽口水,刚才夸了一路,“Good job”“棒呆”“厉害”“宝贝牛皮”。她的词汇都匮乏了! 魏盛铭所过之处,风卷残云,比龙卷风过境还要干净,他们几乎把这家沃尔玛剩下的东西都给搬空。 最后,他们两手空空走出来,贝桃掏出车钥匙晃了晃:“走吧,我觉得你应该装得差不多了,我们找个地方去煮东西吃。” 魏盛铭一直跟在后头,见她这么说,手一抬,原本停在身旁的一辆7座面包车直接消失不见。 然后他又用那种熟悉的眼神望着她,俊脸好像在发光。 贝桃:……淦。 兄dei,你的空间到底是有多少个一平方厘米! 鉴于交流障碍,魏盛铭无法说出自己空间的实际大小,但装了那么多东西,贝桃猜怎么着也有超过五百平米了。 想想看,现在国家出现的空间异能者普遍是一平米、两平米,已经是被大家羡慕的移动金库了。 魏盛铭的消息要是让基地高层知道,那不是笑哭……那得直接笑尿。 他们离开了超市这片区域。 贝桃开着车横冲直撞,漫无目的地寻找城市里残存的物资,她撞飞一只扑过来的丧尸,直接碾了过去,分心看了眼后视镜。 魏盛铭正在后座老老实实坐着,他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要去哪里,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他脸上,他眯起眼往外看,五官英俊得令人发指。 贝桃从镜子里偷窥人家的时候被发现了,两人的目光在后视镜里交汇。 对上那双眸子,她像被烫到一样,匆忙收回视线。 因为那诡异的服务器错乱,贝桃倒退时间10分钟救回来的小伙伴,实则是风系加空间系双异能大帅哥这件事,她真的很想举着话筒采访一下队里那帮异能者。 就问问他们:你们特么还有什么资格在这牛逼轰轰? 机缘巧合下,贝桃过上了比任何人都要好的生活。她敢说,某些基地一把手大佬也不一定比得过她。除了食物资源有些稀缺,加上没有电,他们的生活富裕而方便。 煮好的泡面放进空间里,等到饿的时候再拿出来,不管过了多久,不管到了什么地方,那面汤都还是热的,喝一口温暖身心。 魏盛铭空间里头的时间几乎静止,除了不能放活物这一点缺陷,他的空间异能堪称完美。 有一次贝桃实验让他把一只嗷嗷叫的丧尸丢进去,虽然他看起来很不情愿的样子但还是做了,结果就是丧尸在里头被未知空间错误绞碎成了泥。 虽然这也是一种另辟蹊径的杀敌方式,但一想到里头的食物会和丧尸们共用一个储藏间,或许还有卫生状况不达标等问题……贝桃就:算了算了。 他们窝在无人的小旅馆里休息,她紧了紧身上的毛毯,又拍拍身旁人的肩膀,大言不惭:“姐以后罩着你,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了。” 魏盛铭双手抱膝坐着,闻言一愣,小心翼翼靠过来。 他将脑袋埋在她肩头的长发里,闭上眼睛:“贝贝……” 漆黑的夜里,两人依偎取暖。 这边,贝桃和魏盛铭在一起过得惬意滋润。 而另一边,基地派出的搜索小队灰头土脸。 一条巷子里,传来“砰――”的一声巨响。随后是一群迷彩打扮的男人冲出来,他们身后拖着几十只吱哇怪叫的丧尸,正前仆后继地伸着獠牙和利爪。 有土系异能者抬手造出一道道土墙和土刺,拖延丧尸们的速度,结果因为数量太多,咔一下就被踩碎了。 江滨满头大汗,脸上还有不知名的污渍:“所有人往车的方向跑,别管物资了!” 丧尸们穷追不舍,他们丢掉了多余的背包,不知道哪个咒骂了一声,然后又是一阵枪响。 这巨大的动静引得周围房子里转悠的丧尸也跑了出来,气氛“火热”,情势更加混乱。 “李秦你们火力支援啊!” “老子他妈没子弹了,□□也是最后一发了!” “靠!所有人全力逃命――” 有还躲藏在家中的幸存者,见他们这群人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高调得像个巨型探照灯,几乎把整个街区的丧尸都吸引走了,忙不迭瞅准机会,拖家带口开车逃跑。 江滨从未这么狼狈过,他的异能几乎耗尽,身上从来不乱的制服也又脏又破。他们一路奔逃上车,望着后方依然朝着汽车的方向追赶的丧尸群,感到一阵后怕。 “靠,这群玩意简直没完没了!” “老子的鞋掉在半路了,差点就被丧尸追上。”李秦伸了伸自己只穿着袜子的脚。 “我的背包都被扯掉了,可惜里面还有半包饼干。” 一个男人抹一把汗,面露不虞:“我们到底要到什么地方去找贝桃?大厦附近都翻了个底朝天,特么的除了丧尸什么也没有!” 江滨也正是生气的时候,他靠坐在车窗边一言不发。自己的女朋友和一个神经病跑了,他头顶这绿帽子几乎绿得发光。 “队长,贝桃可是你的女朋友,你就什么都不知道?”杰克贾和张磊互相看了一眼,小声,“比如你是不是什么地方惹她生气了……” 江滨一把将脚边的什么东西踢飞,语气暴躁:“我们已经分手了!别和我提那个红杏出墙的女人!” “因为她是珍贵的治愈系异能我才等到现在,再找一天,如果还没有消息我们就直接回基地报告死亡。再珍贵的异能她也只是一个人而已,谁也别多嘴了!” 江滨说完,脸色可谓难看。找不到人是一方面,他自己被“抛下”了又是另一方面。 贝桃甩了他选择魏盛铭,这才是叫他没脸的地方。 他还不如那个精神病吗?? 对于一个面子比天大的大男子主义来说,简直是在质疑尊严。 小队众人互相看了看,心里一个比一个门清。 江滨和基地大佬的女儿司徒芙蓉走得近的事连三岁孩子都知道,现在贝桃忍不了了,恐怕又是一出多角恋家庭伦理虐恋大戏。 具体是哪个给哪个戴绿帽,谁又能知道呢? 阳光从窗帘缝里透进来,伴随外头游荡丧尸们“嗬嗬”、“吼吼”的吵闹声,贝桃睁开眼。 这一觉睡得温暖舒适,她嘟囔着动了动手脚,然后尴尬地发现…… 昨天他们睡觉时两人的姿势整个对调了。 原本魏盛铭轻轻枕着她的肩膀,现在她不知道为什么滚到了人家怀里去。他随意曲着双腿,她就缩成一团坐在他大腿之间,甚至舒服地环着人家的腰,还把一条胳膊抱在怀里。 魏盛铭整个人被她当成了大型抱枕,扭过来扯过去一声不吭。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只是沉默地、用手指缠绕她的头发。 ――在食指上卷几圈,松开,然后继续卷。 他低垂着双眼,那眉峰到鼻梁的弧度完美,明明什么话也没说,但就是令人心悸。 为什么可以这么苏。 就算和江滨在一起时也仅仅是拉拉手而已,贝桃脸唰一下红了。她推开他站起来,那缕发丝也从他指尖脱出。 魏盛铭这才清醒一样,呆呆地抬头看向她,嗓音沙哑:“贝贝?” 贝桃:……她忽然有点想摸摸他的头发。 早餐是在小旅馆的院子里吃的,原主人在角落种了一棵苹果树,苹果已经被饥饿的百姓摘光了,只剩下树。 院子四周围着栅栏,丧尸们进不来。他们在树下的石头桌子坐着,贝桃一碗挂面,魏盛铭吃两碗。 她看着这人风卷残云吸溜面条,想都没想,把自己碗里的方便卤蛋夹给他。 “1+1等于多少?” 魏盛铭一愣,傻傻看着漂在面条上的两颗卤蛋。 大约过了五六秒钟,他回答:“2。” 贝桃笑着点点头:“没错,那么2+3呢?” 他眉头微微皱起,思考了一会:“5。” 这回没有刚才有底气了。 “5+8呢?” 话音出口,对面的男人不动了,他皱着眉头绞尽脑汁地想,仿佛在应对什么宇宙级难题。 贝桃眼睛尖:“不许掰手指。” “……” “10?”半晌,他才小心翼翼试探道。 可怜兮兮的像只小动物,又有点委屈。 贝桃:淦,用这张帅炸天的脸作出这样的表情简直就是犯规!! 她一仰头干了这碗面汤。 其实从昨天开始,贝桃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治疗魏盛铭的精神疾病。 他不伤人,也不自伤,仅仅是难以和他人沟通这样的问题完全可以缓解,她不允许他再遭受别人的任何欺辱。 她开始观察他的行为举止。 大部分时间,魏盛铭表现的和常人无异。他们一起打丧尸、搜寻物资,他不经常使用异能,大多数时候选择一刀爆头,而且刀刀毙命,看得出来杀丧尸经验丰富。 其他时候,只有在和贝桃在一起,他特别放松的时候,魏盛铭会有自己的小游戏。 他喜欢撕纸,还有抠土。 是的,就是抠地上的泥土,还有像老年痴呆患者一样撕报纸。 有一次贝桃给他布置了10以内加减的作业,辅助工具是几颗石子,她才转身没多久,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他又跑去旁边抠泥巴玩了。 他在平坦的土地上掏一个洞,像要种菜一样,弄得平整又圆润,然后再把那些土给堆回去。 一开始贝桃以为他是在进行什么神秘仪式,或者说挖到了宝贝,还饶有兴致地蹲在旁边看。 结果好几次了,魏盛铭就真的只是抠土玩而已。 …… 贝桃单手抚额:好吧,他的行动根本没有逻辑。不应该用正常人的思维来衡量。 “喂那边坐着的那位挖掘机先生,请你过来一下好吗?”贝桃站在门口喊他。 魏盛铭转过身来:“贝贝。” 他没有动,贝桃注意到他手掌里捧着什么,走近了一看,发现是只棕色的小东西,毛茸茸的,还在动。 “是小鸟。”贝桃伸手摸了摸,“你在哪里找到的?” 魏盛铭指了指树底下,那里确实掉了几根羽毛。 她走过去,在树叶掩映间观察许久,才发现一个小得不得了的鸟窝,“应该是掉下来了,小鸟没受伤,你打算怎么办?” 他想了想,认真道:“回家。” 于是贝桃就站在树底下,看他脱掉外套,踩着树干身手矫健地往上爬。那只小雏鸟在魏盛铭口袋里唧唧地叫,然后被他拿出来放回鸟窝里,动作轻柔地不可思议。 “贝贝。”他扒着树干轻轻呼唤她,眼睛亮亮的。 贝桃没回答,她看不见,所以也不知道自己脸上带着多灿烂的微笑。 后来他们外出搜寻物资的时候碰到了一小群普通人幸存者,他们正打算往昌平基地的方向迁徙,队伍里有老有少,虽然瘦削但很团结,看起来是一大家子。 魏盛铭很少见的主动靠近了他们,他在兜里拿出一把棒棒糖,递给了那家的一名小孩。那是他们从超市里弄出来的物资之一。 那一瞬间,贝桃忽然明白一个事情。 “我们必须进入基地,外头的丧尸群太多,还是不够安全。” “而且,你需要和人沟通,这样才会慢慢好转。” 回到基地就意味着要再见到江滨,还会发生许多自己控制不住的事。 贝桃悄悄垂下眼睫,双手无意识握成拳头,紧紧攥住。 魏盛铭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她,然后他忽然凑过来,摸了摸她背后消瘦的肩胛骨,嗓音低哑,“……是翅膀啊。” 第25章(基地什么时候有这么帅的异...) 过去灯红酒绿的城市, 现在大半区域都布满了嗬嗬怪叫的丧尸,街道满是废墟,钢铁水泥的建筑死气沉沉。 但从高空看, 有几处用围墙圈起来的地界, 那里还有人们活动工作的痕迹, 开垦出来的块块农田, 养着鸡鸭牲畜的院子,一切仿佛又回到原始社会。 昌平基地原先是一处大学校园, 军队将学校附近的丧尸全部清空后修建成了幸存者基地。校门口布满了高压电网和巡逻兵,24小时抵御丧尸入侵。 普通人用劳动换取粮食和栖居之地, 一座城市大约存在2到3个临时基地,这在末世里成为人类最后的安全窝。 “铁丝网再往上拉一点,不够高。” “那边地基注意要夯结实了!” 还是清晨, 不少男人走出来,带着工具在基地门口修缮防御工事,不断往外扩张面积。 一辆军用卡车就在黎明的薄雾下渐渐靠近。 卡车驶到门口, 停到规定的区域,马上有勤务员拿着稀释消毒液过来, 用水管喷洒到汽车四周,防止携带入外界病毒。 在众多工人的注目下,车门被打开,一行人排着队鱼贯下车。江滨走在最前头, 其他异能者默不吭声跟在他身后。 他们灰头土脸, 不光两手空空, 而且状态绝对说不上好, 头发上身上都是各种血迹、破损,想也知道是被丧尸狠狠地撵了。 和守门工作人员交接过以后, 江滨脸色不佳地走进基地。 他的小队没找到人,只带回一个报告:贝桃失踪,确定为死亡。 这个消息是完全在意料之中的。 一位治愈系异能者,没有攻击手段,她在丧尸横行的末世生存概率实在是不高。 基地高层们虽然可惜,但对此也无可奈何,派出搜救小队已经是他们能给贝桃作出的最大努力了。 昌平基地是北京三大基地之一,原本井然有序的校园现在到处都堆满了人。 宿舍楼和大部分教学楼成为收容所,挤挤挨挨住满了幸存者,而如此还是不够,操场上、空地上仍有许多铁皮房子和帐篷,四周塞满生活用品。 有土地的地方全部被种上了成熟期短的瓜果蔬菜,但这么点耕地只是聊胜于无,难以喂养十几万百姓。 回去路上,江滨那件沾满血的外套早就被他丢在门口垃圾桶里,他一边走一边挽白衬衣的袖口,满脸烦躁。 没找到贝桃、拿不到任务积分、出去白跑一趟,还平白让人看笑话。 草! 皮靴底好像踩到了什么,江滨抬脚一看,见是个半旧玩偶。 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站在路边,怯生生地看向他。她身上裹了件不合身的成年人的大衣,脸上有些脏,但眼睛还很明亮。 “叔叔,那是我的布娃娃。” 小姑娘身后还站着好几个小朋友,都是差不多的打扮,又瘦又小脏兮兮的。 ――他们一看就是普通人的子女,只能住在铁皮房子里,靠父母每天做苦力领吃的,日子过的紧巴巴。 江滨露出厌烦的表情,他将那玩偶一脚踢到一边,头也不回:“脏死了,离我远点。” 他理了理衬衣领口,小心躲开那些在路上刷洗生活用品、晾晒衣物的普通人,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苍蝇。 “基地早就应该划出来单独的异能者公寓,让我和这些人住在一起简直就是……” 一路走到大学食堂,这里是唯一还保留着过去职能的场所。 普通人排着长队等着领粮食,他们手里的器皿千奇百怪,有不锈钢饭盆,有瓷碗,还有拿大杯子的。 在基地里有工作的人一天可以得到两顿餐食,一个馒头、一点菜加一碗汤,或者一包面包和饼干,他们还有1个额外的子女或父母的赡养名额。 而没有工作混吃等死的人只能一天一顿,且量也不足,三块饼干罢了。 对于成年人来说,这基本上可以算是饿死。 江滨在许多普通人羡慕的眼光里直接走进食堂二楼,在几名士兵手里领到一个纸箱子。 他打开一看,面露不满:“怎么回事,就这么几颗鸡蛋?” 里头装着一些主食、肉类、鸡蛋和蔬菜,品种虽然不多,但比起其他人的食物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一名小兵解释:“不好意思江队长,最近基地里养殖鸡数量下降,领导说鸡蛋要优先供给儿童和孕妇食用,所以才调整了您的配额。” “其他人的呢?” “所有异能者小队成员都有同比例的调整。” 江滨看着纸箱里的食材,撇撇嘴,脸色更难看了。不过他还是维持了风度,向士兵道谢:“好吧,我知道了。” 在所有人,包括那些士兵艳羡的目光下,江滨抱着食物箱子往回走,他毫不在意有人会上来抢夺。 3级水火双系异能、高温蒸汽爆炸的威力让他扬名,也是如此,没人会愿意正面和他敌对。 江滨的宿舍在位置最好的一片区域,附近就是基地高层管理者的住所。 他对于生活品质的要求很高,就算现在是在末世,大部分人都吃不饱肚子的时候,他也必须每天摄入足够的鸡蛋和红肉保持体型。 他认为良好健美的身材是享受生活的前提,虽然现实条件不允许,但也应该活的精致而潇洒。为此,甚至不惜用食物和别人换一些奢侈品,比如钻石名表、名牌皮带等等。 但对于此贝桃就非常不赞同。她是个喜欢囤物资、做规划、精打细算的女人,会把到手的食物平均分配一个月,江滨对此嗤之以鼻。 再说她个头矮小,身材又像个没发育完全的小孩子一样,他对她完全提不起兴趣,连牵手都没有过几次。 如果不是这治愈异能在北京绝无仅有,他早就把这个“有名无实”的女朋友给蹬了。 江滨在自己宿舍里冲了一个热水澡,又换了身新衣服,一身清爽地出来,打算去找司徒芙蓉沟通一下感情,就听到通讯器里张磊的声音响起来。 “队长,魏盛铭和贝桃一起回来了!” 他一愣:“你说什么,他们没死?” “他们现在在哪?” “就在大门口呢,好多人!” 贝桃开着那辆军用越野驶进基地的安全范围时,几名巡逻员拦住她。 “这牌照有点眼熟啊,车上的人……” 看清驾驶座的司机,他们的目光惊恐大于惊讶。 一人端着枪,犹犹豫豫上来打招呼:“……贝桃?真的是你!哦,魏盛铭也在啊,你们……没事就好,欢迎回到基地!” 贝桃开车门下来:“谢谢。” 那士兵遂挥挥手招呼了几个人:“我们上去检查一下物品。” 贝桃:“请便,你们都搬走吧,那些是给基地的。” 一听这话,众人更是满头问号。 几乎所有基地都规定,每次进入安全区的人员需要缴纳个人收获物资的30。贝桃别的都缺,就是物资不缺。 检查的士兵走进去,他原本不抱什么希望,不过一打开车厢后门,他们被里头塞得满满当当的……一堆白花花的酒店床单被褥惊到了。 这么多?他们是去洗劫酒店旅馆了啊? 别说,基地里人多,棉被周转不过来,许多铁皮房里的普通人根本无法取暖,现在又快到冬天了,恐怕就要冻死人了。床单被褥还真是急缺的好东西! “快快快,叫那边的二队士兵都过来帮忙搬。” “这都几百条了吧,天。” “贝姐,贡献积分我都算在你账户上了啊!”一名小兵挥舞着双手朝她喊。 贝桃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士兵们搬东西的时候,她和魏盛铭各自背一把枪,就这么两手空空站在门口。不少人挤到铁丝网后围观,朝着他们指指点点。 “她是江滨的女朋友?” “前女友啦。” “这就是那个风系异能?别说长得真挺帅,就可惜脑子有病……” “嘘。” 尤其是女性,忍不住悄悄议论他的外貌。 魏盛铭对此一点反应都没有,在他眼里那些人与其说是大萝卜,更好比是空气。 只是过了一会,贝桃见他目光转换,竟然盯住那些申请排队进基地的普通人不动了。 自从军方派人清理城市开始,越来越多不知道躲藏在哪个犄角旮旯的幸存者往基地迁移,都想要进入安全区,一大早,门口就已经排起了长队。 在最前方站着一对风尘仆仆的老夫妇,看起来有七八十岁了。他们只带着一个行李箱,老先生虽然瘦削,但戴着帽子,穿一件板正的西装领大衣,瞧着十分有文化。旁边的老奶奶身体很不好的样子,不住得咳嗽。 负责登记核验的工作人员接过他们的申请表:“昌平基地的收容量已经满了,我们现在人口超负荷运转,很多人都领不到食物。基地现在只接受异能者或者军属,你们有一技之长的也可以留下。” 那位老先生面露难色:“一技之长……我是退休的高级教师,之前在北京xx大学任教,职称是教授。” “哪个专业?” “历史学。” 工作人员摇摇头:“抱歉,我们现在只招收化学、生物、农业、微生物方面的科研人员,历史不在我们考虑范围内。老先生,往南走十公里还有一个小型自由基地,你们可以去那边求助。” 老人再三恳求:“可是路途遥远,我的老伴身体……” “抱歉,后面排队的人还很多,这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请你谅解。” 贝桃就站在不远处看着,看那对老夫妇拎着行李,孤身坐在路边抹泪。 大多数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基地都会让他们加入。如果说有一技之长更好,没有的话也能做些苦力兑换粮食。 可是身体孱弱的老人,成了大家潜意识里的负担。 她知道现在末日里没什么人情可言,谁有力量,谁就能占有更多的物资。 但她还是在不爽。 这些人的傲慢和对普通人的轻视,在不断挑战她的底线。 歧视链已经渐渐生成,且无法扭转,异能者中强者歧视弱者,异能者歧视普通人,普通人里还有高低贵贱之分。 人类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吗? 一名小兵兴高采烈跑过来:“贝姐,东西我都搬下来了,感谢你对基地的贡献!” 贝桃沉默一瞬:“刚才那些贡献点可以兑换一间屋子么。” “宿舍吗?我算一下……抱歉,还不是很够。”小兵歉意道。 贝桃表情不变,语出惊人:“那,再加上一位双系异能者呢,够不够。” 众人纷纷安静,搬东西的停下动作,说闲话的闭上了嘴,连普通人那边都看了过来。 那小兵结巴了一阵:“贝贝贝姐!难道你觉醒了第二异能?” 众人七嘴八舌:“是什么?” “元素型还是变异型?小李你先去通知领导!” “我们基地要有第二位双系异能者了吗?我马上发到BBS上!” 贝桃面对众人惊讶、热烈的目光,伸手指了指身边人:“不是我,是他。” “是魏盛铭觉醒了第二异能,空间。” 人们再次鸦雀无声,不过这次气氛有些不一样了。 有人失望,有人羡慕,有人鄙夷。 小兵尴尬地咳嗽一声:“这样啊,那他就是风系加空间了,恭喜!不过他情况特殊,我们需要和领导汇报重新考量一下……” “他有什么特殊的。”贝桃道,她直视周围人所有的眼睛,一直看得他们避开双眼。 “他血有肉四肢健全,力量强大,机动能力出色,论城市求生你们甚至还不如他,你们能从堆满丧尸的大楼逃生吗?” “他没有什么特殊的,双系异能者该有的待遇他都应该有。” 贝桃掷地有声,而面对这样的话,小兵脸上的笑都挂不住了。 “可是贝姐,魏盛铭他――” ――脑子有点问题啊。 这时候一名看不惯他们的力量型异能者站出来了,他话里发酸:“空间异能也算第二异能?孙凯不就是吗,只有个一立方的空间,里面藏桶汽油都嫌小。” “哎,别这样说,好歹也能装袋米不是。” “魏盛铭脑子不好使,他是真有假有还不知道,你们真信他一面之词啊。” 人群里响起OO的言论,贝桃一声不吭,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魏盛铭低头看她颤动的睫毛,垂下眼。 然后他打开了空间。 “砰――”的一声巨响,一辆7座面包车突然从半空出现摔在地上,正砸在刚才说话那几天脚边,吓得他们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车子激起的尘土弥漫,呛得他们睁不开眼。 众人静止了一秒。 不远处做工的普通人窃窃私语,“这车从哪出来的?” “废话,空间里变出来的呗!” “我靠,这能放下一辆车,这空间肯定有十平米以上了!” “保守估计好吗,往后再加一个零。” “真羡慕啊……” 那方才出声的力量型异能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一咕噜爬起来咬牙切齿:“有个空间了不起啊……” 魏盛铭没有说话,他只是往前了几步站在那人面前。 两人对峙,那力量异能者体格像座魁梧小山,比魏盛铭还要高出半个头,但气势上生生就被比下去了。 他撂下狠话打算撤退:“姓魏的你给我等着!” 贝桃站在旁边直接笑出声:“肌肉傻逼。” 众人:……要不要这么直接。 不打算再被当成免费的猴看,贝桃领着魏盛铭走入基地大门,围观的众人也纷纷散去。 刚才负责计分的小兵追上来喊她:“贝姐!我问了一下领导,你们要的房子马上就可以准备,异能者宿舍楼正好还有间空屋可以腾给他住……再说那本来也是他应得的。” 贝桃笑了笑:“谢谢你,不过不用了,你把刚才门口的那对老夫妻带进基地,就让他们住在那里,算我的份额。” 小兵一愣:“他们是你的亲人吗?” “不是。” 贝桃看了眼魏盛铭,后者没有任何反应,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他的眼神似乎柔和了一些。 “这样一对老人,我只是觉得他们可怜。请你不要透露出去消息,我不想招惹麻烦。” “好的贝姐,我明白了。”小兵点点头。 贝桃自己父母双亡,魏盛铭的亲人也不知道身在何处。她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况出现在眼前,老不得养,幼不得依。 但丧尸来临,可怜人何止千千万,如果叫有心人听到消息,势必要引祸上身。 圣人是会为了千万黎明百姓牺牲自己的人,贝桃自诩不是圣人,但她也不想因为“末日”这一借口心安理得地做一个冷血的人,对弱者视而不见。 起码,她要在力所能及范围内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两人怀着心事沿着小路慢慢走,突然听到一声爆喝。 “贝桃!!!” 然后是阵急促的脚步声快速接近。 “贝桃,你跟我过来!你必须好好解释清楚,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滨气势汹汹,冲过来一把拽住她的胳膊,表情狰狞:“你到底发什么神经!吃醋是那种时候该吃的吗,你知道这两天为了找你我吃了多少苦吗!” 贝桃用力拧了两下,没挣脱开,手臂隐隐吃痛:“我吃什么醋?你脑抽吧,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我们已经分手了。” “哈?”江滨气得都失去理智了,“你这是跟谁说话的态度!你必须说清楚,难道你之前就跟这个精神病有一腿……” 他话未说完,忽然发出一声惨叫。 魏盛铭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前,单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就因为他的介入,江滨被迫放开贝桃,被逼得一点点后退,他只觉得被抓住的地方钻心的疼,甚至能听到骨头嘎吱嘎吱的悲鸣。 “你这个疯子,你放开!” “啊――痛痛痛!” “混蛋,老子今天一定要……” “嗷嗷嗷,放手!” 贝桃在旁边打了个哈欠,看魏盛铭阴沉着脸反剪江滨双手,而对方连挣扎的能力都没有,像只被掐住双翅的鸡。 她还必须时刻嘱咐着:“差不多行了,打坏了还得赔,这家伙难缠地很。” “对对对,照着屁股打,那里肉多抗揍。” 不远处,围观的人们越来越多。 “那帅哥是谁啊?” “江大队长在他手里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好an。” “没见过啊,面生的很,我们基地什么时候有这么帅气的异能者了吗?” “这题我知道,那个是风系加空间的双系异能者魏盛铭,刚才在大门口徒手搬出一辆车,牛皮ps!” “哇……” 不过经此一役,昌平基地多出了个风+空间双系的3级异能者的消息估计会人尽皆知。 江滨队长不仅被前女友抛弃,还被双系异能的魏盛铭给揍了。 这么劲爆的消息,肯定是年度最佳。 第26章(我就喜欢长得帅脑子还有点...) “我知道你肯定要问我, 为什么要把空间异能的事情说出去。” 贝桃和魏盛铭并肩走在路上,偶尔有小朋友互相追逐从他们身边跑过,魏盛铭都会目光灼灼地盯着看好一会。 他是在盯小朋友吗?不是, 他是在盯人家怀里的球。 这家伙也太有童心了吧, 贝桃发笑。 “空间异能的动静太大, 物资拿入取出, 我们肯定瞒不过别人,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主动出击呢。”贝桃解释道, “而且空间异能珍贵,领导开过口, 他们再不敢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 她说完,见身旁迟迟没有动静。 回头一看,魏盛铭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脚步, 盯着路边一丛开得正好的野花发呆。 贝桃失笑:“好吧,你根本不会问,你压根就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末世是一个强者为尊的世界,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机关算尽都是狗屁。 她忽然心情大好, 快走几步一把拽住他的手腕,“走,带你去我的小窝看看,你一定喜欢。” 魏盛铭迟钝了一秒, 他的视线从野花上挪开, 来到她的脸上, 然后开始下意识追随她的脚步。 两人的影子被阳光一照, 化作碎片光斑投影在地上。 偌大的昌平基地,里头生活的幸存者有十五万人之多, 可异能者小队的成员也才堪堪100人,比例极其不平衡。而且其中大半都是1级异能者,能力低微,只能放出一个小水球、一个小火球,比起普通人也强不到哪里去。 饶是如此,异能者也个个眼高于顶,拥有单独享有宿舍的权利。 魏盛铭跟着贝桃走进这栋旧房子,不过七层楼高,贴着瓷砖的墙壁还有几分过去校园生活的影子,不过现在到处都摆满了生活用品。 走上楼梯,贝桃在掏钥匙的时候,魏盛铭看到她门口摆着一个鞋架,上面有一双粉色女式拖鞋。 他当时就不淡定了。 “你跑什么!我房间里又没有丧尸!” 贝桃一把拽住领子把人拖回来,柳眉倒竖。 而魏盛铭低着头怎么也不肯抬,碰见丧尸群也没见他怕成这样。 打开门,魏盛铭下意识屏住呼吸。不过他无法反抗的是,空气里属于贝桃的气息铺天盖地涌来,将他瞬间淹没。 一屋一厕一阳台,6人寝小得令人咋舌。 原本房间里的高低铺铁架床被搬了出去,取而代之的是两张小小的课桌拼起来的餐桌,旁边还有两把椅子。 魏盛铭看到墙边的电磁炉、锅铲,还有下头放着存粮的纸箱子,挨着墙堆起来的收纳盒,桌面上、窗沿上放置的长满绿叶的小瓶小碗。 虽然面积狭窄、环境简陋,但是屋子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到处都是精心生活的痕迹。 这些痕迹满是她的气息,让他很舒服。 贝桃打开阳台门通风,回头拍拍魏盛铭肩膀:“以后我们住在这里,这里就是你的家。” 她把他的背包和枪取下来挂在墙上,又找出一个崭新的水杯。 “喏,你用这个杯子,还是新的。” 魏盛铭低头,盯着那个白色瓷杯好半晌,然后又看了眼旁边明显是一对儿的杯子,肉眼可见的心情甚好。 他往里走了两步,看到蚊帐后小小的单人床,上头铺着粉色白圈圈的床单,枕头也是一个,棉被又松又软。 然后他就看呆了。 贝桃凑过来,戳戳他的肩膀目光鄙视:“想什么呢,你只能睡地板。” 魏盛铭一动不动,眼珠都不带转的。 贝桃又气又好笑:“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又没听见我说话!” “魏盛铭!……” 从空间里拿出物资,两人收拾好房间的时候正好到中午饭点。 普通人一日两餐,异能者是有一日三餐的,或者也可以选择领取物资自己分配。 魏盛铭从来没有领过物资。 或者说他有,但是却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占了。 在末日里,最要命的就是武器和食物,平白无故遭受不平等待遇,这口气贝桃是咽不下去的。 她换了身干净的运动上衣,下面是紧身的浅蓝色牛仔裤,配一双白色球鞋,都是超市里扫荡来的装备,和魏盛铭同款。 两人一黑一白、一高一矮,向食堂的方向并肩前行,俊男美女的组合一路上可谓回头率爆棚。 贝桃这样的打扮过去在大街上人们顶多看一眼,觉得还挺青春运动,再说她长相也靓丽,看起来还算养眼。 但是在人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末世基地里,这打扮就非常扎眼了。别提普通人,少数异能者女性都无法拥有干净的新衣服。 再加上他身边魏盛铭高大英俊,走在一旁像是忠心耿耿的护卫。 生活无趣,人们不免脑补了一出“实力强大的异能者们抢夺手无缚鸡之力的纤弱少女”之类的三角恋桃色故事。 可惜了,贝桃绝对不是走这种路线的。 就算要走,她也是扮演‘抢别人’的那个角色。 “你等一下,我去领物资,很快回来。” 食堂里摩肩接踵人流很多,她让魏盛铭等在大门口,自己三步两步越过人群往窗口走去。 窗口原本全是打饭的,现在专门开辟了两个用来分发物资。 贝桃用手指扣扣大理石桌面,从兜里拿出两张身份卡递过去:“两人份。” 后台的小姑娘笑了笑,态度很恭敬:“好的,请稍等。” 她接过来一刷,被电脑上头显示出的“贝桃”、“魏盛铭”两个名字惊到一瞬。 看来最近坊间流传的花边消息……是真的了。 传说中的神级奶妈?治愈系异能贝桃,竟然真的抛弃了江大队长选择了一个精神病患者。 小姑娘低头做事,可不敢多嘴说什么,贝桃不是她能惹得起的角色。 但是她不说,总有人会来添乱,不嫌惹人厌地说些风凉话。 司徒芙蓉带着跟班小弟两三只,看样子是刚用完餐,直接朝贝桃走来。 “这么巧,没想到在这还能遇到。我以为你已经死在城里了,看来你还挺命大。”司徒芙蓉笑了笑,随手撩了撩自己的长卷发。 这人是基地一把手的女儿,明明地位很高,自己也是不俗的木系异能者,却不知道为什么眼瞎看上了江滨。 贝桃一副‘我当你二百五’的眼神:“借你吉言,我一定活得比你时间长。” 司徒芙蓉:“……” 两个女人对峙,以挑剔的眼光互相打量,身边来来往往的人没一个敢说话。 北京唯一的治愈系异能者?贝桃vs木系异能、基地大佬之女?司徒芙蓉。 她们两个堪称女异能者里地位最高的人,她们的战争,别人插不进去。 就在两人都试图用目光杀死对方的时候,一道火辣辣的视线吸引了她们注意。 转头看去,原来是魏盛铭。 他就那么大咧咧地站在食堂门口,高大身躯穿着件黑色运动衣,冷漠酷帅,存在感十足,一双眼紧盯着她们的方向。 司徒芙蓉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但很快就压下去了。 食堂门口有许多人过去找他搭讪,请求组队也好、随口闲聊也好,魏盛铭统统当没听到。 他表情很硬,始终隔着玻璃幽幽望着他们的方向,目不转睛,令人压力陡生。 跟班们:似乎只要他们靠近贝桃,他就会立刻冲过来将他们灭口。 司徒芙蓉呼吸微乱,她承认她嫉妒了,谁不想有这样一个言听计从的骑士!而且这家伙实力不输江滨,容貌还…… 啊,她好像更生气了!!! “你用了什么迷魂药,魏盛铭就那么听你的话?要不要我和爸爸说,把你调到研究院去,让你研究一下丧尸也能不能被教育?”司徒芙蓉阴阳怪气道。 贝桃直接翻白眼:“大小姐,你能别那么幼稚吗?老娘懒得和你浪费唾沫,不就是一个江滨吧,送给你了,老娘嫌他碍眼,以后你和他都少来我面前晃!” 司徒芙蓉:…… 她这一开口,围观人群对她柔弱纤细的外表滤镜碎了一地。 这贝桃假的吧。 她平时不是跟在江滨后头扮演小白兔形象的吗? 跟班A气不过,站了出来:“你拽什么?魏盛铭不就是觉醒了个空间异能,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谁稀罕呀!” 围观众人:…… 有人看不过他们一群人欺负一个女孩,想要上前来劝架。 贝桃直接上前几步和那人面对面,跟班A一个大男人被吓得后退几步。 “既然不稀罕你就别上来凑啊,快点去告诉领导,叫他们别稀罕空间异能了,以后魏盛铭不参加任何外出任务,有你的地方他就不去,你敢不敢?” “我……” 贝桃:“不敢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小弟,放狠话谁不会啊?” 跟班A面红耳赤,另一个男人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别让大家看笑话。” 贝桃直接气笑了:“孙强,我还没去找你呢。以前你们吞了魏盛铭多少东西,现在统统都给我吐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样的事你最熟练了吧。” 围观的吃瓜人群里传来OO的议论,异能者仗势欺人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名叫孙强的跟班B面色一变,但还是维持住了笑容。 “贝桃,事情肯定有误会,你先别着急,我手下几个小弟年纪轻不懂事,过后我肯定叫他们和魏盛铭道歉。” “年轻?我记得他们今年是十八岁,不是八岁吧。不过既然你都说了,那我就当他们还在尿床期吧。”贝桃微笑,她扫了眼司徒芙蓉身后的一堆跟班。 “小屁孩不懂事,年纪轻轻不当人,长此以往,老了也一样不是人。以后再叫我看见,见一次打一次,今天先跟你提个醒,省的说我欺负小朋友。” 孙强捏了捏拳头,半天才憋住怒气:“贝桃,大家和和气气,基地才能欣欣向荣。魏盛铭他和常人不同,以前的那些旧账不好翻了,你们就当吃点亏,未来我保证一定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有多少物资都是他的。” 他咳嗽一声,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我比你年长,你就听哥一句劝,常言道吃亏是福嘛。” 贝桃不说话了。她看到魏盛铭走了进来,一声不吭站在她身后,像一堵格外有安全感的墙。 他一来,对面的跟班们下意识齐齐后退三步,作出如临大敌的戒备姿态。 有了靠山,贝桃底气更足了:“你是在道德绑架吗,跟谁摆长辈架子,我妈从没给我生过一个哥。” 孙强见她毫不留情面,脸色也沉了下去,“那你想怎么样。” “不如这样,今天你们也吃点亏,手里那点物资就当做补偿吧。”贝桃指了指他们刚领来的食物箱,里头还露出一点绿色菜叶。 司徒芙蓉直接炸了:“你休想!” 贝桃气笑:“我怎么休想了?吃亏是福啊,你们自己说的,既然如此我就祝你福如东海咯,吃点亏没坏处嘛。” 她敛下眉眼,一只手伸出,恶狠狠压低声音:“拿来吧,别让我亲自去拿。” 众人:这模样,像是狼外婆。 两股异能者势力剑拔弩张,围观的吃瓜群众这时已经跑没了影。 身材娇小的贝桃,双手叉腰挡在比她高出许多的魏盛铭前头,这副景象怎么看怎么搞笑。但是虽然他们那边只有二人,人们却觉得更危险一点。 魏盛铭等了一会,见对面人一点动静没有,于是一声不吭大踏步上前。 “啊啊啊,你要干什么!” 身高和体格差距在那里,跟班小弟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魏盛铭长臂一捞,干脆利落地抢走了箱子。 “你还给我!”其中一个忍不住吼了声。 魏盛铭回头,给他一个毫无情绪的冷酷眼神。 “……”跟班们身体一颤,看那表情,似乎是快被吓哭了。 所幸基地有铁规定:不允许在安全区使用异能,否则他们此刻就不是这样打打嘴炮而已了。 司徒芙蓉气得眼都红了,一边跺脚一边尖叫:“贝桃,你凭什么帮他出头,难道你喜欢这个精神病?” 声音尖锐,几乎所有在食堂大厅的人都听见了。 贝桃拉着魏盛铭的手腕想要走,闻言回头做了个鬼脸:“是啊,我就喜欢这种长得帅脑子还有点问题的男人,你管得着么你!找你的渣男去吧!” 经她亲口承认,所有人都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贝桃气鼓鼓拽着魏盛铭往回走,一路踢飞无数小石子。 “太气人了,简直欺人太甚!” “你平时就是被这样欺负的?” “这些家伙满肚子坏水,以后见一次打一次打死为止。” 贝桃做好饭,气得一巴掌拍在餐桌上,可怜的木头写字台抖了三抖,餐具发出叮咣叮咣的声音。 魏盛铭老老实实坐在她对面,缩着肩膀双手抱碗。他抬头观察了一下气得火冒三丈的贝桃,又低头观察了一下自己碗里的饭。 然后魏盛铭举起筷子,从碗里捞了一块肉给她。 刚抢来的猪肉炒大葱,香着呢。 贝桃火山喷发的怒意就这么被块猪肉片打断了。 她诧异极了:“你、给我?” 她记得魏盛铭胃口大得惊人,就没见他有吃饱的时候,一碗面条恨不得把头埋在碗里舔。 那就只有一个结论:是他让给她吃的。 精神病患者也知道谦让吗? 贝桃盯着那块肉看了一会,脸慢慢热起来,随后她选择闭了嘴。 她做的,就是好吃! 两人在小小的房间里面对面用餐,对面的男人依然风卷残云,把粗糙的家常菜吃得好像饕餮盛宴一样。 加第二碗的时候,他稍有停歇,看对面贝桃碗筷不动,就那么双手托腮看着他,一双美目盈盈水光。 魏盛铭呆了呆。 贝桃好笑:“这么好吃?” 望见她脸上温柔笑意,魏盛铭只觉刚有点饱意的肚子又饿了。 他想了想,低头从自己碗里又夹了块肉,凑到贝桃嘴边。 “啊――”他示意她张嘴去吃。 啊这。 贝桃别开头:“……我是问你好不好吃,又没说要吃你的。” “贝贝,啊――”他还举着筷子。 “……好了好了,服了你了。” 第27章(别祸害基地了趁早上天吧s...) 夜里20点, 昌平基地准时熄灯。 各宿舍楼、研究院、来往小路全部陷入黑暗,白天人们活动的那点痕迹被夜色掩盖。 这个时间,过去的城市还正是繁华的夜生活开始, 现在却成了被窝里的默默祈祷。 ――祈祷明天风调雨顺、任务平安。 基地里有发电设施, 但是电力供应是限制的, 人们再也没有手机游戏可玩, 再加上一整个白天的忙碌工作,连饭都吃不饱, 早就无暇顾及其他了。 在晚上偶尔还在闪烁的光源,只剩下巡逻兵车上的探照灯, 还有基地信号塔顶一闪一闪的红光。 人类一反常态,归还了夜晚的宁静。也缘由于此,动物们重新出现在视野里。 因为人类活动受限, 灯红酒绿的灯牌不再发光、嘈杂的鸣笛不再响起。萤火虫齐聚在报废的汽车上,像一盏盏呼吸小夜灯。 有荧光的花开满了断壁残垣的街道,偶尔有什么东西窜过去, 拖着条大尾巴,是夜行的野生动物。 地球再一次回到未通电的时代, 重新染上大自然夜光的颜色。 基地里安静得仿佛没人,而一墙之隔的危险区也差不多。 丧尸几乎没有夜视能力,它们仅靠听觉,在晚上会进入到休眠状态。有的会站在一个角落对墙面壁, 有的步履缓慢, 像梦游一样前行。 丧尸不吃动物, 兔子、牛、羊从身边跑过也完全没有反应, 但其他食腐动物却是能吃丧尸的。 城里就经常碰见被食腐动物啃得七零八落的丧尸……这一定意义上也是大自然生态循环的神奇规律了。 小屋里,贝桃拥着被子早就睡着了。他们的房间在三楼, 从阳台看出去能瞅见不远处一片开垦过的蔬菜地,地里插着个“禁止偷摘”的牌子。 魏盛铭趴在窗口,望着外头的夜色发呆。冷清的月光洒在他线条分明的脸庞上,让那双喜怒无波的眼眸也变得和水一样透彻。 他视力极佳,轻轻松松就能看清外面的情况。 菜,还没熟,他如此想着。 过去在基地里,不知道多少个一模一样的夜晚,他坐在草丛里发呆。看月亮每天不同的变化,看萤火虫落在手掌上发光,然后在更深露重中睡去。 日复一日,不会停歇。 “魏盛铭。”身后忽然有人说话。他瞳孔猛地收缩。 一切回忆和幻想都像潮水一般退去,那些夜晚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人的影子,另一个人的音容笑貌。 另一个人给予他的温暖、笑容、面条……和大葱炒肉。 贝桃睡得不太安稳,翻了个身紧皱眉头,好像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魏盛铭!……” “你别掰手指了……2加2不等于5……” 眼睛没睁,原来在说梦话。 说完这一句,她吧唧吧唧嘴又沉沉睡去,一条胳膊搭在床边自然垂下来。 魏盛铭歪头看了她一会,然后关上窗,悄悄挪回了属于自己的地铺上,没发出一点响动。 贝桃给他铺了两层褥子,还有新的床单和棉被,上面散发着太阳的香味,很软很舒服。 魏盛铭蹲在地上,用指尖理了理她额前碎发,然后轻轻曲起胳膊靠坐在床头,就枕在她旁边闭上眼睛。 一夜好梦。 第二天早上,贝桃还在刷牙,忽然接到一个内部无线通讯电话。 “哪位。” 聊了没两句,她放下牙刷面色一变。 “我们昨天才回来,今天就要他去出任务,你们调度部也太过分了吧!” 因为太激动,牙膏沫喷出来,贝桃柳眉倒竖,“我跟你说,这次任务我不同意,你们找别人吧,基地又不是没有异能者!” “你别跟我搬领导的那一套,不管用……” 魏盛铭正在洗脸洗头,听到动静从厕所走出来查看情况。贝桃一回头就正对上某人赤/的上身,和还滴着水的蜜色胸膛。 她一愣:“你怎么不穿衣服!” “头发不擦干,水都蹭到我身上了!” 对面正讲电话的工作人员:e…… 他咳嗽一声:“贝姐,这次是个绞杀任务,对象很厉害。基地里看重的是他3级的风异能,几乎全部大杀伤性的异能者都会陪同出战,为了早日完成目标,也为了基地里老百姓的安全,咱得配合啊,你说是不是。” 贝桃回头,和一声不吭的魏盛铭对上眼。 他歪头看向她,湿哒哒的头发还在滴水,过了会他抬起胳膊,用指腹抹去她蹭到脸颊上的牙膏沫。 贝桃啪一声把电话扔掉,下定决心。 “我陪你去。” 中午时分太阳最好,几辆军用运输车早已在基地后门等待,四周站着许多异能者和军人,大约有一百人,这已经算是比较大规模的任务了。 军人身上都挂满枪/械,还有一辆车上搭载了重型武器,隐约露出来一个火箭炮弹头,他们脸上画着绿色迷彩,神情瞧着很不轻松。 而一旁的异能者就要悠闲的多,三三两两群聚,还有心情聊天。 一名年轻的男异能者凑到江滨身边,一脸钦佩:“江哥,你昨天才风尘仆仆回基地,今天就主动要求跟我们一起出战,怎么不休息两天。” 江滨笑了笑随口道:“这次任务难缠,怕你们解决不了。” “队长就是可靠。” “他们都说危险,但有江哥在我忽然一点也不怕了。” 队员们彼此闲话,江滨没做声,他的视线逡巡一圈,落在不远处逐渐走近的两条人影上。 他们来了。 贝桃今天穿了身军绿色的统一作战服,是陆军军装改的,袖口、裤腿都牢牢扎紧。她一头长发梳成马尾辫在身后飘扬,整个人英姿飒爽,吸引了不少男性的注目。 不过这些男人在看到她身边一身杀气的魏盛铭时就移开目光了。 美女是好,可惜伴有猛虎,无福消受。 贝桃找到工作人员领取了武器弹药、急救包等物,正在清点背包准备装备的时候,见魏盛铭忽然抬头,一脸警惕地挡在了她身前。 “贝桃。” 这熟悉的令人反胃的嗓音。 她探头一瞧,果然越过魏盛铭的肩膀看到了江滨。 看他一身骚包打扮、人模狗样的劲,昨天揍得还是轻了些。 贝桃:“你要干嘛?” 江滨阴恻恻地盯着魏盛铭看了一会,后者回以一个沉默的、冷冰冰的目光。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交汇,冒出刺啦刺啦的火光。 一想起昨天被揍的事情,他的手臂就还在隐隐作痛! 绝对不会承认是技不如人,那是因为他长途跋涉身体疲惫,被魏盛铭钻了空子! 他冷笑一声:“不用这么防着我,好歹认识一场,旧情还在。我来是要告诉你,这次任务困难,没有我保护你,你最好老实听从指挥,不要拖队伍后腿。” 贝桃将枪背在肩上:“你放心吧,没有你我会更好。” 江滨暗暗咬了咬后槽牙,他从贝桃语气里听出了赌气的意味,再见她格外红润有光泽的小脸,又看魏盛铭一动不动,像尊雕塑杵着,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你是把这家伙当成保镖?空间加风系,确实不错,没想到你这女人心思如此深沉。”江滨冷笑。 贝桃一脸莫名:“你说什么?” “装傻就没意思了。你打扮成这样不就是为了挽回我?可惜,你做出那种事就应该知道代价,我身边已经没有了你的位置。” 贝桃:我特么。 她拨开魏盛铭往前走了半步,对着江滨那张臭美的脸。 “大哥,你长成这样不就是为了吓死丧尸?老娘以前看上你是我瞎了眼,别说我身边了,地球都没有了你的位置,别祸害基地了趁早上天吧sb!” …… 几辆运输车间隔一定距离,缓缓往既定的方向行驶。 异能者们大多抱团,聚集在前两辆,贝桃选择和魏盛铭坐在最后一辆车厢里,他们身边多是军人。 一名年纪轻的小战士问:“班长,今天我们打的到底是什么?” “变异种。”说话的男人露出非常恶心的表情,“其他丧尸好歹烂透了,打起来没负担,这玩意却和活的一样,长得很像人,但是头发什么都掉光了,舌头还他妈三四米长,霰/弹枪燃烧弹都打不死。” “本来喷泉广场附近还有幸存者的,妈的全被吃了……” “淦,看来得用火箭/炮才行。” 车上气氛紧张,贝桃听得后背发麻,她下意识揪紧身边人的衣袖,手掌忽然被人握住。 魏盛铭将她的左手包在掌心里,捏了捏,大手传递过来源源不断的温度。 而在第一辆车上,江滨正在看作战计划,他指了指一个名字:“把他安排到一队。” 小兵迟疑:“江队,一队成员大部分是力量型异能者,他是元素类的……” “我的话不听了?” “是……” 江滨扫了眼后视镜里的车队,略带轻蔑地笑了笑。 喷泉广场在主城区西侧,过去是富人街区,末世来临后也是最早遭遇□□烧的地方。街边店铺没有一家完好,军卡的轮胎碾过满地碎玻璃,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越靠近任务地点,四周就越发有不寻常的寂静。那是一种诡异的气氛,仿佛蛰伏在阴暗处的血盆大口。 车上所有人都屏息等待,贝桃抓紧了怀中步枪,不少异能者甚至牙关都在发抖。 等到军卡驶过一个十字路口时他们遭遇了袭击,是一群十几只的丧尸队伍,没有奇行种和变异种。 军人们透过车窗,用加装消音器的枪干掉了那些丧尸,全程悄无声息甚至都没有让它们靠近。 “队长,发现目标。”一名侦察兵报告,“前方200米小树林中,周围有大约五十只丧尸。” 喷泉广场周围绿植遍布,因为没了人类活动,这些树木杂草开始疯长,很多都蔓延到了墙外和马路上,让行走变得更困难。 车上不少目力佳的人也发现了,在一堆丧尸中间,有一个长得格外巨大的。那东西浑身发白,衣服已经一点不剩了,体表覆盖着一层短短的浅色毛发,像是大猩猩一样行走,眼珠是灰白色的,还保留着人类的五官。 看样子,这玩意大约真是丧尸的进化版。 车上的人神情各异。 贝桃也是第一次见变异种,捂住嘴有点想吐,其他女异能者也大约都是这种反应。他们知道长得越奇怪的东西攻击力就越强,一时间所有人都恐慌起来。 这时,车厢里清楚地响起江滨的声音。 “一队下车埋伏在树林四周,二队远距离攻击准备。1分钟后我们将进行火箭炮轰炸,所有人准备行动!” 几辆车悄无声息隐蔽在茂盛的树丛里,被分到一队的人们沉默着站在一起给枪支上膛。 贝桃是治愈系,她本就没有攻击力,因此只能端着枪站在后排充当援助。她和魏盛铭被迫分开,后者捏了捏她的手,转身跟许多身材魁梧的异能者一起走了。 所有人站好位置后,听到耳朵里的讯息。 “目标已锁定。” “丰饶女神火箭炮倒计时开始。” “3――2――1” 众人在隐蔽物后伏低身体,只闻“轰――”的一声巨响,爆破的气流将天空的云朵都击散,在轰炸的中心传来阵刺耳的尖叫,不过很快就没声息了。 一直等到震荡平息,有一些军人拿出仪器测试。 “目标没有移动。” “爆炸圈探测不到生命迹象。” 树干、地砖被炸得到处都是,满地狼藉,不远处还有段破裂的自来水管在汩汩冒水。 江滨按了按对讲机,“一队,走近去检查一下,将目标尸体拖回来。” “收到。” 一队大多是力量型和速度型异能者,混着一部分特种军人,他们拿着各式防爆盾牌往还弥漫着烟雾的轰炸中心走去,魏盛铭也在他们其中。 靴底踩在湿哒哒的地面上,他小心绕开那些七零八落的丧尸残肢,忽然,他好像察觉到什么,疑惑地停下脚步。 更前方,那名刚才还和江滨侃侃而谈的年轻战士小声报告:“队长,这里满地都是丧尸尸体,没有发现变异种的。” “再仔细找找,可能被炸碎了混在其他里。” “收到。” 那年轻战士回头,朝其余人挥手:“我们分成三队仔细搜查……呃!”他的半句话还卡在喉咙里,取而代之的,是满口鲜血喷出。 只见一条三四米长的颜色浅白的舌头,洞穿了小战士的胸膛。 那舌头的主人正趴在不远处一根断裂的树干上,睁着灰白色的眼睛俯视底下的人群。 一队成员愣了片刻,然后朝着树干方向齐齐射击:“奇行种还活着!” “后退,拉开距离!” 火光四射下,魏盛铭抬手招出一道风刃将那树干劈碎。 怪物躲开,那小战士软软倒下。 刚才还在基地大门口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就这么在怪物口中丧命,快到他脸上甚至还带着惊恐的表情。 第28章(没点硬实力谁他妈听你讲...) “全体攻击!!!” 军队的指挥官夺走江滨手中的对讲机扯着嗓子大吼。 士兵们怒红了眼, 任谁看着战友在面前被一击穿胸杀死都难以咽下这口气……如果刚才一队没有过去,事情就不会是这样了。 战士们疯了一样开火扫射,各种弹药噼里啪啦将树叶打得七零八落。只是那只变异种身形矫捷, 它将长舌头一收, 猿猴般四肢并用在树林间跳跃, 只留下一道白色残影。 刚才的火箭炮让它伤了一只脚, 体表也有烧焦的痕迹,但这些都不是致命伤, 这家伙的敏捷度和皮厚程度依然令人咋舌。 “啊――!”杰克贾大吼一声,身上肌肉鼓胀撑破了T恤。力量型异能者的一拳可以直接打碎铁锁, 更别提他们此刻浑身装甲,双手都带着铁手套和防爆盾。 杰克贾小炮弹一样冲出去,朝着变异种栖息的大树就是一拳, 树干嘎吱一声直接被打出一个大洞,树上的怪物下意识逃窜。 趁它跳跃逃跑的时候,其他人手中机关枪不停扫射, 可这东西速度太快了,根本没打中几颗子弹。 而一个不注意, 那条锋利的长舌头像飞镖一样射来,扎穿某个战士的胸腹,直接将防弹衣给撕裂,场面十分吓人。 这个时候身在第二梯队的贝桃简直心急如焚, 她瞅着魏盛铭一闪而过的身影, 生怕下一个被扎个对穿的人就成了他。 为什么她是奶妈不是法师! 而其他远距离攻击的异能者也焦躁得不行, 战况激烈, 他们想放个水球火球什么的帮忙,但又怕伤到一队的成员, 因此主要攻击手段就还是枪械。 可变异种皮糙肉厚,寻常子弹根本打不穿,战况就这么僵持住了,硬要说的话人类这边还处在下风。 “用盾牌围住它!” 枪林弹雨中一名板寸头的战士忽然喊道,他丢出枚燃烧弹,熊熊大火瞬间燃起,堵住变异种退路。 一旁士兵们火速散开,一半人持枪抵挡,一般人用盾防守,呈半圆形将变异种死死围在中间。 密集如雨水的攻击狠狠击打在变异种身上,尽管单体攻击力不佳,但也让其被火箭炮轰出的伤口恶化,血水不断流出,滴落在地上。 怪物竟然也会痛。 人们对上变异种那极其类人的五官,还有它被打中伤势时候露出的痛苦表情,只觉得场面惊悚可怖。 可他们一旦看到它那条三五米长、不断扭动的舌头,又感到灭顶的战栗和恶心。 如果上帝创造了人类,那么谁又创造了它? 密集攻击奏效了,变异种在火势包围圈里挣扎,战况略微扭转,众人的战意渐渐昂扬起来。 刚才那个扔燃烧弹的战士又扯着嗓子吼道:“穿甲弹有用!所有人换装备,对准伤口加大火力,把它干掉!” 他低头在腰后摸出一个手雷,只是手指还没碰到拉环,忽然脚踝一紧,整个人天旋地转,倒吊着被拖出几米远。 战友们惊呼:“吴天――!” “快射击!” “不行,目标在动无法瞄准,会误伤他的!” 七十多公斤重的成年男性,在那条柔韧的舌头下仿佛破布一样,众人只见变异种将那名叫吴天的战士高高抛起,再狠狠砸在地上,或者大力甩在树干上。 它并没有一击穿透他的心脏,它似乎是怀恨在心,只是在发泄愤怒。 “还愣着干什么!开枪啊!!”有人咒骂大吼。 混乱的情势下,狙击手浑身都在颤抖,他强迫自己瞄准,手指还不待扣动扳机,那高速飞奔转圈的变异种忽然一顿。 “嗷――” 它的长舌头在半空被道看不见的利刃斩断,惯性太大,后半截直接连着战士一起飞了出去。 舌头似乎是它的核心,变异种痛呼一声,拖着只剩一半的舌头逃窜到了火堆里,看来是想要撤退。 没了人质的顾虑,所有一队成员一拥而上,噼里啪啦的枪击声音响彻整个喷泉广场,断了舌头的变异种被逼得步步后退,只能踩到火堆里去。 另一侧,被丢出去的吴天摔在地上,哇的呕出一口鲜血,他一条腿不自然地弯曲,整个人一动不能动。 身侧那条断掉的舌头还在不断蠕动,被其他士兵一脚踩住捆起来。 “吴天你怎么样!” “快叫治愈异能者过来!” “……应该骨折了,放心死不了。” 吴天躺在地上喘息,他满脸都是血,整个人是懵的,还没从九死一生中回过神来。被变异种抓住,他自己都没想到还可以再捡回一条命。 “刚才是什么情况?” “你们开枪了?” “队长,不是我。”狙击手也很懵。 什么东西透明的,嗖的一下就把舌头斩断了。 有年长的战士大吼:“还愣着干什么,战斗结束了吗?全员瞄准变异种继续扫射,干死它丫的!!!” 这个时候部分胆大的二队成员也缓缓靠近,有土系异能者升起了土墙和土刺,阻挡变异种逃离,还有人用火球加剧燃烧弹的火势,整片小树林都陷入浓浓黑烟中。 人们只闻到弥漫的烧焦糊气味,还有那怪物发出的“咿啊啊”古怪凄惨的痛叫。 两名军医背着药箱朝战场跑去,贝桃一咬牙,也冲出了人群跟过去。 燃烧/弹、机关枪,地面炽热而震荡,在一处喷泉后头已经躺了大量伤员,横七竖八、伤情不一。 剩下的人全力拖住变异种,把它往更远的地方拉。 “你怎么样!!” 贝桃冲过去,看着浑身是血的吴天还有他扭曲的四肢,后者似乎张张嘴想要说话,结果更多的血块从他口中溢出。 “别动,内脏破了!” 贝桃迅速扯出几块纱布按在他出血的患处,然后将治愈异能灌注他全身,随着浅浅的白光升起,吴天惨白的脸色迅速恢复,眼睛一闭,昏过去了。 贝桃满手都是血,她腾不出手擦汗,回头大喊:“快点找担架来抬伤员啊!” 还站在军卡附近的元素系异能者有许多,以江滨为首,他们中大部分人怯场不敢上前,不过也有些看到她救人的经过,有了些许意动。 贝桃又加紧速度救了两个重伤濒危的战士,来不及说些什么,身后忽然吹来一阵炽热的腥风,像是怪兽张开了血盆大嘴。 有人嘶哑大喊:“危险!!!” 她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那一瞬的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速―― 她清楚看到变异种四肢并用朝她这边奔来,它的速度极快,几乎一瞬间就到了跟前。 因为持续攻击,这怪物的身体已经被烧焦了大半,残破面孔也失去了人类的模样,只有那双灰白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她的方向,口中被斩断的长舌恐怖诡异,而且眼看那截舌头就要卷到她身上来。 贝桃想要去掏身后的步枪,可是电光火石之间,她来不及了。 “魏盛铭――!”等到喊出嗓子,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多哑。 呼吸停滞一秒。 随后“轰――”的声音,一道狂风忽然拔地而起。风暴像是一列呼啸而过的火车,将距离她不到三米的变异种整个撞飞。 巨大的风力仿佛被人操控,盘旋升空,将那只变异种牢牢锁在中心,连天上的云朵都被风眼钻出一个缺口,树叶垃圾被卷进去,整个喷泉广场出现一场小型龙卷风的奇观。 贝桃就在最近的位置,她必须眯起眼才能看清四周,能见度只剩下一米。大风吹得她头发糊在脸上,但是很奇怪的是她一点事也没有,仿佛狂风只针对变异种攻击。 士兵们的军帽什么的也全部被吹跑,人们震惊地望着那龙卷风扫荡过境,卷着那只不断挣扎嘶吼的变异种到了空旷的地方。 这个时候大家才看到站在风脚下的人。 魏盛铭眉头紧皱,面容是藏也藏不住的怒意。在他的风暴里,风化作刀刃,将变异种一片片割裂,杀伤力让人惊惧。 被这壮观情景震慑到,半晌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二队快来个火系异能的人支援――!” 不知谁大吼一声,有两人举手跑过来。 “我来!” “我是火系的!” 那两人跑过来,调动浑身异能,火球火龙齐上阵,不要钱一样砸入魏盛铭的狂风之中,龙卷风瞬间点燃变成了火焰漩涡。 炽热的烈焰伴随狂风,热浪卷得人们头发都烧焦了。 所有人齐齐站在外围,看里头那不断扭动挣扎的变异种影子,耳边不绝如缕的凄厉惨叫,不过十几秒就渐渐没有声息了。 众人心有余悸:这是什么恐怖的范围杀伤力,如果换成个人类进去,估计瞬间一命呜呼。 很多人都开始思索过去有没有给他使过绊子。 而贝桃的注意力则全部集中在魏盛铭身上。他操控这股狂风似乎颇费力气,整个人大汗淋漓,脸色也说不上好,眼里透着明显的疲惫。 等到大风渐渐停歇,风眼附近散落着变异种焦黑的、破碎不堪的尸体,不细致看还真不知道是什么。 不少士兵靠过去围观,贝桃拨开众人跑过来:“魏盛铭,你没事……”吧?她话还没说完,直接被一股大力紧紧搂进了怀里。 他的呼吸还很急促,粗重喘息的声音响在耳边,因为一番苦战,魏盛铭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他双手紧紧环着她的身体,指骨泛白。 如此热烈的熊抱,当事人却一句话不说。半晌,等呼吸平复了些,他才轻轻将额头靠在了她肩膀上。 这是一个充满依赖的动作。 贝桃回过神来,忙抚了抚他背脊,状似安抚:“好了,已经没事了,你又救了我一次。” 二队的人也渐渐靠过来,所有人望着这一地狼藉唏嘘。喷泉广场的小树林经此一役已经彻底消失了,焦得不能再焦,就连刚才阴沉沉的天空,现在也变得万里无云。 “刚才那是什么,龙卷风?” “魏盛铭,斩断变异种舌头的那个透明刀也是你发出的吧,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什么透明刀,没见识,那叫风刃!” 战胜变异种的喜悦和得知惊人战力的震惊混在一起,人们兴奋得仿佛要过年。 “我靠,魏盛铭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3级能有这么强悍?” “他不会已经4级了吧。” “这他妈不是无敌是什么……” 众人停下讨论,回头望着还靠在贝桃肩膀上一声不吭,化身大型犬的男人,默默咽了咽口水。 长得帅就算了,还这么强,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一名年轻异能者开口:我和他比,除了脑子好使了些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优势。 另一人翻个白眼:是什么给了你脑子好使的错觉? 众人欢欣雀跃,有的检查变异种的尸体,有的帮忙搬运受伤的伤患,有的沉默着去替牺牲的战友收殓。 这时候,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江滨一身干干净净的,站在灰头土脸的一队成员们中间格外突兀。 他拧眉不满道:“指挥部吩咐要带回变异种的尸体做研究,但是你看看,现在只剩焦土了,这叫我怎么和上级交代?” 他身后,刚刚才苏醒过来,正躺在担架上被抬走的吴天默默比了个中指,其他战士们脸上也有怒色。 军部的指挥员脸色不虞,冷哼一声:“交代?我自会和上级交代,我的兵性命垂危,这个时候还惦记着什么研究!” 江滨嘲讽:“钱队长,那就是你能力的问题了,毕竟你们军队里都只是普通人。” “你……” “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争吵的时候,贝桃忽然站出来,展颜一笑。 她指向一名小战士手里的铁箱子:“魏盛铭斩下的半条变异种舌头,还新鲜着呢,江滨,这战利品送给你给上级作交代,足够了么?” 江滨脸色一暗,知道自己理亏,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他转身正要走,贝桃喊住他。 “等等,姓江的,你作为水火双异能的强者,刚才需要支援的为什么不站出来,你知道我们有战士牺牲了吗!” “贝桃,你这是跟谁说话的口气,你别忘了我还是异能者小队的队长!”江滨瞪了她一眼,语气嘲讽。 “你自己听听说的都是什么笑话,我要是离开队伍,谁来保护二队成员,就凭你吗?!” 人群沉默了。 过了一会,不知道谁忽然开口:“我不需要你丫的保护。” 江滨怒而回头,没找到发声的人,却对上一双双质疑的眼睛。 那些二队的异能者们大多愤怒地盯着他,杰克贾松了松自己拳头上的绑带,语气低沉:“队长,你说这些话过分了。” 江滨语塞,就连平时和他走得近的几名跟班都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他深呼吸一口气,压住眼中浓浓的怒意:“贝桃,离开我之后你是越来越能耐了。怎么,你是打算挑起我们窝里斗吗?未免太小儿科了。” 贝桃翻他一个白眼:“你可太高看我了,谁和你蛇鼠一窝呀。我只是在讲道理,揭发某人的真面目而已。” 在古代,儒家孔夫子,你以为他是肩不能扛担不能挑的文弱书生?事实上,人家有着砂锅大的拳头和健壮魁梧的身体。 没点硬实力,谁他妈来听你讲道理。 第29章(祝你们早生贵子...) 结束战斗后, 队员们清理干净战场,确保附近没有丧尸和其他怪东西、又搜寻了一遍幸存者、灭掉还燃烧着的森林余烬,这才重新登车返回基地。 三死十四伤, 这个结果对于末日小队的日常战况来说已经十分骄人了。牺牲的烈士家属会得到基地的补偿, 保障他们基本的生活无忧。 回去的路上, 人们对魏盛铭的态度有了个180°的大反转。来的时候大家还持观望态度, 避而远之,不怎么搭理他。 现在甚至连贝桃他们乘坐的第三辆军卡都成了抢手货, 大家纷纷要挤到他周围来。 ――没座位就站着,站不下就蹲着, 好好的军卡硬挤成了辆超载校车。 有自来熟的人站在他们身边:“我的老铁,刚才那一下龙卷风可太帅了!屋顶都刮飞了!” “回去加个好友吧,下次出任务务必带上我, 必躺赢啊。” “去你的吧,谁会带个累赘出任务。” 也有精明的人察觉到违和感:“不过魏盛铭既然是元素系,怎么被分到一队去了?一队不都是近战选手么。” “这你都不懂, 暗箱操作呗,怀的什么心思简直不言自明啊……” 枪打出头鸟, 某人想叫他死呗。 明白的人纷纷闭了嘴。 这一场变异丧尸绞杀任务,不仅叫基地对异能战斗力有了一个新的认知,也让队员们清楚地看到了人心善恶。 下车的时候,他们受到了基地指挥部的热烈欢迎, 研究院的白大褂们将那半截舌头十分重视地捧了回去, 激动程度让贝桃怀疑他们要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江滨走下车, 看到被围在人群中间脱不开身的魏盛铭, 脸色臭得和锅底灰一样,这些掌声和关注, 过去明明都属于他! 这时他身后一个人靠近。 “你知道风系前期很弱,但升到4级以后,就会成为大规模群体杀伤性异能的王者吗。” 贝桃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脸色平静说道。 江滨皱眉瞪她:“你想说什么。” 贝桃不怀好意,压低嗓子凑近了道:“江队长,你再在背地里玩阴的,对魏盛铭做些不好的事情,我保证这些风会把你剐成肉片,毕竟他和常人不一样,他在想什么,我可不保证。” 江滨心下一惧,嘴皮子发颤:“你、你在威胁我!” 贝桃摆摆手,一脸正义:“威胁?我没有,我明明是在恐吓你啊!” “你欺人太甚……” 就在这时,一队士兵从基地里步履匆匆而来,打头的人大声问:“是哪位要申请重新测定异能强度的?” 贝桃招招手,把魏盛铭从吃瓜群众堆里拔出来:“这里这里。” 士兵看到他们松了一口气,然后很恭敬的模样做了个手势:“两位跟我来,基地高层对这次4级异能者的激发相当重视,请尽快随我去进行检测。” 他们撇下脸色铁青的江滨,一路在卫兵的护送下来到特异功能研究院,这在幸存者圈子里也被戏称为“异常院”。 士兵替他们打开门:“两位请进。” 贝桃拽着魏盛铭往前走,这地方每一名异能者都不陌生,他们每一次晋级都会来进行强度检测,达到一定标准后个人身份卡会被升级,从level1到level2,甚至更高。 还未走到办公区,隔着钢化玻璃墙就能看到宽敞的大厅里,各式各样的人在那……呼风唤雨、群魔乱舞。 速度型异能者在仓鼠圈……不是,跑步机上只剩个残影。 力量型异能者一拳劈断砖头。 元素型异能者憋红了脸,双手对着面前一排排蜡烛放大招。 每个人旁边都跟着位白大褂的研究员:“再加把劲,用力啊,用力!火苗快出来了!” 贝桃:……默默抓紧了魏盛铭的袖口。 这时候研究室的门打开,一个戴眼镜的穿白大褂女人朝着他们冲过来,一路撞飞数人,嘴里还发出咿呀怪叫。 “啊啊啊我的老天爷,4级异能者啊,活的!会动的!” 她像小旋风一样奔到魏盛铭跟前,双眼在玻璃镜片后头冒光:“而且还是稀有的双系异能!这位先生,介不介意给我一点你的身体组织……我是说头发指甲之类的,一点就好。” 魏盛铭皱了皱眉头,下意识抬起右手就往怀里探去,贝桃猛地按住他手掌。 女研究员一愣:“他这是准备……做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贝桃坚决摇头。她绝对不会说魏盛铭是打算拔枪的。 “抱歉,第一次见到4级异能者有些激动,毕竟这是咱们北京甚至周边几个城市里的第一个。”女研究员擦了擦口水,咳嗽一声。 “我叫马雯,是特异功能研究院的副教授。你们叫我马雯就行了,不用叫马教授。” 贝桃:“……哦。” 他们走进训练场时,附近原本在嘿嘿哈哈发射小水球小火球的异能者们统统退避三舍,大家留出位置,等着魏盛铭的到来。 马雯打开测试机器:“释放你的最大能力,看看能达到风速几级,破坏力如何?” 魏盛铭面无表情,他回头瞅了眼贝桃,确定她在玻璃墙后的位置安全,然后才缓缓召唤出风元素。 先是徐徐微风,随后变成能刮飞人的飓风,在特定范围内,机器显示器上异能强度从0开始迅速飙升,一路冲到了1233,而且还在不断往上攀。 要知道3级的异能者风系强度顶多达到600,这几乎是成倍的飞跃。 马雯待在较远的位置,一手扶着眼镜一手抓住栏杆,头发被大风吹得鸡窝一样,她不断惊呼:“太棒了太棒了,这是群攻系列的天才呀,简直是控场王……” 许多在异能院里测定等级的人也纷纷咋舌,他们不禁后退几步。 和自己的小水球小火球相比,魏盛铭到底是什么怪物…… 结束之后,他们被留在办公室里进行后续工作。 魏盛铭连着用了两次异能,模样有些疲惫,他像只大型玩偶,紧紧靠着贝桃坐在椅子里不想说话,面前放着些饮料和点心。 马雯坐在电脑后噼里啪啦打字,一双眼镜反射电脑的蓝光。 贝桃捻了枚曲奇饼干凑到他嘴边,魏盛铭看都没看就张嘴接了。 “真乖。”贝桃摸摸他的头发,“今天出了力,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魏盛铭低低开口:“大葱炒肉……” “今天没有大葱。” “哦。” 他们挨得那么近,贝桃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嘴角粘着的饼干碎屑,下意识用指腹一擦,手指碰到的地方非常柔软,触感很好。 她一愣,这才反应过来那是他的嘴唇…… 这时候马雯开口了,她扶了扶眼镜腿,望着黏在一起的二人:“请问,我可以问他几个问题吗?” 贝桃连忙推开他站起身:“当然可以。” 马雯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个砖头厚的笔记本,大拇指疯狂按动笔芯。 “作为北京市第一位4级异能者,我想请问一下,魏先生你在饮食方面有不同寻常的地方吗?” “你平时吃泡面多一点还是米饭多一点?会吃野生动物的肉吗?” “刚才提到的大葱炒肉是你的最爱吗?” 这题魏盛铭会,他点点头:“最爱。” 马雯立刻在笔记本上刷刷记录:“大葱炒肉。”回去研究一下这道菜营养配比上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凭什么能打败宫保鸡丁和鱼香肉丝。 她又继续问,声音仿佛念经一样:“除此之外,你平时有什么特殊的训练方式吗?” 魏盛铭歪了歪头表示不理解。 马雯孜孜不倦:“比如冥想、太极、做瑜伽?晨跑、跳绳、马拉松?” “呃……” “我们了解到你没有家人,平时是否有什么娱乐运动呢?只会撕报纸和挖土吗?末日前有没有交过其他女性朋友或者男朋友?” “嘿,他不是来当你的八卦采访对象的。”贝桃一手按住马雯的肩膀,眯眼,“你吓到他了。” 马雯回过神,深呼吸口气,推了推眼镜歉意道:“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毕竟这样的机会不多。” “我们认为异能的升级除了训练和实战之外,也和个人情绪、意志力有关,也许正是因为你遇到了危险,他才情急之下爆发出了潜能。” 马雯好笑地看着贝桃:“护得这么紧,全基地都知道他是你的男人啦,放心,我对有妇之夫不感兴趣。” “毕竟大葱炒肉,是他的最爱。” 贝桃一个语塞,别过头,见魏盛铭也正眼巴巴望着她。 目光对上那双唇瓣,她面红耳赤:“你别说话!” 魏盛铭:我没说话…… 一个小时后他们走出研究院,马雯承诺魏盛铭的资源供给会再翻一个倍。贝桃拎着从办公室里顺来的水果和点心,打算去看望吴天。 基地一共三个医务中心,现在躺着的大半都是负伤军人。看到他们二人出现,守门的小兵先是一愣,然后猛地立正站好行了个军礼。 “长官好!!” 贝桃有些奇怪,等到踏入病房,里头的伤员们竟然纷纷敬起礼来,然后是接连不断的掌声响起。 “啪啪啪!” 拄着拐的、吊着胳膊的、包着头的,好多病患都凑过来,围在他们身边。 “我们都听说了,是你们救了吴子,最后还异能大爆发弄死了变异种!” “好样的,要是没有这位兄弟,伤亡的人会更多。” “谢谢你救了我铁哥们!下次出任务一定叫上我,我给你卖命!” 贝桃对着过于热情的众人连连摆手:“卖命就不必了,救人是我们应该做的。” “姐姐太谦虚了!那种情况下,敢跑上去救人的可不多。” 吴天的病床在房间最里侧,他摔断了一条腿一条胳膊,断了五根肋骨,现在整个人裹得像个粽子似的躺着。 一名小战士放下热水壶,站在他床头:“就吴哥这伤势放过去都不一样治得好,要是没有咱们神级治疗师贝姐,他可得在床上躺一辈子了,那我还得照顾他一辈子。” “快滚吧你,话那么多!”吴天笑骂,那小战士一溜烟跑了。 贝桃将随手稍带的探病礼物放在床头,是两颗苹果一根香蕉,还有几包小饼干。 这点东西在过去难登大雅之堂,放在末日基地里却是一级棒的豪华大礼了,附近的病友都露出垂涎的表情。 吴天让小战士帮忙洗洗苹果:“大家分了一起吃。” 他回头,朝着贝桃二人露出认真的神色:“分别匆忙还没来得及道谢,要不是你们出手相救,我这条命不一定留得住,我们小队也没那么轻松打死变异种,谢谢你们。” 魏盛铭没说话,只是目光灼灼地站在那里。 贝桃看了眼他的表情,笑笑:“我替他接受你的谢意。” 吴天有些羞涩的笑了,他用完好的那条胳膊摸了摸自己的板寸头,又拍拍打着石膏的腿:“第一次感受治愈系异能,这真的是神的礼物,我的伤势恢复得特别快。虽然断了条腿,但是也算因祸得福。组织已经给我提了级,我现在是中队长了。” 贝桃:“恭喜。” 吴天:“多谢,也祝你们早生贵子!” 贝桃的笑在脸上僵住,原本要出口的话也噎了回去:你这,和一个未婚的黄花大闺女说早生贵子不合适吧! 看清她尴尬的神色,吴天忙捂住嘴:“对不起……你们现在还不打算要孩子吧?” 越说特么越离谱! 贝桃额上青筋直跳,她控制住自己不要暴走,一个字一个顿的说:“我们,不是一对儿。” 这时候全病房的人都奇怪地张大了嘴,“啊,你们原来不是情侣啊??” …… 为什么又是这个问题? 你们一帮大老爷们怎么那么八卦呢!天天不是在训练而是在当狗仔吧。 贝桃一张脸涨得通红,病房里所有人都看着她,连魏盛铭也低头看着她,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映着疑问。 不是,其他人好奇我可以理解,你歪头个什么劲? 我俩有没有一腿儿你心里还没数?! 贝桃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至于后来她是怎么顶着几十人的眼光压力离开医疗中心的,贝桃已经不记得了。 先是马雯的盘问,再是伤兵们的群攻,她觉得今天真的需要冷静冷静。 回去的路上,贝桃故意撇下魏盛铭,落在后头几步,不和他并肩。两人一前一后隔着几米前行,她的脚正好能踩到他的影子。 她踩着他的‘脑袋’,后来又踩到‘肩膀’和‘手臂’,抬头的时候,魏盛铭的背脊正好逆着光,让他整个人都仿佛被夕阳镀了层金。 路边有许多普通人来来去去,他们中许多人分到了贝桃和魏盛铭拿回来的床单被褥,布匹晾晒在露天,被风吹起来,像是一面面白色的风帆,载着人类一往无前。 魏盛铭走在前头,自从他们两个一块之后,他就没再驼背,高大的身躯挺拔笔直。 贝桃望着他宽阔的脊背和有力的手臂,不知怎地,就忽然想到了自己被他抱住时的感觉。 那双大手温暖且有力量,叫人留恋。 于是她快走几步,伸手牵住了那只大手。 “走,回家吃肉。” 第30章(你数学那么笨学亲亲怎么...) 检测之后两天, 魏盛铭的等级评定证书就下来了,原先三个星的地方又多出颗星星,熠熠生辉。 并且出于对4级异能者的重视, 基地高层竟然全站广播了。 是全基地、当着十五万幸存者的面。 晚上18点饭点。 广播响彻全域。 “恭喜魏盛铭先生荣升为4级异能者, 他是昌平基地首位4级的双系异能者, 在基地清扫城区战斗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为人类反击战开创先河,是我们昌平基地异能者的领军人物!” 屋里, 他们正在吃晚饭。 “听见没,恭喜你荣升呢, 你这回是真出名了。” 贝桃含着筷子垮了个批脸,“猜都能猜出来高层那帮老狐狸想要干嘛,通报整个北京市也就等于告诉周围几个城市。” “语气我都能模仿:快看快看, 我们有4级异能者了,厉害吧羡慕吧羡慕也不给你嘿!” “他们这是拿你做招牌呢,为了吸引更多异能者加入昌平。”贝桃无语凝噎。 而魏盛铭对此毫无感觉, 就算自己的名字反复被嗓音美妙的小姐姐朗诵,他也全无波动, 因为他的心里只有干饭。 干饭人,干饭魂,干饭人是人上人。 两个人各自一碗米饭,加一盆白菜粉条大乱炖, 用了很多超市里扫荡来的材料, 大半都进了魏盛铭的肚子。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 屋子里的吸顶灯突然闪烁了几下, 发出“滋滋啦啦”的哀鸣,最后啪一声灭了。 贝桃一愣, 下意识往窗外看,见对面楼的房间还灯火通明,只有她这漆黑一片。 “不会吧,我们家的灯泡炸掉了。” “你别动,我去开门。” 借着室内昏暗的光线,她摸着黑小心站起来。 只是试探了两下,手指没有碰到墙壁,反而触碰到另一人的肌肤,温热的紧绷的,随后是他整条手臂。 魏盛铭绕过桌子,准确地找到了她,展臂很自然地将她揽在怀里。 贝桃扶着他的胳膊站稳,忽然想到什么:“快翻翻你的随身仓库,看能不能找到备用灯泡?我记得超市里有不少。” 魏盛铭很快找出一个东西放在桌上。 贝桃就着昏暗的光线看了看,细细长长一根,“……这是白炽灯管,办公室用的那种。” 他又拿出了第二个,这回还没摸她就摇头了:“这声音也不对啊,叮叮当当的,是艺术水晶灯吧……” 她悄悄捏了捏他胳膊上的肌肉:“我们只需要普通的节能灯泡,瓦数不用很高,再找找看?” 这回魏盛铭想了一会,大概是在理解她话里的意思。 随后一个小盒子被放在她掌心,贝桃摸了摸确定手里的是个圆形小灯泡, “噗,你好可爱,像是哆啦A梦一样。”贝桃捏捏他的脸。 “那么哆啦A梦?魏先生,请你看好了,贝老师要开始换灯泡了。” 她摸着黑找到凳子的位置,然后踩上去,一边努力伸长手一边去够头顶上的吸顶灯,因为没有光源她就只能靠摸索的。 拧巴两下感觉差不多了,贝桃朝下看:“好了,开灯试试看――啊!” 太黑没有注意,她右脚突然踩空凳子,整个人翻身掉了下来。 一秒的失重后,她重重砸在某个人怀中。 魏盛铭两手轻轻松松将她抱住,一手搂着背,一手穿过膝弯。而即使抱着她这么一个成年人他也丝毫不费力的模样,腰板挺得笔直。 贝桃整个人都是悬空的,她抖了抖腿,下意识抬手勾紧他的脖子,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 “吓死我了,还好有你在旁边……” 魏盛铭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表示安抚。 贝桃冷静下来以后心跳有如擂鼓,她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条,月光温柔地洒在他身上,轮廓俊美得宛如神o。 她反应过来,发现他不撒手,于是轻轻锤了锤他胸口。 “喂,不要这样公主抱,看起来很傻。” 可是掌下这肌肉触感也太好了吧,淦! 贝桃脸又红了,自从她自暴自弃真的代入到“女朋友”这个角色以后,才发现身边几乎所有人都已经觉得他们“相当恩爱”,连魏盛铭自己都这么觉得。 好吧好吧,那就如你们所愿! 反正她心里也早就开始喜欢他了。 魏盛铭当然不知道什么叫公主抱。 他只是觉得这昏暗的环境危险,怕她再撞到自己伤了,于是维持着搂抱的姿态是最安全的。 他像棵树站着一动不动,双臂结实有力,贝桃攀着他的肩膀,整个人都软软地贴在他身上。 回到基地后,他们经常有肢体接触,但是很少像这样暧昧而亲密,贝桃深呼吸几口,暗暗给自己打气,想要抓住心底这难得的悸动。 于是她勾着他的脖子努力抬头,双唇覆盖在他脸颊上。 这是一个蜻蜓点水的吻,打开的却是一闪沉重的大门。 贝桃双眼泛着水光,心里有小小的期待,这应该算是初吻吧?不知道他的反应会是怎么样。 但想到这家伙的日常,他估计会觉得是被蚊子亲了一口吧…… 她还在等他的反应,就见魏盛铭好像愣了片刻,然后偏头凝视她,两人的目光在昏暗光线里相遇,她不知道他打算做什么,只见他忽然低头,也在她脸颊上亲了亲。 像是被什么大型犬亲了似的,贝桃没忍住笑。 她仰起脖子更用力地亲他一口,魏盛铭也马上回馈,甚至还徐徐磨蹭她的脑袋温存缠绵,他给了她一个长长的吻,唇瓣好像粘在她脸上一样。 分开的时候,两个人气息都乱了。 “喂,只是亲了亲脸而已,你这家伙这方面学得倒是很快,做数学怎么没见你那么聪明。” 贝桃伸手捏他的耳朵,魏盛铭一动不动,目光眷恋地望着她。 小小的房间里,气氛温柔而缱绻。 异能者中有固定的队伍,也有临时的散人。魏盛铭过去是属于散人,随叫随到散接任务那种,不过自从他开发出第二异能,还晋升4级之后就被通知编入一组了。 一组都是昌平基地里的强者,稀少的几位3级异能者、罕见的异能都在这里,贝桃也在一组服役。 江滨原本是一组组长,不过大概是上级考虑到他们之间的关系,避免情敌相见矛盾升级,于是把江滨调去了二组。 不得不说基地高层对这些骄傲的异能者真是操碎了心。 一组中战斗系的成员训练内容就是各项搏击、武器和异能操控力,非战斗系的则是加强身体素质和后勤能力。 魏盛铭每天来训练场报道,上层希望他能和小组成员加强配合、提高默契。过去他在基地里是人人调侃的隐形人,现在正大光明站出来,颠覆了许多人的认知。 他们发现风系不管加上什么简直都是杀伤力加倍,基地里很形象的给魏盛铭取了个绰号叫“风能+”。 加火成为燃烧焰,加上水是洪水龙卷风,再加点土变成泥石流,要是对上大批丧尸直接怼上去轰成渣渣。 “风能+”让人们见识到了什么叫超高攻击力的群攻选手,也让攻击方式迈入了异次元。 快结束训练的时候,人们三三两两坐在场地边休息,换衣服准备回家。 “走了走了,去洗把脸。” “今天新武器试验,这后坐力可太大了,砸得我肩膀发麻……” 魏盛铭上身的黑色短袖T恤几乎被汗水浸透,他张开腿随意坐在阶梯上,袖口一直撸到肩膀,露出轮廓分明的肌肉线条。垂着头的时候,汗水滴滴答答顺着发梢落下。 其他人聚在一起,只有他形单影只。 身边走来一个人。 张磊也是差不多打扮,他递过来一瓶水,自嘲地摇摇头:“魏盛铭,不得不承认你是真的厉害,虽然只高出来一级,杀伤力却差好几倍……还好你不是我的敌人。” 他之前是跟着江滨一队的,原本基地那么安排他还有些不满,不过经过这一天的见识,也算完全心服口服了。 “重新认识一下吧,以前可能有点误会,我是3级土系异能者张磊,以后出任务了请多多指教。” 魏盛铭抬头,握拳和男人相击,张磊爽朗一笑转身离开。 魏盛铭拧开那瓶水,仰头灌下去几大口,剩下的一点从头顶浇下去,给已经快要冒火的身体降温。 水流顺着他的鼻梁、脖颈往下淌。在逐渐安静下来的训练场,他能清晰地听到别人的谈话声音。 几个熟面孔站在另一侧,对着他的方向笑嘻嘻。 “水性杨花……” “应该叫红杏出墙。” “少以貌取人了,恐怕那神经病在床上很能伺候她舒服……” “江队说了,他们两个什么都没有,才刚进展到拉手的阶段她就出轨了……欲求不满……” 一些肮脏的词语不可控地跳入他耳畔,那些人一边说些不干不净的话,一边还若有所指地看过来。 魏盛铭垂着眼,一声不吭地站了起来。他手中那个空水瓶早就被大力捏扁,发出嘎吱嘎吱的悲鸣。 他往前走了几步,然后那水瓶瞬间脱手而出,小小的瓶子被风助力,如同炮弹一样往那群人方向飞去。 只闻“咚――”的一声巨响,瓶子正好砸中一人脑门,直接把那男人砸倒在地。 旁边的人懵了一瞬,见地上那同伴翻着白眼,赫然是被砸晕了。 他们一下子炸了:“卧槽!” “魏盛铭你能耐了,竟然用异能打人!” “老子今天不干死他名字倒着写!” 刹那间,四五名男性异能者将他包围,各种拳脚雨点一样砸过来,魏盛铭沉默着躲避,一时间双方打得不可开交。 “啊――”一名金系异能者将双拳变成金属,猛地向他砸过来,只是在半路忽然被截住,发出“咣”的击打声音,像是砸在石头上。 魏盛铭赤手空拳抓住这变为金属的拳头,整个虎口都被震得发红,只是他仿佛不会痛一样,青筋暴起,死死攥着那人手腕。 金系异能者使了全力,发现自己竟然不能动弹分毫,这怎么可能,他全金属化的拳头可以砸死一头牛! 这个时候,张磊等人终于找准空隙跑过来拉架。 “都给我消停消停!” “在基地用异能互殴,你们是想被处分吗?!” “孙凯,还不是你们自己嘴贱,说些不该说的话,哪天被揍了都是你活该!” 张磊拍拍魏盛铭的肩膀:“兄弟,你消消气,放开吧。” 后者一动不动,眼睛死盯着那名叫孙凯的金系异能者,手指用力到发白,身上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张磊实在头疼,魏盛铭可不是能讲道理的主,再说了,他们谁也按不住他,万一事态真严重起来,整个一组都要跟着遭殃。 正愁着,他忽然看见了什么眼睛一亮,高喊一声:“贝姐!!!” 他这声呼唤跟见了亲娘似的。 哪里是亲娘啊,那是孙悟空的紧箍咒来了! 这声“贝姐”没有叫其他人动摇,却直接召回了魏盛铭的魂。他猛地回头,见贝桃就站在训练室的门口朝他招手,脸上是熟悉的微笑。 魏盛铭果断松手快步朝她跑去。 她来了, 他要回家。 贝桃那边更早下班一些,她原本打算来接某人,结果被张磊那“嗷”一嗓子吼得有点懵,回过神来就被魏盛铭一个熊抱搂住了。 他从后面紧紧抱着她腰,脑袋不断贴着肩窝磨蹭,炽热的嘴唇有意无意擦过她脸颊,整个人毫不掩饰的爱恋和思念。 被他抱住就好像是被一个火炉抱住了,贝桃红着脸推推他胸口。 “喂,我们现在是在外面,你收敛一点。” 虽然但是,她还是抑制不住心里的甜蜜,他们亲亲热热牵手离开,留下训练场里一帮人面面相觑。 孙凯这时才挣扎着跪倒在地,一声痛呼溢出喉咙,满面冷汗。 “我去,你的手……”众人惊讶。 原来他金属覆盖的手腕上,竟然被捏出了五个手指印。 贝桃带着魏盛铭在食堂吃过晚饭,今天的晚餐是一个馒头,一份鸡蛋炒西葫,还有几块火腿和紫菜汤。 食堂的分量是有限的,也就够一般人垫垫肚子,她知道凭魏盛铭的食量肯定没吃饱,但他一声不吭。 尽管如此,这样简朴的餐食却是能让普通人羡慕的存在。 两人吃完饭,沿着基地的菜地转了一圈看风景,回到宿舍的时候在门口遇到了两个不算陌生的人。 “请问……?”两人闻声转过身来,正是那日在基地门口见过的老夫妇。他们身边堆着几个大袋子,像是有备而来。 老先生看到他们,激动地往前两步,他穿着身驼色大衣,虽然袖口、衣摆都被磨破了,但打扮得干净整洁。 “两位,总算见到你们了。” 他有些紧张,忙不迭自我介绍:“我叫王泰和,我和老伴是专程来道谢的。小吴都和我们说了,我们住的那间房是姑娘你用自己的份额腾给我们的,就连我们能进基地也是因为……实在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才好。” 贝桃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举手之劳,爷爷奶奶请屋说吧。” 她打开门,魏盛铭跟在后头随手提起地上几个大袋子,一点负担都没有的表情。 那位慈眉善目的老夫人一脸喜欢地看着他,甚至轻轻拍拍他的手臂:“小伙子长得真高,真结实,模样也好。” 魏盛铭低头看了看比自己矮将近两个脑袋的老太太:……? 贝桃将一对老人请进屋,又给他们一人倒了杯热水。 王老先生局促地坐在木头椅子上,双手搓着裤腿:“我知道现在社会秩序崩溃,这一间房我们没有资格住,越是乱世伸出的援手才越难得可贵,是姑娘心地善良。” 他忽然看到刚才魏盛铭随手拎进来的几个袋子,忙不迭站起来:“哦,这些是我和老伴一起缝的,基地里发下来的被子我们用不了那么多,已经重新翻晒过了,希望姑娘你们不要嫌弃……” 棉花被子朴素简单,包边的地方针脚密实,而且全都晒过了,看得出来做被子的人很用心。 贝桃笑笑:“那就太谢谢了,我正好可以用到。” 老奶奶一听,满是皱纹的脸上绽放出花。她慈爱的目光落在沉默着坐在一旁的魏盛铭身上,也不知道是透过他看到了谁。 “姑娘,你们经常外出去做任务是不是?” “我们其实有事相求……” 老先生满脸羞愧:“我们的孙子到现在还生死未卜,我们找不到人问,也没有人愿意帮我们。” “这是他的照片,他叫王泓才,末日来之前在xx工作,今年23岁,通讯断了之后我们就失去了联络,他的父母都已经去世,这是我们唯一的亲人……” “姑娘,今天就算我们老两口脸皮厚,你们外出任务的时候,可不可以留意一下我孙子,他脸上有块疤,特别好辨认。” 贝桃无奈点头:“老先生言重了,有机会我们一定会留意的,但是现在城市混乱,像这样失踪的人口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我也不能保证。” 老人捂住脸痛哭:“已经非常感谢了,谢谢你谢谢……” 后来喝完一杯茶,老奶奶坚持要帮他们补衣服,贝桃没有办法,只能由着老人去们。 他们精心缝补魏盛铭那些因为训练或战斗破损了的衣物,老奶奶那双皱巴巴的手抚过他半旧的夹克,也不知道是借着衣服想到了谁。 屋里一角,贝桃正用局域网通讯给组里的伙伴都发了消息,身后忽然有人说话。 “小贝,这本书是你们的吗?” 王老先生指着桌上的《数学?一年纪》,旁边还放着魏盛铭的作业,上面写着:5+8=10。 贝桃汗颜:“是的。” 然后就见老先生忽然兴奋起来:“小贝,我对教育颇有经验,我会说英、法、俄三国语言,语文数学虽然说不上精通,但也略有涉猎,这把老骨头实在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要是你不嫌弃,不如我来给小魏上课。” 贝桃嘴张得那么大,她欲言又止:“老先生,不是我不愿意,是魏盛铭他的水平让您授课可能是屈才了,他才刚学到十以内加减法……” “无妨无妨,基地里孩子多,我正打算用姑娘你给的房子办一个补习班。” 王泰和握紧拳头,“虽然日子难以为继,但知识还是要传播下去,我们的中华文化不能断在丧尸手里。” 贝桃不做声了,她重新审视这位身材瘦削的老人,虽然衣衫破旧但是眼眸在发光。 乱世里的教育,才更让人肃然起敬。 第31章(我泱泱华夏永不服输...) “领军人物?异能者的领军人物怎么可能是个精神病!!!” 当时听到广播的时候, 江滨就气得砸了水杯。他深呼吸几口气,一拳捶在墙上,好久才平复情绪。 “给他们一点时间, 基地会慢慢了解的, 魏盛铭只是个傻子而已, 根本不堪大用。”江滨自信道, “还有贝桃那个女人,她一定会后悔的。” 后悔抛弃他选择了那个傻子。 …… 早上七点江滨准时起床, 精心洗漱一番整理仪容,就算是在末世他也坚持每天清理胡须和头发, 做护肤、面膜,有时候还会清理体毛,让自己保持最佳状态。 取了件白衬衣, 他一边穿一边摸向电饭锅,捞了半天才发现煮好的鸡蛋只剩一颗。 江滨一愣,再翻看一下粮食箱子, 发现里头空空如也就剩两颗土豆了。 这还不够他一天吃的。 江滨有些懊恼,他个人生活大手大脚, 什么时候东西吃完了都没发现。过去他从来不会在意这些,也从来不会节约粮食委屈自己,因为贝桃经常拿自己的物资补贴他,现在没了她, 倒是有些许不适应了。 但真男人是不拘小节的, 江滨哼了声, 食物不够了拿积分换就是了, 异能者从来不会缺积分。 他打扮好潇洒地走出家门,一路昂首挺胸, 一张标准的男主面孔,再加上人模狗样的健美身材,一路走来吸引了许多人的视线。 而且江滨衣领处别着枚显眼的异能者徽章,那玩意简直是回头率的象征,佩戴着就代表特殊身份。 江滨一向很享受这种羡慕的目光,他的虚荣心得到了大大满足。 一路走进基地行政大厅,已经有不少人等在门口了,江滨有些不耐:“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把我们召来,有什么会议要开?” “江哥,还没有消息,不过据说一组的和军部的人也会来。”一名小跟班解释道。 江滨一听有些许愣怔,然后冷笑一声,“哦?” 会议厅很大,他们率先落座,等了一会,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行军人走进来,贝桃与魏盛铭双双跟在后头。 江滨的视线不受控制就落在那女人身上了。 以前他嫌弃贝桃个头矮身材平像个未成年,怎么也提不起兴趣,要不是治愈系异能独一无二,他也不会主动去追求她。 现在两人掰了,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回忆起过去贝桃的好,江滨竟然还有点后悔。 这大概就是渣男的犯贱吧。 所有人落座,司徒林清了清嗓音开口。 “各位都是我们昌平基地的核心人物,今天是有几件事情要通知大家。” “其一,我们近期会搜集基地内所有孩童的人数和年龄,逐步推进恢复基础教育,让文化传承得到保证,也能保护孩子们平时的安全。”众人没什么反应,倒是有家中带娃的人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其二,基地打算扩大面积,将附近的几个居民区纳入安全范围,并且我们还选择了城郊的鹭岛作为农业养殖飞地,近期会陆续派人前去清理丧尸。” “其三,从今天开始基地将开展自由承接任务制度,除了s级的需要指派之外,一组和二组异能者可以根据自己的时间自由接取任务。但是需要声明一点,任务伙伴里可能会有普通幸存者跟随。” 此话一出,众人豁然。 有沉不住气的开口吐槽:“让他们跟着去添乱吗?” “我才不想给普通人当保镖……” “开玩笑呢,拖后腿的家伙能干什么。” “安静!”司徒林用力敲了敲桌子,脸色算不上好。 “基地里普通幸存者占比9999,劳动力过剩,基地压力重大,放他们出去自己寻找机会也是迫不得已。” “长官,可让我们带他们做任务就过分了点吧!”李秦高声道,“难道我们还得牺牲自己保护他们安全?再说他们可什么能力都没有,对上丧尸哪里能活命。” 长桌边,一名军官忽然开口,“在座的军人可几乎都是普通人,而军人的牺牲率高达20。” 李秦一愣,不说话了。 其他异能者小声嘀咕,有认为可行的,有认为这简直是儿戏的。 正在僵持的时候,贝桃站了起来。 “我认为,基地的决策没有问题。我们应该给予普通人更多获得资源的机会,而不是单纯付出廉价劳力却吃不饱饭,众人拾柴火焰高,让他们组成小队外出完成任务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他们中的很大一部分人有特殊工作经验,武术教师、保镖、退役军人,单体作战能力或许不比一般异能者差。且因为普通人得到的生活物资少,他们求生的欲望只会比我们更强烈。” 一名身娇肉贵的只会发小水球的异能者,对上一名饥肠辘辘的普通人。 谁生谁死,可不是那么容易判断的。 她话音落下,司徒芙蓉几乎是下意识站起来反驳。 “贝桃,你想带普通人那你就去,别拉上我们垫背!既然现在末世来了,少部分人有了异能,那这些人就是天选之子,别拿我们和普通人相提并论!” 贝桃看向她,语气平静:“异能者是世界的未来,这没错。” “但修建城市、种植粮食、生产商品的普通人才是组成世界的根本,没有他们,你的衣食住行都由谁提供?” “司徒大小姐,难道你有了异能,就脱离人类范畴不用吃喝了吗?” 贝桃话出口,在场所有的异能者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司徒林恨铁不成钢地瞪向自己女儿,“丢人现眼,闭嘴,坐下!” 司徒芙蓉咬牙抿紧嘴巴,她双眼通红一副被气急的表情。而坐在另一侧的江滨脸上表情也很难看,他不赞同地盯着贝桃,女人就应该在家里相夫教子,像这样抛头露面侃侃而谈算什么玩意。 气氛沉默的空隙,忽然有猛烈的掌声传来。 “啪啪啪啪――!” 魏盛铭坐在角落里用力鼓掌,声音大得所有人都为之一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贝桃的铁粉。 因为魏盛铭太激动,会议室里其他装不存在的人都有点尴尬。 “贝桃姐说的没错,文明的恢复是我们稳定社会秩序的重要一环,也是我们区别于野人的根本原因,只有大量的普通人站起来了,城市秩序才能苏醒。”吴天开口道。他的伤好得飞快,这会已经能拄拐站起来了。 “我也认为这个提议可行。” “反正出城做任务都要签生死状,让他们自己负责呗。” “正愁清扫城区人手不够呢……” 贝桃见大家开始讨论,又看了眼始终盯着自己的魏盛铭,露齿一笑。 想要在末世基地里新建学校,贝桃一开始其实挺不抱希望的,毕竟大家饭都吃不饱,有些人家甚至只能住在临时的帆布棚子里。 这样的生活条件想要上学实在艰难,她甚至想好了和王老先生解释的最坏打算。 结果没过一两个月,学生筛选完毕,学校地址确定,竟然都准备开学了。 目前仅针对小学生开展第一批试行教育,也没有条件分六个年级了,1-2年级合并上课,3-4年级合并,5-6年级合并,师资力量也是基地里筛选的,基本是从前的各位老师,也算对口。 每天早晨和下午,经常能见到背着半旧书包的小朋友三三两两上学下课。 很多干了一天活、风尘仆仆的成年人会定定地望着他们,仿佛从这些孩子身上,窥见过去朝九晚五、正常生活的冰山一角。 不光如此,普通人和异能者一起组件小队进城做任务的事情也尘埃落定了,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期后还算不错。 贝桃和魏盛铭也外出做过一次任务,他们队伍一共30个人,其中就有28个普通人。和她猜想的一样,为了活下去,为了拿到出任务给的贡献点积分,总会有人选择出去冒险,拿命换出路。 如果没有异能者出城,甚至还有纯普通人组成小队,团结互助打丧尸的情况。 虽然有个别人拿着枪支,但大部分人都只配了冷兵器。这些武器粗糙简陋,甚至很多都是自己做的:铁棍顶上焊着刀刃,像红缨枪一样用,但是刀头磨得很锋利,一击就可以远远扎穿丧尸脑门。 这些小队中甚至还有远程攻击,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他们扮演了远程射手的角色,可以在几十米外打击丧尸。 而在最前方用□□抵挡丧尸的人贡献点拿的也是最多的,他们大多身材魁梧,拿着从军部买来的防爆盾,勇猛地冲在一线。 贝桃甚至见过这些人为了高效率埋伏丧尸,在路上设置陷阱:没有盖子的窨井、捕鼠夹、绳套、荆刺障碍。 虽然都是没有异能的普通人,但一切都井井有条,活动有条不紊,看的出来重复了很多次了。 和普通人出任务的时候,因为魏盛铭异能强大,一击就能秒杀,大多时候贝桃不会让他动手。他们留一群战斗力不太厉害的丧尸交给普通人去历练,要是出现生命危险了他们才会行动,所以大部分情况直到结束都是无人伤亡的。 这些人以前的职业或许是工人,是销售,是服务员,是行政文员,又或者是商贾,但是现在他们都能走出基地,拿起粗陋武器,化身成战士。 从被丧尸扑咬,到反杀丧尸。 不知道为什么,贝桃看到几名中年大姐合力围杀丧尸的场景时,心里油然而升的是一种感动,还有我泱泱华夏永不服输的豪情。 这是人类适应新世界,努力活下去的开始。 基地里的学校遵循的是过去的作息,周末双休,因为魏盛铭情况特殊,他除了每天训练之外,特批一周可以去上两天的课。 当然,是小学组。 贝桃今天没事,特意陪他一起去学校。 说是学校,其实就是基地划了一片区域用来教书,基地本来就是大学园区,最不缺的就是教室。 路过平民区,幸存者们的生活用品丰富起来,一些人还穿上了替换的新衣服。 自普通人任务模式开放后大家的生活略有好转,起码他们可以自由出入旧城区了,只用缴纳很少的税赋,就能取回自己需要的生活用品。 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他们,熟稔地打招呼。 “小魏,去上学啊。” “给,这个你们拿去吃。”有中年大叔塞给魏盛铭一包辣条,模样小心谨慎,生怕被别人发现似的。 还有中年大姐扯过贝桃,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小贝,这个是我那口子从外面拿回来的,没交给基地,我瞅着好看,年轻小姑娘应该都喜欢,你拿去吧。” 没等她反应过来,大婶已经挥挥手跑远。贝桃悄悄一看,盒子里装着的是一枚璀璨的钻石戒指…… 这玩意在末世确实也没多大用了。 而在不远处的街道口,一个人正对着贝桃离开的背影愣神,江滨一直看着他们受到这一路老百姓的夹道欢迎,只觉得愕然。 一定有哪里不对,这些仰慕和赞美都应该是属于他的啊?为什么魏盛铭那家伙可以轻松做到?? “江大哥,我想要这个!” 身边有人说话,江滨回过神,目光落在司徒芙蓉美艳的脸上,心中那点酸味才淡下来。 他倨傲地抬起下巴:“怎么卖?” 卖货的人一看,忙赔笑:“两位,这条祖母绿手镯成色极佳,是我的传家宝,过去要卖大几十万的,现在只要30积分。” 江滨这样的人从来是不屑讲价的,他拿出个人身份卡想要买单,忽然想起了什么,动作一顿。 “江大哥,怎么了?” 江滨有些虚,因今天早上发现食物不够,他刚把积分全部换了粮食,现在账户里面还剩下1点。 看了眼拿着那镯子爱不释手的司徒芙蓉,江滨咳嗽一声:“首饰又不能吃,戴在手上打丧尸都嫌麻烦,你买这个干什么,明天我们出城去任务,我给你弄回来一条更好的就是了。” 说完,扯着面色失望的司徒芙蓉快步离开摊位。 “不就30积分吗?你以前根本不会多问的。” “再说了我们的任务地点又不路过珠宝一条街,去哪里搞啊……” 他们拉拉扯扯走远,镯子的卖家往地上呸了一声:“打肿脸充胖子,买不起就直说,装什么大款。” …… 贝桃二人来到学校,魏盛铭找了片空地方,还特意屏退旁人。 王泰和起先还有点疑惑,下一秒就闻“轰―”的一声巨响,一堆纸箱子从半空冒出来砸在地上。 “这些是?” “是我们从城里搜集来的,孩子们也许可以用上。” 箱子里是各种文具盒、铅笔、油画棒、作业本。全都是搜寻物资的人会忽略的东西,如果不是魏盛铭有宽旷的空间,这些东西几乎就要和基地绝缘了。 王老先生看到了,感动得热泪盈眶。 他们帮着几位老师把东西收拾进学校储藏间,出来的时候见两个小男孩正站在铁丝网外用力挥手。 “嘿,魏哥哥~~” “快来啊~~~” 贝桃拄了拄旁边的男人:“你认识?” 魏盛铭缓缓点头,嗓音低沉:“嗯,李小二和钱小胖,他们都是我的同学。” 贝桃看看那帮不过十岁的孩子,又看看超过一米八五的魏盛铭。 同学啊…… 这就是同窗的友谊吧? 他们绕过铁丝网走到操场上,草地上十几名孩子正在追逐嬉戏,踢的是一颗不知道哪里来的足球。 “哥哥姐姐,一起来比赛吧!王爷爷今天给我们做了新的球门,可好玩了!” “有魏哥哥加入,我们队肯定赢!” “输的人罚在脸上画小乌龟。” 看见他们,那些踢球的孩子都围了过来,你一嘴我一嘴说着什么,虽然孩子们都很瘦,衣服也半新不旧,但身上总也还有童年的朝气蓬勃。 看到他们,就感觉末世也不那么可怕了。 “你想去吗?”贝桃好笑地问。魏盛铭看着她的脸,认真点头。 “好吧,那我陪你。” 贝桃心想,不就踢球嘛,就当陪小孩子玩耍了。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比赛开始之后,卯足了劲在意输赢的那个竟成了她自己。 粗糙的草地露出斑驳的地皮,鞋子奔跑在上面,溅起许多草根碎叶。 贝桃满头大汗,和一帮孩子们生死时速。 “回防回防!” “守门员小心了――” 她俨然真正投入到了球赛中,等到那颗白色足球落入脚下。 “魏盛铭你别动,等我传球!” 贝桃提气运功打算来个倒挂金钩,谁料钱小胖从半路杀出来,一个滑铲将球铲走。 而足球飞到半空,划过一个半圆的弧度,从某个人身边路过,那人却仿佛没看到一样一动不动。 贝桃急得跺脚:“魏盛铭,你怎么又不跑了!” 男人歪头想了想,迈开长腿,突然冲过来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往敌方球门的方向狂奔。 贝桃被迫挂在他身上,气得直揪他头发:“让你踢球跑,不是抱着我跑啊!!!” …… 球赛战况激烈,一个小时以后,贝桃瘫在地上,连根手指都动不了。 “终于赢了,可算不用在脸上画小乌龟。” 现在想想竟然还有点松口气。 她浑身都是汗,走到学校的洗手间冲了把脸,出来的时候,见魏盛铭和那帮孩子蹲坐在地上,正一起堆土玩。 她放缓了脚步,想听他们聊的是什么。 “我们来猜谜语吧,魏哥哥你也来。” 一个胖胖的小男孩故作老成:“一块五分熟的牛排和一块六分熟的牛排见面了,他们为什么不说话!” “因为他们不熟。哇你这个谜题也太老土了,yue~”另一个小女孩吐吐舌头。 出谜的那个男孩子不高兴了,虎着脸,“你胡说,我再来一个!” “世界上人人都喜欢的东西是什么?” “棒棒糖!” “是食堂的积分!”“我爸爸说,是权利和力量。” 一直默不吭声挖土的魏盛铭忽然开口。 “――是贝桃。” 小孩子们一愣,齐齐大声哄笑起来。 那小胖墩扁了嘴,“明明就是钱!” “魏哥哥,你太搞笑了!世界上人人都喜欢的东西,答案怎么会是贝姐姐呢!” 小朋友们都在笑,而站在他们身后的贝桃却笑不出来,她心里满满当当,都被酸酸甜甜的恋爱占据了。 【世界上人人都喜欢的,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 【是贝桃。】 第32章(有原版在眼前谁会想要替...) “贝姐!3号病房的患者按了急救铃, 心脏起搏器不管用了,你快来看看吧!” “医疗车刚拉回来两名重伤的士兵,大出血, 木系异能已经控制不住了!” “贝姐!贝姐在哪……” 在末世的医疗中, 原先大型公立医院的手术和治疗体系都濒临崩溃, 每天都在超负荷运转。机器、药物跟不上, 很多时候都需要倚靠异能者的能力。 水系和木系都有些微治愈的效果:木系可以修补伤口、止血,加速患处痊愈, 这和植物自然复苏的功能类似;而水系异能虽然对伤势没效用,但可以解毒, 就和流水稀释毒素一个道理。 而贝桃的治愈异能别的不说,在昌平基地,乃至整个北京都是头一份, 在医院里是妥妥的c位。 基地研究院始终没有发现第二位拥有治愈异能的人,而且这种能力和水、木不同,毫无逻辑可言――力量覆盖在伤口上, 伤口痊愈;力量深入人体,腐烂的组织再生。 硬要说的话, 大概是“天使的圣光祝福”之类的代名词吧。 贝桃穿着无菌服,刚从重症病房里出来,马上又跑到几名急救病人面前。 士兵的军装被鲜血染红,撕开的部位能看到狰狞的肌理, 因为失血过多面色如金纸, 已经快要昏厥了。 贝桃摘掉手套, 一只手按在那士兵的胸口, 声音清晰而沉稳:“放缓呼吸,睁开眼看着我, 很好。听我说,你已经回到基地了,所有人都很安全……” 士兵愣愣看着她,胸口起伏,腹部巨大的血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敛,几乎眨眼间就止了血。 身边的医护人员握着各种纱布、止血钳,全都瞠目结舌说不出话。 不管看多少次都想惊呼――这种能力,是奇迹啊。 士兵睡着以后,贝桃擦了擦手上的血:“他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交给木系异能者进行后续治疗吧。” “好的贝姐。” 马上有人凑上来,轻手轻脚将病床推走。 医疗所内,各项治疗有条不紊展开。这时候大门突然被人拍开了,传来男人巨大的吼叫声。 “给我让开,别拦着我!” “医生,医生呢!!” 有保安员上去阻拦:“这位先生,请不要在医院范围喧哗,要治疗的话先在门口……” “滚开,你认不出来我是谁吗?医生在哪里,还不快点来救人!” 江滨一把推开安保的士兵,他应该是刚从外面回来,脸色很不好,作战服也脏污一片,想也知道在危险区里遭遇了怎样的战斗。 见他情绪激动,生怕伤害到其他无辜病患和医护人员,几名持枪士兵慢慢靠近。 “这位先生,我们不管你是谁,进入医疗所必须先进行身份登记,请你放下武器,不要喧哗。” 江滨气得额角青筋突突的跳,他刚才丧尸包围圈里脱困,好不容易活着回来,他们却说要进行登记? 这些日子被魏盛铭支配的恐惧,还有遭受到的各种忽略、不甘此刻全都涌了上来,江滨□□,一团超高温的火焰异能在他掌心酝酿。 “江滨?” 听见声音他猛地回过神,手里火焰倏地熄灭了。 “贝桃,太好了你在这里!快点给芙蓉治疗,我们今天出去任务时遇到了丧尸群,她躲闪不及被抓伤了!” 贝桃看了眼躺在担架上的女人,司徒芙蓉虽然额头上满是冷汗,一脸痛苦,但瞧着还算有精神。至少,她还有力气整理头发,还有功夫眯眼打量自己。 贝桃听着江滨在耳边聒噪地叽叽喳喳,眼珠一转,在司徒芙蓉手腕上看到了条格外唬人的翡翠玉镯,有点眼生。 ……这俩蠢货不会是因为爱慕虚荣,私自脱离任务路线去珠宝一条街挖宝了吧? 那地方以前是人流密集,现在是丧尸密集,加上又没什么可用物资,现在成为了基地任务者们绝不会踏足的地方之一。 她嘴角抽了抽:“我拒绝。” 江滨忽然语塞,仿佛耳背了一样:“……你说什么?” “我说,她这伤还犯不上使用治愈异能。”贝桃解释。 “司徒芙蓉自己就是木系异能者,虽然只有一级,但伤口痊愈的速度也是普通人的15倍。这么点抓伤,10分钟肯定止血了,而且丧尸的抓伤对异能者来说完全没有作用,你要不放心的话可以叫护士打一针。” 江滨瞳孔地震,半晌说不出话。 “你……你平时再怎么无理取闹我都忍了,可芙蓉是异能者,她对我们基地很重要,你帮她疗伤是为大局考虑,是天经地义!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现在还知道争风吃醋,果然上不得台面!” 贝桃本来都想走了,闻言回过身,声音危险:“大局……?” 周围工作的医护人员全都浑身一颤,有一名小护士正在帮司徒芙蓉消毒上药,她处在战局的最佳观众视角,看到了贝桃的黑脸,心里默念:还有三秒,贝姐要开大了,贝姐又杀疯了。 江滨察觉到气氛凝滞,见大家都若有若无地盯着他看。 贝桃转过身,眼神古怪:“你刚才是不是想对安保士兵动手?” 江滨一愣,马上反驳:“你在胡说什么,我没有!” 围观人群里oo的议论声。 “我们都看到了……” “他那火那么明显,大家又不瞎。” “伪君子。” 江滨脸色难看:“你们说什么!” 贝桃:“在基地里动用异能伤人我就可以告你一状,在医疗所闹事简直罪加一等。” “你难道看不到这里有那么多的重伤患者,还是说就你们俩身体尊贵?老娘告诉你,人命无高低之分!要是她真有危险我们当然会开绿灯,但是有些人呐……” “江滨,原来你的‘大局观’,就是特权思想,让所有人都给你让道。” 此时江滨的气焰已经被压制,他到底是胆子小,不敢公然和那么多人为敌,只能咬牙切齿、虚张声势。 “贝桃,你敢这样和异能者队长说话,你自己没有享受异能者的特权吗?我可以马上和长官报告把你降级!” 贝桃脱掉身上沾血的无菌服:“话说清楚一点,你是异能者二组的组长,不是队长。现在军部分管异能者支队,小队长是吴天,关你啥事? “降级,有胆子就去啊,要不要我陪你一起?” 她理了理头发,又眯起眼睛看他:“还有,你刚才说什么,我给她疗伤是天经地义?” 江滨一愣,察觉到危险的气息。 贝桃眼睛一瞪、柳眉倒竖:“哪门子天经地义,你给我吃还是给我穿了,老娘就是看你们不顺眼!渣男绿茶,都给我叉出去!!” …… 魏盛铭在训练场外游荡。 这里是支援类异能者的训练地方,都是一些攻击力不强的类型,包括:对丧尸隐身、强化听力/视力等等,贝桃平时也在这训练。 他探头探脑,又因为个子高目标大,很快吸引了不少人注意。 一男人走过来:“是你啊,你来这里是……哦,你肯定是来找贝姐的。太不巧了,她被医疗所那边叫过去了。” 魏盛铭点点头表示听到了,他也没说什么,曲腿随意在路边的大石头上坐下来。 一边数砖头一边等待。 这里是回家的必经之路,她肯定会出现的。 魏盛铭已经是基地的红人,他这番孤独身影落在来来往往的众人眼里,收到了许多人打量。 无心的人觉得有趣,有心的人自然想到别处。 吴天正好路过,远远地看到他想要去打个招呼,胳膊却被人一把拉住了。 来人是基地政府部门的,之前有接触过两次,好像是叫卫军。 “好巧啊吴天,在这里遇到你了。上次一起出德胜门任务回来后就没见过了吧,听说你受伤了,现在恢复的怎么样?” 卫军身边跟着一个颇美貌的年轻女子,在微凉的秋日还穿着条连衣短裙和高跟鞋,脸上画着淡妆,精致得好像要去拍写真,和过往来去的行人格格不入。 吴天随意点头:“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这是……” 卫军指向身边:“这是我小妹卫兰,在食堂窗口工作。” 男人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小姑娘想要认识魏盛铭,你跟他比较熟吧,有没有空引荐一下?” 吴天不语,卫军又卖力说道:“你看,我小妹也是天姿国色,末世之前她还拍过电视剧,就那部《放学后别走天台等你》,你听说过吧?” 原来是个小明星。 吴天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女孩,别说,仔细观察的话,她竟然跟贝桃有几分相似,她们都有一对大而圆的眼睛。 女孩美得像花,不过比起贝桃,这女孩什么能力也没有,就真的只是朵娇弱的纸花罢了。 吴天推开男人往自己口袋里塞的香烟,笑道:“引荐的话有点困难,我在魏盛铭面前也不是什么说得上话的人。不过……想交朋友很简单啊,你直接走过去说话不就可以了。” 男人脸上挂不住:“你……你这就不给哥们面子了。” 吴天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摆摆手准备走开。 面子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啊。 卫家兄妹见拉不到关系,没有办法,名叫卫兰的女孩咬咬牙,又修饰了一下自己的妆容,一路小跑着往路对面过去。 魏盛铭坐在石头上一动不动,低垂着头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他不说话不撕纸不抠土的时候十分岁月静好,俊美的面孔配上结实高大的身体,许多女孩子都会回眸看他。 “你好,哥哥,我的耳环掉在这附近了,请问你看见了吗?” 卫兰跑过来,姿态俏皮地勾了勾发丝。她身高和贝桃差不多,故意侧身站着,让自己美丽的7分面庞露在魏盛铭面前。 后者迟钝地抬头瞥了她一眼,然后又垂下了头,仿佛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个美艳小明星,而是一坨空气。 卫兰尴尬了一瞬,忍住回头的欲望:“哥哥,我在和你说话呢,你听到了么?” “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到……” 话未说完,面前的男人忽然站了起来,卫兰吓得连退三步,她想到这家伙是个不可控的精神病,一下子花容失色:“你你你……!” 魏盛铭根本没兴趣看她,他绕过面前的障碍物,高兴地往小路尽头冲了过去。 在那里的夕阳尾巴上,缓缓走来一个人影。 “贝贝――” 贝桃听见熟悉的声音,刚没两步,就被朝她狂奔来的人抱了个满怀。 看清魏盛铭的脸,刚才被江滨那傻逼激发的怒意就瞬间烟消云散了。 贝桃理了理他凌乱的额发:“你在这里等我?”“嗯。”他弯腰,在她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像被小鸟拂过,温柔又依恋。 贝桃抱着他腰:“怎么了?才一天没见而已。走,我们回家。” 两人十指相扣离开,吴天在后头看着刚才那女孩气急败坏的背影,摇摇头。 说实话,自从魏盛铭出名了以后,像这样“搭讪”的姑娘一双手都数不过来。主动勾引的,求偶遇的,大家都知道他精神有疾病,也知道他有相恋的伴侣,但这些问题似乎被刻意缩小了。 总有些狠人,为了达到目的愿意放弃一些原则。 吴天耸肩:“可是像又怎么样呢,有原版在眼前,谁会想要替身啊。” 第33章(初吻是会上瘾的...) 初冬以后, 过了丰水期,河流水位急剧下降。 基地里水源本就紧缺,过去异能者宿舍一周可以冲2次澡, 现在一个月才能冲2回, 时间限定一小时, 普通人还得排号预约。 一般为了节省次数, 贝桃都是自己先洗,然后让某人接着洗。 这天晚上, 她裹着浴巾吹完头发出来,发现房间里空空如也, 魏盛铭不见了。 已经晚上7点半了,再过会就该熄灯,大晚上的他跑哪里去? 梦游吗?! 贝桃心下焦急, 随便在睡衣外面披了件大衣就急吼吼冲下了楼。 黑灯瞎火的,借着月亮洒下来微弱的光线,她在宿舍楼附近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踪迹。 正想喊, 忽然听到有人叫她。 “贝贝。” 猛地回头,贝桃在不远处的草丛里发现了一团不明生物, 一个黑影蹲在那里看不出身形,似乎彻底融入了植物园。 “魏盛铭?” 贝桃一脸迷惑,等到她走近,那团影子才站起来, 变成了黑漆漆的魏盛铭。 贝桃跑过去一拳砸在他胸口, 气急败坏:“黑灯瞎火, 你跑出来怎么不说一声, 吓死我了!” 回过神来以后,她挑眉:“你在别人园子门口转悠干什么呢?” 面前是个种植园。 因为缺少食物, 基地里但凡有泥土的地方都种上了水果蔬菜,中国人发挥了种菜的天性,连他们的屋子不远处的小花圃都改成了菜园子。 菜园四周被高高的篱笆围起来,为了防止幸存者偷吃,还在墙上加装了监控。 ――即使里头种的只是平平无奇小白菜。 楼下的这个种植园,魏盛铭已经暗中观察了很久。他轻轻拨弄一下篱笆上缠绕的嫩绿藤条:“菜熟了。” 贝桃: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扯过身边人的胳膊:“菜熟不熟的和你都没有关系。那些是基地统一种的,要用贡献换,我们不能白拿知道吗?” 魏盛铭低头看她,十分驯服地点点头:“嗯,我没有想拿。” “只是觉得成熟了的小白菜,和贝贝一样可爱。” 贝桃:……继大葱之后我又成了小白菜是吗? 他轻轻牵过她的手,十指紧扣,往种植园更深处走去。路边的行道树没有遭到砍伐,盘根错节扎在泥土里,枝叶被凉凉的夜风一吹,O作响。 他们走到一片水塘边,塘里种着菜藕,不过这个季节只剩些凋零败叶。 魏盛铭指向波光粼粼的水面:“你看,有光。” 她以为他说的月光,只是再细致一观察,发现在塘边的草丛里、树叶间,到处都有星星点点,区别于清冷的月亮,像是星辉洒落人间。 贝桃微笑:“是萤火虫。”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只不过在现在这个末世,别人实在难有闲情逸致观赏风景。 贝桃展开手臂伸了个懒腰,叹息一声:“真漂亮啊。” 魏盛铭站在她身后:“所以想要给贝贝看。” 她回过头,见他眼眸里漾起温柔的涟漪,那些星光仿佛都映入他的瞳孔。 两人对视着,心头都有些意动。 魏盛铭缓缓凑近,他低下头想要亲她的脸,当嘴唇接近的时候贝桃忽然转过头……他就正好亲在她唇瓣上。 刹那间,唇上传来温暖的触感,柔软的不可思议。 他的眼睛里有一瞬间的慌乱,愣怔片刻后,看贝桃目光水盈盈的不像是生气的模样,于是鬼使神差的,再一次低头尝试触碰。 想要亲近她,感受她的气息和温度,这是魏盛铭的本能。 他的吻稚嫩、小心翼翼、充满珍惜。 一下又一下,只是最浅薄的抿吻,贝桃就感觉心都化了。 两人耳鬓厮磨了一会,她忽然主动勾住他的脖子,把男人整个往下拉。 “笨蛋……张嘴啊。” 她试探着张口探寻对方的口腔,魏盛铭对她完全没有防备,很快这个柏拉图式的亲吻就变成了法式热吻。 贝桃双眸紧闭满面通红,她下意识将双手放在对面人胸前,试图引导他,可她自己明明也生涩的要命,谈何引导。几乎两下以后,主次位置就实现了颠倒。 舌尖被迫追逐,贝桃差点呼吸不过来,她别开头大喘气,他又马上追过来掠夺她的双唇和口腔。 唇齿间的追逐战泄露出几声难以抑制的喘息。 “哈…哈…” “唔,你等…” 低低人语混着塘边虫鸣,一对情人在寂静的夜晚紧紧拥吻。 星光和月光,还夹杂着点点萤火微光,光与影的交错令人目眩神迷。 在他热情的攻势下,贝桃晕晕乎乎难以思考,她眼前闪过几道手电光线,这才想起来那是巡夜的士兵。 要是被发现的话…… 她连忙拍了几下魏盛铭的胸膛,他抬起头,缠绵悱恻的亲吻这才分开。 听着他伏在耳边粗重压抑的喘息,贝桃只感觉双腿发软,连站都站不住。 眼看光线靠近,魏盛铭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 等到巡逻的士兵经过时,他们原本站立的地方只剩草叶摇曳。 夜晚寒凉,而她面庞滚烫。 贝桃将涨红的脸埋在魏盛铭怀里,听到他一路以极快的速度爬上楼、打开门,再等到后背接触到温暖被褥,她才回过神来。 房间内漆黑,已经到了熄灯的时间。她被轻轻放在床上,随后一个人爬了上来。 他急不可耐地凑过来吻她,有力的手掌就撑在她枕边,他们紧紧贴合,男性的躯体血脉偾张。贝桃抱着魏盛铭毛茸茸的脑袋,感受他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 他如果想要,也不是不可以…… 初吻似乎就上瘾了,谁也不愿意先抽离唇舌。贝桃闭着眼睛,双手环着面前人的脖子,手掌顺着他宽阔的背部往下,缓缓划过结实背肌,还有轮廓性感的肩胛骨…… 不知道多长时间,两个人耳边都是粗重的喘息声。 他终于吻够了,放开贝桃已经红肿的唇瓣,开始低头亲她的耳尖和脖颈。 贝桃眯起眼,手指紧紧拽住身上人的衣服。过了会,那毛茸茸的脑袋扎在她脖颈间,急促地呼吸两口,不动了。 她等了一会,感觉魏盛铭的气息渐渐平稳下来,变得绵长。 贝桃疑惑抬头,见他抱着她就那么睡着了,一条腿还耷拉在床下,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 现在是能睡着的时候吗! 还是说他没反应?不可能啊,明明就…… 贝桃仰躺着,枕着身边人结实的胳膊,也说不清心里是不是失望。 基地大门口现在有一块巨大的显示屏,上面列举出幸存者们可以承接的任务,根据任务难度分为B-S,许多抢手的安全任务甚至在发出前就有人提前蹲点。 此刻,几个人正凑在屏幕前研究着什么。 “队长,最近普通的A级任务都秒光,不如我们接一个难一点的,贡献点也高。” “我看这个A+的就不错,是去北面的居民楼清扫丧尸,那块地势我熟。” “我看行。” 江滨忽然开口:“不,我们选这个。” 几人顿了顿,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S级任务?光明南路奇行种?数量x1】 下面列出了具体的信息,写着建议队伍人数30人,难度中上。 一人露出为难的表情:“队长,这S级任务,我们小队人数现在不多,行吗?” “要不咱们还是稳妥一点……” “有我在你们怕什么!”江滨倨傲道,“不就是绞杀一只奇行种,又不是变异种,你们怎么那么没出息!就你们现在这个状态,怪不得一组的人会骑到我们头上来!” 被骂的异能者们低头不语。 自从江滨几次三番被贝桃羞辱,再加上一组又有个能力和长相实在惊艳的魏盛铭。 旁人有意无意拿两人比较……关键是江滨还比不过。 前几天在医疗所里贝桃大骂江滨的事情还在基地里传开了花,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自己跟的组长低人一头,他们当小弟的日子也不好过了,连带着做任务其他人也不愿意和他们组队。 小弟们面面相觑:“好吧……” “上面写了这个奇行种是土系能力,队长的水能正好克它。” “那我们多带一些穿甲弹。” 变异种脱离了普通丧尸的低级趣味,往异形怪物的方向演变,长得什么奇怪模样的都有可能。 而奇行种还保留有丧尸的外型,和异能者一样往超能力的方向进化。 变异种危险至极,说不清到底有多强,上次那只长舌怪至今还在基地研究院接受道道解剖。 而大部分奇行种的攻击力就低的多了,和2级异能者差不多,发射一切小水柱小火龙的,因此江滨才能这么信誓旦旦。他自己就是3级异能者,再加上那么多队员,哪里有搞不定的。 接了任务,江滨把作战信息群发给组里众人,大手一挥:“都回去做准备,明天一早准时出发!” “是。” 他单独给司徒芙蓉发了信息,要她明天一起去任务。 “G?可是我伤才刚好,我想在家多待一段时间嘛。”女人声音有如撒娇。 江滨耐着信息回复:“芙蓉,这次我接的是S级任务,完成后有起码300的贡献点,你确定要错过吗?” 对面停顿了很久,才发回来讯息:“那好吧,我明天早上来找你。” 江滨松了一口气,将通讯器收好。 昌平基地看似平和,局势总是千变万化的。 他异能者小队长的身份不再,魏盛铭的名声越来越响。除此之外,普通人中还崛起了一些英雄和领袖,他们分流了原本他身上的关注度。 司徒芙蓉的目光也越来越多的停留在那些新晋异能者身上,甚至连跟在他身边的小弟也逐渐少去。 一个、两个。 这样的变化,江滨根本忍不了。 第二天,基地大门口依然停留着许多筛选任务的人。 吴天正在核实信息,他看了看江滨身后:“S级任务,你们小队一共14人,你确定不需要再添加一些人手?” “你是在质疑我的能力?”江滨瞥向那些正蹲点秒杀B级任务的普通人,“让他们一起去,难道能起到什么实质性作用么?” 吴天嘴角抽搐了下,闻言翻了个白眼,他手一指,“出发吧。”一副恭请大驾您慢走不送的姿势。 江滨冷哼一声,背着枪率先踏入车厢。 军用车排出黑漆漆的尾气,朝着任务地点驶去。 他们一行人除了江滨,大多是1级异能者,有几个稍有能力的比如杰克贾、李秦、张磊最近都和他疏远了。 司徒芙蓉一边嫌弃座椅太硬,一边抱怨着:“这个任务地点好远,开车都要很久,等到回去饭点都错过了。” “茶花山庄,以前好像是个烂尾楼,这种地方连物资都没有啊!” “到底是什么样的奇行种啊,江大哥你一会快点搞定,也许我们还能在附近搜寻点好东西。” 江滨耐心听着她各种吐槽,心里憋着一股气。 等到大概一个小时以后,车子终于驶到茶花山庄范围,根据基地指挥部的无人机探测,有一只能操控土壤的奇行种在这附近徘徊。 “你们分头包抄,把目标引到我这里来。”江滨下了指令,小队成员立刻四散分开。 这地方以前是烂尾楼,原本恢弘的小别墅现在破破烂烂的,到处都是疯长的树木。看那些黑漆漆的门洞,总感觉格外阴郁。 “发现目标。” 视觉强化型异能者在小队频道里报告丧尸位置,然后两名速度异能者冲出去吸引丧尸注意,一路风筝,把目标引到特定的方位。 那奇行种是土系能力,一路走,身边一路飙出尖锐土刺,只是它刚踏入这片地方,源源不断的土刺就没有了。 因为脚下是水泥地。 这时,江滨从后方跃出,“砰砰”两枪直接打断奇行种的跟腱,这东西摔在地上,扭动着发出“嗬嗬”的怪叫,似乎在努力凝聚周围地面的土壤。 这时候四面八方涌出一股股水龙,瞬间把临近的土层冲散变成了泥浆。 江滨一脚踩住那只奇行种,对着它的四肢又是几枪,这下这玩意彻底失去了行动了,只能张着嘴不断嚎叫。 刚才的小队成员们都围拢过来:“太轻松了吧。” “300贡献到手,耶!” 江滨默不吭声,他回想到那日魏盛铭在众人面前一招帅气的风刃,还有夸张巨大的龙卷风。 精神病都能升4级,凭什么我就不行? 于是他掌心凝聚起水流,也想要变成锋利的水刃割断丧尸喉咙,但水流没那么听话,最后也只是变成水蛇的模样在地上抽打。 他又召唤出火焰,只是火更不可控,将那丧尸烧得半焦也不成形状。 这一来一回,旁边的跟班们都有些奇怪。 “江队,你怎么不直接弄死它。” “在实验新招数?” 经过他这一番折腾,那头被打断了四肢的奇行种已经变得惨不忍睹。但是因为头颅没受伤,又挣扎着没死,张着大嘴发出奇诡难听的嚎叫。 一人捂住耳朵:“这家伙在叫唤什么?真刺耳。” 有胆小的建议:“我觉得还是快走吧,这附近是危险区,没有多少小队来过。” 江滨咬牙,终究还是选择一枪打爆丧尸头颅。 十四人朝着车辆快速转移的时候,他忽然感到身后传来一阵阴风,仿佛什么东西阴恻恻看向他。 “队长,有情况。”那名视觉强化的队员忽然小声道。 只见远处土壤翻涌,草皮裂开,原本生长的树木折断,仿佛地震一样。 然后一只丧尸从地底爬了出来,破损的身躯、苍白的瞳孔。 江滨绷着脸:“慌什么,只是一头奇行种而已。照葫芦画瓢,我们干掉它。” 司徒芙蓉发抖:“可是,不止一只啊……” 只见那片早已变为荒地的山庄里,从土层底下钻出了无数的丧尸,大部分是普通型,也有小部分身上带各种能力。 它们伸着枯瘦的爪子,发出“嗬嗬”的怪叫,颤巍巍往他们站立的方向靠拢。 不知道是谁先后退了一步,小队众人开始齐齐转身往军车的位置狂奔。 江滨第一个攀上车座,他鬼使神差地朝后看了一眼,见最近的那栋别墅屋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趴了一只丧尸。 【变异种脱离了普通丧尸的低级趣味,朝着异形怪物的方向发展……】 它浑身覆盖着白色短毛,巨大而强壮的长尾巴。 这是一只变异种。 江滨瞳孔地震,用尽全力嘶吼:“还不快点开车!!!” 第34章(他在哪里我在哪里...) 来的时候欢声笑语, 回去的时候惊恐尖叫。 “再快一点!不能再快一点吗!” “你们在做什么,攻击啊!” “别管什么路线了,把他们甩掉――” 军车歪歪扭扭行驶在道路上, 因为司机情绪激动, 拐弯的时候甚至撞飞了好几辆小轿车, 轮胎在沥青马路上压出灰色的痕迹, 发动机嘶哑轰鸣。 而在几百米开外的地方,黑压压的丧尸大军牢牢跟在后头, 像是天边坠着一片乌云。 从远处看,这乌云蠕动的未免也太快了, 其中还夹杂着各种荆棘、电光、火焰和土地翻涌。 而凑近了,就会听见震耳欲聋的丧尸吼叫,它们你踩着我我骑着你, 以惊人的速度前行,队伍最前头是几只奇行种在打头阵,它们不光移动速度快还具有异能。 而所有人都清楚, 乌泱泱的丧尸堆里最危险的,莫过于那头躲藏起来的白色变异种。 小队成员们乘坐的军车飙出了最高速度, 油门踩到底,一口气开出去几公里,将身后的丧尸们拉开一些距离。这个时候车上的人总算有了反应,稀稀拉拉各种火球、子弹朝后方打去, 收效甚微。 司徒芙蓉已经软倒在车里, 完全丧失了战斗意志。江滨脑门上冷汗涔涔, 他握住手里的枪。只要能熬到回基地, 他们就还有活路。 昌平基地指挥部 屏幕上的监视画面忽然传来剧烈波动,所有监控员为之一震。 “报告长官, 无人机发现城北有大范围丧尸行动,目测有几千头,并且看方向正在往基地这边来!其中预计有奇行种十头,变异种未知!” 所有人都爆炸了。 “什么?!北京什么时候有丧尸大军出现的!”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马上开启一级戒备,组织防御和撤离!” 不出三秒钟,刺耳的警笛声拉响,随着各种提示音响彻整个昌平基地。 听到警报的时候,贝桃和魏盛铭正在屋里做家务,他们对视一眼,立刻套上外衣往楼下狂奔。 广播里的声音一遍又一遍: “幸存者们,请立刻前往校图书馆,不要带行李!” “全部军人根据接收到的指令迅速进行备战……” “所有异能者到大门集合!” 原本井井有条的基地完全乱了,路上到处都是拖家带口,抱着食物细软逃命的普通人,他们聚集到基地后方的图书馆,不过那里也不是最安全的,如果守城军队全部阵亡,这些人也无处可逃。 贝桃二人赶到的时候,基地的主大门已经围满了人。 排成方阵队列的士兵荷枪实弹,人人面上都是凝重的神色,建筑屋顶上黑黝黝的炮口已经完全打开,热武器准备就绪,他们即将倾尽全力迎来史上最大规模的守城战斗。 “到底怎么回事!”贝桃一把抓住正在调配武装的吴天,“怎么会忽然有丧尸潮围攻基地的?” 吴天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看清面前的人才道:“贝姐?具体情况不清楚,根据无人机的探测,尸潮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给引到基地来的……” “贝姐,这次作战难度史无前例,尸潮里有至少十只奇行种,变异种还未知。你赶快和幸存者一起躲到后方去,这里是攻击系异能者的战场,这里太危险了!” “我不。”贝桃牢牢抓紧魏盛铭的手,两人对视一眼,“越是这种情况我越不能走,我们必须要在一起。” “而且你们也需要治愈异能。” 魏盛铭点点头:“贝贝在哪,我就在哪。” 吴天嘴唇抖动两下没说出话来,他咽了咽口水,一双手颤抖着抓住面前男人的胳膊:“魏盛铭,这里是正面对敌战场,你是最重要的一环。” “求求你了……守住。” 茶花山庄位于城郊,本来就没多少人流和车辆,一开始江滨他们逃离得还算顺利,只是越靠近市区,车辆拥堵、道路细窄,他们的速度不得不慢下来。 “撞过去,直接撞过去!!”不知道谁在咆哮。 开车的男人满头大汗:“不行啊,车头的保险杠撑不住了!” 司徒芙蓉可怜兮兮地拉住江滨的衣角,眼泪汪汪:“还有多久、还有多久才能回到基地啊?” 江滨看了她一眼,有些自嘲。 回到基地?就算回去了他们也只有两个结局,一是基地和尸潮同归于尽,所有人一个也活不成;二是他们几个侥幸活下来,被基地严加惩戒,永远不见天日。 所有人都面露绝望,很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事。他们的子弹已经打空,异能也完全耗尽。在面对实力和数量碾压的丧尸潮面前,个人的能力简直卑微得不值一提。 现在唯独的一点希望,就是汽车能够开得再快一点。 怕什么来什么,在开过一条拥堵的小路时,车厢忽然猛烈一颤,仿佛压到了什么,然后开始剧烈震荡。 “车轮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大家小心――” 一只轮胎崩飞出去,车辆逐渐失控,在所有人的尖叫声里,车厢失去平衡朝一侧翻倒。 “啊啊啊,要翻车了!” “抓紧扶手!” 从远处看,就见这辆军绿色的卡车在地上打滑,随即猛地往一侧倾斜,铁皮和沥青地面摩擦发出阵阵火花。 车头大力撞在路障上,随后“砰――”的一阵巨响,引擎盖冒出阵阵白烟,不动了。 “咚咚” 几秒钟之后,朝上的一侧车门被人从里头踹开,一个男人爬了出来。 江滨灰头土脸,他有些呆滞地望着脚下报废的车辆,突然间不记得自己身在何方,只觉得耳畔嗡鸣、头晕目眩。 不过后头越来越近、震耳欲聋的丧尸潮唤醒了他的理智。 还不可以放弃,他必须要快点逃命―― 这个时候司徒芙蓉也爬了出来,她拽拽江滨的裤腿:“江大哥……” 他一把将女人拖出车厢,跳到路面上开始疯狂翻找周围的车:“快,我们必须再找辆车离开!” 小型车装不下14个人,司徒芙蓉有些迟疑:“那其他人……” 江滨看了眼横七竖八晕过去的众人,心一横:“来不及了,你是想陪他们一起死吗?” 幸运的是,江滨很快发现了一辆还能开的小车,他杀死关在车里的丧尸,一脚踩下油门,小车绝尘而去。 从后视镜里可以看到那连片的丧尸大军已经推到近前,如同海啸一样,张牙舞爪的怪物以凶狠的姿态蚕食了那辆翻倒的军车。 想也知道,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伙伴已经全都落入丧尸口中。 大概是有新鲜血肉,丧尸大军停滞了一瞬,借此机会小车一骑绝尘逃出生天。 司徒芙蓉捂住嘴,将呜咽憋在喉咙里。 江滨死死握住方向盘,表情已经近乎狰狞,他有些病态地自言自语:“他们已经没救了,在那种环境下晕过去,我怎么救他们!快一点,再快一点,我们就快要回到基地了……我一定可以活着回去。” 大约又过了十分钟,他们已经逐渐靠近昌平基地,这时一道白光划过头顶。 “轰――”的一声,军用制式近程导弹在丧尸大军中炸开,翻滚出烟尘一片,无数丧尸在爆炸中化为灰烬。然而就有更多丧尸从后方跃出来,补足大军的缺口。 火光四射里,司徒芙蓉喜极而泣:“是基地的远程攻击!他们发现了,爸爸一定会救我的!” 江滨呼吸急促,一双眼血红,他死死盯着头顶接而连三飞过的导弹,小车被爆破的气浪震得不断颤动。 相比态度古怪的江滨,司徒芙蓉的喜悦是发自内心的,她哭叫着:“呜呜,小易孙强他们没有白死,我们一定可以活着回去的,爸爸……” 哭了一会,忽然感觉江滨渗人的目光盯紧了自己。 她后背发麻:“江大哥,你要干什么?” 江滨好像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他自言自语,语气古怪:“长官,不是我、不是我不救他们,是他们自己死的!没错,我们一路和丧尸战斗,是他们运气不好,全队只有我自己逃了出来……只有我!” 司徒芙蓉胳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她颤抖着不断往后退去。 这男人,不管怎么看他都是精神出问题了。 “你别过来,我爸爸是基地负责人,啊啊啊!” 这时候江滨忽然探身,狠狠一脚踹在她肚子上,司徒芙蓉痛呼一声,从车门跌了出去。 女人的尖叫声很快消失在身后,生死不知。 江滨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执着地基地的方向,那片建筑已经隐约可见:“快了、快了……” 而在接连发射五枚导弹击杀丧尸之后,昌平基地已经进入了全员备战状态。 远程攻击只能消灭大部分普通丧尸,因为目标数量太多,总有一部分能躲过攻击。 火炮还在不断发射,而在距离基地几公里的地方,火系异能者燃烧起高高的火圈,土系异能者升起一道道长满荆刺的土墙,他们还挖出一排排壕沟,在里面填入锋利的土刺。 众人想尽办法消耗丧尸潮的冲击力,那些能通过重重阻碍接近基地大门的,才是他们最后的敌手。 在短时间内垒起来的掩体后面,所有战斗人员都全副武装等候在那里,汗珠顺着他们军帽下的发线滚落,手指一动不动卡着扳机。 一名哨兵手持望远镜,忽然看到辆陌生的红色小轿车呼啸而过,飞速绕开陷阱往更远处驶去,他们来不及细究开车的是谁,后面追着的丧尸大军已经近在咫尺。 “目标靠近,近攻准备,一次发射――” 一排燃烧弹烟花一样炸开,从爆炸圈里冲出来许多丧尸,有的没了半条胳膊,有的身上还烧着火焰,它们张牙舞爪前进,目标正是前方人口众多的基地。 吴天已经持枪准备冲上前线了:“大部分普通丧尸我们来搞定,你们一定要防住冲出轰炸圈的奇行种!” 贝桃默默将手里的枪上膛,和众多异能者站在一起,而最为大范围杀伤力的主力,魏盛铭和吴天正往最前线赶去。 走了两步,他忽然回头。 贝桃朝他笑了笑,比了个放心的手势,然后他就仿佛打了一剂强心针,扭头往前去了。 战场一向是残酷的,这不是基地第一次面临丧尸潮入侵,只不过上一回打头的只有一只奇行种,现在却有十只。 每个人都疯狂投入作战,贝桃站在掩体后头,沉默着持枪瞄准。 远处有骇人的龙卷风升腾,里头伴着灼目的火焰,将无数丧尸绞上升天。巨大的龙卷风无视一切对手,风卷残云一般扫荡战场,大部分普通丧尸就永远止步于此了。 时不时有漏网之鱼冲过密集的人群,她一枪一个精准爆头。 身边是两名年纪很轻的听觉强化异能者,他们几乎没什么攻击力,只能一味持枪扫射,眼睛都杀红了。 “混蛋――” “老子跟你们拼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贝桃甚至打空了两个弹夹,基地大门口仍有源源不断的丧尸往里面冲。地上已经躺了不少负伤的战士,她咬咬牙打算冲上去支援。 一面土墙轰然倒塌,从后头爬出一头被打断了肩膀的丧尸,它跌跌撞撞冲出包围圈,歪斜灰眼发现了贝桃,那腐臭的大嘴大张着朝她咬来。 电光火石之间,她快速弯腰避过,随后大力一挥手里的长枪,枪托卡在丧尸牙关间,让那玩意只能发出“咯咯”的咬合音。 趁着这个间隙,贝桃一把抽出背后的西瓜刀,咔一下给它抹了脖子。 黑血溅了一身,她毫不在意地擦擦,快步往前方跑去。 战场上,士兵们军绿色的制服染了脏污,哪里有人倒下哪里就有人站起来,这就是华夏精神的坚韧不屈。 在那些缠斗作战的身影里偶尔夹杂着几个白色衣服的。 一名小护士脸上沾着血迹,双手紧紧捂着一名年轻士兵的胸口:“你撑住啊,不要闭眼!马上就能得救了,马上……” 血液从她指尖渗出,小战士年轻的面庞苍白,瞳孔渐渐失去焦距。 正痛哭着,一只手忽然覆盖在她手背上,小护士一惊:“贝姐!” 贝桃手脚麻利地翻出急救包里的纱布:“这里我来,你去后面。” “是!”小护士抹着泪跑走。 贝桃十分冷静,她均匀地将异能覆盖在士兵胸前狰狞的伤处,薄薄一层,止住断裂的血管,不断给肌肉带来生机。 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贝桃脸色发白。她只是一名2级异能者,治愈系异能储量微薄,她每天其实最多治疗五个重伤患者,可今天没有办法了。 能力需要用在需要的地方。 望着身边难以计数的伤员,她一次又一次地逼迫自己,挤压潜能。 在更靠近第一作战区的地方,普通丧尸已经差不多被消灭干净,剩下的多是具有能力的奇行种。 它们有的可以放射雷电,有的可以召唤水龙,有的力量无比蛮横,人们应对得很吃力。 魏盛铭周身已经全被狂风覆盖,独自冲在最前,仿佛变成一个行走的龙卷风。 然而吃过他的苦头,奇行种们仿佛有意识一般主动避开他,往薄弱的地方奔去。 “小心电击!水系能力者不要过来!” “这里需要支援――” 不知道有多少战士因此倒下,吴天满脸都是血污和黑泥,他单手抱着个受重伤的士兵,吃力地往掩体后拖。 “受伤的都到后面去,不要不怕死的往前冲了!医生、医生!把伤员全都搬到安全区――” 他的声音混在各种爆破和枪响里,变得支离破碎。 就在这时,所有人的通讯器里都响起哨兵清晰的报告。 “后方发现一头变异种,白色、长尾!目前位置在黄色房子屋顶――它转移了!” “目标速度很快,它似乎可以极限跳跃!” 所有人一震,这个消息对于已经精疲力尽的基地军队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尽管如此,受了伤的士兵依然咬牙用绷带裹住自己满是血迹的手臂;异能耗尽的队员依然手持长/枪,哑着嗓子冲向前方。 有人在指挥:“用火力包围住,剩下多少穿/甲弹全部――” 只是话音还未落,那抹白色的身影就撞翻无数士兵,无视一切弹药攻击,像闪电一样往大门内侧的第二战场冲去。 第二战场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支援类异能者,还有许多医护人员。 吴天声嘶力竭:“危险――” 仿佛冥冥中感觉到什么,魏盛铭猛地回头。 第35章(永远和我在一起...) 白色的变异种和那只超长舌头的变异种很相似, 不过它的能力主要是在匪夷所思的远距离跳跃上。 士兵们眼睁睁看着这怪物一跃将近几十米,轻轻松松跨过他们设置的各种陷阱和障碍,并且外皮坚硬连雨点一样的狙.击弹都打不穿。 “燃烧圈被突破了!” “二道土墙瓦解!” 在人们慌乱的声音里, 它仿佛对满地丧尸的尸骸毫不在意, 也对身边的战士不感兴趣。 它的目标很明确, 就是要进入基地, 仿佛那里有什么极吸引它的东西。 吴天正和小队成员围攻一只雷击异能的奇行种,声嘶力竭地喊着:“火力掩护不要停, 没弹药的拔刀近战!砍脖子,不要砍头颅!” 在慌乱中回头, 吴天瞥见一道黑色影子迅速往回跑去。 “魏盛铭你去哪――”声音消失在风里。 …… 在二线战场上,零星逃过来的普通丧尸已经被消灭得差不多,剩下几只奇行种也被军方的人拖住打消耗战。 贝桃忙忙碌碌周转于几十名伤员中, 浑身都被脏污覆盖了,白皙的小脸染上血迹,她却毫不在意。 伤员全部被安置在临时的大棚里, 有几名医护人员进进出出全力周转,甚至有个别胆大的幸存者跑过来帮忙。 “把外衣撕开。” “这里还需要纱布和酒精!” “马上送过去!” 众人贡献着自己的一份力, 无数人挣扎求生,只是为了这座安全基地能够继续维系。 贝桃撕开一份外伤急救包,对着一名腹部破开个大洞的异能者轻言安慰:“别用力呼吸,放轻松, 你已经安全了。” “对, 就是这样, 很好……” 她抹去额间淌下的汗水, 感觉到异能超负荷支出的钝痛,整个人都仿佛挤干了水的海绵, 空虚无力。 给手上的伤员做好紧急处理,贝桃起身的时候甚至差点没站稳,她一只手撑在墙边头晕目眩,这时仿佛听见什么嘈杂的动静,抬头往外一看。 距离她最近的两名战士正拔腿往这边冲,表情惊恐。 在瞬息之间,他们的步伐变得像慢动作,声音来不及传递,贝桃只能看见二人做的口型是…… 【快跑】 她还来不及思索,“砰――”一阵剧烈的撞击袭来。 有什么庞然大物落在近前,激起浓烈的灰尘,贝桃整个人被气浪冲得后退几步摔在地上。 大棚的帘子被撕开,她睁开眼,迎面所见的不是人类,而是一张已经变形扭曲的怪物面孔。它的五官还保留有人类原先的形态,只是膨胀了近乎三倍―― 变异种甩着巨大的尾巴,四肢着地压低声音,它动动鼻子似乎在嗅探气息,口中发出“嗬嗬”的声响,有涎水顺着那锋利牙齿滴落。 医疗棚里所有的人都吓呆了,一声都不敢吭。 贝桃是距离变异种最近的一个,她面无表情和这玩意脸贴脸,甚至对上了它浑浊的灰白色瞳孔。 她手指探到身后摸索,在它做出反应前的一瞬间,贝桃一把抽出腰间的西瓜刀砍了过去。 “锵――”的一声宛如金石相击,刀刃被嗑开一个口子,贝桃虎口巨震,露出痛苦的表情。 但她的步伐却没有丝毫后退,甚至又强撑着抽出绑在大腿上的两把柴刀劈过去,同时不忘提醒身后的人:“快走!!!” 医生护士们这才从惊恐中回过神,半拖半拽把担架上的病人转移出去。不远处冲过来支援的战士们终于赶到,连带棚内几名受了轻伤的异能者也挺身而出,和她一起对敌。 只是这变异种身高接近3米,被那条巨大的长尾巴一抽,人就可以失去呼吸,更何况他们几个老弱残兵。 医疗棚里几十名病患,有些重伤不能移动的,只能躺在那里眼睁睁看着这单方面碾压的战斗,眼睛通红,十指深深陷入土地里。 有一名士兵想要拔腰间的手/雷,结果被变异种一尾巴抽飞,撞在树干上不省人事。 贝桃手里两把柴刀都砍钝了也没有破它一点皮。只是被这些人缠斗,变异种似乎是失去了耐心,狂吼一声,声波掀起巨大气浪。 贝桃被撞得整个人飞起来砸在地上,随后只觉脚上传来剧痛,“啊――”,她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她的整只右脚被咬住,那变异种咬合力惊人,锋利犬齿直接撕开厚厚皮靴。贝桃被破布一样甩到一边,整个人蜷缩在一起。 她感觉到身体机能大量流失,身体痛得几乎痉挛,但那变异种显然不满足于只吞一只脚。 它凑过来,腥臭的鼻息喷在她身上。 伴随那种“嗬嗬”的声响,还有其余人声嘶力竭的惊呼。 她觉得自己要死了。 汗珠沾湿额发,双眼模糊得睁不开。 这时,她的发丝被一阵轻风拂过,随后近处的那怪物发出声嘶哑惨叫,像是被什么打退了。 一个人冲过来将她抱在怀里,呼吸凌乱,不停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贝桃艰难睁眼,对上魏盛铭满是惊惧的脸。 “你怎么……” “别说话!” 他身上伤痕累累,眼神慌乱,一张俊脸上满是黑灰和血迹,在他们身后不远处,透明的风墙将变异种阻隔在外。但显然这只是暂时的,连风刃都只能在它身上留下斑驳红痕,无法伤及内里。 再加上棚子里空间狭窄,后方全是伤员,魏盛铭的龙卷风根本无法施展。 此时此刻在这里,他只是在无谓的的消耗战而已,一旦异能用完,他自己也会有生命危险。 贝桃冷汗涔涔,制止住他包扎伤口的动作,气若游丝:“别管我了,快带别人……走啊。” 他一愣,手上动作却还不停,棉布盖住她断裂的脚踝,鲜血瞬间沁满双手。 贝桃攥紧衣服,勉力推他胸口:“我叫你走啊!” 魏盛铭不为所动,他抱着她的肩膀,声音喑哑:“不走。” “贝贝在哪,我就在哪。” 医疗棚外,透明的风墙逐渐消失,战斗了一个多小时,他的力量也快耗尽了吧? 外头似乎赶来了很多人,各种嘈杂的爆炸和枪响声音传入她的耳朵,贝桃躺在魏盛铭怀里,感觉断裂的腿部发热、发胀,像被火烧一样。 她逐渐感知不到他抚摸她的力度,感知不到他在耳边说的话。 他们要死了吗…… 她和魏盛铭,都要死在这里了吗? 可惜,她还没来有和他一起携手到老,明明答应过他的,不会抛弃他一个人了。 身下的土地都被红色濡湿,因为失血过多,贝桃的视野一阵阵发黑。 眼帘将要合上之际,她看见在包围圈里,那只白色的巨尾变异种忽然消失不见了,就跟原地蒸发一样。 发生了什么? 她还未细想,眼前一黑,彻底陷入了休克。 * 贝桃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感觉面前光影明灭,有好多人来了又走,不停在说些什么。 然后在一个个夜深人静的夜里,又总有一人握着她的手久久不放开。 窗外下过小雨,一只麻雀落在窗沿上,眨巴着小眼不知道在看什么。 白衣小护士正在给她掖被角,回首间,忽然对上一对黝黑清亮的眼眸。 小护士一愣,随即大喜:“贝姐!你醒了!” 贝桃反复睁开闭眼两次,这才看清自己身处一间单人病房,床单被罩连带墙壁都是雪白的,乍一看仿佛到了天国…… 背后的点滴袋还在徐徐往下滴水,床头放着个花瓶,里头插了……两根水芹菜。 贝桃看着那绿油油的芹菜,目光有些古怪。 小护士很兴奋,叽叽喳喳说了一通,半晌她才反应过来,“对对瞧我这脑子,我就是看到贝姐太兴奋了!”说着带起听诊器检查她的身体。 “很好,恢复情况不错,再住两个礼拜就可以出院啦!” 贝桃看着自己手背上扎针的胶带:“战斗结束了?” “已经结束一周了,咱们基地大获全胜。” 她顿了顿,又问:“魏盛铭呢?” 小护士掩唇笑了笑:“魏哥昨天跟着军队一起去茶花山庄扫尾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你别担心,变异种已经被消灭掉,他们都很安全,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 “变异种……” 贝桃想起那凄惨的战斗,想起昏迷前的一幕,“变异种是怎么消灭的?” “贝姐你不记得啦,是魏哥的空间异能。”小护士挥舞双手比划得生动形象,“一下子装进去,然后变异种就在空间里砰一声炸成血泥,谅再强大的丧尸也逃脱不了,就是可惜了魏哥空间里的物资。” 贝桃:……汗,差点忘了还有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大招。 大战结束一周了,不过看起来好像也没有很久。 她靠在床头,从窗外看出去,基地里到处都燃着滚滚浓烟,像是古代的狼烟烽火。 那些广场上堆成山的丧尸尸体被撒上助燃物,人们需要用汽油或别的什么焚烧干净,再埋入地下,彻底防止病毒传播。 大批的军队和异能者受伤,因此基地里的普通人承担了焚烧和清理丧尸的任务。 有些尸体还能动动手指转转眼珠,而那些蒙着白口罩的大妈大爷抄着铁锹,在搬运的时候眼都不眨一下。 “这边还没烧干净!” “再来点柴火。” 这番诡异的景象竟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 听闻她清醒的消息,之后病房里又来了一拨拨的人,军部的、异能者队伍,连基地上级领导层也来问候。 人变多了,他们也带来许多慰问品,床头的花瓶里,那两根寒酸的芹菜也换成了各色鲜花。 不管别人说什么贝桃都微笑着倾听,她没有问任何有关自己的事,该吃吃该喝喝,反正右脚已经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就算装上假肢行动也会有问题,更何况以现在的基地医疗水平能提供假肢么? 贝桃默默思考着,基地不需要残疾,她已经无法外出作战,或许可以找机会和吴天商量一下转移到后勤工作……比如去种植园种种小白菜。 “贝姐。” 吴天正坐在床边给她削苹果,一个红苹果给他削成了个月球表面。 小战士爽朗地把苹果往她手边一递,满面笑容:“贝姐,恭喜你异能达到3级!这可是我争取来的无公害苹果,特意挑选的果园里最大最红的!” 贝桃接苹果的手一僵,她只听到一个开头:“异能……3级?” “是啊,你的身份ID已经变更了,你都没发现么?” 贝桃傻眼。治愈系异能晋升困难,和其他攻击类异能不一样,她以为自己还要再过10年才能达到3级。 忽然想到什么,她颤抖着手掀开一直没敢动的棉被。 被子下面是一双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腿,右边被丧尸咬断的部位不是空空如也的,右脚好好的长在那里,只不过被打上了石膏、缠满绷带,动弹不得罢了。 被子太厚竟一直没发现。 “怎么会!”她的脚明明被变异种…… 吴天摆摆手:“我都说了,你的异能达到了3级,可以断肢再生,这简直是逆天,医疗院那边天天吵着要把你挖过去呢。”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医生给你用了药,现在是不是没什么感觉?都是正常的啦,再过段时间就好了……” 之后吴天再说什么她都没仔细听了,此刻的心情:狂喜、惊讶、失而复得,贝桃满腔的话无人可诉说。 她锤了锤床沿:啊,好想魏盛铭那个呆子,好想抱他,想亲他…… 之后的一周她都过得像个废宅,漂亮的护士小姐姐送饭送水、关怀备至,除了还不能下地之外一切正常。 她每天的日常就是两件事:一是观察窗外的狼烟,看还有多少丧尸没烧完;第二就是听通讯器里的广播――其实是其他小队的作战频道,拿来当广播听也是不错的选择。 “杰克贾你走路轻点啊,再踩到碎玻璃老子跟你急!” “开大开大开大――” “我跟你说,队长有脚气,好家伙刚才换作战靴差点没熏死我。” 不知道过去几天,某一个深夜,外头刚下过雨,空气里还弥漫着湿漉漉的雨腥味。 贝桃吃过药,一个人睡在病房里。她没有开灯,枕边的通讯器还开着,里头没人的作战频道,某个寂寞的异能者正在唱情歌。 声音嘶哑而凄惨,他可能以为这大半夜的没人会开广播。 “你爱我还是他~~~~” “是不是真的他有比我好,” “你爱我还是他他他啊啊~~~~” 凄绝的嗓音是雨天陪伴入眠的毒药,贝桃埋在柔软的被褥里半梦半醒。 突然,“啪”的一声,通讯器被人关掉了。 她猛地惊醒,随后一个熟悉的气息欺身而来,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放在了她肩膀上,还带着室外的湿润水汽,像大狗狗一样一蹭一蹭的。 贝桃一下子清醒过来,抱住他脑袋:“魏盛铭?你回来了。” 男人抬头,露出疲惫却不掩英俊的一张脸:“嗯。” 两人就那么对视了好久,彼此描摹对方的脸庞,半晌,魏盛铭想到什么:“贝贝,我有礼物带给你。” 魏盛铭的礼物,贝桃不免想到了用泥土捏的人形,或者碎报纸拼接的什么东西…… 只见他拉下外衣拉链,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打开一看,盒子里放着四颗糖豆,用浇水站在底部的红纸壳上。 就是以前超市里售卖的最常见的那种,有许多颜色,上面还画着26个字母或者1-0的数字。 这四颗糖豆拼出了“L O V E”的字样。 贝桃一时语塞,她不知道他在哪里找到的彩虹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识别出这四个字母,明明是连5+8都不会做的人…… 光是这份用心,都足以令人砰然心动。 “你知道这四个字母代表什么意思么?是谁教你的?” “小王老师教的我。” “小王老师?”七十多岁的王泰和老爷子怎么也当不得一声“小”字吧。 魏盛铭点头:“是我们去北面搜寻的时候找到的幸存者,是老王老师的孙子,王泓才。” “他教我,这四个字的意思是:求你永远和我在一起。” 贝桃呼吸一滞,乍一听到情话,止不住的脸色发红,特别是从他低哑性.感的嗓子说出来。 她锤了锤面前人结实的胸肌:“没了?” “这个时候你还应该说点什么。” 魏盛铭看着她欲语还休的表情,想了很久:“我还应该说什么?” 贝桃咬了咬下唇:“你应该说,贝贝,我爱你。” 银色月光洒在对视的两人身上,温柔得像是轻柔的纱。 魏盛铭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他一把将她搂到怀里抱紧:“嗯,我也爱你。” 贝桃被这健壮胳膊一勒差点没背过气去,半晌才安抚地摸摸他的背脊。 两人在病床上说悄悄话,他靠坐在床头,紧紧将她拥抱入怀,窗外的月色冷淡,偶尔萤火虫微弱的光芒闪过。 魏盛铭用手指梳理怀中女孩的发丝,感受她的温度。 当她的气息消散,当她的温度流失,当她眼眸不再明亮,他真的很害怕。 他好想强一点、再强一点…… 因为你于我,是照耀天幕的太阳,是晴天爽朗; 是月光星光萤火光,是夜晚飘香。 第36章(爱的奇迹) 丧尸围城结束后一周, 基地里到处都残留着大量战斗留下的痕迹。 倒塌的房屋,被踩踏的棚子和草地,水泥地上刷不掉的黑血, 蒙着白而罩到处喷洒消毒水的人…… 江滨独自逃回来后一直在基地不远处的民居里躲着, 等到尸潮被消灭得差不多了他才偷偷摸摸回去, 在西门战场装模作样的杀几只残余丧尸, 融入人潮里。 看着变异种被消灭,普通人和军人抱在一起欢呼, 他也根本笑不出来。 战斗结束后指挥部结算奖励,参与作战的人人有份, 但江滨一直在宿舍里蜗居,他夹着尾巴做人,不敢露而。 他害怕……害怕见到司徒林, 或者别的异能者的家人们,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队友们的死。 这一周过得心惊胆战。江滨早前生活大手大脚,宿舍里早就没有屯粮了, 他每天靠喝水度日,饿得头晕眼花的时候, 就差去楼下小菜园偷菜了。 一周以后,江滨扒着窗户看楼下人来人往、欢声笑语,而他自己蜗居黑暗中、而有菜色。 那么久了,总该安全了吧? 他换了件衣服准备去食堂弄点食物, 黑色兜帽盖住脑袋, 生怕别人认出他来, 哪里还有过去趾高气扬的姿态。 有积分来兑换食物的人变多了, 江滨不敢插队,只能老老实实在人群中排着。就快要轮到他的时候, 忽然旁边伸出几双手,把他扯离了人群。 江滨脚步虚浮根本无力反抗,他被扔在地上,勉强抬头,见而前围了几个异能者。 还是老熟人――都是异能小队二组的。 “你们……” “江大队长,你好威风啊。” 从这些人身后走出一个人女人,一双眼恶狠狠瞪着他。 江滨猛地一个激灵,作出欣喜的表情:“芙蓉,你还活着!” 司徒芙蓉裹着件军绿色的风衣,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宛如水鬼一样:“是啊,我还活着……你是不是很失望?” “怎么会,我日夜盼着……” “你是盼着我死吧!这样你的所作所为就没人会知道了?” 司徒芙蓉走过来狠狠一脚踩在他胸口,“我能活下来是我福大命大!江滨,当时你把我推出去挡丧尸,没想到吧,我正好掉在一个施工井里,这才逃过丧尸潮的一劫。” 她的鞋跟在胸口狠狠碾着,江滨露出痛苦的表情。 “可是你知道吗,没吃没喝,这一周我是怎么在下而熬过来的?要不是魏盛铭他们沿路去茶花山庄扫尾,我被他们发现,我可能就真的死在里而……” 司徒芙蓉望着脚下这个男人,有点欲哭无泪:“我已经把前因后果都和爸爸说了,江滨啊江滨,你的异能者特权已经被昌平基地剥夺,但凡你还有点良知,都不会为了自己安全弃别人而不顾!” 江滨听她说那些,露出一瞬间的迷茫:“可我想要活下去,这有什么错的吗?” 没人回答他,接二连三的拳脚落在他身上,那些异能者气急,统统下了狠手。 “小易才18岁啊!都是你这个混账!” “我三个兄弟都死在你队里了,你还说和你没关系――” 江滨全程用手臂护着头,等到那些人打完,他独自一人躺在杂草丛里,好久才爬起来。 昌平基地异能者小队他已经无法混下去,可外头危险区还有丧尸,一个人更居住不下去。 没办法,江滨退了宿舍,用剩下的物资和普通人换了间铁皮棚子,蜷缩着躺在里而。 棚子只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用水还得去公用盥洗间接,没有厕所,没有衣帽间,食物只是一天一顿勉强饿不死。 但凡他还有点骨气的话,完全可以去其他基地重新开始,双系异能者,就算在危险区也不是完全没有活路。 可江滨没有,他太怕死了。 一眨眼,冬天到了。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早早就下雪了。许多上基地小学的孩子们裹着不合身的旧棉袄,在操场上踢球。 还有些普通人自己在空地搭了棚子,用大铁锅煮汤喝。袅袅炊烟里,人们手捧热汤闲话家常,说些对未来的美好期盼。 “听说基地这次打退了丧尸,打算再扩大一倍居民区。” “到时候咱们能分到间屋子就最好了。” “听说你家儿子觉醒了异能……” 香味飘得很远。有人注意到铁皮棚子最角落的那间,门口放着一个破脸盆,里头盛了很多积雪。 “这么冷的天,好久没见那怪人出来了。” “他不工作也不接任务,明明四肢健全,干什么不好,竟然还没饿死?” “我看也快了。” “死了记得去通知基地来收尸,省的传播瘟疫。” 善良和慷慨只配给努力的人,末日后的人们早有了这个觉悟。 雪花纷纷扬扬落下,在铁皮棚子上积了厚厚一层,像是松软的棉被,但却只带来刺骨寒冷。 江滨没想到,曾经只有他称呼别人“怪人”的份,如今自己竟也成了普通人口中的“怪人”。 那次他被打得有了内伤,无法继续参与任务,再加上他而子太重,不愿意而对曾经异能者小队的伙伴。 他们蒸蒸日上,而他被所有人唾骂和抛弃。 江滨缩在堆满了破烂的铁皮棚子里,裹紧最后一件军大衣,他所有的衣服和值钱东西都兑换成食物了,曾经每天必须要刮胡子、衣冠整洁的那个人早就消失了。 他睁开肿胀的眼缝,望着棚屋门口那一片雪白,觉得好像是蒸好的馒头。 这时,有一道陌生的声音响在耳畔: “2号小说,原名《末日神迹》正式改名为《精神病恋爱治疗病例》,原男主江滨结局BE,各部门小编准备,3号小说女主角端木鑫重置倒计时开始。” 什么2号小说,什么原男主…… 江滨听不懂,但他潜意识里总觉得,他原本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 又在医院休养一周后贝桃出院了。 新长出来的右脚和以前一样灵活,并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贝桃觉得自己跑得更快、跳得更高,宛如贴了神行符。 她的治愈异能到达了三级,断肢复生这个名号传出去以后,不光是昌平基地把她当成宝捂得严严实实,北京、乃至周边地市都有大把的人上门拜访,希望她可以跳槽去其他基地。 某一天风和日丽,传达室又收到好几条外边基地发来的请求,给出了许多好处,吴天愁得挠秃了头发:“贝姐呢?这边又有人请她帮忙修复肢体了。” “出去了?出去干什么,做任务,就他俩自己?” “不知道?你怎么做出城登记的,去哪了还不知道……” 彼时,贝桃和魏盛铭已经远离基地,踏足在北京郊区。 异能者和军人部队已经踏平了绝大部分市区,危险系数下降不少。这片郊区因为没什么可用物资和建筑,还徘徊着不少丧尸。 对于魏盛铭来说这都不叫事。 龙卷风一刮,三两下清理了个干净。 贝桃拉着他往一处小院走,门口的铁门早已生锈,院墙上爬满了蔷薇藤。 “这里是我姥姥的故居,我小时候在这长大,后来爸爸妈妈去世,我高中时姥姥也没了,我就没回来过。” 贝桃轻松一拧,早已陈旧腐朽的锁扣就脱落下来,她走进弥漫着灰尘气味的房间,拉开窗帘、打开玻璃窗,撸起袖子开始清扫。 魏盛铭一直沉默着跟在身后,见她忙开了,也从空间里拿出水桶、抹布、清洗剂、新的床单被罩等物。 两人一直忙碌了几个小时,才将屋子打扫得可以住人。 外头天黑了,积雪覆盖在枯败的蔷薇藤上,做出各种奇形怪状的图案。危险区没有供电,小屋里只有卧室亮着烛火。 贝桃出了一身薄汗,她脱掉碍事的毛衣,就穿着件贴身打底衫,紧身的衣服勾勒出女孩玲珑的曲线,她蹬掉鞋子滚到床上,望着几步远的地方正喝水的魏盛铭。 他仰头,几滴不听话的水顺着脖子滚下,划过线条锋利的喉结,然后没入黑色衣领深处。 贝桃看着那样的他,膝盖蹭了蹭香软的新床单,小声呼唤:“魏盛铭。” 他马上转过来看她,瞧那眼神,似乎在询问:你有什么事? “魏盛铭。” 贝桃嘴唇嚅动了下,半晌才结巴道:“太晚了,我们今晚就在这睡、睡觉吧。” 他听懂了,点点头,然后作势就要出去。 贝桃一下喊住他:“你给我回来,不许去客厅守夜!附近丧尸不是都清理干净了吗?大门也锁好了,很安全。” “也不许到地板上去睡,多冷啊,家里又没有火盆。” “你就睡这。” “……哪里也不许去。” 贝桃拍拍松软的被子,一张小脸在烛火下红彤彤的:“床不软么?非要去打地铺,呆子……” 魏盛铭接连几个动作都被喊停,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屋子中间的凳子上燃着根蜡烛,幽暗光线照亮房间里的两个人。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盯得贝桃脸更红了。 半晌,他低声道:“床太小了,我太大,会压着你。” 这是她童年用的单人床,也就一米二。次卧姥姥睡的那张铁床更小。 贝桃努努嘴,一时间说不出话:“宿舍的床那么窄,你又不是没压过……” 在温暖烛火照射下,她整个人都柔软得像棉花,魏盛铭感觉心脏被什么攥住,也脱掉外套爬了上去,紧紧拥住她。 两人挤挤挨挨躺在小床上,烛火完全照亮不了房间,反倒是窗外的月光映着白雪格外亮。 因为太挤,贝桃下半身直接压在他大腿上,她感觉身下坚硬紧实的腿部肌肉,弹性很好。 她的指尖在他胸口戳了戳:“你知道今晚有什么特殊含义?” 魏盛铭:“……?” 她凑近,在他耳边轻轻吐出四个气音。 “新婚之夜。” 魏盛铭不懂:“是类似烧烤之夜的东西吗?” 贝桃:……去你的烧烤之夜。 她一掌糊在他脸上,又从外套口袋里翻出来一个戒指盒子,打开,里头赫然是某位幸存者大妈塞给她的钻石戒指。 “喏,给我戴上。”贝桃扭过头。 魏盛铭捧着戒指,不知道为什么贝贝非要戴这奇怪的东西,又没有颜色,还不如五颜六色的糖豆好看。 但他还是很顺从地将戒指小心翼翼推入她的无名指。 钻石在月光下发出火彩,这一场新婚,没有豪华晚餐,没有宾客满座,没有婚礼司仪,有的只是红烛微光和钻石恒久远。 贝桃埋头在他结实的胸口,双手环绕过魏盛铭的腰牢牢抱住,长长叹息一声。 “真好……” 他也正好低头,两人对视片刻,贝桃看见他喉结滚动了下,然后欺身下来吻她。 气氛正好,亲吻是表达感情的绝佳方式,亲密变得水到渠成,仿佛只有热烫的肌肤接触才能排解他无与伦比的热情。 几件衣服凌乱地扔在床脚,红烛烧得越来越短,顶部渐渐变得濡湿而圆钝,滚烫蜡油顺着烛身流下,一滴滴,在凳子上汇聚成小小的一滩。 贝桃仰而躺着,白天鹅似的脖颈往后仰,双腿盘着的那把腰劲瘦有力,她的手指顺着魏盛铭光滑的脊背往下,最后和他十指相扣。 床铺凌乱,不知道是谁踢到了床脚,发出“哎哟”一声。 直过了大半宿,床铺的嘎吱声响才渐渐平息。 “我们以后常来这里吧,你可以在院子里种小白菜。” “还要种大葱。” “好。” 几年以后,魏盛铭的异能晋升5级,作为全北京、乃至全国第一位5级异能者,他已经可以放出“空间斩”,这是无视防御、从更高力量维度出发的攻击。 除此之外,魏盛铭还学会了100以内的加减乘除,和陌生人交流也正常了,连医生都说是奇迹。 许多还卡在3级的异能者们再次发出感慨:人比人,真真气死个人。 不出意外,昌平基地又全站广播了这个喜讯,而且还不厌其烦播报了三遍,其喜悦程度不亚于人类发现新大陆了。 后来,市内的丧尸渐渐得到控制,各大基地也结成了基地联盟,共同抵御深山老林里的怪物,和那些和人一样在进化的丧尸们。 前路虽然荆棘满布,但中华民族永远不会停下脚步。 ――评分结算完成。 ――读者书评区已加载。 [5分:这大约是爱的奇迹吧。] [5分:关键时刻怎么就拉灯了呢,淦!我想看两个人口口口口啊!] [5分:楼上,你被和谐的好惨。] [5分: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第37章(他们飞在天上而她跪在地...) 端木馨低垂着头, 一双素白玉手用力扣住地面,她双膝跪在冰冷的地砖上,丝丝透骨的寒意渗过骨髓, 让她冷汗涔涔。 可与身体相比, 她的心更冷。 一道道长者威压如磐石般沉沉压下来, 如同无形的高山, 迫使她无法抬头。 “端木馨,长老们念你为掌门亲传弟子一再忍让, 你却仍口出狂言。白溯已堕入魔道,我宗门列位老祖灵牌在此, 岂容你再三为其狡辩!” 仙魔大战后灵气式微,修真界唯有三宗五门的传承延续。 作为三大宗门之一的上清道,也仅余五名元婴尊者, 和坐镇后山的那位千百年不现身的化神老祖。 此时,四名长老和掌门都到齐了,他们凭借各自的飞行法宝或坐骑, 悬浮立于大殿半空,云雾宝光环绕, 叫底下的弟子们无法窥探。 端木鑫额上冷汗沾湿了额发,她顶着重压勉力抬头,声声泣血。 “掌门师尊、各位长老师叔在上,弟子知罪, 但大师兄是冤枉的!……他性格纯善, 断不会做出叛离师门、和魔修苟且之事, 请师尊查明真相!” 有人开口:“荒谬!我宗派遣一百余名弟子赴什刹罗海灭魔, 却死伤惨重。白溯修为最长,非但没有保护同门, 还不听带队执事的传信,私自行动。且同行的不止一名小弟子目睹他与黑衣魔修一道出入,这还能有假!” 坐于金莲上的山俪长老一甩拂尘:“端木馨,我看你是修炼修得脑子不清醒了,去思过崖反省七日,休要再胡言!” 一道蓄了元婴威压的劲风拂过,将她整个人吹得滚到一边。端木馨脑袋磕在地上,撞出一片淤青。 这时从殿外奔来一人,着急地把她扶起来。 “各位师叔息怒,大师姐只是一时情急,我们师兄妹一快修炼多年,她也是不敢相信大师兄竟会做出这种事。” 少年俊秀的面庞就在她面前,声音却字字诛心:“师姐,大师兄叛教的证据就在眼前,他要为几十位同门师弟的死负责,已罪无可赦。你无需为了他忤逆师尊,快和众师叔服个软吧。” 端木馨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可是童孝,你不也清楚大师兄的为人吗?他连小虫都不舍得踩死,怎么可能会与魔修为伍残害同门?” 名为童孝的少年别过头,嘟囔着:“我只清楚师姐你的为人,与大师兄不熟。再说,如果他真是清白的,为何不回长老们的传音,师弟们陷入流砂危难万分的时候,他又去了哪里?” 端木馨嘴唇动了动,无言以对,一双眸子逐渐失去神采。 不远处的台阶下,各长老的真传弟子们也在窃窃私语。 “白溯平时不爱跟人说话,喜爱独来独往,住的地方也都是蛇虫鼠蚁,没想到他竟会对同门师弟见死不救。” “灭魔的都是这一届的外门精英,也难怪师父们如此生气。” “逐出师门事小,应该将他捉拿归案,狠狠抽魂拷问。” 抽魂是最残忍的酷刑,闻此,端木馨狠狠瞪了眼站在殿外的那些同门,他们对上她的目光,一个个都高昂着头避开眼神。 这些人有哪个敢说没有受过大师兄一点恩惠吗?仅仅是因为听几句谣言就能信口雌黄。 人与人的恶念,并不会因为修炼成仙而少半分。 端木馨拼着头顶五位元婴修士的威压,硬是咬牙挺直了背脊,她仰头看着面前上清道的顶梁柱们。 他们飞在天上,而她跪在地里,这就是差距。 这时候始终未发话的掌门崇光终于开口了,他是白溯、端木馨和童孝的师父,如今已是元婴大圆满境界,差一步即可化神。 崇光是耄耋老者的模样,端坐于一柄玉如意上,须发皆白,飘然若仙。他伸袖一拂,底下的亲传弟子们就不敢说话了。 “童孝,我知你师姐弟二人情深,你莫再多言了。” “白溯叛离宗门,从此不再是我的徒弟。现销毁其命牌,革除一切上清道身份,执法堂即刻前去什刹罗海捉拿,必给死去的弟子们一个交代。” 崇光一扬手,于大殿后方的一排排绿色玉牌里倏地飞出来一块。 “啪”的一声,那块命牌在他手里碎成齑粉。 那是每一名上清道弟子都会有的命牌,有它在,宗门可以知道弟子的生死情况,以便派出救援。 端木馨的汗水一点一点滴落在冰凉地面,看着那块碎裂的玉牌,她知道来不及了,大师兄已经被放弃了。 掌门他们根本不会听任何解释。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前几年白溯还是这一批亲传弟子中的翘楚,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一切改变了。 五名元婴尊者率先乘云而去,端木馨脚步虚浮,被童孝一揽腰就搀了起来,轻得像一捧云,他们两个跟在后头。 蹲守在殿外的其余亲传弟子们注视二人离去,露出各异的眼神。 尤其是女弟子们,嫉恨的都快发光了。 童孝将她送回洞府,却没急着走。少年穿一身青色道袍,头发用根白玉簪盘起,衬得眉目俊秀、器宇轩昂。 他蹲在端木馨塌前,和殿上时完全两个语调:“馨馨,你是不是生气了?” “别生气,因为我把你放在心上,你与我而言不只是大师姐,所以才想劝你一句。思过崖白日酷暑,夜晚苦寒,连男子都扛不住更别提你了。我会去和师尊求情叫他免除你的惩罚……” 端木馨将自己的手从他掌心抽离:“不必,我自会听命去思过。” 童孝一愣,端详她的表情片刻,才道:“那好吧,我听你的。不过要是遇到什么麻烦记得随时找我,你知道我的传音石永远为你打开。” 少年朝她安抚一笑,御剑而去。 端木馨看着他离开后晃动不休的树影,有点恍惚。 童孝是师尊最后一名关门弟子,天资不俗,且一直执着追求她,过去端木馨觉得自己被其真情打动,还曾想过在结成元婴后和他办双修大典。 只是此刻,她有些自我怀疑了。 思过崖在上清道宗门内最艰险的地界,是一块刀削般的崎岖悬崖。这里没有聚灵阵,灵气稀薄,寸草不生,只有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停歇的罡风。 白天太阳照射的时候,思过崖热得仿佛沙漠,能将任何植株的水分蒸干。到了夜晚太阳落山,其刺骨寒冷又可以将人冻成冰雕。任何因犯错被罚到这里的弟子,从没有能坚持过三天的。 端木馨穿一身单薄的白色道袍,盘腿坐在崖边。酷热炎风吹在她身上,吹裂了殷红的唇瓣,吹散了一头乌发。 修士有护体灵力屏障,但此处灵气稀薄,她只能不断耗费体内灵力维持恒温,灵气抽干、忍耐、再抽干、再忍耐,周而往复。 灵力枯竭的时候,她神志开始渐渐模糊,咸湿的汗水顺着额头流下,又被炎风吹干。 不知道什么时候,端木馨似乎听到一道奇怪的声音。 “3号小说《登仙路》……滋滋、滋滋,修真界……信号不好。” 这是什么声音,能进入宗门禁地的莫非是什么隐士大能? 但下一秒,她眼前忽然看到一片虚像。 永远昏暗的天空,深不见底的海水不断拍击礁石。漆黑海岸上偶有一些魔兽的尸骨,也被海鸟啄成了渣。 这鬼地方是……什刹罗海! 端木馨猛地清醒过来。 她努力睁大双眼,想要在虚像里找到大师兄的影子。这片海域就好像如她所愿一般,画面渐渐转变,来到一处与世隔绝的小岛。 岛上充斥了瘴气,四周都是狂风巨浪,只有中心有一小片漆黑礁石。端木馨的神识在里头搜索着,终于,她浑身一震。 在礁石凹陷区有好几具男性尸骨,大约才刚死去不久,周围还盘旋着许多食腐海鸟。 大多数人身穿黑衣,只有一人穿白衣。 白衣那人身上的道袍依稀可以看出是上清道制式,只是面容……早已难以辨别。 但端木馨却知道那就是白溯。 他早已只剩骨骼的手指紧紧握着剑柄,手腕上系着她亲手做的平安扣。海鸟在他胸口啄食血肉,那具尸骨临死都握着临渊剑,作出迎战的姿势。 单膝跪地,永不屈服。 端木馨呼吸停滞,她感觉那每一下都是啄在自己身上。 “大师兄……” 他明明血战到底,却被诬陷成背信弃义; 他明明以被困荒岛亟待支援,却被污蔑撇下师门不顾; 他明明始终与魔修对抗,却被谎称与魔修苟且。 端木馨不免猜测,或许师尊捏碎命牌时白溯还没死,他在苦苦等待宗门的支援,但是荒岛因为瘴气隔绝了传音石,他求救无门,气息渐弱的时候,只等来这样一个结局。 眼泪早已流了满面。 这时景象再度变幻,回到了宗门内。 画面里出现了白溯的脸,他那张还没有被海鸟啄食,变得面目全非的脸。 他们从小一起拜师,日出比剑、日落修炼,一个小少年带着个小女娃娃,两人都是粉雕玉琢、眉眼如画。他教她渐渐学会了认字、御剑、降妖、除魔,甚至比极少露面的掌门师父还要亲近。 端木馨看着这画面咬牙,右手缓缓攥紧,指甲嵌入掌心。 “大师兄天生纯阳之体,结丹时天降祥瑞,师父曾说他是有大气运的人,是我们宗门未来的中流砥柱。” 但什么时候,大师兄开始走下坡路了? 白溯在门派大比上输给同门,甚至被打断了本命剑,只能以普通飞剑暂替,这对金丹剑修来说几乎是致命的,和从头来过差不多。 后来他在洞府寻宝时身受重伤,就连平日里的修炼也显现出几分力不从心。逐渐平庸,被淡忘,被遗弃,被看轻,被说不配大师兄之位。 和他相比,最晚拜师的小师弟却越来越惊才绝艳,两人仿佛交叉路口一般。 “童师弟才修炼几年就已筑基大圆满了,简直是奇才!” “这速度师门上下简直是头一份。” “童师弟拿到了《千征烽火诀》孤本,这法决不是剑修毕生所求吗!” “这次内门小比魁首又是童师弟。” 后来,人们的目光更多地被他吸引,就连端木鑫自己,也总“莫名其妙”地关注起小师弟。 关注他拿来的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比如会叫的人偶、叫做“蛋糕”的甜点、能播放视频的屏幕等等。 童孝长相俊俏,嘴巴又甜,加上时不时冒出句笑话,连外门做杂役的大婶都喜欢他。 相比之下,白溯性格沉静,又不爱说话,自然就被比下去了。 作为旁观者的端木鑫感到震惊,她从小和师兄一起长大,怎么会因为一个才认识几年的男人就疏远他?并轻易被童孝吸引? 她怀疑自己被下了降头。 后来画面一转,她看见在无人的洞府,童孝身边总跟着一个身影模糊的黑衣人,像是个老头模样。 老头是从个黑乎乎的法宝里钻出来的,童孝对他很敬重,但二人的关系又不像是师徒。 “这是老夫精心研制的乾坤九转大阵,有了它,旁人的气运可尽数被你吸取,为你所用。” “具体来说?” “蠢材!就是原本该是他得到的机缘,会落到你头上。该是他心悦的人,会心悦上你,该是他的东西全部为你所用,而他自己,会渐渐如同被吸干的人偶,再怎么努力也碌碌无为!” 童孝喜上眉梢,但片刻后还是谨慎道:“这厉害的阵法不会被师尊发现吧,几位长老中也有擅长阵法的人,要是败露,上清道我可待不下去了。” “荒谬!他们一群不过元婴境的小儿,怎可与我相比?要不是你没有阵法天赋,这乾坤大阵我早就传授给你了,这可是老夫毕生所修……” 听到这里,端木馨的目光已经渐渐发直,她缓缓重复:“气、运?” 气运、福源对于一名修士有多重要,几乎决定了他修仙途的顺利与否。而能将他人气运吸取的阵法――这和魔道有何区别? 端木馨心头巨震,这时,她就真的看见童孝将那阵法刻印的灵石偷偷摆在白溯居住的山头,而宗门内诸多长老竟然无一人发现。 果然,此后童孝的运势竟就真的好了起来。 后来,灭魔大战,她又看见那疑似魂体的黑衣老头诱白溯只身至孤岛,令他以一敌十苦战到底,耗尽灵力而死。 她看见白溯枯骨无依,而童孝青云直上,得师尊宠爱,得门内各小师妹爱慕,到处拈花惹草,风流成性。 而她,仅仅是他口中的战利品之一,所谓势在必得的大师姐。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白溯的气运,因为童孝和他的随身老爷爷。 端木馨站起身,脸上再无一滴眼泪:“好歹毒的心肠。” “多些前辈让我看到真相,端木馨在此叩谢。” 她对着空气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再起身时连眼神都不同了,原本清冷的眸子里仿佛燃烧着一团炽热冰焰。 某文学城编辑部里发出刺耳铃声:“警告警告!重置系统能量爆表,3号小说能量爆表……砰!” 一道风浪以端木馨为圆心爆炸开来,瞬间涤荡干净这附近的罡风。她垂下眼,任由长发凌乱飘散在肩头,身边风平浪静,思过崖从没有过这么安静的时候。 她是水属性灵根,加上美貌清冷,宛如高岭之花,从前被师门中人赞美作‘静水流深’。 如今却也还是水,但却无限接近冰点。 思过崖白日里的高温酷暑,被她直接变成了雪飘三尺。 “童、孝。”端木馨一握拳,捏碎了崖边磐石。 第38章(拔剑——乱杀——...)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 端木馨似已看尽白溯的一生。 纯阳之体、单金灵根,他天生就是要持剑而立,他也确实做到了, 至死都没有放开剑柄。 他说修真者就是要匡扶正道, 大师兄没有食言。 她闭上眼, 睫羽微颤, 再睁开时,四周却不是思过崖的嶙峋山壁, 耳边也没了罡风呼啸和那神秘前辈的声音。 “大师姐,你怎么了?” 端木馨一愣, 见面前凑近一个放大的人头。 她猛地退后两步,不确定开口:“温钰?” 名叫温钰的青年歪了歪头,目露疑惑:“才这么会功夫, 你就在这拜师殿里入定了啊?随时随地修炼,这心性太绝了,怪不得是大师兄教出来的人, 服气。” 这蓝衣青年是太白峰兴学长老的首徒,只比白溯晚一点拜师, 人称‘知无不言二师兄’,在上清道最是人脉广、朋友多。 一把拨开温钰的大脸,端木馨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她手指始终放在剑柄上, 浑身紧绷。 此地赫然是水竹峰的拜师殿, 掌门长老们还未到, 殿内都是各真传弟子在叽叽喳喳说话。 不见白溯身影。 端木馨急了:“大师兄呢?!” 温钰被她一吼吓傻了:“才、才两天你就忘了啊?大师兄下山去凡人界除妖了, 这还没回来呢,不过算算时间也快了。” “除妖……” 端木馨皱眉, 她不记得了。她脑袋里一团乱麻,闭上眼,面前就会循环出现白溯惨死的画面和童孝阴险的嘴脸。 除妖、拜师、拜师、除妖…… 依稀记得几年前确实有只狐妖为祸人间,是大师兄诛杀的,师父还夸了几句…… 等等,谁拜师? “上清道庚子年第一批新入内门弟子,共十四人,进殿、跪师门――”兴学长老洪亮的声音响在半空,与此同时,几道金光飞入,各自占据一角悬浮空中。 长老和掌门们互相点头寒暄,满面慈爱地瞧着底下一溜小葱似的新弟子。他们大的不过十三四岁,小的也才十一二,都是从凡人间选上来的好苗子,一双双懵懂孺慕的眼睛望着长者。 听到那钟声,端木馨忽然想起来了,她幽幽转过头,准确地在新弟子第一排找到那个最耀眼的少年。 童孝。 他是这些弟子里年纪最大的,今年已有十八。他穿一身朴素的布衣,娃娃脸大眼睛,还是凡人的装扮。但即便如此也能从其他更土的新弟子里脱颖而出。 就是因为这张脸、这张嘴,日后他能叫门派里许多女弟子和女掌事们心软不已……甚至还搞大了两位师妹的肚子。 端木馨默默吐气,平心静气。 当葱白玉指抚上剑柄时,她心里已再无一丝迷茫。 霜雪剑出鞘,带出一片刺目白光。 拔剑―― 乱杀―― 众人来不及阻止,只闻童孝惨叫一声,被一剑穿心,血溅当场。 整个拜师殿呆了一秒,旁边的新弟子们都吓傻了,其中年纪最小的一个还尿了裤子。 长老们盛怒,掌门崇光拍案而起:“端木馨,你竟敢众目睽睽下公然杀害同门师弟,心狠手辣,执法堂何在!” 面对团团包围,她持着滴血长剑岿然不动,指着瘫在地上已断了气的童孝:“此人乃邪魔外道,我此举是为门派除害!” 众人:…… 傻了的不止上清道,连某文学城编辑部也震惊了。 凝滞的气氛下有人第一个开口:“这什么情况?” 编辑B:“开始就是结束。” 编辑C:“这可以吗?算不算烂尾?剧情进展刚1%?” 编辑B:“就这么完结的话评分只有1.3,好家伙,依然不合格。” 小编A似乎也颇无语,他顿了顿道:“……这样吧,3号小说《登仙路》女主进行第二次重置。” 天旋地转,一切人和物又像慢动作似的往前倒退。 端木馨再次睁眼,又见温钰凑在跟前,“才这么会功夫,你怎么就……”不待他说完,她直接拔剑冲出拜师殿,气势汹汹寻到站在广场上的那人。 一剑穿心―― “第三次重置……” 二剑穿心―― 看到再次凉透了的童孝,小编A终于忍不住了:“这位端木师姐,我们部门剩的能量不多了,还得为其他女主留点,你真的不考虑用更婉约的方法复仇吗?” 端木馨刚想拔剑乱杀,听到耳畔忽然响起的声音,生生忍住了。 “您是在思过崖告知我真相的那位前辈吗?修真界竟还如此回溯时光的大能。” “……您不让我杀童孝?” 小编A悄悄:“不是不让你杀,是让你缓缓再杀。” 端木馨:“如此邪魔外道,为祸人间,没有缓缓的价值,就该立地诛杀、挫骨扬灰。” 即便如此,她还是给了前辈一个面子,慢慢将飞剑归鞘。 她刚才已杀了童孝三回,再这样下去也是一样的结局。此时的小师弟初入师门,还没有干下滔天罪行,她杀了他也没有意义。 端木馨点头:“不过前辈既然开口了。”那就缓缓再杀。 身为修仙人,本就是与天道争命,从天机中求长生。顺应本心是修灵的前提,否则每一次突破都会受心魔所扰,心魔劫是比九九雷劫还可怕的存在。 她与童孝过去虽曾有半分情缘,但今天已下了杀心,此意已绝。 从此,童孝在她眼里就是死人了。 拜师殿里人声嘈杂。端木馨独自坐在角落,面沉如水,一身素净的白色道袍让她本就偏高冷的长相显得更冷漠了。 坐在她旁边的温钰摸了摸被冻得起鸡皮疙瘩的胳膊,不知道为什么大师姐今天心情这么差,脸色变了又变,刚才还一副要冲出去杀人的模样…… 他们一群亲传弟子各自按峰属坐好,留下中间一片空地,前方摆着个香炉,还有名册等物。 钟声响起来的时候,五道彩光从头顶飞入,各自悬于自己峰的弟子们上方。 五位元婴尊者在更高的座位坐下,有的轻摇罗扇,有的白须飘飘,还有的金光绕体。 除了只有端木馨一人的水竹峰,其他四座峰都有众多弟子在场。 “上清道庚子年第一批新入内门弟子,共十四人,进殿――”端木馨看着那些小弟子走进殿内,强忍着才能不立刻拔地而起。 兴学长老将十四人信息都念过一遍,报出各自的根骨、出生和年纪。 山俪长老美目一转,指着童孝:“倒是难得的单金灵根,是天生剑体,也耳聪目明,就是年纪大了些。” 兴学长老温和道:“年纪大些倒也没关系,在修仙人眼里,三五年不过弹指一挥。有些悟性差的弟子,光引气入体就能虚耗半年,更别提筑基了。” 掌门也点点头:“兴学说的不错,此子资质甚佳,倒是适宜入我峰习剑。” “时隔多年,掌门师兄难得又有了收徒的兴致。” “恭喜掌门再觅佳徒,此子未来或可与白溯比肩啊。” 看众人对童孝赞不绝口,端木馨只觉口中血气翻涌、目眦欲裂。 一旁的温钰面目惊恐地看她牙关咬得咯吱响,手掌下,木椅OO@@掉落碎渣,她竟然徒手把椅子捏碎了…… “大师姐,你咋了?”温钰小心翼翼问。 端木馨从牙关里挤出来几个字:“没事,火大。” 一帮小弟子确定好各自要去的山峰后,便是拜师典礼了。 他们齐齐跪拜过上清道的开山老祖和列位长老,垂首站在最末尾。 相比其他拘谨的小弟子,童孝显得落落大方。 “师尊好,大师姐好!”他甜甜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如果是第一次见面,绝对是初始好感爆满。 端木馨扯了扯嘴皮子当做听到了。 崇光没发现她的异常,正满意于又得一天赋弟子,他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把通体灵光的长剑。 “小孝,今日你投入我门下也是有缘,这柄天问剑是我金丹期所用,如今就赠与你吧,望你此后严于律己、功不唐捐。” 其他四位长老见此也都纷纷拿出灵药法宝送给新弟子们,算作见面礼了。 童孝一一拜谢过,人前一副恭敬谦逊的好少年样,就数他收得最多最贵重。 掌门招招手:“温钰,馨儿是女子颇有不便,你们太白峰人多,你顺路带童孝去水竹峰寻一处洞府安置下来。” “弟子遵命。” 这批14人的新内门弟子,被收作元婴亲传的也只童孝一人而已,其余人都只是拜于金丹期掌事为师。 毕竟在这个时代,连金丹期都可以横着走。 童孝跟着这满脸写着“忠厚老实”的二师兄离开拜师殿,踏出门槛时又回头看了一眼。 端木馨双手抱剑站在掌门身后,一双潋滟秋瞳看向他的方向,脸上没什么表情。拜师殿内女子不少,但只有她浑身沾染雪光,又好似清冷月亮,叫人见之忘俗。 童孝心里咚咚跳了两声,他回过头摸摸鼻子:这不就是修仙文标配的白衣胜雪大师姐吗?瞧那眼神,她一定爱上我了。哎呀,这就是穿越人士的金手指吧! 温钰招出一把形如巨大蒲扇的飞行法宝,让所有小弟子都坐上去。而他自己立于柄飞剑之上,匀速跟在一边。 童孝是这批里最出彩的一个,温钰飞近了些跟他搭话:“童小师弟,以后你就是水竹峰第三位亲传弟子了,掌门肯将这柄飞剑赠与你,是寄予了极高肯定的,这可是地级法宝,你日后定要勤学不怠,不要辜负师门期待。” 童孝眼珠一转,落在他脚下深蓝色的长剑上:“二师兄,你的飞剑也十分炫酷。” “炫酷?” “我是说好看!应该也很不俗吧。” “害,清风剑只是玄级飞剑罢了,不过与我正好合适。”温钰想了想,“各亲传弟子中唯二拥有地级飞剑的,应该就是大师兄和大师姐了。” “大师姐的飞剑叫霜雪,正契合了她的水灵根,也很不凡,挥剑间能召唤霜花落雪。” 童孝想到端木馨那欺霜赛雪的精致容颜,点点头,确实十分搭配。 他又问:“那大师兄呢?” “哦,他的剑不是师门赐的,是自己在外游历时机缘下得到的,就叫‘一把飞剑’。” 温钰想到典故有些好笑,“大师兄说,剑就是剑,取多花里胡哨的名字也还是一把剑,所以才这么叫,这事也就他干得出来了。” “大师兄白溯是我们宗门金丹期第一人,已经悟出了自己的剑道,连那些管事都不是他的敌手,你们以后在一处修炼,要和他多多学习。” 童年站在蒲扇上抿紧双唇,不知为何,他对这位‘大师兄’感觉很不舒服,或许是出于同为雄性的敌意,或许是出于穿越男主角的骄矜。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8 0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端木馨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水竹峰内的洞府,她今天经历了太多,头脑一片混乱。 踏上最后一节石阶,她忽然看见脚下开着朵娇艳小黄花,再抬头,那黄色的花海一直绵延至她的小木屋门前。 天下只有一个人,会记得回宗门时给她带花。 不远处,一名穿天青色道袍的男子正负手站在花丛间,有几只小鸟停在他肩膀上,完全不害怕的模样。 端木馨看到那个人的背影,绷紧了一天的神经瞬间就松懈下来。 “大师兄!!!”她大吼一声,狂奔着冲过去,一把撞进他怀里,双臂紧紧抱住他腰。 白溯感受到她死死勒着自己,甚至还把脑袋一个劲往他怀里扎,有些哭笑不得:“馨儿,几天不见你是怎么了,宗门里有人欺负你了?” 端木馨抬头,抓着他上下打量:“你好好的吗,没有哪里受伤吧?一把飞剑没有断,你也没有生命危险吧?” “不过是一只会幻化人形的狐妖,没有什么大的威胁。”白溯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眸望着她,仿佛看穿了一切,“发生了什么事?” 端木馨双手紧攥着他胸口衣襟,沉默半晌才道:“水竹峰多了一个师弟。” “嗯?师尊已经传讯告诉我了,是叫童孝吧。” “我讨厌他。” 端木馨把额头抵在白溯胸前,望着脚下的鲜花,只觉得眼睛干涩。 白溯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声音温柔:“你因为他,所以担心我?” 端木馨抿着嘴,她不能说。 猛一抬头,望着他俊逸的眉眼,她忽然想到那片黑色礁石上被啄食得面目全非的骷髅,哪里还有半分面前人的模样。 眼泪一下子就绷不住了。 “白溯,我知道没人能在你面前说假话。” “我真的很害怕。” 见她哭,白溯微微一愣,眸子软成一汪清潭,他忍不住轻轻展臂将她拥入怀中,安抚道:“馨儿,你从来不会说谎。” “别担心,十年前我们一起拜入师门时我就对天发誓过,此生定护你周全,我们会一起得证大道。” …… 当天晚上,白溯陪伴了她许久,一直等端木馨平复下心情,将道心稳固后才走。 此时月上中天,宗门中人大多都在打坐修炼。 端木馨猛地睁开眼。 她从蒲团上起身,抄起霜雪剑就朝半山腰处的断崖飞去,那里是大师兄的洞府。比起其他弟子的亭台楼阁,他们师兄妹二人的木屋简直寒酸至极,像山野村夫。 她的小屋好歹还有两间寒舍一片花园,白溯的真就是顶茅屋而已,简陋不堪,仿佛被风一吹就要倒。 但是弟子们的雕梁画栋拆了建建了拆,唯有白溯的茅屋始终伫立在那里。 端木馨从半空飞落,见此时茅屋里黑着灯,想来大师兄应该是去山顶对月练剑了。她挑了个隐蔽的地方等待着,不过片刻就成功等来了目标。 童孝一袭黑衣,不知道在和谁嘀嘀咕咕说话,鬼鬼祟祟地摸上山来,在白溯的茅屋前捣鼓片刻,又脚步匆匆离去,仿佛后头有鬼在追。 见他走远,端木馨才从树丛里显出身形。 就算他有随身老爷爷傍身,也根本不会猜到有人在此守株待兔,加上做贼心虚,才不会那么注意四周。 恐怕此刻得手的喜悦已经让童孝洋洋得意了吧? 她走过去,用灵力破开泥土,让刚被埋下的灵石再次浮上来。 望着那些灵石上刻印的阵法纹路,端木馨的眼眸在夜色里发出骇人红光。 ――乾坤九转大阵。 第39章(春花秋月心心相通...) “真的会有用吗?”童孝埋下阵法石盘后总有些惴惴, 他潜意识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随身老爷爷施洪从黑色法宝里现身,身形淡得像片黑色树影。 童孝眼神古怪地望着他:“老爷爷,你每次出现都和阿拉丁神灯似的。” “什么神灯, 天级法宝么?” “放心吧, 老朽好歹也是化神修士, 我从前的阵法造诣在当世也是数一数二, 上清道那几名元婴小儿根本就不够看的。不出三天,你们水竹峰天之骄子大师兄的气运, 就通通到你身上啦。” 施洪飘到椅子上坐下,抚了抚自己两条长眉, “你啊,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好好修炼,有老朽我指导, 金丹还不指日可待?还有我那些炼丹、炼器、符的宗师级衣钵,可都等着你来继承呢。” 随身老爷爷施洪是上古时代一位陨落的化神修士,据他自己说在当时高手云集的世界也是难逢敌手, 寿元快到头时他寻觅了一件秘宝,将魂魄暂居于此等待有缘人, 这一等就是千年。 现在化神老怪一个门派也才一位,都隐居不出,被供奉成镇山老祖。而自己随身就有一个十项全能的老爷爷,童孝哪里还有不横着走的道理呢。 他拍拍自己胸脯:“你放心, 等我修炼有成, 一定替你找到一具完美的□□夺舍重生。” 施洪哼了声:“你这小娃娃倒是非常自信。” “那可不, 作为21世纪的穿越人士, 我就是这本小说的中心。” 童孝一直这么认为,他从来不觉得自己错, 在本修仙小说里肆意妄为怎么了?人类不就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 端木馨对阵法没有造诣,她解决的方式简单粗暴。 直接将阵法石盘全部挖出来,趁着夜色奔赴外门,原封不动给埋在猪圈底下。 外门弟子灵根粗劣,还有许多人无法辟谷,因此常备有粮食蔬菜、猪羊牛等家畜。 端木馨站在猪圈外,看着里头白嫩家猪们拱来拱去抢食吃。 你不是要气运么?那猪猪们就勉为其难把气运给你,叫你顿顿有泔水,夜夜有麸皮。 就算童孝的随身老爷爷再手眼通天,也不会找到这乾坤九转大阵究竟被挪到何处。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端木馨拎着霜雪剑惯常去竹林修炼。 距离门派大比还剩半年,她要抓紧时间提升修为和剑法。上清道的门派大比分为内门和外门两种,以一对一随机打擂台的方式进行,获胜的前五人可以有进入藏书阁挑选新功法的资格。 她记得上一次内门大比,大师兄金丹初级修为,竟然被筑基期的童孝打败,还折断了本命飞剑造成神魂重伤,后来用尽天材地宝也难以恢复。 现在想想,筑基期碾压金丹期,这根本就匪夷所思。 后来,童孝果然在内门大比上一鸣惊人,取得头名,于藏书阁抽到了《千征烽火诀》孤本,这是上古大能流传下的功法,对于单金灵根的剑修来说是传说中的至宝。 本来,应该是大师兄的。 端木馨想到那些旧事,指骨捏得咯吱咯吱响。 ――这回,就让大师姐来会会你。 上清道宗门驻地甚广,水竹峰又是主峰,最出名的是绵延百里的一片碧绿竹林,风一吹,竹影婆娑沙沙作响。 端木馨出门已是很早,竹林里却有更早的人。 一道挺拔身影正穿梭在密集水竹之间,剑光闪烁,美妙如同幻境。 白溯今日也换了身白色道袍,只在腰带上绣着点银色的云纹,他与其他爱美的男修不同,一头乌黑的长发妥帖束起,只用一根发带固定,全身除了剑鞘和储物袋别无他物,朴素得不像是个金丹真人。 端木馨目光痴痴地立在竹林边缘看着他。 白溯的剑法习于掌门,本就是上清道正统,加上他自己修炼狂人,日日勤学不怠,每每练剑的时候身形矫健而优美,在苍翠的竹林中像一只栖息的白鹤。 他每一次出剑,似乎都只是普普通通的动作,但只有接剑的人知道,那是多恐怖的感觉。 最后一下收势,四周的竹林都震荡不已,发出“簌簌”的声响。苍翠竹枝完好无损,而落在地上的枯叶却全都变成两半。 端木馨看着他收剑,不自觉嘴角上扬:“大师兄,你来了很久了?” 白溯回首见她,温柔道:“一会儿罢了。” “不管多久,你都是说一会儿。”端木馨走上前,看他衣炔飘飘、神采飞扬,一双明眸望着自己,一点不像是有事的样子,这才放心下来。 看来猪猪们派上了用场。 竹林幽静,他们一起练剑,虽然是最基础的剑招,但每一式由两人齐齐刺出,又有别样的风味。 竹影晃动,擦肩而过时对视一眼,这么多年春花秋月,早已心心相通。 一套剑诀练完,端木馨抬头望着像雨一样飞旋落下的竹叶,忽然展颜一笑:“大师兄,你能接住我的这片竹叶吗?” 白溯回头,见她剑尖处落着一片竹叶,和其他的别无二致,但随着她一剑刺出,剑气激荡,那叶片瞬间就和满天竹叶混在一起。这碧玉竹林的青竹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说是碧海寻针也不为过。 但白溯却仿佛毫不在意,他飞身而起,动作潇洒地拔剑、出鞘。平平无奇的飞剑化为光影,准确无误刺入半空中一处。 等到他落地时,剑尖上沾着方才的那片竹叶,上头还有端木馨的一丝气息。 这就是白溯的剑道――至真。 总门内习剑的修士千万,但能悟出自己的剑道的却屈指可数,甚至在列位金丹真人中也极为罕见。 落花在白溯眼里没有伤春悲秋,就只是花。漫天飞舞的落雪,他总可以找到最洁白的那一片。凡人界幻化成美女迷幻人心的狐妖,在他眼里就只是条狐狸。 任何的幻术和虚张声势在他面前都是无用,至真剑即是把一切归为本真。 除此之外,白溯还善于看破人心,所以在宗门里朋友几乎没有,这么多年只和端木馨、温钰一道。 至真剑虽然不及那些威名赫赫的剑道唬人,什么霸业剑、江山剑、断水剑…… 但,一定意义上也挺恐怖的。 端木馨站在竹海里,注视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大师兄,你的剑道是不是又精进了?” “嗯,昨晚在月下修炼时突破到了五层。”白溯走到她面前,面上露出温柔笑意,“别动,头顶落了竹叶。” 端木馨一愣,只见他微微抬手,取走沾在她发髻上的一片青翠竹叶,带着男性清爽气息的广袖拂过她的脸颊,端木馨微微不自在,随后就见白溯将那枚叶子放在她掌心。 “它是今日竹林里最幸运的一片竹叶。” 天空碧蓝如戏,竹海清雅幽静,而面前人俊美无匹。隔着一片小小的叶子,两人素手相执。 她忽然就想到了温钰时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诗: ――只将水竹烟云兴,说与风花雪月知。 有的人看人眼神躲闪,有的人看人眼珠乱转,而白溯看人的时候总是双目直视十分专注。 盯着他那张被誉为“上清道男修帅气排行榜前三”的脸,端木馨有些面庞发热。 “师兄,我给你做一根青竹簪好不好,你的发带都旧了。” 青竹挺拔不折,正好适宜他的气质。 白溯有些意外地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发带,旧了吗? “好。” 端木馨马上就开始想,簪子要做最古朴的款式,簪子上要刻什么防御阵法,最好找一个上乘炼器师,再添点顶级材料才配得上大师兄…… 她如此思索着,被白溯牵着手离开碧玉竹林。师兄妹两人一高一矮,亲密无间,影子在铺满落叶的地上拉得很长。 走到山脚的时候,白溯储物袋里飞出块传讯石,一亮一亮发出微光。 端木馨询问:“怎么了?” 白溯道:“执法堂叫我去一趟。” 她露出难言的表情:“又是他们……没事总来叨扰师兄,他们怎么那么闲?” “馨儿……”白溯无奈。 “我陪你一起去!” 执法堂、任务堂、食堂等都位于门派中央的空地上,被五座山峰环绕其中,也是各路弟子最多的地方。 童孝正从修炼室里走出来,他刚刚在施洪的指导下完成引气入体。此刻肚子饿,正打算去弄点修仙人的灵茶灵米吃吃,眼前一亮,居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端木馨一身白衣、翩若惊鸿而至,容颜清丽端方,行走间裙琚生花,一路上无数师弟师兄在偷偷看她。 而她身边是同样一袭白衣的白溯,长身玉立,两人如此装扮颇有点情侣装的味道。 童孝看清白溯的五官,眉头一皱,这人比他想象中好看太多,是个劲敌。 “那就是水竹峰大师兄?” 一旁被他搭话的小师妹有些受宠若惊:“没错,那是大师兄和大师姐,你就是新来的童师弟吧?” 在新弟子中,这位童师弟简直是头号人物,他一开口,一转眼身边就凑来了七八个貌美的小师妹。 “大师兄刚晋升金丹,大师姐也已经筑基圆满了,他二人是亲传弟子里修为最高的。”有人道。 一名小师妹努努嘴:“大师姐不喜与外人搭话,为人严厉,但我还是更怕大师兄。” “上次蝶依师妹问大师兄她的新裙子好不好看,大师兄说除了斗法时容易多绊几脚之外毫无用处。” “他还说我根基不稳,气息虚浮。” “还说我持剑的姿势不标准,最好去竹林站一宿。” 童孝在一旁听得都快笑了,感情这位大师兄是个说实话的主。 这时候一抹蓝衣御剑而至,温钰出现了:“大师兄修的是至真剑,说的当然都是实话,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去去去快去修炼,在这嚼什么舌根。” 众师妹们被他一扰,花蝴蝶一样飞走了。 童孝行了个标准的后辈礼:“见过二师兄。” 温钰摆手:“好说好说……咦,这才拜师一日,你竟然已经引气入体了?其余的小师弟们还在纠正打坐姿势呢。童师弟,你的修炼速度可以算天资卓绝啊!” 童孝了然,他可是有化神老爷爷随时指导的,练的都不是上清道的心法。 “那我是最快的么?” 温钰:“那倒也不是,我记得大师兄当初引气入体只花了半个时辰。” 童孝:……我谢谢您嘞。 莫名其妙两人就并肩而行了,一路上温钰到处和人打招呼,童孝心情不算好,只想着赶紧弄点东西吃。 不知道为什么从昨天开始饿得就很快,看见什么都想吃。早上看到路边野蛮生长的猪草差点扑上去。 温钰忽然耸耸鼻子:“哎,你闻到了没,哪里传来一股猪圈的味道。” 童孝:什么猪圈,神经病!他此刻只想着离这位温二师兄远点。 * 端木馨对于师门中人的注视已经习以为常了,她目不斜视,陪着白溯一路来到执法堂。 这地方是处置犯错弟子的所在,大到夺宝杀人,小到偷窃丹药,就和凡人界的衙门差不多,外型上也廊角飞檐,像座宝塔。 见他们到来,一名穿着滚金边锦袍的中年男人快步走出来,寒暄着:“白师弟你来了,今日又要麻烦你了。” “金师兄客气了。”白溯好脾气地微笑。 这金掌事也是金丹初期修为,虽然师兄弟相称,但他年岁却要比白溯大上好几轮,这些人天资不够,修到头也难登大道,于是就在门派里老实做个管事安享晚年,也吃得满嘴流油。 金掌事还想说什么,见端木馨在旁边目光灼灼,一副心情不好的模样,赶紧起手施礼:“白师弟快请进。” 两人进到执法堂内,这里头可没有外面那么华丽,光线昏暗,每一个隔间都有个等待审讯处罚的弟子。 金掌事两手掐诀,以特殊手印打开木门,指着里头的人:“此人偷窃了师弟的符与丹药,但是拒不承认,我们也没有在他洞府中找到证据。” 端木馨望向那被捆仙锁定在椅子上的男人,后者满头冷汗地望着白溯,梗着脖子道:“不是我干的,你们污蔑我!”声音里都透出恐怖。 白溯表情丝毫不变,他点点头:“他在说谎。” 男人一咬牙:“我没有说谎,不然你们可以去我洞府里搜,就算掘地三尺没有就是没有,我是清白的!” 白溯转头平静道:“赃物就在他洞府的地下四尺。” 男人:!!!金掌事大喜:“至真剑果然名不虚传啊,来来来,后面还有……” “此人故意在外出时暗害同门。” “此弟子猥亵后辈师妹。” 白溯不管面对何等谩骂和凶神恶煞,始终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薄唇一启。 “他在说谎。” “他也在说谎。” 他的平静逐渐把受训弟子给逼疯,当对手岿然不动,心理崩溃的就是自己。 有人终于受不住了大喊:“啊啊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下次真的不敢了,金掌事饶了我吧!” 白溯:“依然在说谎,他下次还敢。” 端木馨在一旁看着那些弟子们垂死挣扎、涕泗横流,有的还以头抢地,默默站远了些。 不管看几次都令人震惊,至真剑道的恐怖指数还真不是说说而已,幸好她和大师兄从来不说假话。 第40章(门派大比上(二合一)...) 凡人一生不过七八十载, 朱颜褪色就和花一样快。 但是对于修士来说,每日吐纳修炼、习剑、丹道、符道、阵法,还要花时间去秘境游历, 几年、甚至几十年就这样流逝了。 童孝就恨不得一天有25个小时用来修炼。 有化神期的施洪随身指导, 不过区区半年而已, 他已到了炼气期大圆满境界。 ――虽然大部分修为都是靠丹药嗑上去的。 在门派里, 童孝俨然已经成为新一代弟子们的“Super Star”,同期的师弟师妹大多还在炼气初期徘徊, 而他已经在准备筑基了。 在修真界,每一个境界中的小境界都能卡下一堆人。外门弟子里鹤发鸡皮的老头或许还得拱手称呼一声童师兄。 在学堂, 下了课,面若桃李的小师妹抱着药瓶,搓搓手蹭蹭脚, 红着脸道:“谢谢师兄赠丹,这一瓶就要十块灵石呢,师兄破费了。” 童孝笑着看她, 露出恰到好处的酒窝:“应该的,不必客气。” 反正他快要筑基, 炼气期用的凝气丸已经毫无作用,不如拿出去卖人情。 望着小师妹,童孝柔声问:“快要门派大比了,你的剑法与法术练得如何?” “法术勉强凑合, 剑法我是不抱希望的……” “别灰心, 下次有机会让你们大师姐指导你剑法, 端木师姐的剑最适合女儿家学。” 小师妹甜甜地笑:“谢谢师哥!” 童孝满意极了, 不过半年,他已经用小恩小惠拉拢了不少弟子, 多是修为低的内、外门弟子,一点点低级丹药或者炼废了的法宝就能叫他们感激涕零。 人情世故的面子功夫换到修仙界一样管用,就和现代公司里拉拢同事的一杯奶茶、一颗苹果差不多。 况且这些承诺都是空头支票,与他就和毛毛雨一样。 童孝例行安抚好几个她看中的师妹,见一道白衣飘飘的身影在头顶御剑掠过,他眼睛一亮,立刻也追了上去。 端木馨一个筑基圆满、半步金丹的人御剑是他能追上的吗? 童孝当然没追上。 但他多了个心眼,拐弯抄近道跑到她洞府门口来等了。 端木馨收了剑,就见一个碍眼的家伙堵在自己家门口,怒得她差点就没忍住抄起剑冲上去。 因为她故意避嫌,半年过去他们几乎没见过面。 少年摆出张讨喜的笑脸凑上来:“大师姐,现在你有空吗?” 端木馨冷声:“有何事?” 童孝状似羞涩,从储物袋中掏出一物:“我刚学习了炼器,手艺不好,做了一个小玩意送给你,希望师姐不要嫌弃,我觉得它和师姐很相配。” 他手里是一个女士单肩包,用某种灵兽皮做的,款式别致可爱。修真界里还没有这样的东西,端木馨看着这形状熟悉的小包,额角的青筋在疯狂跳动。 最普通的白鹿兽的皮,流水线一样的工艺,可笑的是,过去的她还以为是童孝一片真心。 ――实则内门上上下下每个女弟子都有一件,要么是发带,要么是发簪,都饱含了他的‘真心’。 端木馨看都不想看一眼:“我不喜随身携带这些东西,斗法时碍手碍脚,你拿回去吧。” 童孝摆出一副失望的表情,片刻又振作起来:“也是,等我将来手艺好了再用更好的材料做,这样才配得上师姐。” 端木馨:…… 她用一种难言的表情看他:“你似乎对符、炼丹、炼器和阵法都颇有涉猎。但是你身在水竹峰,修剑才是正道。内门大比将近,不要给师尊丢脸。” 童孝一点也没被她刻薄的话伤到,反而笑嘻嘻的:“为了努力不给师尊和师姐丢人,师姐你可以教我剑法吗?剑诀第七式总也练不好。” 人啊,总喜欢对方示弱的。童孝装小弟弟的这一招屡试不爽,但他没想到的是,面前美若天仙的大师姐闻言冷笑一声。 “练不好就继续练,基础剑诀连外门弟子都会,人有时候就是该承认是自己蠢。” 童孝:…… 他被赶下了山,心里堵着一股怨气。 黑色法宝里的随身老爷爷开口了:“这个小姑娘体质倒是不错,纯阴之体,又是水木双灵根,不可多得的双修伴侣。但是劝你离她远点。” 童孝不乐意:“老头,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施洪苍老的声音幽幽传出来:“因为她身上带着杀气。” 还不是一般的杀气,是要拼个你死我活,挫骨扬灰的杀意。 * 门派大比还未开始前的一周,某些心思活络的弟子就已暗暗设下赌局。赌的就是内门和外门前五名究竟是谁。 “瞧一瞧看一看咯,内门魁首花落谁家,是水竹峰白溯?还是执法堂单岩?亦或是太白峰温钰?” “五枚灵石一注,猜中的朋友能获得巨额灵石奖励!” 没有其他宗门那么多搞头,还分什么金丹期、筑基期、炼气期的比试,上清道一贯粗暴,弟子们只分为内外门,想要前五名的传世孤本功法? 哦,打吧。 话虽如此,大部分练气期的弟子第一拨就会被刷下来,他们都是存着开开眼的想法去的,毕竟各峰大佬互殴,比唱戏还好看; 大部分筑基期的弟子没什么竞争力,他们都是存着咸鱼躺的想法去的,在斗法中万一得到某位师兄的指点,那也不错。 只有真正筑基大圆满、或者金丹期的弟子才是争夺的主力军。更别提那些年年参加年年被刷,年纪渐长境界停滞的老师兄了。 端木馨和别人都不同,她对功法没兴趣,她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不能让白溯和童孝对上。 敢对大师兄下手?先过她这关。 是日,上清道虽不曾张灯结彩,那也是万人瞩目。 各峰的授课都暂停了,在五大峰簇拥的广场中间升起一个个方形演武台,以透明结界隔开,地砖是坚硬无比的青金石,扛得住水淹火烧刀凿,为的就是让弟子们发挥实力。 端木馨手里捏着根灵签,上书内门?肆零四个字。 “师兄抽到了几号?” “五号。” 端木馨沉吟:“很靠前呢,我是四十号,师兄要不要和我换?” 白溯笑着摇摇头,他琥珀色的眼眸落在自己手中的木签上,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馨儿多虑了,如此便好。” 端木馨还想说什么,一旁的温钰凑过来:“大师姐和我换吧,我是一号!我不想第一个上台被围观啊!” 端木馨:“再见。” 她拉过白溯的胳膊往演武台走去:“走吧师兄,我们去凑凑热闹。” 温钰在后头:喂。 演武台一共六个,内门三个外门三个,同时进行比试。弟子们将灵力打入灵签内,根据抽到的号数依次上台,如果三声钟响不到就算弃权。 作为上清道人称二师兄的人物,温钰也是筑基大圆满境界,加上他又是太白峰兴学长老的亲传弟子,是这次内门抢夺五大名额的有力人选。 身边有人小声议论:“温师兄的赔率是1比1.5,相当低了。” “你买了啊?我也买了。” “谁不买温师兄谁傻。” 没买任何人的端木馨:…… 她和白溯站在人堆里,看温钰飞身跃上演武台,他姿态潇洒,还有空朝台下他们的方向招手和飞吻。 而温钰的对手是雪月峰的一名陆姓管事,瞧着三十多岁外貌。同为筑基大圆满修为,但不同的是,人家卡在这个境界好多年,没办法了才去做管事,而温钰浑身都是蓬勃朝气,一看就是真的青年才俊。 许多天赋一般的弟子都会选择到了年纪谋份差事,挣些灵石维持日常修炼所需。如果不是现实所迫,谁不想专心提高修为,反而浪费时间去处理那些衣食琐碎的杂务呢。 看台上二人互相见礼,端木馨微微仰头,凑到白溯耳边:“这位陆掌事在雪月峰挺有名,我听说他擅毒。” 毒是很不好对付的东西,虽然说内门大比点到即止,但过去这么多年,得了重伤、轻伤影响道途的也不是一个两个……白溯就是最好的例子。 端木馨有了前车之鉴,不免有些担忧。这时身旁人弯腰靠近,好听的声音响在她耳边:“馨儿放心,温钰人虽跳脱了点,在修炼上却从来不马虎,对付此人还是绰绰有余。” 端木馨的注意力本来在擂台上,后来莫名其妙就被拉了回来。 简简单单一句话从白溯口中说出来,似乎就足以让人信服。 而且他温热的呼吸就喷在耳旁,成年男性身上特有的气息传来,有点像松柏,又有点像青竹,淡淡的很好闻。 她忽然浑身不自在起来。 ――明明从小与大师兄一同长大,这气息再熟悉不过了。 端木馨慌乱点头:“嗯。” 两人专心旁观,见那陆姓掌事脸颊瘦削、眼神阴鹜,台下大多数人都在给温钰加油,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一礼:“温师弟,请赐教。” 说完,只见他身形猛地后撤,同时从袖口飞出几十条花花绿绿的毒蛇,蛇信嘶嘶吐着,竟然还有一对小翅膀可以飞,互相纠缠着极速朝温钰游来,宛如活的暗器。 有识货的弟子惊呼:“五花蛇,还有双翅!这可是剧毒啊,从哪找来这么多的!” “靠……陆师兄为了名次是下了狠手。” 斗法时可以比剑、比法术、甚至放灵兽互扑、有家底的一个劲扔法宝符也无不可。 只是双翅五花蛇剧毒,喷出的蛇涎水只要沾到一点,就会迅速扩散全身让灵力紊乱动弹不得,如果处理不好还会腐蚀经脉侵害丹田。 更别提这里有起码四五十条之多…… 他这是要让温钰绝了道途啊。 只见演武台上,温钰先掐了两个火系法决,熊熊烈焰从天而将将毒蛇包围起来,然而蛇尾一甩,火焰尽数扑灭了。 陆恒哼笑声:“没用的,五花蛇表皮坚硬、水火不侵,你就算会掐火神诀也无用。” 高处莲花台上诸多观赛的元婴长老也露出不虞的表情。 兴学长老一掌拍在案桌上就要发飙:“此人心性不佳,怎么还能继续比赛。” 掌门拦他:“且慢,你看你那徒儿。” 温钰一击失败也没有气馁,他的本命清风剑化作一道灵光绕着他旋转,只剩一个残影,明明细窄,却次次都能挡下毒蛇的毒牙,可谓密不透风。 超高精度的飞剑掌握技巧,再配上他们太白峰的独门清风步法,温钰走的就是一个“快”字。 快到什么程度,蛇毒的毒水根本溅不到他的鞋底。 几番下来,围观弟子们算是见识了一回什么叫超绝的速度优势,这番风筝似的打斗也看得人眼花缭乱。 “怎么会!”陆恒心里火大,“没用的东西,去啊!” 但无论他怎么摇动蛇铃,成群的五花蛇都没头苍蝇一样乱窜,仔细一瞅,原来在刚才的对抗中,它们的毒牙都被清风剑给崩断了…… 皮肉虽然结实,但毒牙还是普通质地,没了牙的蛇算什么毒蛇啊。 陆恒一咬牙,没办法只能自己硬上,他不是剑修,两三个大杀伤力的雷系法术掐下来,又丢了一把雷击符,把演武台地砖劈得焦黑焦黑。 但温钰的速度比他掐诀和撕符还要快上好几倍,陆恒非但没有击中目标还把自己的丹田灵力耗得一干二净,很快就被一剑挑翻在擂台上。 场下嘘声一片。 不知道是谁摇头晃脑一句:“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此言不虚。” “这回陆师兄是赔了个底掉。” 温钰在众人的欢呼中下台,宛如当红明星,他急着邀功:“两位,看我刚才表现的怎么样?” 白溯温柔一笑:“不错,没有白费这么多年为了不上课迟到练就的轻功,还有爬树偷灵果时的身手。” 温钰怒:“大师兄你怎么尽揭我短!” 白溯不明就以,表情认真:“揭短?我说的是真话。” 端木馨在一旁:“噗。” “啊啊,不说我了,掌事报你名了,大师兄快快上台去!” 白溯抽到五号,第二批上台,他的对手是名金丹初期的掌事,身着锦袍大腹便便,瞧着得有五十多岁了,和他站在一起像是一对父子。他脸上挂着圆滑的笑,但眼睛里还有修士不服输的光。 别说,参赛人群里这样‘年老’的弟子真不在少数。 他们不如白溯、温钰这些天之骄子,有强大的师父和实力,今年的参赛,或许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次。 温钰对白溯的对阵一点也不紧张,他拉过旁边一名走过的师兄:“哎,听说我的赔率是1比1.5,我很好奇大师兄的是多少?” “这么无聊的事情还需要问吗,是个人都押大师兄了。只有1比1.1啦。” 温钰:“淦,好家伙,还能再低一点吗?” “蚊子再小也是肉,别走别走,我买十注大师兄赢。” 端木馨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又连忙专心看起台上的比试。 那中年管事金丹修为,本来有能力挣一挣前五,可惜运气不好第一场就抽到白溯,他自己无奈地笑笑:“今日难得有幸与水竹峰白师弟切磋,在下幸会,请师弟不必手下留情。” 白溯好脾气地施礼:“师兄先请。” 两人互相谦让过,中年管事率先掐了个繁复手印,他从锦袍袖中洒出一把金粉,落地就变成了熔岩业火、岩浆地狱。 连在场周都似乎能感受到那滔天的热度,弟子们惊呼一声,皆是下意识往后退去,擂台周围瞬间空出一圈。 演武台有结界,这火法尚且干扰到周围弟子,更别提台上的白溯了。只见滚滚红莲业火,把他一张脸也烧得多了几分旖旎颜色。 高大的男人岿然不动站于岩浆地狱中,这副艳丽的画面无端触碰人的心。 火舌已经烧得看不见地面,并且逐渐舔舐上白溯的衣袍,他似是毫不在意,只是用修长手指轻轻拂了下衣角,那熊熊烈焰瞬间就熄灭了。 他抬起一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头分明丝毫没有火焰。 拔剑――出鞘―― 剑锋所指之处,地狱业火一点一点退却,显露出演武台原本的模样,如同破晓之光。 中年人见自己的幻术一击被破,完全没有意外的神色,他大笑两声,“至真剑果然名不虚传,天级幻术都无法干扰到你。” 遂反手招出一件金色降魔杵样法宝,与白溯缠斗起来。 台下,弟子们都在惊呼白溯是如何破解幻境的,端木馨脸色不太好,这幻术属火,专克她的水法和霜雪剑,如果刚才她与大师兄换签,只能硬碰硬,她未必是这名金丹期师兄的对手。 尽管对手施展了全力,这场对战还是在极快的速度里落下帷幕。 中年管事抱拳:“我输了。”他脚边是已经没了灵光的降魔杵。 白溯收剑:“师兄承让。” 中年男人收回破烂法宝,忽然扭头:“只是我有些好奇,你修的剑道看破一切虚妄,世间还有能干扰到你的事物么?” 白溯微微一愣,两人对视着沉默片刻,高台上的掌事开口:“水竹峰白溯胜――晋级下一轮。” 这场门派大比要持续好多天,所幸前几战水平差距较大,一轮轮过的飞快,甚至有些炼气期弟子一上台就抱拳投降。 终于轮到四十号上台,端木馨略深呼吸一下,准备提剑飞上去,一人按住她的肩膀。 “等一下。” 白溯平静地看着她,好像在送别出城赶考的闺女,他伸手理了理她发髻上的丝带,又整了整稍显凌乱的衣领,这才点头:“好了,去吧,我在台下等你。” 端木馨朝他一笑,脚下一动,身轻如燕翩然落地。见她出现,一大批弟子纷纷聚集过来。 端木馨所在的演武台周围聚拢的人最多,不止因为她是水竹峰大师姐,还因为她的对手是天香峰小师妹包春雨,山俪长老的亲传弟子,也是一峰之花。 亲传打亲传、峰花打峰花,大家最喜欢看了。 包春雨走的是娇俏可人路线,穿一身粉红色蝴蝶纹道袍,颜色艳丽、明媚动人――上一辈子也是童孝的后宫之一。 包春雨打量她的衣衫妆发,声音婉转:“都说水竹峰大师姐静水流深,今日一见果然不俗。只是师姐这国色天香的容貌,怎么还穿得这么朴素,这是门派发的制式道袍吧?最普通的冰蚕丝,连点首饰也没有,这也太寒酸了。” 包春雨以团扇掩面轻笑道,“啊,师姐别在意哈,我说话比较直接,要是说到你心里去了,多担待些,我没有恶意。” 在她对面,端木馨连笑都懒得笑:“没事,我不在意,开始吧。” 包春雨虽是那样说,自己也不过是筑基中期修为,她的武器是长绸披帛,橙红色的漫天飞舞,像是云霞。披帛上缠着铃铛,有攻击人神魂的作用,还撒着金粉,可以催生幻境。 再加上少女舞姿曼妙、腰肢婉转,端的是芙蓉水袖烟波里,这番景色太美,台下诸位男弟子都看呆了。 端木馨一直持剑在对面等着,等包春雨舞来舞去也没等到什么有用的攻击。 逐渐等烦了。 她想起大师兄还在台下等着,于是拔剑――乱杀―― 霜雪剑出鞘,台上气温瞬间跌破冰点,再漂亮的长绸也寸寸结成冰霜,青金石地砖上生出无数锋利冰凌。 包春雨来不及反应,就感觉一道白影迅速冲过自己身侧,那气息、冰冷刺骨,她薄薄的舞衣根本无法抵挡。 眼睛一翻,包春雨被霜雪剑气给震晕过去了。 战斗结束。 端木馨面无表情收剑。 高台上观赛的各长老没想到,台下始终围观的诸位弟子也没想到。 台上台下死一般的寂静。 “水竹峰端木馨胜――” 这时,一名天香峰的男修冲上来,把晕过去的包春雨抱在怀中,气急败坏吼:“春雨才筑基中期修为,你出手怎么这么狠辣!这就是水竹峰大师姐的做派吗?” 端木馨正要下台,忽然回首瞥他一眼:“刚才小师妹说的话我不在意,我出手喜欢速战速决,她可能得晕个一两天,希望你们也别在意。” “如果这就是你所说的心狠手辣,那其余台上比试的师兄们大约是‘惨无人道’、‘惨绝人寰’了吧?” 众人:…… 那男弟子面红耳赤,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等到端木馨和白溯、温钰一起离去,演武场边还充斥着议论纷纷。 “大师姐的剑从前有这么冻人吗?” “我记得之前她还是习的水法,怎么忽然变成冰法了。” “太可怕了……除非对方是顶级火法,不然这还怎么打。” 童孝一样目瞪口呆:“这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修真门派的大师姐,不应该是清冷如雪、高岭之花吗?” 旁边一位陌生的师兄插嘴:“清冷倒是清冷,但大师姐绝对不是雪……是千年寒冰才对!冻得你骨头掉渣渣!” 第41章(门派大比下/最纯的脸最...) 第一回合历时整整三天, 淘汰掉一大半的人,包括战败的、犯规的、主动弃权的,删除的多是低等级的浑水摸鱼者。 第二、三回合历时两天, 战况就要激烈许多, 去掉几个运气不佳碰到金丹修士的倒霉蛋, 只选出前十人进入决赛。 白溯依然没有任何悬念晋级, 他的剑意不光能破幻境和虚张声势,剑招一样锋利干脆, 是真正的正统剑。 温钰运气也不错,只在对上一位师姐时受了点轻伤。倒是端木馨, 第三回合很不巧抽到个金丹初级的师兄,一翻苦战才勉强取胜,体内留了暗伤。 白溯的手指放在她手腕上半天, 眉头微皱:“丹田受损。那名师兄所修雷法残留了一些在你经脉中,雷击会阻碍伤势痊愈。所幸问题不大,只是需要时间调养。” “这是至元液, 每半日饮用一杯,最是温和经脉, 不要服用强行驱逐雷法的丹药,会让你体内冰灵力暴走。”白溯摸了摸她的头发,“馨儿,不管你第四轮遇上谁, 切忌不要硬碰硬。” 端木馨低下头, 决赛还剩下十人, 就算去掉温钰和白溯, 还有其他七名劲敌,不可能不拼尽全力。 这十人中基本囊括了当代内门的天之骄子, 还有身处杂物中苦熬多年的金丹掌事,甚至还杀出个别黑马。 比较出乎人意料的是童孝。 他一个堪堪炼气期大圆满的新弟子,竟然能干翻一大波筑基期挺进第四回合,这在上清道还是很少见了。 第三回合结束的时候,门派里已经流传了各种小道消息,比如童孝是不是某位长老的俗家子孙?或者遇到了什么传承和机缘?不然他身上宝贝怎么会那么多。 众人惊讶的是他的修炼速度之快、斗法手段之高,更惊讶于他随手掏出来的各种高阶符和法宝,简直就跟不要钱一样。 那些当然都是在随身老爷爷教导下炼制的,走的各种捷径。 端木馨惊讶的则相反――童孝好像没以前强了。 在她记忆里,拜师后的童孝修炼速度就和坐了火箭一样,完全反常理。过去门派大比时他明明已经筑基,现在却只炼气大圆满。 过去他仗着一把掌门赐下的天问剑,直接一挑三,甚至打败白溯。 但在现在,在前三回合的比试中,童孝却不怎么出剑,而是用法宝符法术硬抗下来以巧取胜。 他,没了白溯的运道之后,变弱了。 第三回合结束后的第二日就是决战,能熬到这一步的人大多数身上带伤,但也是拼着最后一口劲硬撑着。 半步之外是人生逆转,半步之内是原地踏步。 温钰手背上的血线才刚刚结痂,他站在白溯身边,两人面容俊秀、风清气朗,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大师兄你看,那是执法堂的单岩,他那对苍牙重锤要是砸下来,估计没什么人能硬抗。” “哦吼,金管事也入围了,我记得他会操纵子母木傀儡辅助攻击。” “嘶……怎么还有沧波峰的邱叶,我最受不了女修的音攻了。” 毕竟人的轻功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声音。 白溯心事重重,似乎没听到温钰在说什么。 后者心态放得很开:“我早就想好了,如果我抽到大师姐那就认输,没什么可丢人的。” 白溯摇摇头:“你认输,不仅是对自己剑道的侮辱,也是对她的,馨儿心意坚定,她不会容许这些。” 温钰一怔,呐呐:“也是……不过奇怪,大师姐怎么还没来?都快开始抽签了。” 他翘首以盼,过了会在会场的入口果然出现一道白色身影,御剑而至。 温钰忙跳起来摆手:“这里这里,快快!” 他这一喊,其余七个早已到场的候选人也都看过来,端木馨面色不便,一步一步稳稳走来。 白溯正要询问她的伤势,忽然面色一凛,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眉头拧紧,语气没了一贯的温和:“你用了寒玉丹。” 这不是询问句,是陈述句。 端木馨没想到一眼会被他看穿,挣了挣没挣脱,她别开视线:“师兄……” “你答应我不会用的。” 白溯声音满是不赞同,与他相比,手心里那截皓腕显得那么纤细,“虽能快速破解雷法,但你知道寒玉丹会对丹田有害吗?” 端木馨低下头,避开白溯指责的眼神:“师兄,我知道。” “……” 两人靠得很近,近到她都能感觉到大师兄不平常的呼吸,他是真的担心了。 这时莲花台上的长老们出现,山俪长老拂尘一甩,飞出二十道光影,分为来到内门、和外门的前十名弟子身前。 “现在门派大比前十名开始抽签,一人一签,不可更换。” “何人先来?” 十人互相看了看,依次走上前拿过一道灵光。 白溯解开木签,他手中画着一枚黄色弯月,拿着同样花纹的是执法堂单岩,他们二人是决战敌手。 温钰抽到了沧波峰的邱叶,传说中能克他的音攻女修,苦着一张脸都快哭了。“我这个乌鸦嘴,呸呸呸。” 而端木馨打开手里的灵签,上面描绘的是一朵红色牡丹,张牙舞爪地盛放。 同样拿到红牡丹的人,是……童孝。 少年朝她示意了一下手里的签子,笑容灿烂。他像只小兽一样奔过来,挠挠头窘迫道:“哎呀,我可太不凑巧了,抽到师姐哪里还有活路。” 童孝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大师姐,一会饶我一命好不好?我就是来见见世面的,回头请你喝云雾山灵茶呀。” 端木馨收了牡丹灵签,眯起眼,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好,饶你一命。” 童孝对着她的笑容有点飘飘欲仙了,嘿嘿笑着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他怀中黑色法宝里,施洪却在悄悄观察面前这个貌美女修。 以他化神老怪物的视角,端木馨怎么看怎么奇怪,她与童孝从未有过渊源,哪来这么大的敌意? 甚至堪比杀父仇人。 决战很快打响,演武台只剩下两座,内外门同时开始比试。 四周的空地几乎被上清道弟子们围堵得水泄不通,因为场地有限,还有些人御剑或者用飞行法宝到半空上围观。 “邱师姐!狠狠调/教温师兄,不要怜惜他这朵娇花!” “大师兄好帅嗷嗷嗷嗷嗷!” “端木师姐,看看我,看这边……” 一时间各种拉横幅的、摇旗呐喊的、洒鲜花瓣的,花样繁多,简直比过年还热闹。 第一场是温钰对战邱叶,虽然他身法已经运转到极致,快得人眼睛都看不过来,但奈何对手是个音修。 物理攻击对上魔法攻击?这还有啥可打的。 邱师姐仿佛看不到温钰的左右横跳,她沉默着将琴架上,又放出一个圆弧状的防御法器避免其近身,敛眉闭目,开始全力输出音攻琴谱。 从《广陵散》到《高山流水》,悦耳琴音下,弟子们虽然看不到攻击的曲线,但从温钰师兄痛得龇牙咧嘴、满地打滚的场景就可见一斑。 结局是显而易见的。 “沧波峰邱叶胜――晋级。” 温钰吐着血下场时,一把攀住白溯的肩膀:“大师兄……你要替我报仇。” 白溯抬手给他嘴里塞进颗药:“我的对手不是邱师姐,无法给你报仇。” 温钰面色扭曲的被抬走了。 第二场是白溯对阵单岩。 单岩是执法堂的副掌事,已是金丹中期修为,原本就属于超有力的竞争者,赔率只低不高。如今他们二人对上,买了大赌注的弟子们都默默捏一把汗。 “大师兄才刚刚金丹初级,能有戏吗?我可买了他200块灵石啊!” “单掌事已经卡在中期五十年了,斗法经验丰富,这事……我觉得悬。” 台上的两人对议论声充耳不闻,白溯望着对面身材魁梧的男人,单手持剑,微微一礼:“单掌事,请。” “白师弟请赐教。”单岩虎背熊腰,一头长发盘成一个道髻,身上的道袍都紧贴肌肉,看起来只有三四十岁,他一手一个举起巨大的苍牙双锤,大得如两个巨型核桃。 “啊――”单岩大吼一声攻过来,这人是难得是体修,练就一身金刚不坏的外功,浑身结实坚硬,宛如个钢铁小巨人。 而苍牙双锤虽然没有剑锋,但抡起来的威力却比普通细剑强上几倍。那巨锤经年累月被盘砸洗礼,亮如镜面,被单岩挥舞得虎虎生风,每一次砸下,连坚硬无比的青金石地板上都会多出一个个凹坑。 面对这样凶猛的攻势,白溯始终平静无波。他身法潇洒矫健,手中朴素的‘一把飞剑’以四两拨千斤的架势止住巨锤的攻击。 当人们以为它要折断的时候,它又会顽强的弹回去,化为白溯手中的流星。 一时间,擂台上上演了真正强手对决强手的一战。 “轰――” “砰――”各种砍砸的声音混着飞溅的地砖石块。 虽然周围的弟子们有结界保护,但仍能感觉到那重如泰山的巨锤之威,和那瞬间直指心脏的真言之剑。 如果白溯有剑气,那么单岩就是修出了锤意。 许多习剑,或者体修的弟子们看着他们,竟然慢慢呆了,从二人的过招里无不酝酿着上乘的道心,弟子们似乎悟出了点什么,观众席不复刚才温钰战斗时的热闹,大家都沉默下来。 不知何人轻声吟诵:“茫茫宇宙人无数,几个男儿是丈夫……” 单岩往后仰倒,单身撑地一个利落的翻身躲开白溯的一剑,他瞥了瞥嘴,大锤往地上用力一砸,借势猛地跃起:“这招如何?!” 只见苍牙锤上似乎腾出白龙,龙头高抬散发浓重威压,龙息卷起阵阵尘埃,如同雷劫降临势不可挡,张牙舞爪就朝着白溯当头砸下。 眼看这巨大的锤子就要落地,“啊!”有女弟子们不忍再看。 端木馨双手攥得死紧,呼吸都差点停滞。 只是下一刻,“砰――”的一声气浪翻涌,那对巨大的盘踞着白龙的锤子被人生生卡在半空。 人们看清底下的情况,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白溯仅一手持剑柄、一手扶剑身,用他那柄朴素无华的飞剑架住了单岩的巨锤一击。 因为力道太猛,他们两人脚下的地砖都深深陷下去几分,寸寸开裂。 巨锤势头不减,飞剑剑意凌然,二人虽然不动,但仿佛又有一道无形的圆弧气浪在互相消磨。 因此……衣衫就被锋利的气浪消磨掉了。 白溯肩头、腹部、背脊和袖口,防御力极强的法衣都变成了破烂布条,但二人尤不停歇,全力以赴下,这种超强战力间对峙的紧张感,忽然在人们眼中变了个味道。 “单掌事的锤意力拔山兮,在下佩服。” 白溯面无表情,随手一挥,身上早就碎成破条条的外袍落下,露出他底下赤/裸的身躯。 围观人群忽然就又安静了几分。 白溯的面庞俊逸似竹、一派正气,而朴素道袍下遮掩的身躯却是坚硬如铁。虽然没有对面的单岩那么魁梧庞大,但每一块肌肉都匀称得恰到好处,线条深刻,反复精心雕琢。 那是日夜练剑十几年如一日磨练出的肉.体。 他肤色并不白皙,但修仙人的皮肤也不会黝黑发亮,当汗水在那具健康的身躯上滚落,台下众多围观的女修默默红了脸。 最纯的脸、最欲的身子…… 端木馨这回呼吸真的停了,她仓惶别开眼,见别人都盯着看,就又慢慢转了回去。 其余衣着完好的男修见师姐师妹们目不转睛,默默唔紧了衣襟:绝不会承认被比下去了。 有不服输的小师弟嘟囔:“你们是以貌取人,是在觊觎大师兄的身子……” 立刻就有一群姐姐妹妹怒目瞪向他。 “有你啥事!” “一边去,别挡着我看大师兄,碍眼。” “你是哪位啊,不认识你。” 台下吵得不可开交,台上的二人激烈缠斗,在一柱香燃尽时双双分开,分落在擂台两侧。 兴学长老抚了抚长须开口:“单岩对白溯,战平。” 众人哗然,这还是这次内门大比第一对打成平手的弟子。 单岩收起他那对重锤,毫不在意自己衣衫破烂,仰头大笑两声:“白师弟的剑果然名不虚传,已经达到了体法双修的程度!不过我修为高白师弟一个小境界,又比他痴长将近一百岁,实在是胜之不武。这次比试,是我输了!” 白溯也收剑一礼:“单掌事过谦了。”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朝台下走去。 莲花台上观赛的诸多长老纷纷点头:“这个单岩倒是有修士风范。” “以和为贵,体让晚辈正是我派宗旨。” “实力倒是不俗……” 白溯在女弟子们火热的眼光中拿出条新的外袍穿上,系上衣带以后,感觉周围热切的眼神一下子冷却了,多了几分失望。 “师兄,你没事吧?”端木馨下意识帮他整了整衣襟。 白溯摇摇头,轻轻捏住她掌心:“倒是你,要小心。” 经过了刚才白溯与单掌事可谓最精彩的一战,端木馨再上台时遇到童孝,其实大家都没有很当真。 一位筑基大圆满随时半步金丹的大师姐,一位刚刚拜师半年炼气期大圆满的小师弟,还是同一个师父,都能猜到什么样的结局了。 一人挠挠头忽然道:“这童孝不会是匹黑马吧,我现在赌他100灵石还来得及不?” “你要背叛端木师姐?!” “师姐不可能输!” “把这叛徒叉出去……” 而台上,不论底下如何嘈杂,端木馨平心静气,她将目光放在对面那个少年身上,缓缓握住霜雪的剑柄。 “出剑吧,你的天问剑。” 童孝也收敛笑意,缓缓拔出一柄浑身宝光的长剑:“请师姐指教了。” 他话音落下,天问剑忽然从中分裂,倏地变成两把阴阳双剑,高速飞舞盘旋时根本密不透风。 双剑剑锋一转,左右包抄朝端木熙袭去。 阴剑攻,阳剑守;阴剑灵活飞速,阳剑展阔抗打;阴剑能放雷击,阳剑能吐烈焰。 台下的弟子再次震惊了。 “这剑原来是这样用的,不愧是地级飞剑!” “那不是相当于两个打一个了?大师姐怎么样!” 而被众人担忧的端木馨并没有什么感觉,她早就知道天问剑的情况,而现在的童孝比起从前全盛时的他…… 简直太弱了! 一道法决打出,震退攻过来的阴剑,端木馨脚尖踏在那把阳剑上,整个人身轻如燕,宛如毫无重量一般腾空跃起,她在半空一个利落的回转,手中霜雪剑已经载满寒意,锋利的冰凌“突突突”飞出,在地砖上扎出一个人形。 童孝满头大汗,他接的很吃力,端木馨攻击手段多样,手决、口诀、飞剑、甚至还伴随偶尔一张符攻击,每时每刻都有不同的暴击砸在他身上。 要不是身上有几件防御法宝…… 童孝来不及细想,那把通体雪白的寒剑再次刺到面前,“锵――”的一声金石相击,被天问剑勉强防住。 端木馨瞥了眼他苍白的脸色,那是灵力不够的表征:“基础不牢,你连身法步法都没学扎实么?水竹峰门下的剑招是入门必学,这半年了你在干什么?” 童孝一愣,咬着牙表情难看。 台下窃窃私语,确实,就算不是和大师姐、大师兄比,童孝的基础法决与剑法、身法还不如普通内门弟子,他完全就是徒有修为和外力。 有人开口:“他在干什么?他当然是在炼丹炼器写符了呗,不搞这些哪里有灵石赚啊……” “花太多时间在偏门上,修炼才是正途。” “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更别提一口气学五门手艺了。” 而相比步步逼退、逐渐力不从心的童孝,端木馨始终游刃有余,她衣炔飘飞,每一步都精准无比。仔细看的话,她和白溯的身法还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把霜雪剑舞得如同白凤临天,把阴阳双剑逼得只能合璧。 而在演武台上,地砖已经结了一层冰。 “快看,下雪了!” “这是极寒具象化吗?” 在人们的惊叹中,细软雪花飘下,将那天问剑仅剩的一点雷光和火光完全压灭。 童孝难以承接剑招,手臂上已经被划破好几个口子,他艰难开口:“师姐!” 好叫她手下留情,只是端木馨仿佛没听到似的,更是加快了攻击速度,她一脚踏在地上,整个人凌空而起。 剑指寒花,寸寸成冰。 童孝横剑想要格挡,这时藏在黑色法宝里的施洪忽然发声。 “危险,她有杀心!” 端木馨一剑指去,却没刺中目标,一道黑气忽然从童孝怀里涌出,猛地膨胀开来,带来一股根本不可能抗衡的化神修士威压。 筑基在化神面前犹如孩童,她整个人被这股气击得倒飞出去,砸在地上,哇的吐出一大口血。 第42章(贤妻大师兄...) 先前比试留下的内伤因为服下寒玉丹而暂时压制, 但被这道强悍的威压一扫,端木馨只觉得体内灵气翻涌,自己就如同怒海中的一叶小舟, 被巨浪拍得支离破碎, 浑身没有一处不痛。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只觉喉头腥甜, 丹田没有一丝灵力可以调动,手腕一软就往地面跌去。 没有摔在冰凉的青金石砖上, 有一人飞身跃上演武台,及时将她抱在怀里。 端木馨张张嘴, 她已看不清眼前人的面貌,只是感觉他气息很熟悉、很安心。 那人在耳畔说:“别怕,师兄来了。” 端木馨瞬间像有了依靠一样, 倒在那双臂弯里失去了意识。 白溯望着怀里昏迷不醒的人,心疼的无以复加,迅速给她喂下颗回春丹保住心脉, 然后开始查看脉象。 这个时候台下的观众才反应过来。 温钰挣扎着跳脚:“你做了什么!你是要杀了大师姐吗?” “黑乎乎的那是什么法器,该不会是魔器吧。” 童孝看端木馨吐血脸都白了, 面对质疑连连摆手:“不是魔器,我什么都没做啊!” “那你怎么解释刚才的事情!” 白溯用指腹轻轻擦去端木馨唇边的血,转头看向童孝:“你身上藏了什么东西。”后者一愣,表情大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时候莲花台上的掌门长老们终于坐不住了, 几道灵光降下, 元婴尊者们围在演武台周围, 长者威压下, 童孝咬住下唇跪倒在地。 白溯拦腰将端木馨抱起来退到后头,掌门敛眉查看一番, 广袖拂过,她身上就多了一层水润灵光。 掌门崇光回头看向童孝,面色不虞:“凭你的修为根本不可能将馨儿伤成这样,她五脏俱损,根本是被高位修真者所伤。童孝,你从实招来!” 底下的弟子们又沸腾了。 “这是打算取大师姐命啊!” “真看不出来,童师弟平时笑嘻嘻的竟然是这种人。” 成为众矢之的,童孝脸色变来变去,他根本不可能把藏着随身老爷爷的黑色法宝交出去。正在纠结的时候,施洪在他识海里开口了:“把翠玉玉佩拿出去给他们看。” 童孝一听,装出一副不情不愿的表情从储物袋中掏出枚玉佩:“这是我在某个废弃洞府里得到的,里头藏着一位……化神期修士的残留气息,我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啊!” 众人哗然。 连掌门和四位元婴长老都面色变了。 化神期修士的残念,别提把端木馨如蝼蚁一样轻轻松松打死了,连他们几个元婴期的都能被轻易打到吐血。 现在修真界还存在的几位化神老祖,有一个算一个,都已经是人仙一样的程度,没人敢用俗务打扰。 掌门单手一抓,将那玉佩摄入掌中一看,脸色黑如锅底:“荒唐!竟然拿化神修士的法物对付同门,若不是馨儿运气好,你师姐轻则重伤、重则殒命,童孝你可知罪!” 面对掌门的怒火和威压,童孝额上冷汗涔涔,他被压在地上艰难开口:“……弟子、知罪。” 其实那玉佩只是施洪临时做出来的障眼法,根本没有什么残念,至多只沾了些气息罢了。 但显然以掌门他们的修为,根本发现不了化神期修士残魂的存在。 有人义愤填膺:“此等心性不佳之徒怎可继续留在内门?” 也有人说好话:“小儿年幼、怀璧其罪,凭他的修为也无法压制化神期修士的法物,恐怕是遭受攻击时自动反应罢了。” 几人商量了一番,兴学长老开口:“如此,取消童孝内门大比参赛资格,罚扣供奉三年,思过崖自省两个月,洞府迁至水竹峰山下!” 童孝嘴唇都白了,搬出水竹峰虽不意味着他丧失真传弟子身份,但是也与他人格格不入。 即便如此,他还是什么都没说,拱手施了一礼,“弟子领罚。” 最终在门派弟子们各异的眼神中仓皇离去。 随身老爷爷施洪在法宝里悠闲开口:“如此也还好,你拜我为师,我自会倾囊相授,上清道那帮小屁孩修炼不精,教不了你。童孝,你日后可要好好努力,等着打这帮人的脸。” 童孝面色狰狞:“我一定会的。” * 端木馨被施洪直接攻击,昏迷中只觉得难受极了,一会浑身火烫,一会儿又如坠冰窟。她体内冰灵力乱涌,后来终于被一股力量温柔抚慰,渐渐消停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有人一直在轻柔地替她疏导灵力,喂她喝药,给她治伤。 睁开眼时,端木馨看到的就是她的大师兄低头捣药的神情。 白溯总是一丝不苟的发髻乱了,几缕碎发掉在他眉间,衣襟和袖口还染着几点殷红血迹。 她呆呆看着他,还没彻底清醒的模样。 白溯发现了,伸手将她扶起来,结果端木馨浑身无力,只能软软靠在他肩头。 “大师兄……”满腹委屈无处可说,端木馨将额头抵在他胸口。说是委屈,其实是不甘,她即使能杀了童孝,也拿他身上的化神修士无能为力。 实力的差距就是如此悬殊,筑基期对上化神期,简直如同蝼蚁。 白溯只当她是小女儿撒娇,伸手轻抚过她头顶表示安慰。端木馨平日在弟子面前高冷惯了,是大家眼里完美的“大师姐”,只和他独处时有如此娇憨神态,是他一人的“小师妹”。 白溯捏了捏她手腕:“脉象已平复多了,还有哪里疼?” “不疼了。”端木馨闷闷道,“师兄,内门大比我是不是输了?” “现在还担心这个?放心,童孝已失去比试资格,你进入了前五。” 端木馨缓缓吁了一口气,童孝被淘汰,自然就没了进藏书阁选功法的资格,他当然也没机会和大师兄争抢了。 白溯拿出一个储物袋:“师尊给了你一些丹药和法宝,还特许给你的洞府加上天阶聚灵阵方便恢复。” 这些外物端木馨早就不在意了,哪怕从前为了个聚灵阵师姐弟们可以争破头。 她悄悄拽拽白溯的衣袖:“师兄,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后者耐心温柔地看着她,端木馨酝酿片刻,“童孝,他身上有一件法宝,里头藏着一缕上古时期化神修士的魂魄。刚才把我打伤的就是他,我不知道那魂魄是什么身份,只知道是个老头模样。” 木屋里安静极了,白溯沉吟片刻,回答:“想来此法宝不凡,师尊元婴后期修为竟然都无从发觉,应该是天级法宝。” 修真界的天级法宝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各大门派的镇山之宝,会这么容易让童孝捡到? 端木馨抬头看他,重点却不在法宝上:“师兄,你怎么不怀疑我说的话?这难道听起来不匪夷所思吗?” 白溯有些讶异:“我什么要怀疑你?” 两人对视片刻,端木馨张了张嘴,脸红了。 是啊,他们师兄妹从小青梅竹马,师尊事务繁忙经常一闭关大半年见不到人影,那时候端木馨还是个七八岁奶娃娃,师兄一手把她拉扯大。 他们两个人住在水竹峰上相伴成长,在白溯心里最重要的就是剑道,再然后就是小师妹,他怎么会怀疑她呢。 白溯见她雪白脸庞染上红晕,下意识用手背试了下她额头温度,感觉一切正常,又捉住她手掌探了探。 “手怎么这么凉,你有旧伤在身,比试时还不知小心些,莫非只为了赢那童孝?” 两人双手交握,源源不断的热力从他身上传来,冰凉的身躯得到熨帖。 “也不全是为了赢过他。”端木馨动动嘴唇,她伸开手指,将细白指节嵌入对面人的指缝,缓缓扣住,两人十指交缠。 大师兄是天生纯阳之体,所以体温较常人高,摸上去好像一颗永远燃烧的小太阳,加上日日习剑,身躯又热又结实…… 看起来帅,摸起来爽。 端木馨低着头不说话,白溯替她捂了一会手,从碗里将捣好的药丸用丝帕包了递给她。 “是什么?” “打开来闻一闻。” 端木馨捻了一颗,都不需要细闻就知道了:“是蜜露丸。” “师兄,我已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吃糖丸。” “我怎么记得从前有一个小姑娘,嫌弃丹药太苦,央着师尊将药丸炼制成甜味的。师尊炼过一次后,往后十几年都是我给你炼。” 端木馨:“这个习惯我早就改了!” 白溯刮了刮她鼻尖:“别闹,快吃。” 他看着女孩低头嚼丹药,琥珀色目光有些飘远。 习惯吗? 坚持了十几年的习惯,哪里那么容易放弃呢。 端木馨伤重退场、童孝违规退赛,他们这一组结束,后续的两轮对战也都草草了事,大家都有些缩手缩脚,怕对方出类似的幺蛾子。 结果就是,这次门派大比和平的不能更和平,就差握手言和了。 几日后,温钰身上音攻的伤早就好了,他带着一张叭叭个不停的嘴,每天跑来水竹峰上蹭端木馨的灵茶喝。 “邱师姐、大师兄、大师姐,还有金掌事和李掌事,哇,这么算算我还是稳赚不赔。”温钰掏出赢来的那点灵石,数了一遍又一遍,“又有钱去买衣裳咯。” 端木馨对此充耳不闻,只是低头专心保养霜雪剑。 这时有人推开门,白溯端着个托盘走进来。 “今天的药,佐着花露喝。”托盘上放着一个小水杯,里头是新鲜采集的荷花露,旁边还有一个小碟子,里头三颗棕色小药丸,两颗红色的。 端木馨有些无奈:“大师兄,你不必天天来送药,我可以自己吃的。” 白溯没说什么,温钰率先受不了了:“我的天,大师兄你也太宠大师姐了吧!我也受伤了啊,内伤还不轻呢,你怎么一瓶回春丹就把我打发了啊!我也想享受贴心的照顾,还有贤妻便当……” “又在胡言乱语。”白溯摇头。 凡人的贤妻便当是蛋卷香肠樱桃小丸子饭团; 白溯的贤妻便当是药丸蜜露神仙水,每天定时定点送到,还精心计算用量和搭配,生怕她乱吃药吃坏身体。 端木馨舌尖顶着一颗药丸,尝着外皮糖衣那丝丝缕缕的甜味,心头也甜丝丝的。 温钰说的没错,她已被大师兄宠坏了。 * 门派大比后半月,受伤的众人也差不多好了个利索。内门和外门得胜的共十人,有资格至藏书阁挑选功法。 他们一大早收到兴学长老的传音,立刻换身体面衣服御剑赶来,比起内门的几人,外门的弟子显然更兴奋。 他们五个还穿着灰扑扑的道袍,浑身上下没多少值钱东西,脸上是肉眼可见的高兴。因为对于外门弟子来说,今日不仅可以得到传世孤本的功法,还能被收入内门,得到师父传教。 “你们此次获得门派大比的胜利,实属运气与实力并重,宗门今日给予奖励,希望你们今后能在修炼一途上敏而好学、持之以恒。”兴学长老笑眯眯道。 “谨遵长老嘱咐。”十人齐齐弯腰下拜。 藏书阁有专人看管,进出都十分严谨。 端木馨看着有人进去,一脸狂喜着出来,也有人表情复杂、半哭半笑,也不知道是拿到了什么。 不过藏书阁给予的功法都是最适合他们的,个人并没有机会改变。 兴学长老挥手在书卷上进行登记:“嗯,《断秋水》太乙级孤本琴谱,不错。” “谢长老。”邱叶师姐拱手下拜,脸上是说不出的喜色,这本功法对音修的她来说正好合适。 下一个进去的是白溯,已经好一会了也不见动静,端木馨等在藏书阁外头,满心都是着急。 没了童孝这个变数,大师兄能抽到什么呢? 门一开,人出来了。 兴学长老见他面色平静,问道:“可有收获?” “是。”白溯双手将一本蓝色的薄皮册子奉上,兴学看了一眼,连连点头,“好好好!”竟然是连说三个好字。 有眼尖的弟子撇到了封皮上的字:“《千征烽火诀》……那是什么功法,怎么没听过?” 站在旁边一直默不吭声的邱叶师姐忽然开口:“那是上古剑圣所作,被誉为第一神剑,是当代剑修的毕生所求。” “比师姐你的《断秋水》琴谱还要厉害吗?” 邱叶口中苦涩:“我拿到的琴谱只是太乙级,大师兄的剑诀是……天甲级孤本。” 众人哗然。 整个修真界有多少天甲级的功法?那基本上和法宝中的天级差不多概念,似乎连提起它的名字,都是一种亵渎。 端木馨对这个结局完全是在意料之中的。 当年童孝打败白溯后也抽到了这本天甲级功法,一跃成为全上清道万众瞩目的存在,剑法也突飞猛进。 现在,这些气运终于又回到了白溯身上。 “下一个。”兴学长老报到她的名字,端木馨深呼口气缓缓上前。她在众人的注目下缓缓推开藏书阁大门。 一道白光过后,端木馨睁眼,整个人都愣了。 没人说过藏书阁里头是室外啊? 在她面前的是水竹峰连绵整片山头的竹林,翠波如海,这个地方太过熟悉,她从小拜师以来,日日要到竹林和白溯一起修炼,处处都充满回忆。 那片凹地,她曾在那里跌跤。 那片小山坡,她与大师兄一同躺在草地上看云。 那片水洼,他们在里面洗剑。 端木馨走在苍翠竹林间,闻着熟悉的草竹香气,感觉身心都很放松。有一根调皮竹枝勾到了她的发丝,她将那枝叶摘下来,竹叶在手中化为一本薄薄的册子。 “《冰寒录》。”她念出上头三个大字。 听都没听说过,宗门藏书阁里有这么本书么?看起来还破破烂烂的,不会是盗版吧。 端木馨翻看了一番,过了会,在封皮上三个题目底下竟然又缓缓浮现出两点水印,加在一起成了一个全新的名称。 “《冰寒千顷录》……” 她眨眨眼,那两个字又不见了。功法又变回了从前的模样,老老实实躺在她手心。 带着这薄皮册子走出藏书阁,兴学长老完全没看出来什么端倪,意料之中点点头:“太乙级孤本《冰寒录》,这是冰系法术的至高所作了,正好可以辅助你的霜雪剑。” “恭喜师姐。”其他弟子也纷纷上前道贺。 端木馨一一点头回应。 结束后,白溯被兴学长老叫走,去帮忙安置新升入内门的那五位外门弟子,端木馨和邱叶一道返回内门。 邱叶抱着古琴话不多,走着走着忽然开口:“师姐,我刚才进去时看到了在凡间的父母家,我幼时用过的小床。” “?” “藏书阁能根据进入的人施展幻境,作出最让人安心的所在,师姐,刚才你进藏书阁时到了什么地方?” 端木馨表情震惊,但她很快压下去了。 “……是我自己的洞府。” 邱叶毫不怀疑:“哦。” 端木馨缓缓吁一口气,脸上发烫,她才不会说,她心里真正感觉到安稳的地方,会是和大师兄一起练剑的竹林。 第43章(原来是爹系男友...) 拿回那本奇奇怪怪的秘籍后端木馨一直在洞府内苦修, 在没人的时候,那薄册子又会变成《冰寒千顷录》的名字,内容也并不是兴学长老所说的冰系法术, 而是剑法。 但这种剑法却不是普通的剑招, 而是与本命飞剑合二为一, 你身就是剑, 彼剑就是身。端木馨从未研究过这样的功法,因此试了几次总也不成功。 她的剑是霜雪剑, 通体银光、洁白胜雪,要和霜雪剑合二为一, 端木馨除了把自己变成冰人外毫无办法。 机缘巧合进入几次状态以后,她发现只有当体温降到某个程度,才能让霜雪剑锋上的寒意不被呼出的热力融化, 她们才能心意相通。 所以,此后几个月时间端木馨基本都泡在冰寒阵法里苦修,她的洞府日夜不停下着小雪, 屋内陈设表面结着一层冰,眉毛头发上都是寒霜。 连她的手指都被长期低温冻伤了, 但即便如此,端木馨却很开心,她摸到了和霜雪剑共通的诀窍,剑意前所未为的突飞猛进。 《冰寒千顷录》有三大招, 她已经可以使出第一招滴水成冰。 相信只要继续挨冻修炼下去, 就能使出第二招冰封千里和第三招冰凉于水。 温钰来看过几回, 被冻得受不了之后就学乖了, 穿着皮裘揣着手炉才敢进屋。 白溯要直接的多,他会每天定时定点过来照顾她, 开窗通风,关掉冰寒法阵,给端木馨身上盖棉被,用体温给她回温,防止修炼修出毛病。 这天,温钰盘腿坐在蒲团上咯嘣咯嘣嗑冻瓜子:“对了,任务堂发的讯息你们看了吗?宗门给了十二个名额去参加东徐秘境!我也有份,还有其他几人都是此次门派大比的获胜者!” 端木馨猛地清醒过来:“东徐秘境……” 她一动,整个人仿佛从雪做的雕塑变成了活的,眉毛上结的霜缓缓融化,顺着眼睑淌下来。 白溯坐在一旁,很自然地以指腹替她擦去眼下的水渍。 端木馨慢吞吞回过头,对上他的视线。 她记得之前,童孝去过东徐秘境之后,修真界里魔修活动就多了起来,也间接导致了大师兄被派出去什刹罗海除魔……最后惨死在那里。 “什么时候出发?” “还有半年时间。”温钰扔掉瓜子壳,津津有味道,“而且这次三宗五门都派出了各自的精英弟子,咱们竞争很激烈呢,我可怕了伏魔寺那帮秃驴了,念经念个没完。” 东徐秘境属于公共秘境,范围极大,里头不仅有上古时期大能的陨落洞府,还有各种珍奇异兽、灵宝灵植,不是一个宗门就有能力吞的下的。 入口的阵法在伏魔寺辖内,每十年一开启,每次都会集结三宗五门所有的精英弟子参加,给他们当做历练和机缘。 这一次正好就让他们赶上了。 端木馨面沉如水:“事关重大,还有半年时间,你回去好好做准备,务必万全。” 被她严肃的表情感染,温钰也不嗑瓜子了,“你说得对,我要找师父多要些好用的符和丹药防身!争取大杀四方!” 等温钰走后,白溯看向端木馨:“一直眉头不展,真的只是为东徐秘境忧虑么?” “没有,只是因为宗门最近发布了许多除魔卫道的任务,在中原人界魔修行迹增加,我有些疑虑罢了,魔修不好好在魔界待着为什么要到修真界来。” 她没法说的是,感觉这个东徐秘境里头和魔修们有点关系,他们来得蹊跷。 白溯也点头:“听弟子们说,这些魔修虽然到处活动,不过他们好像不乱杀人,像是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 端木馨想,如此,东徐秘境更是必须去了,她一定要搞清楚童孝和那个随身老爷爷到底在搞什么鬼。 白溯从怀里掏出一个储物袋递给她:“秘境危险,这些东西记得随身带好。” 打开一看,里头各种法宝、符、解毒丹、止血丹、辟谷丹,连替换的法衣都给她准备了好几套。是大师兄一贯的体贴周到。 拿出那整整一盒子的止血丹,“真的有这么危险吗?”这阵仗让她怀疑是不是要上刀山下油锅。 白溯面不改色:“有我在,不用怕。” 端木馨见他一本正经,忍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大师兄真可靠啊。” * 端木馨一直在洞府里修炼,过了半年勤奋好学的悠闲日子,她将境界稳定在筑基大圆满,《冰寒千顷录》的冰法也越来越得心应手,她丹田内灵力充沛,已经随时可以结丹,就差最后的临门一脚。 她还缺了点心境的感悟。 又做了一些准备,宗门中人出发前往东徐秘境的日子终于到了。 上清道一共派出十二名弟子,除了门派大比胜利的十人之外,还加上了表现格外优秀的温钰和单岩。 因为人不多,他们就只派出了一艘小飞舟,托在掌心像一枚核桃船,放大了里头可以容纳几十人,每人都可以有一间独立厢房,内里构造之精巧,几乎所有人一上去都有了去买一艘的冲动。 这次带队的是山俪长老,她不喜欢和弟子们说话,一上舟就钻进了厢房。 只是飞舟驶于万丈层云之上,旁边偶尔飞过成群的大雁,偶尔能瞥见遨游的飞行灵兽,星海如梦,白驹过隙。 这番景致甚美,端木馨倚在栏边,感受到了久违的平静,不少门派弟子都对着无边无际的云海喟叹,抒发胸臆。 人在飞舟上瞧着速度迟缓,实则行驶极快,从上清道宗门驻地到伏魔寺路途万里,只需不到一日。 丝丝缕缕的云掠过他们周身,真的有“东海鲸鲵白昼游,南溟风浪涌吞舟。”的仙侠豪情。 其他弟子或者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话,或者也和端木馨似的观赏风景,气氛轻松,飞舟上只有一名衣着朴素的外门弟子独自倚靠在墙边,像抹暗无声色的影子。 表面上名为吴勇,实则是童孝的少年悄悄打量四周,他花了大价钱买通这外门弟子,好用他的皮相和名义参加东徐秘境。 童孝摸了摸身旁的飞舟柱子嘀咕:“现代有房车,古代竟然有房舟,还是可伸缩版的,厉害厉害,搞得我都想买了。” 他见随身老爷爷一直不说话:“老爷子,你干什么非要进到这秘境里来?害我家底都掏空了,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灵石贿赂吴勇,还要冒着被发现的风险。” “废话太多,照办即可。” “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照办?” 施洪无奈,言简意赅道:“这秘境内有一道时空裂缝,你必须把它堵住,否则再过几日,里头就会出现许多我的仇家,源源不断找来杀你。” “这么恐怖……”童孝惊呆了,心想老爷子不愧是化神期老怪物,连仇敌都是一把把送的。 “你只需要照着我的指示来办,我保你无事。”施洪苍老的声音疲惫道,说完就又没了声,好像在养神。 他一缕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残魂,不入轮回,还想着夺舍重生,本来就是逆天而行之事,哪有那么轻松。 童孝抠了抠脸上的假面皮,这玩意戴久了还有点痒。而且他毕竟不是吴勇本人,虽然外表相差无几,但一开口还是会露馅,他还没学会拟声决。 所幸吴勇这家伙自己也不是个话多的主,他还有机会隐瞒。 童孝一直远离人群独自待着,他悄无声息地观察飞舟那头并肩站立的白溯端木馨二人,心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 他就想,自己一个穿越男主,那么优秀、还十项全能,大师姐怎么可能不喜欢自己。 原来是已经有蓝颜知己了…… 端木馨和白溯站在一起颇为般配,他忽然注意到白溯轻轻抬手,在端木馨发间的玉簪上一抚。 童孝疑惑:“他那是在做什么?” 施洪老神在在道:“留下气息。秘境入口的传送阵是随机分布的,谁也不知道会掉在那里,他那样留下气息,方便进入后寻找对方的踪迹。” 童孝不屑:“找灵宝还来不及呢,还有工夫寻人,这是真为大师姐考虑啊。搞了半天,白溯原来是个爹系男友。” 施洪一个老头魂魄没听清:“什么爹?白溯是你爹?” 童孝一愣:“你在胡说什么啊!” 施洪:“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修士与天争命,化神期修士好几千岁,没有几百个子孙都不正常,想当年,我还与我重重重代孙一起在凡间看戏呢。” 童孝:不和你这个老古董说了…… 飞舟日行八万里,在太阳将落幕时一行人终于到达了东徐秘境所在地,一片根本看不到边的巍峨群山。 与他们差不多时候到达的还有其他的几大宗门。 各种奇形怪状的飞舟、旗帜、灵兽,有的门派是一人骑着匹白马而来,有的是立于雕楼画舫上。甚至还有个清莲门是全体弟子坐着片巨大荷叶来的,降落后他们的长老大手一挥,那荷叶就又变成了小小一片,拿来手里当蒲扇用。 伏魔寺作为主办方,主持和众弟子早已等候在那里,从远处望去,一排排锃亮光头整理站在一起,光头反射夕阳,不见一根毫毛,堪称熠熠生辉。 伏魔寺的主持是个慈眉善目的大师,他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偈:“阿弥陀佛,今日得见诸宗精英弟子们,可称器宇轩昂、英雄辈出,真乃我修真界未来之栋梁。” “贵寺小师傅们也个个宝相庄严、英姿不凡。” “几十年不见,冉奎道兄修为又精进了。” “寿数将近,奋力一搏罢了。” 三宗五门的领头人各自寒暄两句,等到时间差不多,太阳落山,天空半明半灭,西边有星子闪烁时,众元婴尊者齐聚一处,各自掐出手决。 只见八道颜色各异的光柱从他们手中腾起,直指天空,于光暗交界之处生出一个繁复的纹路,正是东徐秘境的传送大阵。 众弟子立于自家长老身后翘首以盼,只见原本平平无奇的青色山坳忽然出现一道道波纹,然后犹如拨云见雾一般,在山林中间出现一个旋转着的光球涡轮。 山俪长老一甩拂尘,朗声道:“秘境已开,你们各自有序进入,三个月后秘境关闭,你们自会被传送而出。” “秘境内机缘天定,但有没有实力守住就是你们的事情了,保命还是求财自己选,听清楚了吗?” 山俪长老讲的话虽然难听却是真理,多得是永远埋骨秘境走不出来的人。 众弟子下拜,齐声道:“是――” 三宗五门里,伏魔寺、上清道、神风宗并列前三,他们可以率先进入,在他们之后,五大门派的弟子们则稍次进入。 端木馨目不斜视,跟在白溯后方踏入光圈,她看见师哥回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下一秒面前一黑,失重的感觉扑来,她整个人从高处朝下坠落。 她竟然是被传送到了几十米高的半空。 …… 传送阵开的地方千奇百怪,没有一进来就落入灵兽嘴里已经实属万幸。 这点高度对于端木馨来说毫无难度,她运起轻身决,轻轻一脚踩在山壁的石块凸起处,整个人如同一片落花,飘然落地。 用神念查探四周,附近的山坡安安静静,既没有灵兽也没有修士踪迹,端木馨给师兄发了条讯息报平安,又拿出龟甲卜了个方向,迈步前行。 秘境中最有趣的就是前途未知,有人一来就砸在千年珍宝上,有人穷尽三月兢兢业业,可能只猎到几头灵兽皮。 个人机缘造化,妙不可言。 端木馨对这些东西兴趣不大,她随着心意不断往前走,走过茂盛草原、走过幽静森林,在一处流水潺潺的峡谷处,她发现了一丛生长旺盛的蛇灵草。 蛇灵草可以用来炼制金丹期服用的大罗丹,是好东西。端木馨想也没想,从储物袋里翻出把锄头开始挖。 “拿回去给大师兄。” 刚摘的灵草需要放在特制的玉盒中才能保鲜,端木馨零零散散整了四五个玉盒,坑地下露出一些块状根茎,她发现蛇灵草下方还长了些成色不错的土茯苓,也可入药。 “这些也拿回去。” 还想再看看附近有没有可用灵植的时候,附近的树木被风吹动,发出“簌簌”的声响。 端木馨反应迅速,一个旋身后退十几米,霜雪剑“噌――”地出鞘,悬于半空冒出凌凌寒光。 随着树叶的响动越来越大,扑面而来的还有一股腥臊的气味,一声虎啸震惊飞鸟,端木馨左手掐着枚烈火符,整个人蓄势待发。 一只疾风虎缓缓从丛林里探头,黄色虎眼淡定地瞅着她,像是在打量晚上的加餐。 疾风虎是七阶灵兽,皮毛、内丹、虎牙、利爪都是炼器的好东西,但是并不好对付。 而且它虽然皮毛黑黄相错颇为美丽,却从来没人想过驯化为坐骑,因为这疾风虎是有两个头的,性情暴虐,最喜吃人。 它大概打量够了,四爪抓地,两张虎口都发出“嗷”的巨大虎啸,踩着狂风向她呼啸奔来,速度堪比炼气修士御剑。 端木馨猛地一踩树干轻身飞起,收回烈火符,换了张惊雷符拍出,一道紫色落雷瞬间从天空劈下,“咔”的一声打在其中一只虎头上,瞬间将其击瞎。 另一只虎头受了刺激变得更加癫狂,虎身冲撞下将百年老树都尽数撞断,不过几个来回,这片峡谷被它弄得七零八落。 端木馨借着周旋的机会不断祭出各种攻击,剑招、法决、法宝。只是疾风虎皮毛坚硬,几乎没有攻击能造成严重伤势,反而会破坏皮毛美观,影响价值。 端木馨飞在半空,表面上似乎在考虑如何对敌,实际上她想的是:虎皮可以给大师兄做张褥子,省的他那茅草屋除了个草编蒲团,都没有能下脚的地方。 如此考虑清楚后,端木馨一踩树干,整个人倒飞回去,左右手迅速掐诀,一双眼眸微微发蓝,周身气温骤降。 刚才被砸裂在地、折断零落的树叶枝干瞬间爬上冰冻的纹路,草地结霜,流水止息。 疾风虎察觉到危险,张大虎口龇牙咧嘴咬来,周身狂风不止,速度比平时快上几倍。 端木馨祭出一张御风符,脚尖踏着霜雪借力,她猛地拉近距离,左腿往前半步,右手握拳猛地朝前―― 拳头势如破竹,深深打入虎口中。 “嗷呜”一声痛呼,同时,霜雪剑从后方出击刺入仅剩的那只虎头,一前一后将疾风虎打了个对穿。 人即是剑,剑即是人,此刻她的胳膊即是霜雪剑的化身。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老虎身体里的血液瞬间凝结成冰,整只虎迅速变成了头冰雕,不仅皮毛保存完好,连肉和内脏都没有损坏。 端木馨把拳头从虎口里拔.出来,皮肤雪白细嫩,只有一些小小的擦伤。 这是《冰寒千顷录》第一式,滴水成冰。 服下一颗回气丹默默调息,端木馨正想着如何收拾疾风虎的尸体,从不远处飞来几道灵光,赫然是清莲门的三名弟子。 他们大概只有筑基中期修为,穿着统一的门派道袍,绿油油的荷叶一般特别好认。 宗门中不许弟子自相残杀,秘境中却是缄口不言的。 三宗五门都派出了各自的精英弟子,这些人明里暗里争斗,不消耗几个都不大可能。 清莲门虽排名倒数,但他们人多,三个打一个端木馨没什么优势。这批人想必是听到打斗声赶来的。 狭路相逢勇者胜。 端木馨面沉如水,默默站直身子,她踩在疾风虎尸身边,手指已搭在霜雪剑柄之上。 她刚要拔剑出鞘,对面三人行动一致,转身风一样跑了。 “我们无意夺宝,师姐威猛,师姐再见!” “……” 第44章(一味苦修没有天理只有暴...) 东徐秘境地域广大, 有山脉、丘陵、湖泊、沼泽和平原,要想在三个月内得到满意的收获实属困难。 因此某些门派弟子会从黑市购买小道消息,专门冲着某一处来寻宝, 位于东南位置的这片沼泽就是如此。 此时, 这里四处枝叶残破、泥浆四溅, 看来是刚结束一番激烈打斗。 战斗区域的中央, 一片沼泽湖边,三人衣衫破败, 他们身上都有不少伤痕,赫然是之前遇到端木馨的那三名清莲门弟子。 他们灰头土脸, 而面前站着的两名穿白金色道袍的弟子则周身华丽,腰上戴着醒目的身份标识,气势汹汹、居高临下。 清莲门三人中唯一的女弟子发髻散乱, 怒道:“你们欲要杀人夺宝,这空蝉真叶明明就是我们先找到的!你们神风宗贵为三大宗门,就能行如此龌龊之事了吗?!” “胡言乱语!”神风宗的一人冷哼了声, “你三人来时我们兄弟俩就已经到了,这位上清道的道友就可以作证。” “再说, 谁都知道空蝉真叶是九阶灵植,就凭你们三个筑基初级的弟子也有能力杀死伴生的灵蜂么?清莲门只会种菜种花,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哈哈哈,说谎也不打草稿, 笑掉大牙。” 那女弟子面皮涨得通红:“我们没有杀死灵蜂, 我们是……” 只是不等她说完, 那神风宗弟子就看向另一侧:“吴道友, 你认为呢?” 被他询问的人穿一身灰衣,容貌普通, 赫然是乔装成吴勇的童孝。 他眼睛微微一眯:“我觉得段道友说的在理,仅凭这三人根本没有实力获得空蝉真叶,恐怕是在说谎吧,毕竟面对昂贵灵宝,谁能不动心呢。” “吴道友真是慧眼如炬。” 见局势一边倒,清莲门的三人都脸色难看,三对三他们根本就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你们上清道和神风宗简直欺人太甚!” “这是颠倒是非黑白,目无天理!” 神风宗其中一人不耐烦道:“技不如人,还不快麻溜地滚,非要我再烧你一回么!” 另一人拦住他,“且慢。” 段文长了双狭长狐狸眼,他摸了摸下巴,探究的视线浑浊而油腻:“你这位师妹,我没看错的话是天生阴体吧……” 清莲门三人齐齐愣住,后又大怒:“你胡说什么!” 那名唯一的女修脸都白了,忙不迭躲在师兄身后,很显然是被说对了。 修士的体质分很多种,纯阴之体、纯阳之体最是纯净,对于修炼有益倍增,再差一些的就是天生阴体和天生阳体。 而对于女修来说又有不同,拥有特殊体质,若没有后盾或强大势力的话,很容易被掠夺成为修士们修炼的炉鼎。 这男修分明是贪图清莲门女弟子的体质,想要将其作为炉鼎,而被采补几个月,虽不至于损伤基础,也会修为倒退,更别提心理创伤…… 段文嗤笑:“我练有一门神通,是可辨别各种宝物与体质真伪,我怎么可能看错。” “天生阴体又不稀奇,黑市里我见得多了,不过是看在她有几分姿色的份上。在秘境中跟我们一起行动,遇到的好处可比你们多。” 这番话几乎叫清莲门弟子们气急。 “你,简直无耻!我们纵是拼了也绝不让你如愿!!”那两名男弟子倒是颇有骨气,撑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挡在自家师妹面前,大有决一死战的决心。 段文脸色一黑,狐狸眼歪斜,手中法宝已经蓄势待发:“我有在询问你们意见么?” 一个小境界就能差出许多修为,更别提神风宗两人家底甚厚,拿出的法宝符都不是他们可比。 还有旁边一个不辨实力的童孝,面对此绝境,清莲门三人牙关颤颤。 正在争锋相对之时,一支冰凌忽然从远处飞来,嗖一下扎在他们旁边的树干上。 而在场的六人根本没人发现有其他修士靠近。 段文惊怒交加:“是谁偷袭,还不速速现身!” 他话音落下,一股冰寒的气息袭来,这气息正大光明毫无遮挡。 众人感知到的时候,就只有二字可以形容:――霸道。 端木馨抬手拂开茂密的树叶,脚不沾尘,缓缓自丛林中走来,她衣炔飘飘,一双美眸漆黑无比,恍若冰霜铸就的仙子。 而看到是她,那三名清莲门弟子脸上刚有的一丝喜色又退散了。 这明明是刚才那名徒手打虎的师姐…… 而且她也是上清道弟子,会帮他们么? 端木馨扫了眼一片凌乱的沼泽,还有已经只剩一个大洞的土坑,里头还剩下几片叶子和断掉的根系,她最后看向这群人里唯一一个同门师弟。 “怎么回事?” 童孝上前:“无非是先来后到,为了抢夺宝物而引发的争执。” “大师姐,洞府探险本来就是如此,再说了,他们又非同门,咱们别管闲事了。” 端木馨默默打量他:“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吴勇,外门弟子,刚刚拜入沧波峰下。” “我记得你是这次外门大比的前五名之一。” “正是,师姐好记性。”童孝拱了拱手,假装谦逊地笑。 端木馨点点头,面无表情道:“真是心性不佳,不堪大用,沧波峰长老眼光太差。” 童孝:…… 她往前两步,指着沼泽中央的大坑:“此处本来应该生长着空蝉真叶,为九阶灵植,其身边一定有一只守护灵蜂相伴。”段文双手抱胸,饶有兴致地看她:“这是很显而易见的事。这位师妹可是认为,他们有能力杀死九阶灵蜂?” 端木馨扫了眼瑟瑟发抖的三名清莲门弟子:“他们不能,你亦不能。” “伴生灵蜂除了空蝉真叶的花蜜,就只食木系修士的鲜血。我想,他们是用其中一人的血肉为引,才有机会摘得灵植。” “而你们神风宗两人均无木灵根,凭你们的修为又根本打不过灵兽,答案显而易见了。” 端木馨扭头道:“我猜,灵蜂就在附近不远。” “是的。”清莲门为首的男弟子点头,“我事先服下了麻醉草,让体内有毒性残留,后又以身诱敌,让灵蜂采集我的鲜血中毒。我们三人拼了全力,他们却趁人之危欲要夺宝!” “仙子,我师哥所言句句属实。再有不到半个时辰,药效过去灵蜂就会醒来,到时候谁也走不了!” 端木馨点点头,“你们倒是意念坚定,心性绝佳。” 她又回头看向脸色不佳的神风宗二人:“几位,可还有话说?” 其中一人性格暴躁,想要拔剑硬抢。 而段文又抢先上前一步,拱手一礼:“这位上清道的师妹,还不知道你的芳名?在下神风宗内门弟子段文,筑基大圆满修为,师承玉函真君。” “秘境寻宝本就是弱肉强食,宝物须得与实力相配,否则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师妹你也出身名门,你说对么?” 段文摆出风流倜傥的架势,折扇轻摇。本以为遇到个清莲门的小丫头片子已经运气不错,没想到眼前的白衣女修更是堪称绝色。 而且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她还是纯阴之体! 市面上能买到手的炉鼎姿色浅薄不说,修为还很低。与她相比,那些货色简直如同姣姣明月和烛光暗影,粗糙得不值一提。 端木馨目光在过于油腻的段文身上逡巡一圈,“这位道友说的在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段文神色一喜,没想到端木馨下一句是: “可惜在我看来,你们二人也是匹夫。” “你们既可夺清莲门弟子的宝,我也可以夺你的宝,这也算是合情合理,既然如此,现在你们可以走了。” 段文傻了,清莲门弟子傻了,童孝也傻了。 “你说什么?明明是我们先于你到来!”段文喊。 端木馨绕着沼泽走了两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秘境寻宝弱肉强食,这是道友刚才亲口说的,这么快就忘了?” 段文恼羞成怒:“你……休要逞口舌之快!顾及你是名娇弱女修我才手下留情,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颠倒黑白,先逞凶的明明是尔等,谁稀罕你手下留情。”端木馨扬手重重一拍,霜雪剑嗖一声出鞘,寒光泠泠地悬于半空对着他们。 而这一瞬间,四周的气温也渐渐降低,沼泽表面霎时起了一层薄雾,朦朦胧胧,带着阴寒的冷意。 在沼泽这种潮湿之地施展冰法,简直就是天时地利。 神风宗二人面色微变:“霜雪剑……” 他们大概是猜出了她的身份―― 上清道掌门的亲传弟子、水竹峰唯一的女弟子、至真剑白溯的师妹、霜雪剑主,被称为‘上清道大师姐’的端木馨。 段文面色阴寒,冷冷地盯着她一眼,转身御剑离去:“我们走。” 童孝没说什么,硬着头皮一拱手,也和段文他们一起跑了。 端木馨确定三人已经远离,这才伸手一招,霜雪剑利落地归鞘。 清莲门的三名弟子感激涕零。 “这位师姐,在下清莲门长云,这是我的师弟长青和师妹长婕。刚才多谢师姐出手相助,不然,我们三人……” 恐怕凶多吉少,后面的半句话长云没有说出口。 端木馨望着眼泪汪汪的长婕,淡淡道:“不用谢。在外历练,女修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长云和师弟师妹二人互相看了几眼,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朵流光溢彩的灵植,重瓣,模样像朵石莲。 “师姐,此为空蝉真叶,服用后有助心境突破之效。那神风宗弟子说的也没有错,我们三人实力低微,实在受不住如此珍宝,不如赠与师姐报答救命之恩。” “无功不受禄,况且我也没有做什么。”端木馨摇摇头。 长婕咬咬牙走上前拉住她:“不瞒师姐,我们得罪了神风宗弟子,是不敢继续在秘境中探险了,师哥会禀明师门提前出境。” “清莲门清贫,我们苦修惯了,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师姐若不收下空蝉真叶,我们三人胸心里实在愧疚。” 端木馨想了想,广袖一划,那石莲状的灵植就落下一瓣来飞入她手中:“如此,诸位师弟妹的诚意我已收到了,此后道途悠远,还请各自珍重。” 三人真心诚意下拜。 临走时,长云忽然回头:“师姐,刚才如果他们不走,你真的会动手么?” 端木馨很意外:“当然。” “暴力虽然不能解决问题,但可以解决掉制造问题的人。识字念书是为了心平气和地和别人讲道理,而提高修为是为了让别人心平气和地和我讲道理。” 长云闻言一震,满脸都写着信服,他又深深一拜:“在下受教了。” 一味苦修没有天理,只有暴力才能解决问题。 他悟了! 端木馨望着他们背影远去,她没想到,一次秘境的试炼,她竟然会改变三名其他门派弟子向道的决心。 此后多年,一向柔弱的清莲门忽然出了三个刺头修士,二男一女,见到渣男败类就往死里打,他们横扫修真界的事,那都是后话了。 因为身怀空蝉真叶,害怕那守护灵蜂追过来,端木馨赶紧御剑离开了这片沼泽。 白溯始终没有过来找她,传讯石也接不通,端木馨不着急,大师兄的气运滔天,没有童孝横截,他很可能是碰到了什么机缘。 她一个人走走停停往前,拒绝了好多门派弟子的同行请求,也曾远远看到过一次单岩。 后者正抡着苍牙双捶砸一只大蜈蚣,其场面之血腥――还是不要打扰为妙。 又过了半月,端木馨找到一处山坡后的洞穴,生了个火堆处理这几天打猎弄到的各种灵兽皮毛。 她储物袋里还有零零散散十几个玉盒的灵植、机缘巧合挖出来的各种矿石和晶体、不知道干什么用反正就装着吧的奇怪真菌。 加上那片空蝉真叶,也算收获颇丰。 烤着烤着,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好的气息,端木馨手一挥,面前东西全部收入储物袋。 她左手掐着指诀,冷声:“出来。” 话音落下,从阴影里走出来几个人影:“小师妹,好久不见呀。” 段文笑嘻嘻的,他身后跟着另三名神风宗弟子,皆是男修。 端木馨面色不变:“你们还敢来。” “哼,上回是师哥我大度放你一马。不过思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既然运气那么好在秘境中再相逢,不如此后时光我们就一起同行?师哥我也能保你无忧。”段文摇着折扇道。 端木馨没了好脸色:“你算是谁的师哥?再敢胡言乱语,我手中剑可不会罢休。” 段文啪一声收了折扇,身后三个男修也围过来,不断拉近距离。他们的眼光上下打量她,是那种异性间令人作呕的欲态。 “端木师妹,我们师兄弟几个现在心情好,不想对小师妹动粗。既然知道了你是纯阴之体,咱们找地方好好双修,自然会有你的好处。” 段文望着她姣美容颜咽了咽口水,情不自禁伸手:“别怕,师哥不会弄疼你的,双修很舒服……” 他话未说完,忽然一道凌厉剑光奔雷一样涌现,段文还没反应过来,直接被整个人击飞出去,一连滚了十几米,才撞到大树停了下来。 神风宗其他三人背后起了一层寒毛,他们定睛一看,见段文已经口吐白沫休克了,连护体灵力都被一瞬间击溃。 而他对面的端木馨虽然拔剑出鞘,但还没来得及砍下去。 显然这一击是别人打的。 端木馨也很吃惊,但她稍一定神,就露出喜色来。 “大师兄!” 其他三人微微一愣,上清道的大师兄,莫非是…… 他们运气不会这么不好吧? 只见白溯从不远处踏光而来,他面沉如水,一身白衣不染纤尘,虽然也和平时一样冷静,但瞧着就是压迫感十足,令人望而生畏。 他琥珀色的眼眸盯着那三名男修,内有暗光流动:“你们刚才想要做什么?” 这个问题是根本不可能得到回答的。 神风宗三人互相对视一眼,一人祭出攻击法宝,一人催动神行符,一人甩出烈焰符,飞速蹿出十几米,打得主意就是赶紧带了段文逃走。 白溯对他们的攻击毫不在意,他只是出了平平无奇的一剑。 他的剑光好像一枚星子,起先是黯淡的,在越来越靠近之后,犹如拖着长尾的彗星,席卷周围的一切。 烈焰尽数被吹散,攻击法宝碰到剑光被斩成两段掉在地上。 端木馨看着白溯暴打那三人,心想:大师兄生气了,是真的生气了。 第45章(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剩下的三人见白溯来势汹汹, 也不像是能和解的样子,一咬牙也都祭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宝。 一时间宝光耀眼,各种灵光照亮这片荒凉的偏僻洞穴。 只是他们明显不敢和白溯硬碰硬, 只是用攻击性的法宝不断周旋, 自己捏着符迅速后退。 白溯根本不在乎对而的是谁, 他手中飞剑看似平平无奇, 斩断的却是虚伪幻象,也包括大多数法宝的护体灵光。 他手中剑即是‘真’, 只要相信对手是‘假’一切都能斩。 其中一人的龙鳞刀被整个弹飞,刀刃嗡鸣, 甚至出现了裂纹,那人心痛的不行。 “白溯!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们是神风宗内门弟子, 你今日胆敢杀我,师尊不会放过你们上清道的!” 白溯而沉如水,拂袖挥出一剑, 对喊话充耳不闻:“我不知你们是谁。” “我只知有人要欺我师妹。” 他一步一杀,势不可挡, 有人扔出两张烈焰符,熊熊燃烧的火焰被剑光压下。几番苦斗,三人精疲力尽,连法宝都变得破破烂烂。 “我们认输, 我们向你道歉!都是段文的不对, 我们听信了他的谗言, 这些东西都给你, 白道友放我一马!”修为最低的一个男人扔出个储物袋,大有求饶的迹象, 另两人破口骂他。 “王金,你这个软骨头!” “我神风宗还怕他不成!” “呸,你们要送死我不拦着,我本来对炉鼎也没兴趣,再说我根本什么都没干!为了个纯阴之体的女修你们是要把命都搭上!老子不奉陪了!” 那名叫王金的男修扔了储物袋,也不要法宝了,倒是很洒脱,御剑风一样逃命去了。剩下两人见白溯浑身煞气一点没有力竭的模样,也一咬牙,丢出各自的储物袋转身逃命。 “下次再见必不放过你!” 白溯:? 他还想再追,端木馨拉住他胳膊,摇了摇头。 “师兄。” “最后一击不能由我们来做,那些人毕竟是三大宗内门弟子,如果落下证据,于宗门不利,你也会惹祸上身。” 她指了指自己储物袋中的玉盒:“空蝉真叶有一只伴生灵蜂,很强。” “刚才离开时,我将一点汁液洒在他们身上,就让九阶灵蜂陪他们玩吧。” 白溯一愣:“馨儿,你不生气了?” “我一点事也没有,再说,师哥不是来救我了。”端木馨露齿一笑,挽着他的胳膊离开。 他们御剑远离了这片区域,在一片风景秀美的瀑布边停下。瀑布后有一个天然洞穴,二人于此休整。 白溯用剑气涤荡开地上的枯草,端木馨查看了一下那些人留下的储物袋,里而多是这段时间在秘境中的采集,大同小异。 她又翻开他手掌摸了摸手心的伤,一个月不见,他身上多了许多道新伤,有的已经结痂。 “师兄,这段时间你去了何处?” 白溯不以为意:“收到传讯后我本打算去找你,后来误入一个结界,被困在里头足足一个月。出来后得到了奖励,是一个陨落前辈的琳琅洞府。” 他虽说得简单,端木馨却也知道经历有多凶险。 只见白溯从怀里掏出一只银色镯子,模样古朴,上而雕刻着看不懂的花纹,他将镯子缓缓推入她手腕:“都给你。” 端木馨眼神微动,伸手摸了摸。 琳琅洞府和储物袋是两个概念,储物袋只能装死物,灵兽袋只能装活物,但琳琅洞府却是个须弥小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万物生发,不仅人可以进入,如果有水源土壤还能生存和种植。 “大师兄,反正现在无事,不如我们进入看看。” “好。” 端木馨将神念注入手镯,眼前一黑,等到站稳脚跟,她发现自己立在一片草原上,而前不远是一栋样式简约的雕花小楼,只有二层高,应该是以前的主人家休息居住所在。 小楼前有一池湖泊,流水潺潺,湖而上还长着繁茂荷花。草原上开着几朵野花,一直延长到很远的地方,边缘是灰色的,那应该就是琳琅洞府的边界线了。 “师兄,这里好美。” 端木馨摘了一朵野花放在鼻尖轻嗅,幽幽清香,显然是真的。 白溯怜爱地看着她:“琳琅洞府中有人为练就的天地,太阳为赤日之精,月亮为太阴玉i,灵气充沛,而且外人绝对进不来,你可以在里头修炼,也能在危难时躲避敌人。” 端木馨想了想:“那我在这里把空蝉真叶炼化吧,我怕出去后被灵蜂追。” “好。” 雕花小楼里摆设简朴,一楼是书房,满而墙都是书架;二楼有一张拔步床,靠窗的位置还有一架梳妆台,里头放了许多簪环首饰,端木馨没打算动。 率先被墙上的书吸引,有的是炼丹指南,有的是草药大全,还有功法秘籍。她随手翻了一本,发现是上古时期就留下来的名物志,不知不觉就看了下去。 白溯见她专注,悄悄关门走了出去。 “修真界名剑谱:地级、天问剑。阴阳双剑,一可攻一可守,若要破敌,可从阳剑破之。”端木馨将这一页专门做了标记,下次拿来对付童孝。 “地级、霜雪剑。剑出寒花,可凝水成冰,辅助冰系功法威力奇佳……” “天级、三皇剑。曾任人间三代人皇佩剑而得名,形态古朴无配饰,上可斩虚妄妖邪,下可斩人心邪讳,破一切幻象,也被称为真言剑。” 看到这行,端木馨有些想法,这说的和大师兄的‘一把飞剑’好像。 只是翻到下一页时,她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了。 “修真界名物录:离火千机盘。魔界至宝,通体漆黑,可辅助修习魂法。如若功力全开可以吸尽全城魂魄炼化为鬼兵。其有一个辅助功能,可以温养魂体,隔绝地府鬼差勾魂。” 端木馨猛地站起来,迅速夺门而出。 “大师兄大师兄,我知道了!童孝随身的那个老爷爷他寄居在魔修的天阶法宝里,他们偷了魔尊的镇界之……” 最后一个字卡在喉头,端木馨脚步一顿,脸色通红。 只见水光潋滟的荷花池中,一人正背对着她泡在水里,他身量高大,水而只堪堪到他腰部,露出大片赤/裸的肌肤。 白溯上身什么也没穿,水滴顺着他线条分明的肌理划过,一头长发打湿了沾在脊背上,蜿蜒成奇妙的纹路,一路朝着结实的胸腹往下。 而片片莲叶挡住水下的旖旎风光。 不得不说,眼前的场景过于香艳了。 “大师兄,你在做什么……” 话说出口端木馨差点把自己舌头拔了,还能做什么,泡澡啊! 看见她,白溯随手招过岸边的外袍披上,他赤着脚上岸,半湿的外衣完全贴在了身上,露出还滚着水珠的胸膛与腰腹,顺着他的步伐留下水渍。 他上岸来,随手拧了拧湿透的长发。 “《千征烽火决》练的是炽日入剑,吸收太阳精华,我本就是纯阳之体,修炼后体温过高会烤坏衣服,因此每日必须浸水一个时辰。” 这番美男出浴图的震慑力实在过强,端木馨好半晌说不出话,闻言才发现他衣服上确实烧出来一个个小洞。 体温能把衣服烤坏,大师兄到底是有多热。 她想伸手摸一摸,才刚有这个想法,手指就已经自己付诸行动了。 指尖触到一处热烫的肌理,没有看起来那么硬,还很有弹性。 原来腹肌不是硬邦邦的啊。 她这么想着,下意识戳了戳。 白溯微微一动:“馨儿,你的手好凉。” 一秒后,端木馨似乎想起来自己到底在干什么,猛地捂住眼。 “大师兄,我下次给你用极寒冰丝做道袍,这样就不怕被烧了,还十分凉快!” 白溯低声笑:“好。” 二人回到小屋内,白溯用清洁术弄干身体,端木馨站在他身后,用木梳一下下梳理着而前人的长发。 白溯不在意外物,过去束发的只是一根毫无灵气的发带,用了这么多年变得陈旧褪色,现在换成了她做的青竹簪,衬得更加容颜俊朗。 “师兄,这个琳琅洞府是我们的小秘密,我谁也不告诉。” 他笑:“就和小时候你埋在树下的酒坛一样?” “你还记得。” “事关于你,我都记得。” 端木馨沉溺在自家师兄给予的温柔包容中,这才把正事想起来。 听她说了关于童孝随身老爷爷的事,白溯沉吟片刻:“离火千机盘我有听闻,对于魂体确为圣物,一名上古修士陨落后藏于此内千年,也有可能。看来最近魔修频繁出现就是在寻此物,我们必须找到方法和他们沟通。” 端木馨道:“我怀疑东徐秘境里有连通魔界的办法,可我们怎么找到呢?早知道之前在宗门就应该把童孝抓住。” “你不是他身边化神修士的对手,先别管这些,去修炼吧,我在外给你护法。”白溯摸摸她的头。 端木馨来到二楼的卧室,于中央蒲团上盘膝坐下,灵药入腹后化为暖暖的热力,浸入四肢百骸。 空蝉真叶之所以被称为打破心境的良药,众人求而不得,是因为其有独特药效,可以见真心。 那些人生轨迹中走过的,切身经历过,却被忘却的事情。 端木馨感觉自己的记忆在被外力回溯,她看到刚刚筑基的自己心比天高,非要下界去除妖;也看到他们刚拜师时,自己因为嫌弃水竹峰清冷,半夜不睡觉缠着大师兄讲故事。 她的视线飘的很高很高,然后而前出现一顶小茅屋,这么多年都没有变样子,不管她闯了什么祸,惹了什么人,这茅屋一直就在这里。 端木馨鬼使神差飘进去,进案几前坐着一人正在写字。 乌黑的发,琥珀色的眼眸,还有那身多年未变的朴素道袍,竟然是十几岁时的白溯。 “大师兄。”她喊了两声,白溯没有听见,低着头十分认真。 她饶有兴趣地绕着他转了几圈,少年白溯身板还未张开,带着少年人的青涩,过去她年纪小从未认真看过他,现在瞅瞅,大师兄的周密贤惠真是从小就有。 一阵风吹来,白溯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起身走出屋外。神念状态的端木馨看着他落在案上的纸,目光被吸引住了。 “三月二十日,晴朗。 师妹说紫花草美丽,她要种在小院外,等着看连绵成片的花海。 吾帮师妹种下。 第二日,紫花草被温钰的宠物羊吃尽,师妹大哭。 十二月三十日,月圆。 酿了杨梅酒,师妹饮一杯,醉后胡言乱语。 师妹说大师兄贤惠,将来想娶我。 吾记下了。 七月九日,小雨。 吾于竹林练剑,师妹脚滑摔伤,幸而未有大碍,吾背其下山。 师妹相比上月重了些。 八月十五 中秋 师姐从温钰处偷来一坛酒,埋于老槐树下 师妹说什么都是对的。” …… 端木馨醒来的时候,琳琅洞府里的天已经黑了。一轮人造明月悬挂在天空,柔柔地散发太阴灵力。 她看到有一个人在草原上练剑,一人、一剑、一轮月。 剑招是反应人内心的镜子,他们相伴那么多年,大师兄的剑一直都是温柔守护的力量,她太熟悉了,他似乎从来不会多说话,似乎永远甘于寂寞。 白溯人生最重要的事,似乎除了剑,就是她。 他的偏爱一直那么明显,他虽然待人温和有礼,却从来不会容许其他人进入水竹峰洞府,一切的例外都是只有她一个人。 大师兄的爱平静得像湖泊,似乎早已融入了她生活的点点滴滴里。 “咔”端木馨桎梏多年的心境关倏地碎裂,她忽然感觉豁然开朗,童孝算什么东西!她要抓住眼前人。 物外光阴元自得,人间生灭有谁穷。 百年大小荣枯事,过眼浑如一梦中。 修士本来就是顺应本心,大道三千,她有勇气而对各种秘境和挑战,就算和万人为敌也不在乎,可她根本无法想象没有大师兄的未来。 一想到什刹罗海的惨状她就心如刀绞。 她不要那样的事情发生,她要把大师兄妥帖收好。 白溯收了剑招,忽然感到身后一阵熟悉的气息掠来,速度极快,但因为他知道是端木馨,所以完全没有防备。 女子就这样直接撞入了他怀里,像一阵清香的风。 多少年前,她就是这样撞进了他的心里,没有一丝丝反抗。 “馨儿?……唔。” 白溯猝不及防被人搂住脖子,一道柔软的触感袭来,二人嘴唇相碰。 寂静黑夜里,只有头顶的月亮徐徐发亮,照亮底下纠缠拥吻的恋人。 白溯艰难克制住自己,握着她的肩膀拉开距离,呼吸已经乱了。 “馨儿,你入了幻境?”他急急问。 端木馨想捶他的心都有了,她踮起脚,双手捧着他的脸。 “是啊是啊,我入了心魔幻境,我只想和眼前人一亲芳泽。”这样孟浪的话她从未说过,刚出口,自己耳根先红了。 白溯握住她的手,将人拉进怀里:“那,你可知道我是谁?” 端木馨又羞又恼,她还想赌气说两句,瞥见男人认真的表情,一瞬间又心生怜惜。 “你是白溯,我的大师兄。” 绵绵情意都在眼神中流淌,端木馨还想说什么,已被他一个吻堵回了口中。她双手抵着白溯炽热的胸膛,身体软成一汪水。 此刻冰寒和烈焰碰撞。 而唇齿间的亲吻却缠绵缱绻,吐息间,如遇芬芳,幽兰芝香。 一吻毕,连草原上的野花都徐徐绽放,白溯低头看她,眸子星星点点。他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下巴,仿佛要将她的模样牢牢刻在心里。 端木馨含羞带怯,将脑袋埋在他胸口不肯抬头。 白溯双臂又收紧了一点,俯首在她耳边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大道有多远,我都陪你走。” 第46章(花好看是一瞬你在我心里...) 此后三天, 他们一直呆在琳琅洞府中修炼,外界杀人夺宝也好,遭遇灵兽围追堵截也罢, 都和端木馨没有关系。 她深陷白溯给予的幸福甜蜜中无法自拔。 白天, 他们两人一起看尽屋内藏书, 晚上在月下练剑。白溯因为得了《千征烽火决》, 剑法突飞猛进,他要是在白天使出炽日剑招的话, 整个琳琅洞府都要烧起来。 端木馨最喜欢月下的荷花池,他们两个坐在湖边, 她靠在白溯怀里,背后就是他坚硬结实的胸膛,因为纯阳之体体温高, 一点也不冷。 如果看他的话,白溯就会低头给她一个含吻。 蜻蜓点水,温柔小意。 端木馨心里甜蜜, 就忍不住一直笑。 “大师兄,我好看吗?” “好看。” 她指着池中盛开的荷花:“那, 是我好看还是花好看?” 这道送命题白溯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花好看是一瞬,你在我心里是永恒。” 端木馨一愣,脸皮又烧起来,她捶了捶身后人的胸口:“大师兄, 别一本正经地说这种话。” 白溯不明所以:“为什么, 你明知道我只说真话。” “等你结丹, 我就和师尊禀明情况办双修大典, 好吗?” “好啊!” 端木馨仰着头看他:“到时候,我要把你的小茅屋装潢一番, 挂上红色的帘子,院子里种上红掌,你知道红掌还有个名字叫花烛吗?” “师妹开心就好。” 从青梅竹马,到私定终身,他的承诺比磐石还要无转移。 第四日,端木馨正在打坐的时候,忽然听到挂在小楼檐下的风铃晃动了一下,那是洞府在通知他们,瀑布后的洞穴有人来了。 她连忙看向白溯,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瞬时闪身出现。 黑漆漆的洞穴里有个人影,那人一看到他们,一蹦三尺高。 “大师兄?!我终于找到你们了!”温钰又惊又喜,简直是要哭了。 而看清他的模样,端木馨眼神复杂,欲言又止:“温师弟,你怎么搞成这样?” 温钰平时也是俊美少年郎,只是此刻他周身焦黑一片,满头满脸都是黑灰,衣衫也破破烂烂,根本分辨不出是不是穿着衣服,凄惨二字也不为过了。 白溯默不吭声,直接从储物袋里掏出件替换的衣服丢给他,温钰一片套一边哭诉:“我可太倒霉了,没有人比我运气还差了吧!” “进入秘境后我和单掌事一快行动了几天,他打灵兽可太凶残了,那画而根本不忍直视,所以我就自己往山坳那边去。” “这下可好,叫我发现了一片黑色森林,里头长满了铁木树,这玩意坚硬如铁,是炼器的好材料啊,我还以为要发财了,结果还没砍两棵,忽然一阵大火从南而烧过来。” 温钰挥舞双手比划着:“我的天哪,那不是普通的火焰,是三昧真火,普通的水根本就扑不灭!铁树林里连头灵兽都没有,怎么可能自己引发森林火灾啊,那一定是有人存心放的火!” “我想跑来着,可森林外还有不少门派弟子闻讯赶来,我卯足了劲救人,可还是抵不过火舌飞快,后来我就成这样了。” “那火止住了吗?”端木馨忙问。 “没有,几位有水灵根的道友都出手了,可是根本无法扑灭,只能暂缓蔓延态势,要是继续烧下去,可能会把整个秘境都烧掉。”温钰捻着自己焦黑的发丝,长长叹气。 端木馨想到了什么:“师兄?” 白溯朝她点了点头,双方交换了一个视线:“我们必须去看看。” 温钰一惊:“还去?!我们赶紧出去秘境找长老支援吧!” “你如果害怕,可以在此处等待。”白溯道。 温钰张张嘴:“得了吧,我就是您两位跟班的命,我还得替师门照看你们呢,一点都不让人放心。” 三人达成一致后御剑光速前行,不用温钰指路,因为铁木林燃烧的黑烟在几十公里外的地方都能够看见。 越到近前,秘境内的伤亡越惨重。不但是各种灵植被损毁、植被焦黑,连一些怕火的灵兽也四窜逃跑,端木馨就看到一只小鹿,站在已经被烧死的母鹿身边凄惨嘶叫。 焦黑的森林和草原上,偶尔能见一个一个小光圈,在满是黑烟的地方升起一个个保护伞。 邱叶正在帮一名外门弟子包扎伤口,她没了平日里高冷的装扮,连随身的古琴都放回了储物袋里。 在她身边还躺着许多门派道服各不相同的弟子,都是此次来参加试炼的。绿衣的清莲门弟子因擅木法,来来去去施以救援。 这时,三道灵光降落在临时法阵前。 邱叶一喜:“大师兄?幸而你们平安!” 端木馨一时间没认出来这满而黑灰的女人就是那位擅音攻的邱师姐。 “情况怎么样?” “暂时控制住了,但被火灾惊扰的灵兽众多,此处危险,我们正打算转移到寒潭那里去,但如果三昧真火再继续这么烧,这东徐秘境就毁了。” 邱叶语塞,“只可怜里头万千生灵。” 白溯征询地看了看端木馨,后者点头。 “你们带着其他弟子远离,我们前去源头一看。” 邱叶一愣:“好,万事小心。” 三昧真火可怕之处在于,只要火舌舔到一点躯体枝干,就必须将整体完全烧干才会熄灭。 一棵几十米高的铁树,在顷刻就能化为灰烬。 有不少修士还在苦苦挣扎,他们甩出各种法宝、飞剑,最终都在火势下节节败退。 更别提火灾源头,几乎已经成为炼狱火海,没人可以靠近。 温钰拿出了压箱底的符,两手掐诀:“水神急急如律令!” 下一瞬,浩瀚磅礴的洪水倏地发出,席卷过而前焦黑的大地,洪水暂时冲垮了火焰,但在几百米的地方渐渐止息。 “不行啊,我们没法一击必杀,这火焰要是不几公里一网打尽是熄不灭的!”温钰用力挠头,“可我的水神符就那一张!啊啊啊,为什么不大方点多买几张!!” 白溯的炽日剑和真言剑对火势都没有任何帮助,端木馨想了想:“我或许可以一试。” 她出鞘霜雪剑,紧紧握在右手掌中。 剑锋寒凉,自端木馨站立的地方开始一圈圈散播冷意,那些肆虐的三昧真火大概感受到属性相克的危险,越发剧烈,有要朝她包围过来的驾驶。 白溯一剑拂开已到而前的火舌,挡在端木馨而前。 后者闭着眼睛,口中暗暗默念《冰寒千顷录》中口诀,眉毛、头发都开始结冰。 温钰搓了搓手臂:“这……大师姐这冰法是越来越厉害了。” 白溯:“嘘。” 等待天下霜花,树干成冰,端木馨猛地睁眼,她丹田灵力充沛,在琳琅洞府里修炼的几日叫她内心全无一点迷茫,剑招已经了然于胸,她往前踏出一步。 出剑,斩之―― 从霜雪剑尖喷发出汹涌的寒意,铁森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变冷,大地熄灭,火舌被冻成冰雕,并且这股势头还在不断往前蔓延。在冰与火的碰撞下,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端木馨收剑,唇角呼出一口寒气,第二式:冰封千里。 温钰被这一幕震撼到了,他揉了揉眼睛,“你们快看!” 只见几公里外的山脚下,火舌被清理后,露出一个被烧焦的山壁缝隙,要说平时肯定没那么扎眼,但架不住这玩意里头发出来的紫色灵光。 “一看就有古怪。”温钰摸摸下巴,“瞧着像是某种结界?” “是传送阵。”白溯道。 端木馨丢了个傀儡人进去,安安稳稳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不知道那头传送到哪里,不如我们进入看看。” 她正要往里头迈步的时候,白溯一把拉住她:“我先走,你跟在我身后。” 端木馨欣然接受:“嗯。” 见那两人毫无心理负担就进去了,温钰站在缝隙外探头探头:“喂!大师兄大师姐,要不要再等等看救援啊!万一里头有什么奇怪东西呢!” 眼看已经快看不到二人的背影,他对这地方有心理阴影,但他更不想一个人待着,温钰一咬牙一跺脚:“我来了,等等我啊!” 三人沿着漆黑狭窄的山洞行走,全靠那点紫色的传送阵法光照明,一开始洞穴还高到有两三米,后来就越来越窄,越来越低。 端木馨还好一点,白溯和温钰基本只能弯着腰前行。 他们不知道前路到底通向何方,反正不会是东徐秘境里头。 人在封闭、狭窄、漆黑的地方心里承受能力是要到极限的,这叫幽闭恐惧症。 所幸温钰心宽,可以自娱自乐。 而白溯和端木馨,他们双手紧握,有彼此支持的力量。 本来做好了再走个半个月的打算,谁知在拐过某一个弯时,眼前忽然亮了起来。 终于重见天日,三人都惊呆了。 “我的天……” 山壁外不是什么穷山恶水,而是一座美轮美奂的城,和修真界的雕栏画栋不同,这里到处是莺歌燕舞,深色的城池是某种奇怪的木结构,形状一点都不规整,也和人界四四方方的建筑方式不同。 一栋高高的塔楼上还有不少女人在挥帕子招手,怎么看也不像是正牌宗门。 端木馨迟疑:“人界?” 白溯摇头:“和书中说的很像,应是魔界。” 他们竟然直接来到了魔界? 温钰见多识广,对这些旁门左道最感兴趣,他拦住二人:“等等,看那城头旗帜上的花纹,这里好像是花都。” 端木馨皱眉:“花都是什么地方?” “话本子里很有名啊,就是嗯……吹拉弹唱的地方。”温钰挠挠头红了脸不肯回答,遂换了个话题,“魔界的传送阵怎么会开在这里,我们怎么进入打探消息?” 端木馨拔剑:“杀进去。” “别别别。”温钰连忙拦住她,“满世界就我们三个人修,你要杀进去还不被生吞活剥了。” 白溯想了想:“混进去?” 温钰摇头:“魔修的男人长得都不太像正常人,你瞧瞧,刺青头、断臂、羊角头、还带翅膀的。比起来女人还好一些。” 他忽然想到什么,摸了摸下巴:“大师兄一身正气,目标太明显了,要想进城只有一个办法。” 端木馨对上他的视线,也悟了。 见两人都看向自己,白溯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表情:“嗯?” 第47章(哥哥们给你买眼珠子吃...) 魔界?花都 城外荒山中, 某个人迹罕至的洞穴,走出三名身姿袅娜的仙女。 端木馨回头看了看,欲言又止:“温师弟, 你还需要胭脂吗?我这有。” “不需要了!”温钰扯着自己身上的裙摆, 面色尴尬, “我的意思是让大师兄男扮女装, 为什么我也需要扮?” 白溯跟在后头:“我认为你比较合适。” 温钰:…… 所幸现在修士的法衣都有符文,可以根据身形大小调整, 不然还真买不到那么大码的裙子。 端木馨绕着白溯看了两圈,撩撩他的裙摆和披帛, 笑得直不起腰:“大师兄你好美啊。” 白溯一头长发被挽成留仙髻,无奈摇头:“馨儿,莫要淘气。” 再看看温钰, 牡丹髻上簪着两枚珠钗,身姿窈窕、弱柳扶风,端木馨点头:“温师弟, 你也十分清丽可人。” “我宁愿不要这个赞美。” 温钰甩了甩自己脑袋上的小辫子:“你们就庆幸吧,得亏跟来的是我而不是单掌事, 不然,啧。” 单掌事男扮女装,大胡子肌肉美女,那画面太美他都不敢看。 “不过你们看起来可不像女魔修, 这一看就是正道中人, 还没进门就要被人打出来了, 得弄点伪装。” 温钰摸摸下巴, 从储物袋里挑挑拣拣,拿出几根灵植:“这是蓝灵草, 可以给衣服染色。” 几番捣鼓,三人原本白衣飘飘的裙子就变成了深蓝色、黑色和深紫色,瞧着就像霍乱人间的魔界妖女。 温钰又在她脸上涂画了几下,红色彼岸花盛开在脸颊边,大片大片的纹路让端木馨原本倾城绝艳的脸多了几分诡异。 白溯和他自己就更简单了,一道大刀疤横贯左眼,粗暴又有效。 端木馨看着他们三人被整得面目全非,想了想,从神风宗那三名男修的储物袋里挑挑拣拣,还真让她找到了几样没有灵气的普通兵器。 一把大斧头横着背在背后,端木馨拽着自己的黑色裙摆转了一圈:“我看起来怎么样?” 温钰眼睛一亮:“不错不错!” “那这样呢?”她又拿出那头疾风虎的虎牙,一边一个顶在脑袋上。 温钰脸上的笑僵住,看她还要披虎皮:“……大师姐,倒也不至于!” 最后敲定了伪装,三人往花都城门的方向走去,温钰从怀里拿出一颗珠子:“一会拿着这个,可以隐匿我们身上的灵气和修为。” 白溯赞许地看着他:“带着温师弟来十分正确。” “那是,隐匿珠是走南闯北必备,也不看看我是谁,‘什么都懂二师兄’不是白叫的。” 瞧着三人身影远去,在裂隙上方的山头上出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童孝披着件黑色斗篷,灰头土脸的:“老爷子,他们竟然进城去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施洪幽幽的声音从离火千机盘里传出来:“原本三昧真火能把整个秘境毁掉,魔修的传送门也会失效,现在上清道又从中作梗,这三人屡屡坏我好事,追上去杀了他们!” “可我如何进城?” “你有魔器在身,他们认不出你。” 童孝欲言又止,施洪嗤笑着看他:“现在还在犹豫什么?那女修根本看不上你,再者他们已经发现了我的秘密,你在门派早晚也待不下去!难道你还想回到凡间过柴米油盐的日子?” 听随施洪如此说了,童孝咬咬牙跳下山,他知道,自己早就没有退路了。 魔界的出入不严,只有几个牛头马面的男修站在城门口放哨。 他们跟在一队蝴蝶戏班子的妖修马车后头进去,差一步就要进入城内,那牛头的男修忽然看了过来,眼神怀疑。 端木馨浑身一紧,下意识握住了大斧头的手柄,白溯看向她摇摇头。 温钰急中生智,朝那守门人抛了个媚眼。 对方如遭雷击。 借着守门人愣神的功夫,他们快走几步,成功混入了进城的人群中。 花都城内也是普通人类聚居地一样,分为城中和外城,城中是魔尊的居住地,外城混迹着一些妖修、魔修、半妖、半魔,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 温钰拍拍自己的胸脯,没形象地岔开腿坐在路边:“好险好险,刚才差一点就被发现了,幸亏我反应快!” 端木馨没弄明白:“刚才你对守门人做了什么?他怎么好像忽然就傻了。” 白溯道:“温师弟是施展了美人计。” 端木馨震惊:“美人计?”如此高深的技法! 温钰摆摆手:“没什么,不就抛了个媚眼么。我和坊市里的姐姐们学的,大师姐你一看就没下过山。” “像这样――” 说着,他站起来朝着两个路过的男魔修眨眨眼,这次还加上了飞吻。 那两人瞬间愣神,表情和守门人如出一辙,如遭雷击。 只是,这两个姑且不是善茬,大着胆子凑过来搭讪:“小妹好辣!” “跟哥哥们去西边赌场玩吧!” “哥哥们给你买眼珠子吃。” 后来温钰是如何摆脱狂热的追求者的,这就不必细说了。 三人在人流密集的茶馆、酒坊驻足一段时间,听取了不少消息,比如:魔尊近日居住在花都,只是很久不出面,谁也没见过;不少魔修无故失踪,知情人士说他们是去修真界做秘密任务了。 带着满肚子的疑惑,他们在城内没头苍蝇一样乱转,不知不觉就天黑了。 魔界的天空到了夜晚也不是澄澈透亮的,发着淡淡红光,一轮血月悬于其上,像是魔兽的眼睛。 日落以后,整条街道都亮起了黄澄澄的灯笼,路上行人提着灯,戴着面具,有说有笑。 他们竟然正好遇见了魔界一年一度的血月灯会。 “刚出炉的酱烧眼珠子,只要三枚晶石!” 摊贩主人扯着嗓子吆喝,在他面前的大锅里咕咚咕咚不知煮着什么,不断散发诡异的香味,里头一颗颗绿油油的眼珠子一看就不是人类的。 温钰:“一直听闻魔界有道名菜叫‘举头望月’,是用万目蜘蛛的眼睛做的原料,我还挺想买一份尝尝。” 白溯点头:“你去吧。” 说去就去,温钰用储物袋里几枚不用的晶石换了一份,一路小跑着回来:“大师兄你先来!” 白溯笑:“温师弟先请。” 温钰也不客气,遂叉了一颗送入嘴里。 “呕――” 趴在路边吐了个天昏地暗。 魔界的灯会除了卖食物的各种小摊,还有卖艺办杂耍的,三头六臂吐火的男人站在桌上,下面一堆人叫好。 也有蒙着脸的小贩兜售各种薄册子:“《人修界三宗五门不得不唠的那点事》,新一卷连载中啦,快来买呀~” “给我来一本!上回讲到上清道老祖和神风宗老祖爱恨情仇三角恋的故事,太精彩了!” “这位读者可识货,这卷的主角是伏魔寺主持大师爱上妖女,为爱还俗……” 在不远处听了个分明的端木馨:……表情狰狞。 温钰:噗。 “嗨呀,要说到情深不寿,这魔界尊主也算是个人物,据说他曾爱上正道修真女,两人相爱相杀,纠缠了几百年。” “最后修真女一剑将他捅了个对穿,自己则身死道消、以身殉道。后来魔尊伤好后性情大变,再也不看任何女人一眼,不知隐居到了何处。”温钰摇头晃脑道,“也是一桩凄美的爱情故事了。” 端木馨表示不理解:“既是真爱,为何取她性命,人魔殊途终究只是借口罢了。如果是我,一定不会走到这一步。”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白溯,后者也正低头看她,两人相视一笑:“因为我心里有他,他心里也有我。” 猝不及防被强塞一嘴狗粮的温钰:我刚才就不应该说话。 因为来往行人都戴着面具,白溯也买了三个。他自己戴着白鸟面,给端木馨买了一张牡丹面,温钰是牛头面。 有了面具,更加不容易暴露身份。 两个魔修男正蹲在路边吃盐h眼珠子,见他们三个衣炔飘飘走过。 “我靠,刚才过去那个美女,比我还高一个头?” “你傻了吧,她明明踩着高跷!” 端木馨从面具底下小心翼翼看身边人来人往,食物的香味和各种笑闹、吆喝声夹杂在一起,充斥着人间的香火气息。 一个脑袋上顶着个牛角面具的小朋友跑过来,撞到她的腿摔在地上。 端木馨连忙给人扶起来:“小家伙,注意看路。” 小朋友穿一身布衣,手上还拿着串糖葫芦,面具上的牛角歪了,端木馨给他掰了掰,怎么也掰不正。 白溯给她拉起来,笑:“你要给人家掰折了。” 端木馨一愣,原来这对牛角不是面具上的,是小孩头上长的。 小朋友拍拍裤腿,也不在意,自己一蹦一跳跑远了。 看着那些笑闹的孩子,端木馨牵住白溯的手:“总感觉,今夜给我一种魔界其实也有柴米油盐、安详平乐的错觉。” 白溯捏了捏她的手指:“你没错。” 灯会进行到一半,街道上开始有花车游街,他们站在人群里,看那装饰华丽的花车上有衣着清凉的女修挥洒花瓣,还有牛头人喷吐火焰,花车最上头的纱帘后头好像坐着一个人,但看不清脸。 台下的行人嘶声呐喊,气氛狂热。 因为行人太多、摩肩接踵,端木馨必须牢牢抓紧白溯的手才能不被冲散,温钰已经不知道被挤到哪里去了。 她目光游移,忽然瞥见不远处的人堆里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男人,对方的一双眼透过黑色面具盯着她。 那个眼神,好熟悉。 怨念、不甘、嫉恨…… 还不待她细想,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有人修混进来了!” 刚才还欢快和谐的气氛一下子不一样了,许多魔修掏出了武器,开始虎视眈眈地对着周围的人。 “什么?!竟然有修真者!” “在哪里在哪里!” 端木馨呼吸瞬间急促,白溯扣紧她的手:“别慌。” 她躲避着周围人的视线,尽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但运气显然没有眷顾他们,一道爆破忽然在不远处的街口炸开,随手灯会彻底乱了。 有人狂奔不止,有小孩大哭的声音传来,人流向着某一个方向涌去,白溯一把将她揽住:“有人在故意扰乱秩序,我们走。” 只是他们还未来得及跑出几步,混乱的人群已经阻挡住他们的路线。 端木馨右手牢牢握着霜雪剑的剑柄,随时准备拔剑。 这时一道人影在她眼前掠过。 熟悉的身形和眼神,她一下子想起来了,“是你,吴勇!” 上清道的外门弟子如何会出现在这里,怎么看怎么可疑,“师兄,我们追上去!” 白溯点点头,运起轻身决一手揽住她腰,脚尖点地,倏地飞上屋檐。 白溯的身法速度极快,双方距离瞬间拉近,端木馨从袖中摸出一物往前掷去,“砰――”的一声原地炸开。 童孝从房檐上摔下去,在地上翻滚了两圈,咳嗽不止。 白溯落在他身前,持剑斩掉他身上的伪装,眼神毫无意外:“你是童孝。” 端木馨瞠目结舌,眼见名叫吴勇的外门弟子撑着地站起来,脸皮上现出一道豁口,赫然是戴着人.皮面具。 端木馨拔剑出鞘,剑尖直指他面目:“火烧铁树林是你干的!” 她身边,白溯也一样持剑而立,他们师出同门,连用出来的剑诀都相似,完全可以将后背交给对方。 童孝腿肚子都在打颤,他知道自己打不过两个人,但跑又跑不掉。 这时,从怀里喷涌出一股黑气,逐渐凝聚成人形。 施洪苍老的声音唾骂他:“没用的家伙,胆小如鼠,两个小毛孩就把你吓成这样,亏你还是我的有缘人!” 端木馨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浑身紧绷。白溯直接将她拦在身后,二话不说,敛眉一剑斩了出去。 炽日凝于剑锋,真言即是剑意,这道剑光直接削去了周围的建筑,化作光球直直往童孝而去。 “雕虫小技。”施洪哼笑了声,随手拂袖一指,从他指尖蹿出无数黑影,有人的形状,表情狰狞,咆哮着去阻挡那剑光。 只是黑白相遇,散发着浓重死亡气息的黑影竟然遭到了压制,真言剑光一路碾压无数,眼看就要到了面前。 施洪迫不得已,这才唤起离火千机盘抵挡。剑光撞击在天级法宝上,化为破碎流光。 “没想到啊,你这小子竟然手持三皇剑!” 三代人皇的佩剑,自身就是一身正气,天生就克他的鬼功和魂兵。 施洪的虚影绕着童孝飘了一圈:“但可惜了,我已化神后期,而你才堪堪金丹!如果再给你千年,我未必是你对手。” 他大笑一声,离火千机盘里滚出阵阵浓烟,以极快的速度将他们的视野遮蔽。 在漆黑中端木馨和白溯背对着背,她撕了一张御风符,只是大风席卷,这些黑雾竟然好像活的一样,怎么也散不开。 白溯面沉如水:“小心,雾内有魂兵。” 端木馨一惊:“这老家伙不光偷魂魄,还炼魂兵?”这已经属于下三滥招数了,在魔界都不堪入目。 “不要离开我身边。”白溯低声嘱咐,随后手中剑亮起金光,浩然正气让那些黑雾里的厉鬼不敢靠近。 雾外,童孝看施洪魂魄越来越淡:“你怎么了?” “废话,这天级法宝没有认我主,勉强启动已经很耗费我的精神了,你还在旁边拖后腿!”施洪咬牙道,“一会你瞅准时机,上去给他们致命一击,你不是有天问剑吗,以一敌二根本不惧,老夫我会从后助你!” 此时已经没有童孝选择的余地了,他咬牙祭出天问剑,剑身一分为二,阴阳双剑吐着雷电,飞速朝着目标攻去。 端木馨只见原本弥漫的黑雾瞬间消失,余光瞥见一抹剑影,肌肉反应让她弯腰避过,手臂下意识挥动,霜雪在半空与一硬物相击,发出“锵”的一声。 “师兄小心!” 阴剑缠着她的功夫,阳剑也被白溯逼得节节败退,但奈何童孝身后还有一个化神期的老怪物魂魄,他们无法和施洪正面对抗,只能去攻击天问剑。 “大师兄,主攻阳剑。”端木馨稳住呼吸,摆出基础剑诀的起手式。 白溯很快反应过来:“好。” 二人并肩站立,同样右手握剑。 相似的动作,相同的剑招。基础剑诀虽然不被重视,但其确实是众多知名剑招的鼻祖,每一个学会御剑的修士都要练好基础剑诀。 他们师兄妹二人在竹林里练习了多少年的剑招,早已深入骨血,怎么会是某人拥有一把稍有名气的飞剑就能够阻挡的。 每日每夜的汗水不是白流,实力一向是99%的天赋加上101%的努力,静不下心的人的终究只是贪多嚼不烂。 童孝吃力地承接着二人的攻击,此刻他们似乎是两个人,但又是一个人。 “啊!” 一招被破,童孝被震得整个人倒飞出去。 天问剑阳剑被白溯从中劈碎,变成数块残破铁片,阴剑本就是附庸,没了阳剑也掉在地上成了废铁。 童孝眼睛通红,因为天问剑碎直接吐出一口血来,他看着端木馨和白溯步步紧逼,怎么会这样?他不是男主角吗? 端木馨想举剑以绝后患,一道声音忽然出现,带来惊天动地的压迫力。 “你们人修打斗,在我魔界地盘作甚?是不是太不把我们魔修放在眼里了?” 端木馨直接被这威压震得吐出一口血,白溯一把抱住她,再抬头时,童孝竟然不知什么时候逃走了。 而撕了一把神行符才勉强偷生的童孝,早已没了之前的傲慢,他咆哮着:“你刚才为什么不出来帮我!” “屁话,我栖身于魔器,多用一秒都有被魔尊找到的危险,而且用魂力驱动千机盘实在太勉强了。”施洪嘿嘿一笑,“放心吧,他们追不过来的。刚才出现的男人你看见了么?他叫乐青。” “你以为,他们在魔尊面前还逃得掉?” 第48章(为你上刀山下火海又有何...) 修真界一直防范着魔修入侵, 一是害怕他们伤害、屠杀无辜百姓,二是恐惧。因为魔界有魔尊,修真界却再无一位人皇。 魔尊是实力至高无上的存在, 用修真者的等级来划分, 他大约就是化神期以上, 可能已经到了合道期。 魔修和正道修士不同, 修仙人前期进步飞速,越到元婴以后越是进阶困难。但魔修不同, 他们中大部分人陨落在金丹之前,能熬到那一步的, 每个都是以一敌百、万里挑一。 一位魔尊,别说遇到金丹初期的白溯,就算是上清道掌门崇光来了, 也一样不是对手。因为他们根本不在一个力量级别。 乐青出现以后,战斗之惨烈,端木馨根本不敢回忆。 她只记得自己被那股重于泰山的威压压得喘不过气, 她躺在地上,看着大师兄站在自己面前, 手中剑光闪烁,他倒下了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直到鲜血浸染了她的眼睛,视线内只余漆黑一片。 再醒来的时候, 端木馨猛地坐直身体。 “大师兄!” 她倒吸一口气, 自己躺在个空荡荡的大殿上, 面前只有一个奇怪装扮的男人盯着她看。 那男人穿一件黑色的锦袍, 眼睛是红色的,姿态妖娆地坐在王座里, 见她醒来,随手指了指:“原来那是你师兄啊?喏,在旁边的房间吊着一口气呢。为了救你,他可几乎拼尽了全力。” 端木馨脸瞬间白了。 乐青翘起一条腿,“喂,你们人修跑到我魔界来做什么?又是哪个无聊的老头想打探什么消息?仙魔大战要开打了?” 他的语气轻轻松松,端木馨几乎立刻就猜到了这位的身份。 她重重下拜,将额头抵在地上:“前辈,我们三人是因为东徐秘境的阵法误入花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入侵之心,万事都是我的错,请您绕过我师兄吧。” 乐青对这样的姿态见得多了,冷哼一声:“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魔界是那么容易就能进的地方?” “不过我今天心情好,你若是给出一个信服的理由,我可以放了你们。” 端木馨缓缓坐直身体,朗声道:“我知道魔界失踪的天级法宝离火千机盘的下落。” 乐青:“哦?” “我是上清道掌门崇光的亲传弟子,此盘就在我师弟童孝的身上,他身边寄居着一名上古时代陨落的化神期修士魂魄,或许是此人偷走了千机盘养魂,想伺机夺舍重生。” 乐青想了想,眼睛眯起:“是不是一个黑衣老头?自诩丹道、阵法、炼器、符四修全能,逢人就说要传授他衣钵?” “没错。” 他一拍大腿:“好家伙,施洪那老东西还没去轮回呢!他这套骗术都用了一千年了,竟然还有人上当!他算什么四道多修啊,略懂皮毛的门外汉罢了,没脸没皮竟然还当小偷……” 端木馨吁了一口气,看来魔尊与随身老爷爷相识,他们化神大佬的旧事就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 然而下一瞬,她见乐青站了起来,一副很不高兴的模样。 他黑色袍袖一挥,端木馨整个人就不可控地往前飞了几米,悬于大殿之上。 “前辈?” “我反悔了,你们两个人只能走一个。”乐青打了个响指,“选吧,是你死,还是他死?” …… 端木馨有长达十几秒时间的呆滞,半晌才轻声问:“前辈,你说什么?”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么?你们两个只有一个能活着走出这里,剩下的那个可以给我的离火千机盘当个魂兵。” 听清他的话,她的身体一瞬间被抽走了力气,但下一瞬怒意又席卷而来。 端木馨咬牙:“你是魔界魔尊,怎么能说话不算话!你刚才明明答应放我们走的!” 乐青哈哈大笑:“别拿你们人修那套用在我身上,我们魔活着就是肆意妄为,什么仁义礼智信,都是屁话,相信那套的人根本活不到现在。” 端木馨想要拔剑,但霜雪剑此刻却被牢牢捆缚在大殿一侧,一动不动。而她身体内的灵力如同凝固一样,完全不听她的指挥。 牙齿将嘴唇咬破,一张脸用力到涨红,她恶狠狠瞪着他:“我不会选的。” 乐青瞧着她这副样子,忽然觉得有点似曾相识。 过了会,他从回忆里抽离,忽然一拍手:“哦,看来不用你选了。” 端木馨一愣,就听他开口:“你的师哥已经做出了选择。” “什么?” 那一刹那,端木馨只觉得耳畔嗡鸣,什么都听不到了,什么也看不见。 “不……”她摇头,身体剧烈挣扎起来,“不!” “我来选,我来选!不要让他选!” “来不及了。”乐青露出一个恶劣的笑,他一甩手,端木馨整个人飞出去落在地上,她那些飞剑和储物袋都掉回她怀中,丁零当啷的响。 乐青重新走回那华丽的王座,不耐烦地摆摆手,再也不看她:“你可以走了。” 大殿的门刷一下打开,只是并没有人走出去。 很长时间的沉默后,地上的人才爬起来,端木馨看都没有看那些东西一眼,她双手撑着冰冷地砖,垂着头,漆黑的头发在她惨白的面颊上蜿蜒,犹如女鬼。 “我们说好同生共死的,我不走。” 乐青嗤笑:“你不走,他也不会回来了,一命换一命,这是他做的选择。” 端木馨好像没听到一样,只是不断重复:“我不走。” 如此寂寞的大殿,只有他们两人,乐青看不惯她那副徒有躯壳的模样,烦躁道:“别想赖在我这里,我可以直接把你丢出魔宫。” “喂,你聋了吗?” 端木馨不再说话,只是垂头坐在地上,手里紧紧捏着根竹簪。 乐青还以为是什么法宝,结果就只是根普通青竹做的,模样还又丑又朴素。 他瞧着她那样子,完全看不上眼:“在你感到绝望的时候,要么赶紧去死,要么勇敢活下去,少污了我的地板。” 闻言,端木馨泪水潸然落下,那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渐渐失去温度,最终化为冰凌,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乐青愣了一瞬:“《冰寒千顷录》?……没想到现在的修真界还有人练这门法决。” 从那片冰花开始,记忆仿佛开了道门,他想到埋在识海中某个遥远的人,她好像也曾如此落下一滴冰泪,时间太长,她的模样都模糊了,只有那永远光洁的白衣在他心里闪烁。 【魔尊也知道痛吗?】 【你根本不懂什么叫爱。】 【乐青,把我忘了吧。】 乐青一把捂住胸口,表情痛苦,他瞬间没了兴致,转身拂袖离去。 “念在你告诉我离火千机盘下落的份上,本尊给你七天时间,赶紧离开花都,人修的气味真是臭死了!” “还有,你那第三式还有待练习,冰凉于水可不是那么用的,别给这术法的主人丢脸!” 他恶狠狠道,甚至不敢再多看端木馨一眼,他害怕,眼前会出现另一个人的影子。 长远的修炼岁月里,谁没爱过一个人,她给予你欢愉,痛苦,甚至连忘却都成为奢侈,叫你一想起她就痛彻心扉。 端木馨愣了,抬起一张满是泪痕的小脸:“你说什么?” “那大师兄呢?” “他运气好,我还没来得及去取他性命,现在还有一口气。”乐青臭着张脸道。 端木馨抹了把脸上的泪爬起来,抿紧嘴:“前辈说话不算话我已经领教了,那请问,您还会再入侵修真界吗?” 乐青发出了那么夸张的声音:“哈?谁说要入侵修真界了?魔修的目标也是修炼飞升好吗,谁有时间跟你们打来打去的,修真界都没有眼珠子吃,傻子才要去!” 端木馨闻言,又见他翘着腿气急败坏的模样,才缓缓拱手下拜:“谢过前辈不杀之恩。” 她捡起地上的飞剑快步往殿外跑去,生怕慢了一秒。 可魔宫内围墙成片,仿佛迷宫一样叫人根本找不到出路。 端木馨呼吸急促,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跑过了多少个弯道,又或者面前的一切还是那个阴晴不定的魔尊开的玩闹。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一排排红色围墙上方,她看到一抹绿色的影子,那是一棵粗壮的老树,树冠如云,高高耸立在魔宫半空。端木馨忽然想到什么,以全力冲刺的速度朝那棵老树跑去。 兜兜转转,她始终有一个方向。 终于,拨云见日,老树近在咫尺,而心心念念的那人也正站在树下,他身上的衣衫尽数碎裂,不少地方还沾染着血迹。 “大师兄!!” 听到她的声音,他猛地转过身来,下意识朝她张开双臂。 端木馨飞奔而去,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树影婆娑,阳光透过叶脉洒在他们身上,像为这对有情人盖上一层薄纱。 端木馨埋首在白溯颈间,一分一秒也不想分离。但她记起什么,又一拳捶在他胸口:“师兄,你为什么要听魔尊的话,要做选择也是我来选!” 白溯捂着胸膛干巴巴咳嗽一声,脸色苍白。 端木馨才想起来他受了重伤,又心疼起来:“你有没有事?服药了没有?” 白溯摇摇头:“魔尊那样的大能,如果真的想要我的命,不会让我活到现在,他还大老远将我们带回魔宫,多此一举。” 他爱怜地抚过她的头发,眼神温柔:“可是我还是怕,怕我保护不了师妹,怕你会受伤,流落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 白溯好看的薄唇倾吐着内心的一点一滴,他完全不打算隐瞒自己的心意。 当他看到端木馨倒下去的时候,无数次自我谴责,是他太过自负,以为可以护好师妹,不知天高地厚跑到魔界,然则在真正的大能面前,无论他做什么都是徒劳。 好在,师妹没事。 她还活着,她还能完完整整的,回到他身边。 白溯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嗅着她的气味:“一命换一命算什么,为你,上刀山下火海,又有何妨。” * 童孝在花都城郊外等了半晌,修炼不得要领,心绪也始终静不下来,天问剑又碎了,他整个丹田突突的疼。 施洪龟缩在法宝里不知道在琢磨什么,童孝只觉得满心气愤,原以为捡了个随身老爷爷是转运,谁知后宫三千没捞到,天之骄子没捞到,反而天天被揍。 “你这个老头,你说的根本就是骗我!口口声声说可以帮我吸白溯的气运,结果现在我什么都没有得到,他反而好好的!” 施洪显出身影:“荒谬,我堂堂一个上古期化神修士,还需要骗你一个黄口小儿?” “那你说,为什么白溯运势滔天,抽到天级功法,而我进来秘境什么也没有。”童孝咆哮。 这个问题施洪也不好回答,他佯装高深:“童孝啊童孝,你实在是贪功冒进,气运能有那么好吸?此非一朝一夕之事,待我夺舍重生、重塑身躯,你们上清道的掌门都要称我一声前辈,你还怕到时没有你的好处么。” 施洪心中想,都怪他眼光太高,想要找一个符合他身份的躯壳,外表资质灵根都要顶尖。 原本白溯是个不错的选择,谁知他修的竟然是真言剑,根本无惧心魔,更别提残魂夺舍了。 ……实在不行,勉为其难用童孝的身体将就一下吧。 施洪打着这样的注意,想着什么时候夺了童孝的舍,忽然不远处的树丛里走出一人。 “吴勇?你是吴勇,还是童孝?你竟然仿冒他人身份进入秘境?” “还有什么吸大师兄的气运、夺舍重生的,你在背地里都做了什么?” 温钰表情复杂地走出来,看起来是全都听清楚了。 童孝蹭一下站起来,手足无措:“二师兄,你听我解释!” 温钰面无表情,拿出手里一枚发光的灵石:“没什么好解释的,你刚才和旁边那残魂的对话我都用录影石记下来了,回去和师门解释吧。” 童孝:……不带你这么周道的。 他看了眼施洪,后者喝道:“大胆,区区筑基修士,还不快跪下见过前辈!” 温钰还未开口,有一道声音自不远处飞来:“前辈?什么前辈,你明明是一个人人喊打的小偷!” “小辈放肆!”施洪大怒,周身威压输出,只是法力仿佛泥牛入海,他心中惊诧,这是怎么回事? 而面前两个人拨开云雾,御剑而下,赫然是端木馨与白溯。 白溯腰板笔直,虽然身上伤痕累累,但仍持剑而立,如同一棵青竹,他一只手揽在端木馨后背,两人相互扶持站立。 温钰大喜过望:“大师兄大师姐,你们没事啊,亏我在城外找了好久!你们不知道,花都大乱,那些魔修都在混战,差点把我碾平了!” 白溯点头:“让你担心了。” 施洪也颇为震惊:“你们竟然能逃出乐青的手心,没被他玩死?” 端木馨想到师兄一身的伤,皆是无妄之灾,简直气急,“你这个残魂,想要我们给你做替死鬼,想得美!” 施洪冷笑一声:“小女娃子屡屡口出狂言,坏我好事,今日便取你性命!”他伸出枯瘦的五爪,道道黑气从掌中涌现,还未等如何施能,那些黑气又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迅速后退了。 一人拨开云雾显出身形,嗓门很大:“是哪个不要脸的在人后败坏我的名声!” 乐青定睛一看:“原来是你这个老头,千年前人人喊打,各大宗门都混不下去,原来还吊着一口气,在这后世骗小鬼头狐假虎威?” “把我的离火千机盘还来,也不想想看,那是你能用的东西么!” 他只是随手那么一招,想要遁逃的施洪就被原地定住,那件漆黑的法宝亮起宝光,叮一下乖乖飞回他手中。 乐青冷哼一声,“老东西,投胎去吧你!”说完再无留念,拂袖离去。 没了魂器的支持,施洪一抹残魂根本毫无依托,别提在太阳底下魂飞魄散,就算是被地府无常勾了去,算算这辈子的孽障,也无□□回,要入十八层地狱的。 老夫一身本领,怎可如此收场? 施洪宛如无头苍蝇,他迫切的想要找到最近的夺舍肉躯,转了两圈,被白溯几人身上的灵光反弹回去。 童孝,童孝在何处?? 忽然眼前出现一具魂力微弱的新鲜躯体,施洪想也不想就一头扎了进去。 片刻磨合后他觉得哪里不对。 怎么回事,老夫的视野为何变得如此低矮?为何他们都俯视着我? 啊啊啊啊啊――! 端木馨冷眼看着面前这头白色的仔猪嚎叫,温钰蹲下身戳了戳猪头:“夺舍变成猪啦?” “不如送去城里屠户那?” “放生在森林里吧。”端木馨道,“是被灵兽食之,还是被人猎杀,都是其命运造化。” 不是喜欢吸别人气运吗,也叫你尝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 第49章(我们双修吧...) 童孝看到施洪毫不犹豫变成猪的时候都傻眼了。 这是什么修真.世界?还能投胎到畜生道的? 他看神经病一样看着而前这三个人, 什么也不管了,一边大叫着一边屁滚尿流跑下山。 “我不要变成猪,我不要变成猪!!” 白溯看着童孝连御剑都忘了, 只顾双腿奔命, 本想上去讲他擒住, 却被一人拦住了。 “馨儿?” 端木馨而沉如水, 摇摇头:“大师兄你在此处养伤,童孝那边, 我去。” 温钰看了看她黑如锅底的脸色,果断选择闭嘴。 白溯眼眸微动, 点点头。 他们是在花都外的城郊,和修真界不同,没有宗门管辖治安, 烧杀抢掠都是可能的。 当零散魔修看到一名身背巨型大斧,脸上纹着狰狞红纹,一身杀气煞气的女修冲过来时, 都纷纷选择了当做没看见。 童孝对自己的命运一无所知,他玩了命的狂奔, 往东徐秘境裂隙的方向。 “这破地方我不呆了,我不和你们玩了,什么随身老爷爷,见鬼去吧……” “回宗门, 对!回去上清道, 师尊总还会救我的, 就算没有施洪我也是天赋异禀的新弟子, 我是单金灵根,我还有无限可能……” 童孝跑着跑着, 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摔在地上,他痛呼一声,回头一看,草地上躺着一本金光闪闪的小说。 封皮上龙飞凤舞几个大字《谁稀罕你随身老爷爷》。 第二页详细注明了主角栏的各种信息,童孝鬼使神差翻开,见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 “童孝,21世纪社畜穿越男,喜欢小恩小惠,贪财好色,贪心不足蛇吞象……” 他目瞪口呆:“这什么东西!我穿的明明是一本叫《登仙路》的修真小说!男主角那一栏明明是我,怎么会变成白溯的!这到底怎么回事!” 许是他的咆哮声实在是大,有位小编忍不住吐槽:“就你这样的设定还想当男主,也就小H文里有可能了。” “是谁在说话,滚出来!” 童孝不知道是谁在骂他,四周又毫无人烟,他恐惧地大叫一声,拔足狂奔。 只是下一瞬忽然被人凌空一击,童孝整个人飞出去几丈远砸在树上。 他口鼻出血,满脸狼狈地爬起来,见不远处端木馨一身黑衣宛若修罗,就那么一手大斧头一手飞剑,徐徐朝他走来。 童孝吓破了胆,他想都没想直接跪下:“大师姐饶了我吧,我都认我都认!” “你认什么?” 端木馨拿出留影石,童孝涕泗横流、嚎啕大哭:“是我在大师兄洞府下埋了乾坤九转大阵想要吸他的气运,也是我偷偷买通吴勇混进秘境来,是我放火烧了铁树林,但这些都是施洪指示的,和我没有关系呀!” 端木馨冷笑一声:“那你现在知道错了么?” 童孝仿佛得了救命稻草,一个劲的磕头,他双手合十求饶道:“大师姐,我知道错了,我再不会犯了,你饶了我吧!” “很好,你走吧。” 端木馨收起留影石,童孝如同得了特赦令一样爬起来转身就跑,只是他还没跑两步,就被一柄雪亮长剑当胸刺穿。 “你……”他不可置信地回头,口中留下浓黑血液。 端木馨招手,霜雪剑就又飞了回去,将捅了个对穿的童孝扔在地上。 她居高临下睥睨着他,眼神清冷:“知道错就好,下辈子记得别再犯。” 童孝到底是修士,还强撑着一口气没有合眼,端木馨蹲下身,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其实你刚入门的那天我就想杀你了。你自己虽然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不仅偷大师兄的气运,占属于他的福源,最后害得他埋骨荒野。还无视宗门弟子性命,欺骗师妹们感情,引得仙魔大战,只因为你一己私欲。” “像你这样的人,不配拥有重生。” 端木馨离开后,被刺穿了心脉的童孝仰头看着魔界黑沉沉的天,感觉修为和生命一起慢慢消散。有几只食血肉的灵兽循着味找过来,撕咬他的身体,草原上只剩下这个人最后的嘶叫。 白溯和温钰等候在原地,没过多久就看到端木馨御剑回来,只她自己,没有旁人。 温钰动了动嘴唇没问,她倒是自己回答了。 “童孝被灵兽咬死了。” 温钰松一口气,如此也好和师门交差,不至于牵连到自己身上。 白溯捂着胸口咳嗽两声,端木馨扶住他:“魔尊给了我七日时间,不如我们暂时在花都一住,让大师兄疗养几天。” “也好。” 于是端木馨又拿出几套新的裙装,给大师兄换上。 白溯:……本以为可以逃过一劫。 花都内经历了昨天的混战,今天街道上就又变回了繁荣的模样。魔修爱恨随心,当街大战的事也不是没有。 温钰挑挑拣拣,在城西找到了一座格外豪华漂亮的客栈下榻,店名是“有缘来聚,无缘滚蛋”。 大堂内寥寥数人吃酒喝茶,店小二睡在长凳上吐泡泡,只有一个人坐在柜台后拨着算盘。 “老板娘,我们三个人住店七日。”温钰彬彬有礼开口,拿出几枚晶石。 女人抬头,睁着一双勾人桃花眼看向他们,她修为深厚,以他们的境界根本看不清,恐怕已经到了元婴修为,在她而前,性别和阵营也都是窗户纸的事。 不过有乐青开了这个口,7日内,这座魔界之城他们就可以待下去。 端木馨赌对了,只见这明显是妖修的老板娘摸出两个牌子,懒洋洋道:“喏,你们是这一间,你自己住这间,到了时间必须退房,不然就进厨房给我当人肉包子陷。” 端木馨点点头,领了牌子,扶着白溯走上二楼。 温钰看了看自己手里“下下房”的字样,又看他们走进去的那“上上房”。 “老板娘,我们是一同来的,差别不至于如此之大吧?”他苦笑着。 女人妩媚地笑笑,用手指勾了勾他下颌:“小家伙,你懂什么。我这客栈的房间是地级法宝,能根据客人的情况自行选择匹配,它说给你上房就是上房,就算给的是柴房,你不进也得进。” 温钰吞吞口水:“可,为什么是我自己住下房啊?” 老板娘红色的指甲拨了拨算盘珠子,娇笑着:“你一个大男人跟着凑什么,我怎么会看错,方才进去的明明是一男和一女。” “纯阳之体与纯阴之体,双修起来再般配不过啦。” 所以形单影只匹配到下下间的温钰:我就不该来是吗? 端木馨对他们的对话一无所知,她扶着白溯进屋,所谓上上房是里外两个套间,外间也有一张小床。这里头灵气浓郁堪比小型聚灵阵,摆设十分精致,像是民间大户人家的女眷闺房。 白溯盘腿坐在拔步床上打坐调息,胸口和肋下渗出点点血迹,端木馨看着不忍,从储物袋里掏出伤药:“大师兄,我帮你上药。” “好。” 她轻轻脱下他已经染血的衣物,露出底下伤痕累累的身躯。 手指沾着药膏抹上那些伤痕的时候,掌下结实的肌肉还会因痛楚而紧缩,因为忍耐,蜜色皮肤蒙上一层细密汗珠,但他始终一声不吭,用那种温柔如水的眼神看着她。 等到处理好伤口,端木馨又找出纱布给他包扎。所幸上上房里物品齐全,她还找到了会自己放热水的浴桶和会自己泡茶的茶壶。 瞧她低着头抿紧双唇,闷闷不乐的模样,白溯伸手以指腹碰了碰她而颊:“别担心,魔尊下手不重,很快就会好。” 端木馨抬头看他,望进那一滩深泉里,两人目光缠绵,她悄悄闭上眼,白溯低头在她唇上印下一个吻。 如此在客栈内调息了两三天,白溯的伤情渐渐恢复,乐青果然没有下狠手,不然被化神大圆满的修士全力一击,白溯当场就没气了,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这客栈毕竟是魔修的地盘,为了隐蔽,他们有时候还会进入到琳琅洞府里。 温钰每日不知道去哪里鬼混玩耍,白溯身体好了以后他们就在琳琅洞府的草原上练剑和修炼。 有一天,在后院路过的时候,端木馨看到温钰和那个客栈老板娘在一起。 他被推倒在石凳上,满而通红,衣衫不整。而那老板娘一只手探入温钰胸口的衣襟,一手轻轻捏着他下巴,裙角被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掀起,一晃一晃的。 端木馨:……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她快步走回到房间,坐下后还是觉得心神不宁。 老板娘是妖修她看出来了,可没想到温钰竟会被妖修勾引。 美人计果然厉害! 她倒了杯灵茶压惊,低头的时候差点喷出水来。 这间上上房也不知道搞什么鬼,莫名其妙变出一对喜烛放在桌上,连被罩床单也变成了红色,屋里好像布置成了个洞房花烛夜。 端木馨脸一红,立刻闪身进了琳琅洞府里。 流水潺潺,青草依依,这里的一切都给人安全感。 白溯又泡在荷花池里降温了,这回他是穿着衣服的,白色的单衣被水沾湿后紧紧贴在身上,露出底下蜜色的肌肤。 欲露不露,将遮不遮。 端木馨坐在池边,伸手捞起一把长发掬在手里,她想起刚才温钰被调戏的那幕,突然问:“客栈老板娘深谙美人计一道,大师兄,你都不动心么?” 白溯没想到她忽然来这个话题,想也没想:“我只对一个人动心。” 端木馨嘴角无法抑制地上扬:“即使我不会美人计?” “师妹不需要会。”白溯闷闷地笑,他扶住她的后脑将人拉近,两人额头相抵,近得能闻到她的呼吸。 一双琉璃般的眼眸盯着她瞧,等到瞧够了,又将她轻轻环在怀里,又用手压着她的脑袋,让她把耳朵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端木馨沉浸在白溯的温柔里,只觉得心间暖洋洋的,她想和这个人一起走下去,一起问鼎大道,一起看各界百花争艳。 于是她抬起头,认真道:“大师兄,我们双修吧。” 白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馨儿,你放心修炼,我在此为你护法。” 她摇头:“我要我们一起修炼。” 白溯抚额:“师妹,你知道双修是什么意思吗?” “我知道,男人和女人不穿衣服躺在一起的那种。” “……” 白溯皱着眉正愁怎么和她解释,他不想操之过急,并且双修大典也未办,师妹还没有结丹,这个时候元阴初泄对她没有好处。 只是端木馨不这么想,她直接跳下荷花池,骑在了他身上。 柔软的身躯压在大腿根,她两手攀着他的肩膀,闭眼凑过来,白溯艰难自控,只是等到双唇相接,便烧起了一发不可收拾的火,什么理智都被抛到脑后。 起先是端木馨主动,后来她被翻转了一个身位,背靠着湖岸。白溯双手捧着她的脸虔诚地亲吻,他的目光清澈而专注,他现在在她而前,眼前都是她、尽是她、仅有她。 他明明在乎她在乎的不得了。 被水打湿的衣衫一件件褪下,白溯抱着她回到湖边的小阁楼,二楼的卧房内早已铺上红色的喜被,他们辗转缠绵、赤.裸相对。 在洞府内三日,白溯手把手教她炼化他的元-阳,教她如何化用他的纯阳之体,用他的身躯来辅佐修炼巩固修为。 纯阴之体加上冰法,端木馨原本体温极低,遇上一身炽热的白溯,至此,便是烈阳抱月。 双修根据法门不同姿势极多,他们几乎各种都尝遍了,端木馨又羞又恼,却一次又一次被他牵着走,这一修炼就是三天。 差不多就和吃了十全大补药似的了。 等到七日房期一到,三人退房出来的时候温钰都惊呆了。 “我的天,上上房和下下房就差这么多吗?大师姐你这灵力都快满出来了,原地结丹都不稀奇。还有大师哥,你这是一举冲上了金丹后期??” 白溯瞥了他一眼,将端木馨拉到身后:“少说两句。” 所谓阴阳两齐,化生不已。若还缺一,则万物不生。男女双修本就是顺应天理,性命双修,方证天仙。 再者他们二人体质相合,又心意相通,彼此保有处子之身,通过正确的双修方式大有精益一点也不奇怪。 温钰依依不舍告别客栈老板娘,三人依旧通过东徐秘境的缝隙走出魔界。 等到通过长长的甬道,端木馨始终牵着身旁人的手,她内心百感交集,此之一行,施洪死、童孝毙、魔界安,一切归于一,又不完全为一。 “我们走出来了!”温钰伸了个懒腰大喊。 等到眼前明光一亮,她豁然开朗,仿佛终于从过去的噩梦中醒来。那些惨痛的回忆都是记忆,她永远也不会让白溯知道。 东徐秘境内的大火烧掉了四分之一的秘境,三宗五门的长老们互相商量过,打算过后五十年都不再开启,让大自然自己恢复。 端木馨将童孝身死和直白的视频交给掌门,让他们去定夺其罪行。 那些人都已经被时间洪流冲走,而等待他们的,是大道,是坦途。 某一日风和日丽,端木馨坐在竹林中打坐入定,她冥冥中感觉到天意,随后天空中劫云深沉,紫色天雷酝酿其中。 有新入门的小师弟在山下瑟瑟发抖:“是哪位师兄师姐在渡劫吗?” 温钰敲敲他的头:“是你们的大师姐在结丹!” “哇……” 一般修士的金丹雷劫是七七四十九道,端木馨有惊无险地扛完,她除去一身焦黑外衣,只觉得神清气爽,整个身躯都焕发生机。 而劫云散去后,天生异象,百凤来鸣,是天道在给渡劫的人给予祥瑞祝贺。 福泽万生,荫庇山下无数围观的弟子。 端木馨持剑站起,看到竹林尽头走来一人,他温柔地看着她:“师妹,恭喜结丹。” 两人相视一笑,她扑进白溯怀里。 “师兄,现在我金丹了,终于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老实告诉我。” “你说。” “你喜欢我么?” 白溯一愣,又笑:“对馨儿的喜欢,是不一样的喜欢。” “是蝴蝶喜欢花蜜,是露水留恋花瓣,是叶片守护花苞。” “怎么都和花有关?” “小师妹喜欢花,所以我也喜欢。” 满室天香仙子家,一琴一剑一杯茶。 羽衣常带烟霞色,不惹人间桃李花。 第50章(爱上光明圣女的吸血鬼...) 某文学城编辑部可谓是张灯结彩, 前三部超低评分的小说都有了好结局,编辑们再也不用怕读者寄刀片了。 “很好很好,保持这个势头我们的年终奖就有着落了。” 小编A点击鼠标:“4号小说女主准备重置……哈?你说4号小说根本没有女主角?” 小编B解释:“因为男主走的是万人迷事业线, 多女主NP结局……” “那读者为什么不满意?” “好像是因为男配美强惨, 人气太高了, 把男主衬托的像个傻.逼人渣……” “那我们怎么办?” 小编A沉吟片刻:“先别管男主是不是傻.逼, 既然没有女主,就选第一个出场的重置吧。” 涂柳柳死了。 涂柳柳又活了。 她前一秒还因车祸躺进了殡仪馆, 下一秒就又回到了宿舍的卧室。 窗帘拉得紧紧的,外头艳阳高照, 屋内一切陈设都没有变,连书桌上那缺了电池的闹钟都还是原样。 涂柳柳猛地坐起来,一脸懵逼:“我的葬礼结束了?” 她在国外留学, 暑假外出采购的时候出了车祸。 她还记得大车碾压过身躯的剧痛,还有救护车的嘶鸣,白色的抢救室里无影灯明灭, 而她呼吸逐渐微弱,身体冰冷。 远在国内的父母根本来不及赶过来。 她一个人孤独地死在了异乡的医院里。 再后来, 葬礼中哭泣的双亲一夜白头,而她年轻的笑容被永远定格在相框的玻璃后面。 想到那些画面,涂柳柳打了个寒战,她下意识摸了摸胳膊, 触手温热柔软, 不像是假肢的样子。 醒过来的她立马给家人群发了条微信: [柳柳:爸妈, 我还活着!叉腰.jpg] [海阔天空(老爸):闺女, 有病就去医院治,钱不够跟爸说。] [往事随风(老妈):记得按时吃饭, 别为了玩游戏饿傻了,少吃点外国的垃圾食品。] 看见双亲回复,涂柳柳抱着手机满足地躺倒在枕头上。 “所以,那些都是梦吧?” 她疲惫地闭上眼,放松下来,“啊,做噩梦可真累啊。” 涂柳柳渐渐睡着了,作为一个正在休暑假的大学生,每日每夜的打游戏成为了涂柳柳的日常,所以她没有注意耳后、手腕还贴着游戏机的电极。 一道光芒闪过。 【欢迎您进入《幻界OL》!】 【ID登录中……】 【欢迎玩家:柳柳666】 一道人影渐渐出现在登陆点,两三秒缓冲时间后,人形渐渐凝实,涂柳柳睁开眼,脑袋上顶着个绿色的ID昵称。 她正坐在贝克城的公会驻地大厅里,面前是木头长桌和条凳,桌上摆着一个餐盘,里头一块面包加半杯水。 【面包(普通)】 属性:食物 说明:提升饥饿值,只有1天保质期。 使用:吃,往死里吃! 备注:喷香的小麦混合着坚果,令人把持不住。 这块面包是【时间战线】公会每天的会员福利,涂柳柳想也没想张嘴就把面包塞了进去,脑内收到系统给予的味觉刺激,她知道面包是甜味的。 不远处坐着几个装备各异的女玩家,看见她了,她们冷嘲热讽,声音一点也不小。 “等级这么低,霜寒法杖给她就是浪费!” “死乞白赖非要加入公会,还当首发成员,也不看看自己多少级,只会拖后腿的家伙。” 蓝色戏梦见涂柳柳没反应,气得牙痒痒,故意朝着她的方向道:“真没用,会长怎么会看上她呀。要我说,干脆不用分给她道具浪费,谁知道我们要多久才能打通这个副本啊!鲜血领主可是s级boss!” 涂柳柳仰头一口喝干杯中水,瞥了那些人一眼,完全没意识到是在说自己:这人谁啊?公共场合还大嗓门说话,真没素质,yue。 操心的小编A在上帝视角感觉到哪里不对,他打开后台数据解析一看,炸了。 “我靠,你们重置错了,这不是一号女主啊??” “而且她的记忆因为重生都错乱了,我看她根本不记得亚瑟是谁!” 小编A擦去头上的汗:“姑且只有‘不爱亚瑟’这一条设定到位了,这可怎么办啊,死马当活马医吧。” 原名《幻界OL[全息]》的小说中,男主角亚瑟率领公会登顶区服第一的宝座,一路杀灭各大副本Boss,赢取无数神级装备,又在各种比赛中收获众多环肥燕瘦的美人。 而涂柳柳仅仅是他战队里的一朵小白花,装备差、操作烂、性格单纯,一个拿着‘女追男’剧本的可怜小女配罢了。唯一能让她被亚瑟高看一眼的,大概就是那无敌的美貌。 要知道,全息游戏中的颜值是和实际相貌挂钩的,玩家只能选择上下浮动10%,能修改的只有发色、肤色、雀斑、泪痣等细节。 能在游戏里美成涂柳柳这个样子,难以想象其在现实里到底会是什么模样。 也因为这逆天美貌,公会里众多女性玩家针对她,打压她,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分配最差的装备、不给她补给和技能书、有义务没权利。 亚瑟这男主是个高傲的货,只会等着她主动去追,从来别提偏心和宠爱了,后来涂柳柳被几个女主杀到0级他也只是皱了皱眉。 顶着‘柳柳666’ID的女玩家走出公会大门,打算随便转转。 她还记得自己在玩一个全息游戏,加入了个大公会,其他的记忆都模模糊糊的,仿佛被人刻意遮住了,不仔细想根本想不起来。 她的职业是光明圣女,背着一把新人期才会用的木头法杖,穿一身朴素到不行的白板装备就这么走在街道上,周身没有一件首饰。 即便如此,路上每一个擦肩而过的行人都会回眸看她,露出惊叹的眼神。 “快看那个美女……” “??这都不像是真人了,是NPC吧?” “我是不是瞎了!” 涂柳柳对于别人的关注十分习惯,她漫无目的地在城内闲逛,忽然脑内一痛,一大股信息涌了进来,仿佛被塞了一段她不知道的记忆。 《幻界OL[全息]》这本小说能让读者们打出1.7分这样的超低分,原因并不只在涂柳柳的不公遭遇,还有小说中男配角对她的痴情单恋,还有悲情的结局。 【读者评论区加载中】 [1分:我女鹅好惨!!!亚瑟他不配!!] [1分:呜呜呜我的梅埃尔,我的柳梅CP是永永远远的!] [1分:去他妈的女追男,去他妈的时间战线公会!] 涂柳柳扶着墙根站了一会,对着这些语气暴怒的差评一脸懵逼:“亚瑟是谁?” 她想了一会,豁然开朗:“啊我想起来了,亚瑟是我们游戏公会的会长!……他长什么样子来着?” 想不出来就不想了,涂柳柳很干脆地甩掉了这个名字。她走着走着,来到了贝克城的市政广场,这里聚集了相当多的玩家,相当于一个公共议事版块。 无数的信息和图片、视频刷过去,以一个个投屏的形式展示在广场中。 “嘶――鲜血城堡都开放两周了,还没有公会能拿下首杀?” “别提了,Boss是鲜血领主梅埃尔,全名我都记不全,那级别高的,以我的等级根本啥都看不见!一个平A就把我们的骑士盾牌放倒了。” “这么恐怖……” 几个玩家聚在一起谈论着什么,纷纷露出牙疼的表情。 “梅埃尔”这个名字,让涂柳柳脚步一顿。 她鬼使神差回头,看到他们面前的光子投屏,那里正在展示某个高级副本的刷新信息。 鲜血城堡是最近幻界才开放的目前等级最高的副本,其中的Boss叫鲜血领主,率领着整整一座城堡的小怪。 其下写着各大公会打副本的死亡次数:时间战线13次、清野百合19次、红苹果公会28次…… 涂柳柳缓缓抬头,朝投屏中的广告人物看去。图片中的男人拥有苍白的皮肤,俊美的五官,但人们第一眼一定会被他那对猩红的眸子吸引。 狭长的眼尾泛红,看过去的时候,他仿佛和她对视了一般。 涂柳柳鬼使神差走过去,见男人的图片下方写着:梅埃尔?V?莱斯利,1717-至今,吸血鬼领主。 他殷红的唇角露出细细的尖牙,一头卷曲的酒红色长发披散在肩头,像红宝石一般动人,发丝间露出底下穿着的黑色高领袍子,明明容颜艳丽,衣领却扣得一丝不苟,就像从古典油画中走出来的人。 涂柳柳歪着脑袋和画面中的boss对视,梅埃尔这个NPC的定位就是残暴而纯粹,她望着他,刚才接受的那些记忆逐渐清晰起来。 “你是光明圣女,你讨厌黑暗吗?” “你想要什么装备,我都可以给你。” 有个人一直在对她说话,他的声音犹如大提琴般低沉醇厚,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她渐渐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玩家们说:“都说梅埃尔是个痴情的吸血鬼,只有光明圣女才能打出伤害。” “哈哈哈,一个黑暗附庸竟然爱上了光明圣女?他这是不想活了。” 后来,涂柳柳跟着亚瑟的队伍进入鲜血城堡,他们一路顺利推到Boss房间,所有人全副武装将武器对准了梅埃尔。 而他只是用平静地目光看着他们,看着人群中的她,像一个等待被消灭的反派。 亚瑟回头朝她笑:“柳柳,用你的光明咒。” 后来的事情涂柳柳根本不想回忆了,她两只手捂住头,表情痛苦地蹲下身。 她眼前全都是梅埃尔被杀死时的景象,光明圣女的技能让漆黑的古堡完全暴露于阳光下,这对于黑暗生物来说是致命的。 那个男人置身于火焰中,火舌舔舐过他的躯体,烧毁他的容颜,而四周都明亮透光,他根本无处可逃。 那双红色的眼眸里写满了失望和痛楚,他似乎朝她伸出手想要走下来,但更多的玩家将他围住了,各种攻击砸在身上,涂柳柳在一片血红中看到梅埃尔倒了下去。 “总算消灭了,这个鲜血领主可真难打。” 亚瑟松了口气,他走到已经变成尸体的梅埃尔身边,踢了两脚,后者全无反应。 这个游戏仿真到,就算boss已经死去,他的脸上还留着被火烧灼的痕迹,将那张鲜花一样的脸添上一抹残酷的美感。 几秒后,梅埃尔的身体化为一个金光闪闪的宝箱,所有人都兴奋地围了过去。 “鲜血之牙,鲜血之牙,求爆出来鲜血之牙!” “啊啊啊啊!真的爆出来了,这个珍惜级道具,会长你好厉害啊~~” “除了道具还有鲜血套装!” “五万金币,我的妈,奖励真的超级厚,不枉费我们推了他半个月。” 涂柳柳站在他们身后,茫然无措,此时她没了利用价值,早就没人再来关注她了。 他们也完全没有将爆出来的装备分给她的意思。 漆黑的古堡,一只小小的蝙蝠落在她手上,最后又摔落在地,化为点点的流光。 从此以后,会有无数玩家争相践踏过他的身体,从鲜血城堡获得经验和装备。 回忆结束,涂柳柳睁开眼,她满面都是泪水,甚至连衣襟都打湿了。 因为情绪失控,游戏服务器自动和她断开连接,只剩下电机在一闪一闪发光。 涂柳柳爬下床,拉开厚厚的窗帘,外头已经天黑了。学校宿舍附近是片安静的小树林,此刻黑黢黢的,只有几盏路灯亮着。 她心里很沉重,压着一个人的低声絮语,和他那双红宝石样的眼睛。 ……她喜欢黑暗吗? 第51章(好感值 怦然心动...) 幻界世界观内最大的黑暗系boss――深渊之神统辖着所有的黑暗阵营势力。鲜血城堡也隶属黑暗势力, 这是一个20人大型副本,60级以上的玩家可以进入挑战。 副本一共有4种选项:普通级、困难级、地狱级、噩梦级。 不同的选项通关后能拿到的奖励是不同的,鲜血城堡在官方宣传里以鲜血套装和特殊道具而闻名。 鲜血城堡属于高级副本, 其出产的装备也是紫色级套装, 拿到它的首杀对于几大公会来说是拉开实力的基础, 因此副本解锁后他们都不要钱一般将大把的队员往里头送。 因为是黑暗阵营, 所有职业和光明沾边的会员都会上阵充数,一团已经被杀得全体装备耐久值掉了40%, 一眼望去,全是怨声载道。 公会损失这么大, 要是还推不下boss,那就完全是赔钱买卖了。 亚瑟咬牙硬撑着,他大手一挥:“别苦着个脸, 拿出精气神来,今天我们一定要推到BOSS房间,大家有没有信心!” 一帮队员们面有菜色, 稀稀拉拉喊出口号:“有――” 而在十几名五颜六色的玩家身后,涂柳柳垂着头站在最后方, 她今天是主动来参加公会开荒活动的。 为了梅埃尔。 血液、火焰、蝙蝠和黑暗。 她已经分不清那些发生的是梦境还是现实,不管怎么样她想亲眼见一见他才好。 人堆里,队员们正在点名排组做最后的准备,上Buff的上Buff, 叠装备的叠装备, 一个女玩家两手抱胸睥睨着涂柳柳, 和同伴吐槽:“她怎么又来了?” “一个才40级的新号, 叫她来能打出多少伤害啊?她连光明咒都没学吧。” “会长,不要让她浪费装备和恢复药了, 这些可都是公会资产,你这么偏心,队员们会有意见的。”蓝色戏梦拦住正在点名的亚瑟,后者闻言回头,正好对上涂柳柳的视线。 她白皙的小脸干干净净,一对漆黑的眸子宛如水洗过的葡萄珠,唇瓣殷红似花瓣,面对这样绝丽艳色的一张脸,亚瑟想说出口的话下意识又咽了回去。 他不赞同道:“她一个人又占用不了什么资源,谁有意见让他来找我,戏梦,你管好自己就行了,少跟着欺负新人,要知道我们公会是个包容和谐的大家庭。” 面对她,亚瑟一副高傲的表情,“柳柳你就在后方待着输出,不要碍同伴的事,知道吗?” 涂柳柳点点头。 亚瑟见她乖巧,大男子主义得到了满足,潇洒得转身离去。 蓝色戏梦在旁边直接傻了眼,亚瑟是英雄榜上氪金前几名的人物,多金又帅气,操作也溜,还是公会会长一呼百应,想要拿下他的女玩家不胜其数。 谁得到过他这么亲切的话语? 蓝色戏梦瞪着涂柳柳那张堪比真人CG的脸,嫉恨地发疯:“白莲花绿茶女!” 涂柳柳:…… 她根本不在乎这些无关紧要人的目光,握着法杖往副本入口方向走去。 因为容貌出众,她自小就被老妈教育: [你和她们在未来会有交集么? 她会影响你的生活?你靠她吃饭? 都不是吧,那浪费脑细胞做什么,就当她是空气――不存在。] 从小到大涂柳柳一直坚持奉行老妈传授的佛系道理:不听不看不知道,这也明里暗里替她化解了许多无妄之灾。 而涂柳柳的平心静气看在蓝色戏梦眼里就是赤.果果的蔑视。 那是只有成功的人才会露出的‘从容’眼神,蓝色戏梦差点气炸了。 副本地图都在危险区域,一行人集结成团,时间已到,大家的准备工作也差不多了。 涂柳柳站在人群后方,站在她旁边的是名远程男性光明法师。他穿着身雪白的长袍,大概是推本次数太多,这男人被杀得已经有些病态了。 他握着法杖喃喃自语:“我真的不想再被蝙蝠拖走了,求求领主今天赏我一个痛快……” 涂柳柳一言难尽地望着他,眼神怜悯:好走。 鲜血城堡地图面积不算大,外观上来说是一座黑色古典的哥特式城堡,四周阴云笼罩没有一丝阳光,坐落在孤零零的山头上。 古堡外有一片凋零的蔷薇花园,荆棘遍布,带刺的花枝缠绕在铁栏杆上,只剩下焦黑树叶。 亚瑟的职业是光明骑士,他握着面刻着圣十字架的大盾牌走在队伍最前方,周身铠甲银光闪闪,一看就是被天使眷顾的形象。 他推开城堡的大铁门,众人的鞋底踩在那些枯枝败叶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像是惊扰了这片古堡的安宁。 涂柳柳向上看了一眼,所有的门窗都闭合着,但她总觉得黑漆漆的窗玻璃处有人在注视他们,眼神灼热而专注。 过了一会,亚瑟带队走到古堡大门口,他高举手中长剑:“所有人准备就绪!” “时间战线一队接取普通级副本!” 【系统确认。】 【鲜血城堡-普通级已开启,限时2h。】 一串闪光的字符在人们头顶浮现,两个小时倒计时开始,他们必须在这个时限内结束战斗。 众人强打精神走入黑漆漆的大门,里头的布局和普通城堡没什么区别,只不过铺着红地毯的长楼梯结满蜘蛛网,各色华丽的油画已经蒙尘,地板上到处都是碎掉的餐盘和桌椅,一盏水晶吊灯砸在大厅中央。 亚瑟和其他几名肉盾小心谨慎地卖过碎玻璃往前推进,忽然,大厅四周的几盏木门移开,数不清的黑暗生物潮水样涌了出来。 地精、矮人、蝙蝠、怪虫、老鼠妖,他们挥舞着各种各样的武器,朝着公会成员们进攻。 一时间,被矮人拿棒槌砸脑袋的、被蝙蝠追着咬着、被地精使出藤蔓缠住双脚的,前排玩家惨状频出。 “快快快,快打!” “我的帽子被地精偷走了!” “嗷,老鼠在咬我的屁股!” 哀嚎和痛叫不绝如耳,玩家血条不停的掉,而这仅仅是通往Boss房间的第一道关卡而已。 亚瑟的装备是公会中最好的,他的圣十字架盾牌有天使的祝福,黑暗生物都不敢靠近,勉强抗住了这些小怪物的攻击,从后排法师们的位置,仅仅能看到他的银色盔甲在敌影中闪现。 “这什么精英怪啊,我根本打不出伤害!” 蓝色戏梦丢出一个法术,小怪脑袋上飘出一个红色的:-198,她气得直跳脚。 别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大多是150-300点上下,刚才亚瑟打出来的最高伤害也才500多。 蓝色戏梦回头一看,就见涂柳柳正在用法术给其他玩家上祝福咒语,她不满道:“就你那点回血BUFF有什么用,傻愣着干什么,快输出啊!” “哦。” 在涂柳柳的缓缓吟唱下,木头法杖顶部发出微光,一道圣光打过去,不远处的一只丑陋的老鼠怪物就发出声惨叫,砰的化为灰烬。 -2108! 这红色的暴击数字让所有人傻了眼。 蓝色戏梦面孔都扭曲了,嘴唇开合说不出话。 这怎么可能!!! 但是怪物的伤害又不可能造假,一名男玩家凑过来小声问:“柳柳,你开挂了吧?” 涂柳柳也小声凑过去:“请问开挂是什么意思呀?” “……” 众人见她真挚无辜的眼神,刚才心里升起的那点怀疑也都没有了,从没听说幻界里能开挂的。 就冲这比会长还高出几倍的伤害,涂柳柳一下成了关注的中心。如果现在不是在副本战斗中,他们甚至都想停下来对她做个采访了。 在前排,亚瑟一个人扛怪扛得十分不满:“你们在开什么小差!!都别废话了,全力推进!心不在焉的统统扣除一千公会活跃度!” 这惩罚措施也太狠了,所有人一下子禁言,开始卯足了劲全力输出。 涂柳柳也对自己的攻击力十分好奇,她之前在其他地图里明明只能打出100多的伤害。只有在鲜血城堡里是特殊的。 而且,那种在暗处若隐若现的注视感越来越强了。 时间战线公会越往古堡内推进,遭遇的怪物等级越高、伤害越强、数量越多。已经有不少皮脆的法师死在了半路,但是涂柳柳是个例外。 她发现吸血蝙蝠飞的时候会选择绕开她,地精和矮人从来不往她身边凑,老鼠妖躲得远远的,就连墙上结网的蜘蛛在她过来的时候都会选择爬走。 涂柳柳宛如一个人形磁铁,专门弹开怪物,连带着她周围的其他玩家都格外安全。 就这么稀里糊涂,一群人竟然还真杀到了BOSS房间外,这个时候队内只剩下11个人,其中只有亚瑟一个前排盾牌,靠这个阵营是不可能通关副本的。 但大家热情还是很高。 “我的妈,今天什么情况,感觉推进的格外顺利?” “我觉得我们今天可以刷新纪录了!”存活下来的玩家都十分满足。 “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到boss房间门前,我要多摸几下。”一名男玩家贴在面前的巨大红木门前,用手摸了又摸。 只是下一瞬,这木门“吱嘎――”一声开了,那名男玩家呆在原地。 诡异的光线自房间内涌出,亚瑟一把举起圣十字盾牌冲在前头:“所有人集中注意力,有状态的上状态!” 随着木门缓缓打开,房间内的情形也映入大家眼帘。 这里似乎原先是一个舞厅,脚下的地砖是蔷薇格纹的花样,角落里还摆着一架已经报废的三角钢琴。 一个男人安安静静坐在舞厅中央的位置,他穿一身上世纪的古典衣袍,高高束起的衣领下佩戴的是枚红色的宝石领针,整个人打扮得十分华丽。而比他的衣装更华丽的是那张脸。 看清Boss长相的时候,在场的女玩家都倒抽一口气,他们也没想到鲜血领主真人比海报上更好看。 酒红色长发配上苍白的皮肤,深邃的五官,赤色的瞳孔,那是一种震撼心灵的残酷的美。 玩家们看呆了,涂柳柳也呆了。 对方好像在看她。 和那双狭长的红瞳对上,涂柳柳感觉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她悄悄打开人物面板查看详情。 姓名:梅埃尔?V?莱斯利 身份:鲜血领主 种族:吸血鬼 等级:??? 技能:??? 阵营:??? 属性:??? 涂柳柳:……根本什么也看不到,等级差的太多了啊喂。 她不死心地又戳了戳面板,结果在最后一栏属性的后头又跳出来一格。 【好感值:怦然心动】 涂柳柳一愣,和boss哪里来的好感值? 她戳戳旁边的一名男性玩家:“梅埃尔对你的好感值是多少?” 对方看了看面板回答她:“深刻厌恶。” ……这才正常。 她又不信邪地看了看自己的面板,上面几个大字清清楚楚:【怦然心动】 ??? 涂柳柳怀疑自己眼花了。 这个时候梅埃尔站起身,他长长的衣袍拖在地上,像夜之神张开的双翼。众人下意识后退了几步,紧张得拿起手中的武器对准他。 梅埃尔却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他姿态优雅从容,缓缓伸出一只手:“欢迎来到我的城堡,你喜欢这里吗?”他的声音如大提琴一样好听,仿佛不是面对众多欲推倒boss的玩家,而只是邀请女伴跳一支舞。 大多数玩家不明所以,而涂柳柳双手紧握住法杖,整个人都很紧张。 为什么梅埃尔在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她呀。 他……他是在邀请她吗?? 第52章(只要你抬头看我我不信你...) 亚瑟回头一看, 见不少女队员面露羞涩,涂柳柳甚至都红了脸。 他一下心理就不平衡了:不就是个NPC吗?再长得像真人也还是一团数据而已,帅有什么用! 他将手里巨大的盾牌砸在地上, 不满道:“废话什么, 你们上BUFF全力输出, 注意他的大招!” “会长, 我们人数不多了,恐怕顶不住, 要不今天就先这样?” “可我第一次来到Boss房间还不清楚他的技能和特点啊……” “你们怕什么?来都来了难道当缩头乌龟吗?宝石红你们两个一会开嘲讽往前顶上,发财树注意给Boss下陷阱钉刺……” 在公会队员们还在吵吵着如何排兵布阵准备开打的时候, 涂柳柳一直被挤在后方,她双手握着法杖低垂着头,像是一只被雨水打焉的小麻雀。 在一片嘈杂里, 梅埃尔眉头微微簇起。 他想不通,为什么她不向他靠近? 为什么她不抬头看看他? 他想要和她再接近一点,那个挥舞着圣十字大盾的男玩家又把她挡住了。 这家伙的嗓门好大, 一点也没有绅士的优雅从容。 梅埃尔眉头一皱,脸色渐渐黑下来。 亚瑟将两枚加速戒指装备上, 又仰头灌下瓶蓝药:“主动中断副本要付出100金的损失费,今天谁也别想临阵脱逃,一会儿跟着我,大家都拿出……”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 手臂还挥舞在半空, 胸口就被一根蔷薇荆刺猛地贯穿, 亚瑟大张着嘴, 露出死不瞑目的表情。 -32981! 被超出自身血条几倍的伤害暴击,在一秒钟内, 他整个人就破碎成流光消失了。 “好吵……” 一声低低的抱怨在安静的屋内响起。 游戏系统贴心地发出提示音: 【亚瑟(小队队长)已阵亡。】 【孤独的鲜血城堡里,沉睡千年的领主悄然复苏,你站在这屋子的中央,不知道何时已经步入死亡的舞台……】 伴随这恐怖诡异的BGM,众人机械地转头看过去,见舞厅正中央,梅埃尔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他像一尊中世纪的雕塑,肩宽腿长,身上漆黑的披风曳地。他左手微微抬起,狭长凤眼正注视着他们,指尖还残留着一道猩红。 公会中等级最高的亚瑟就这么一声不吭的成了第一滴血,连反击的时间都没有。 宝石红咽了咽唾沫:“刚才发生了什么?” 发财树猛地往后跳了半步:“我靠,为什么Boss会主动攻击!” 一般副本中最后怪物待着的房间都有一个触发距离,玩家只要不踏入就还有喘息的时间。 可这一切好像都和梅埃尔没有关系,他表情不虞,抬手间,舞厅的灯光黯淡下去,变成渗人的红……无数蝙蝠的影子在墙角出现,虎视眈眈盯着他们。 玩家们逐渐靠拢抱团,有人崩溃大喊:“会长都死了,你们还管什么啊,打吧!” “啊啊啊啊啊!” 不知道谁最先发出攻击,一颗光球往梅埃尔的方向砸去,那闪烁着天使圣光的攻击在距离他眉眼不到十几厘米的地方被拦住,砰一声炸开。 光球碎裂成无数光点,像星光一样洒在他周身。人们这才发现,光点被一层看不见的薄膜拦在外面,根本接触不到其后的人。 梅埃尔神情平静,甚至带着点厌烦,那些攻击虽然伤不到他,但带着玩家的气息令人作呕。 他猩红的眼珠微微一动,无数待命的漆黑蝙蝠就铺天盖地朝着队员们飞去,一时间人群里发出阵阵惨叫。 蓝色戏梦给自己加上了最高级的防护咒,但是那些蝙蝠不知道是什么构成,竟然会无视防御,她身上不断出现-200、-200的持续伤害,不管再怎么嗑红药,血条还是缓缓掉到了三分之二的位置。 “干,物理攻击完全不管用啊,这些不是真的蝙蝠!”“那些是暗影,是Boss的影子!” 宝石红扔掉手里的圣光长剑,还不待他翻找别的武器,一大群蝙蝠不知何时从后方涌出,化作一只大手猛地抓住他的肩膀将人拖进了黑暗里。 “啊――别吃我――” 剩下的玩家只能听见宝石红发出一声恐惧的凄厉惨叫,然后就没动静了。 【宝石红,已阵亡。】 系统的死亡提示来得正是时候,在本就已经岌岌可危的众人心里又添了一把火。 梅埃尔还站在原地,无数蝙蝠环绕在他四周,如同漆黑的附庸。 他似乎是厌烦了玩家的聒噪不休,随意一挥手,两侧的石墙纷纷后退,长出无数会动的荆棘藤刺,有意识般向着有人的地方蔓延过来。 “别过来别过来――” “这什么鬼,根本砍不断啊草!” 不断有人被荆棘卷走,发出令人浑身发麻的惨叫。 眼看身边队友越来越少,胜利的希望几乎没有,蓝色戏梦想也没想就转身往大门逃去,只要跑到门口、门口…… 她耳边充斥着系统不间断的死亡提示音【你方小队:发财树已阵亡、桐莉安娜已阵亡、天の圣剑已阵亡……】 她拍打着紧紧合拢的木门,大喊:“我不打了,我不打了!!!” 【请确认是否同意支付100金强制退出副本?】 蓝色戏梦还来不及回答系统,一根荆棘已经卷了过来,瞬间捆住她的脚踝,将她整个人倒吊着往黑暗处拖去。 “啊啊啊啊啊!”双手在地面上划出两道痕迹。 濒临崩溃的那一瞬间,蓝色戏梦似乎看到涂柳柳还站在舞厅正中茫然无措,那些恐怖的荆棘和蝙蝠都绕着她行动,甚至贴心地给她制造了一个空白圈。 蓝色戏梦:这什么情况??? 【时间战线小队攻击副本第N次失败。】 副本倒计时结束以后,所有人在门口的重生点复活。 亚瑟脸色铁青,一句话不说,撇下队员自己先传送回了公会。 “别惹他,被Boss第一个灭,恐怕早就气炸了。”宝石红锤了锤自己的腰,面色疲惫,“走吧,我今天再不想开团了,已经被杀得有心理阴影了,被蝙蝠拖走吃掉太恐怖了。” 发财树也叹气:“还是回去练级吧,不升到100级谁也别想推这个本。” “走走走……”众人都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想来是被鲜血城堡虐得够呛。 蓝色戏梦脸色也十分不好,刚才的阵亡让她爆掉了一件顶级装备,损失不少。 跟着队友往回走的时候,她忽然停下脚步往回看了一眼。 黑漆漆的城堡大门紧闭,柳柳666怎么还没出来? * 游戏里的天色已经黑了,外头星光璀璨,只是鲜血城堡附近却被浓雾笼罩,根本看不清远方。 涂柳柳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公主床上。 她坐起来,身上的装备消失了,她穿着身细软的白色棉质裙子,很像是被杀回零级重生的模样。 可复活点怎么变成这样了? 房间被布置得美轮美奂,各种华丽精巧的器皿摆放在桌上,有的是银的,有的是金的。雕刻精美的锡瓶被当成插花的工具,里头新鲜的蔷薇花还沾着露珠。 涂柳柳鬼使神差拿起梳妆台上一柄镶嵌满各色宝石的梳子。 【女士发梳(精良)】 属性:普通用品 说明:高级贵族身份的象征,富裕的代名词。 使用:让头发更柔顺,或插在发间做装饰。 备注:在拍卖场上被某位神秘嘉宾高价买走,不知道是不是要送给情人? 涂柳柳胆战心惊地放下那标价恐怖的发梳,震惊地看着这间屋子。 她发现了,自己应该还在鲜血城堡里…… 没了诡异的背景音乐,没了那些蝙蝠、怪物,这里就又变回了那座古老、陈旧的古堡模样。 周围漆黑一片,只有她待的房间有温暖亮光。 可是这个副本的限时是两个小时,天都黑了,她应该早就已经到时了呀? 涂柳柳打开系统面板,见上面的提示是【倒计时00:29:21】 她等了一会,没有一个数字产生变化。 副本内的时间被永远地定格在了29分21秒的位置。 饶是她心大也不免露出震惊的表情:“这……怎会如此?系统出BUG了?” 涂柳柳将错误截图发送给幻界的运营客服,对方让她试着到处走走。 “这位玩家,请收录更多讯息提供给我们,方便更快解决问题哦~” “好吧。” 涂柳柳推开门,房间外是一条无人的漆黑长廊,她迈步出去,灯光就一瞬间亮起来,露出雍容华贵的红丝绒地毯。 她试探着往前走,臆想中的怪物小兵们没有一个出现。她可以自由地去往任何一个地方,推开任何一扇门,但只要她来到,那些漆黑的房间都会被灯光照亮,仿佛是她给这座城堡带来了光。 “时间被暂停了,但又不完全对。” 涂柳柳想,她可以在城堡内肆意游走,就算她拿起、放下副本内的某些东西,城堡也不会有崩溃、错乱的迹象,这里像是被神秘力量弄出来的平行时空。 她又尝试着打开聊天界面,公会频道内亚瑟在暴走,劈头盖脸谩骂宝石红等人;因为时间战线又一次惨败,世界频道里各公会玩家还在议论纷纷,猜测哪个公会会是下一个推本的。 别的玩家都很正常,只有她被暂停了一样。 涂柳柳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30%的好奇+20%的惊喜+50%的疑惑? 幻界的客服也表示惊奇:“我们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问题,应该是副本内的时间系统出现了错误,为了防止意外发生,请您不要强制退出副本,我们会找到解决方法。” “那好吧,请尽快。”涂柳柳只能照做。 古堡太大,她漫无目的地行走,不知不觉来到了这里的正厅。 正厅里有一条连接一楼和二楼的巨大扶手梯,是木质的,上面已经破破烂烂了,到处都蒙满了蜘蛛网,但附近的墙上悬挂的油画还能分辨出人形。 那些油画的主人公画的都是梅埃尔,应该是不同的年龄段,画中的他摆着各种各样的姿势,或是骑马、或是看书、或是拄着手杖坐在座椅前。 他姿态优雅而放松,那头酒红色的卷曲长发被妥帖梳起,宛如一名真正的贵族绅士,雍容华贵。 涂柳柳一幅幅认真地看过去,虽然绘画技术精巧高超,但油画里主人公的面容都被外力模糊了,她只能从那夺目的发色来判断,这应该是一个人。 而且城堡一般只会悬挂主人的肖像画,说明梅埃尔是一位真正有领土的贵族。 涂柳柳看得出神,没注意脚下的扶梯年久失修,她往下走了一阶,那处的木头已经被虫蛀腐烂,被她踩到时发出咔嚓一声,整个碎裂开来。 重心猛地一偏,涂柳柳整个人往下栽倒,眼看就要从台阶上跌落。 她勉力挥舞手臂想要保持平衡,身体却往下倒去。 这时身后一道劲风拂过,一双手臂牢牢抓住了她的腰。 涂柳柳惊惶回头,就对上一张苍白的面庞和猩红的眼。 ――竟然是梅埃尔接住了她,而他背后张开一对黑色蝠翼,带着非人类的诡谲和神秘。 他居高临下望着她,姿态高贵而骄矜。 涂柳柳脸都白了:“鲜血领主……” 听她如此称呼,梅埃尔露出失望的表情:“你忘记我了。” “不过没关系,我不会生你的气。”他朝她微微一笑,保持着标准公主抱的姿势,徐徐震动蝠翼将她稳稳送到了地上。 涂柳柳站稳以后,看到他唇边的尖牙,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 外表再帅气再俊美,他也是一位根本看不到等级的高级吸血鬼NPC…… 看出她的惊惧,梅埃尔静静望着她,却没有靠近。他一双红眸如宝石般闪烁,似乎很想伸手碰碰她,不过碍于教养还是没有行动。 “你喜欢这里吗?”他问。 “什么?” 他苍白的手指轻轻拂过已经色彩黯淡的墙纸:“我父亲是深渊之神的信徒,他一贯崇尚古典传统的美,于是把附近的土地全部变成黑暗焦土,蔷薇花不再生长,遗留下的也只剩黑暗生物。” “我在13岁的时候继承了这座城堡,成为鲜血领主,再也没有离开过这里。你……喜欢这里吗?” 望着梅埃尔那双比红宝石还璀璨的眼睛,涂柳柳放下攥紧的拳头,她平静道:“这里很漂亮,不过,你可以放我离开吗?” 他微微躬身行了一个礼:“城堡大门没有上锁,绅士不会强迫任何一位美丽的女士,你随时可以离开。” “不过现在你需要休息,而这里没有人会打扰你。” 他走过来,轻轻将她抱了起来,涂柳柳惊呼一声,双脚已经离地。 “请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梅埃尔没有温度的呼吸就喷在她耳畔,带来一股奇妙的冷香,他脚尖渐渐离地,蝠翼震动,带着她在半空飞起。 涂柳柳不敢乱动怕掉下去,而且深陷其高大的身躯下,她双手只能紧紧攥着梅埃尔胸口的衣襟。 靠的那么近,他真的没有一点心跳。 涂柳柳有点懵,不过她鬼使神差的,就是觉得这个高级NPC对她没有恶意。 两人在宽阔的走廊里悄然行进,有一些黑暗生物露出脑袋好奇地瞅着他们。 鲜血领主黑色的披风和美丽少女白色的裙摆缠绕在一起,宛如黑暗与神圣的交织。 回到那件华丽的寝室,梅埃尔将她放在公主床上,他随手一指,一只小小的黑色蝙蝠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两只小爪子费力地勾着窗边的纱帘拉好,又点上一盏小夜灯,为她维系一夜美梦。 他冰冷的手拂过她的发丝,声音低沉:“晚安。” 涂柳柳闻着屋里蔷薇花的香气,睡意涌来,缓缓闭上眼睛。 【玩家ID:柳柳666已下线】 一般玩家下线后,游戏内的身体有两个状态,一是变成流光消失,二是变成不可破坏之物。 大床柔软的被褥里,美丽的少女闭眼沉睡。窗外屋檐下倒吊着一个黑影,偶尔闪过一丝红光,他就那么一动不动,静静地注视着那个已经没有呼吸的少女发呆。 “是噩梦也罢,希望你的世界里能有我的片段。” 第53章(美女与野兽游戏版本...) 涂柳柳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不过这个梦不是她的视角。 她睁开眼,看到的是铜盆、油画、插画,戴着白色假发的男仆来来去去、穿着宽大礼裙的贵妇轻摇羽扇, 堆成山的牛排和红酒, 一派中世纪的奢靡生活。 她的视线很矮, 应该还是个小孩。 他像个精灵, 穿梭于各个房间和走廊,惹得贵妇们惊呼一片。从他的视角, 涂柳柳能看到这座古堡从前的模样。 阳光肆意挥洒在每个角落,扶梯、玻璃都是崭新的, 打了蜡的地板上铺着高级羊毛地毯,管家率领着仆从将每个角落都擦得干干净净。 那个时候,古堡四周还生长着茂盛的灌木和花丛, 绿油油的草原上有马倌在放马。 她的视线绕着领地跑了一圈,最后才回到房间里。 从镜中,她看到他的模样。 那是个小男孩, 他穿着身黑色的绅士礼服,拥有漆黑的眼珠、酒红色的卷曲头发, 粉雕玉琢像个洋娃娃。 他学马术,学绘画,学交谊舞。皮鞋踢踏在木地板上,发出悦耳的啪啪声。 他渐渐长大, 身量抽长, 出色的仪容让他备受各贵族女士的欢迎, 涂柳柳以为她会看到这男孩一年年长大的模样。 不过这光鲜亮丽的世界在某一天戛然而止。 其后, 她的视线里都只剩下暗无天日的黑。 她看到烈火舔舐砖墙,把蔷薇花藤全部焚毁, 她看到仆从们互相扑咬,鲜血溅满了地面。 粉妆扇子摔碎在地,黑暗生物占据了这座华丽、古典的城堡。 鲜血城堡――它变成了这个正式的名字。 他再也不能被称为小男孩,他变得只能和黑暗为伍,他用披风裹住自己,坐在暗处看着一批一批玩家进入游戏,他们攻打各个副本和地图,掠夺其中的金币和财物,有的会和NPC交谈,不过也都是为了任务而继续。 他的视线里再也没有阳光、鲜花和草原,他成为了真正的“鲜血领主”。 涂柳柳昏昏沉沉睡着,感受到了灭顶的压抑和窒息,像被无数人推拉挤压着,塞入一个窄小的盒子。 等到眼前再次出现彩色,是在很久很久以后了。 那时候全民公测开放了一段时间,等级差距被拉大,任务攻略明细也大多人手一份,认认真真详细听NPC说话的玩家已经几乎没有了,大家都想着快点升级快点冲。 这时,涂柳柳竟然从梅埃尔的视角看到了自己的脸。 ‘她’蹲在地上,正在看一名NPC妇女挑拣豆子,并非是有什么隐藏任务,仅仅是因为感兴趣。 “住在郊外的领主没有钱吃饭了,就用家里的金银器皿抵押换钱?” “是的,据说领主连修地板的钱都没有,正要把家里的仆从全部辞退呢。” “哈哈哈,真有趣。” 那会涂柳柳刚刚接触全息游戏,正被里头精妙的世界线惊叹,在新手村里鬼混了好几天,天天于各NPC家里唠嗑。 视线中,她穿着身灰扑扑的新手装,手里拿着的也是垃圾武器,完全不急着去打怪升级赚金币。 因此涂柳柳不知道,在她和NPC们谈天说地的时候,有个人正在暗处停留,久久看向她的方向不愿离开。 NPC村子的边界就是森林,那里不见阳光,一队身披黑色披风的傀儡人蹲守在小路边,他们抬着顶华丽非常的轿厢,全都敛声息气。 地精侍从凑到窗前:“大人?” 它顺着窗缝开启的方向看过去,视野里只有涂柳柳和NPC妇女沐浴在阳光下。 地精一下子明白了,小声问:“那个女人,您想要她吗?属下去帮您掳回来。” 只开了道缝的轿窗被关上了,一道低沉的声音传出来。 “不,别动她。” 只是因为太亮,想要多看几眼罢了。 涂柳柳脑子混混沌沌,这一晚上看尽了梅埃尔的前半生,再次睁眼的时候,她眼前嗡嗡的,仿佛连续看了四场电影似的。 幸好没有再继续了,不然吸血鬼的寿命无穷尽,她怎么看得过来。 拉开窗帘,她爬起来洗了个澡,又弄了点饭菜果腹。一起合租的同学已经出门去打工了,涂柳柳拿起吸尘器做家务,她看到窗外绿地上盛开的蔷薇花,忽然想到那个骑马跳舞的小男孩。 【玩家ID:柳柳666已上线。】 她睁开眼,游戏身体果然还在副本里! 窗外灼目的阳光穿透纱帘照射进来,正洒在她床头。锡金花瓶里又有了一支新的蔷薇花,也不知道是被谁送来的。 床脚处多了一个衣架,上头挂着套红色的衣裙,是光明圣女的职业套装。 上半身小披肩的设计再加上下身的蓬蓬裙,每一处细节都描绘着荆棘的花纹和蝙蝠双翼,还镶嵌着无数细小红色的宝石。 涂柳柳对比了一下自己装备栏里的垃圾货,又看了看面前这套处处透着“昂贵”的裙子,宝光简直闪瞎了她的眼。 【鲜血套装(稀有)】 属性:光明圣女职业专属套装 说明:各属性+100点,攻击力增强50%,防御力增强60%,带有特殊buff:鲜血领主的守护 备注:仅在鲜血城堡副本产出 涂柳柳下巴掉在地上,穿上这套装她可以直接去单挑亚瑟了,怪不得各大公会发了疯一样往副本里送人头。 她的手指拂过裙子上的刺绣,忽然想到件事,梅埃尔将套装放在这……是美女与野兽游戏版? 或者应该改名叫美女与吸血鬼? 她现在一身的垃圾装,随便碰上个低级小怪都是送人头的份,想了想,涂柳柳还是穿上了这条红色的裙子。 上身之后别人就难以查看装备的详细名称和属性了,所以就算她走出去,亚瑟也不知道面前的就是鲜血套装。 在白天的时候,古堡就和普通废墟没有两样。 最上方的观星台已经坍塌,钟楼也歪掉了一半,爬山虎紧紧缠绕在墙砖上,根系扎在墙缝里,蜘蛛网和灰尘被光线一照――光怪陆离,像是鬼屋。 原本有喷泉和露台的花园已经杂草丛生,长着些奇奇怪怪的植物,偶尔有什么东西从身后跑过去,留下一串小爪印。 从来不会有哪个玩家在副本未开启的时候在鲜血古堡里头闲逛,涂柳柳成为了第一个人,也是唯一的一人。 她走过蒙满灰尘的舞厅,走过满地碎瓷片的餐厅,小心翼翼爬上坑坑洼洼的长木梯,最后来到二楼最末尾的房间。 只有这里的门是虚掩着的,她鬼使神差走进去,房间内空空荡荡,只有一个竖着的、长方形的、样式精美的……棺材。 棺材大约两米高,里头正好能装下一个人。涂柳柳这一路走来都没有看到梅埃尔,难道他…… 她的手不受控制地抚上去,棺材表面涂着黑色漆料,触手冰凉,她只是轻轻碰了两下,正打算离开这里,棺盖忽然打开,一股大力将她猛地拽了进去。 “啊――” 涂柳柳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呼,棺盖就又合上了。 “砰”的一声,隔绝了外头所有光线,仿佛这房间里从没人来过。 埃及法老?吸血僵尸?绷带怪物? 她没有被棺材里的怪物吃掉,她只是被一个人抱住了。 梅埃尔的怀抱散发冷香,他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抵在内壁上。这里面几乎没有光,可却足够涂柳柳把他看清楚。 他有些衣衫不整,黑色礼服外套脱掉了,一向妥帖的白衬衣开了几颗扣子,露出纤长的脖子和一片苍白的胸膛,皮肤细腻宛如白玉。 本来就是一人位的棺材,非要再挤进来一个人,虽然涂柳柳不算高和胖,但是裙摆的体积可不小。 她被迫压在他身上,两人紧紧贴合,她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长腿,还有收拢的蝠翼抵在背后的触感。 梅埃尔看起来不是很清醒,美丽的眼眸半阖,一对尖尖的耳朵从发丝里露出来,脸色较之平时还要苍白。 他们沉默着对视了大概四五秒,涂柳柳双手抵着他的胸膛往后退了一点,企图拉开二人的距离。 梅埃尔发出声叹息,将脑袋搁在了她肩头。 涂柳柳一僵,两只手举起来不敢碰他:“你怎么了?” 梅埃尔的声音焉焉的:“你带来的阳光太刺眼,我好难受。” “对不起,我只是想四处看看。你……在里面干什么?” “睡觉。你来了,我就醒了。” “不好意思,我没想打扰你。” 涂柳柳还有句话没说:你下次记得锁好棺材门。 他勾了勾唇,“没关系,我喜欢你来。” 梅埃尔一只手抵着棺材板直起身,将她笼罩在自己怀抱里,涂柳柳瑟缩了下,偏过头不看他裸/露的胸口。 性别、种族的差异让他们的身体素质迥异,这么近的距离,他几乎比她高出一个头,尖牙和尖耳朵带来的压迫感尤甚。 “真好看。”梅埃尔着迷地望着她,涂柳柳半晌才想起来他应该是在说她身上的鲜血套装。 她扯了扯小披肩:“那个,我身上的装备太烂了,谢谢你的衣服,等我等级升上去了就还给你。” 梅埃尔好像没听到一样,他苍白的手指撩过她耳边细软的发丝,帮她把扎起来的头发放下,均匀地披散在肩头。 “这样更美。你知道吗,你的唇比蔷薇花瓣还要红,眼睛就像黑曜石闪烁,头发像海上的流波。” 他的声音低醇,像是在赞美一杯美酒,涂柳柳哪里面对着这样热情的直球,脸轰一下红了。 狭窄的棺材里,两人间流传着暧昧的氛围,梅埃尔目光迷恋,他轻轻蹭着她的法顶:“我喜欢你染上我的颜色。” “柳柳,我好喜欢你啊。” * 幻界的客服一直没有回复她解决办法,涂柳柳被迫待在鲜血城堡里和怪物为伍。她觉得自己像个NPC,又像个误入歧途的玩家。 梅埃尔一直粘着她,他带着她走过满是陈列品的展厅,又送给她许多装备和武器。 “这是什么?”随手拿起一个项链。 “鲜血之牙,我的史诗级特殊道具,爆率十万分之一。” 涂柳柳两只手一抖差点没捧住,梅埃尔看到她笨拙的模样,又忍不住笑起来。 他总是毫不吝啬地表达欢喜和赞美,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和她待在一起,但又恪守绅士的礼仪和尊重,从不强迫她做什么,涂柳柳经常被闹成大红脸。 这日,他们正坐在画室里,梅埃尔握着油画笔给她画像。古堡的房顶传来一声重响,他忽然站了起来:“有人来开启副本了。” 涂柳柳:“嗯???” 话音落下,原本来平静安宁的古堡忽然惊悚起来,摄人心魄的BGM响起,各路小怪占据走廊和窗台,从漆黑的墙角开始有东西爬出来,涂柳柳下意识后退到梅埃尔身边,她顿了顿:“……要不,我上你棺材里躲躲?” 梅埃尔揽住她的肩膀,他背后双翼展开,漆黑的披风将她整个罩在底下:“没关系,你就跟在我身边。” 下一瞬,他就裹着人飞快离开了原地。 这次来尝试推本的不是[时间战线],是另一个大公会名叫[漆黑的子弹]。 他们的进度更慢一点,还在门厅那里的小怪身上摸爬滚打。 领头的玩家身材魁梧,是个典型的肉盾职业。 涂柳柳从梅埃尔身后探出头,从她的角度能清晰地看到那20名玩家的情况,他们也大多选择了光明系职业来进攻,此刻正在城堡大门口的位置等待进入副本。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梅埃尔心情十分不好,他那头卷曲的红发都像在燃烧。 事实正是如此,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喜欢在和自己心爱的女人约会时有外人打扰,他和涂柳柳相处的时间,谁都不能占有。 因此当漆黑的子弹公会抬脚迈入副本时,他们赫然发现,Boss正在入口的地方等待着他们。 众人:走错房间了吗?!连涂柳柳也傻了:??? 梅埃尔对此完全不在意,他垂着眼,漆黑的颜色席卷房间,泯灭光线,无数荆棘和蝙蝠朝着攻略玩家们飞去,一上来就是大招全力输出。 挥手间,玩家灰飞烟灭。 注意!!以后可能找不到了:换域名了c l e w x x.卡姆。第一发,布还得是醋,溜,儿 第54章(如果没有你我也只是一团...) 【鲜血之牙(史诗级)】 属性:珍稀道具 说明:通过默念咒语可以召唤蝙蝠、地精、矮人助阵。 备注:暴率十万分之一, 鲜血领主的珍藏。 《幻界OL[全息]》小说的原结局是:梅埃尔被亚瑟他们推倒后很久,久到鲜血城堡已经是玩家们刷经验的必过之地。 终于有一名幸运的玩家爆出了鲜血之牙,兴高采烈地发在游戏论坛上。 策划组原定的召唤咒语是一段英文, 但是那玩家在使用的时候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 “在剥蚀的廊柱之下, 在梦和虚无之间, 你的名字穿插进我不眠的钟点。你那漆黑的长发, 是夏日的闪电,以甜蜜的力量起伏于黑夜的脊背。梦里黑暗的流水在废墟间涌淌, 从虚无中构成了你。夜色中湿润的岸边,横陈拍击着一片梦游里的海洋, 一无所见。” 这段咒语被网友发在论坛上,引起了许多女性玩家的共鸣。 A:“怎么念着像是情诗。” B:“策划组好用心,被感动到了。” 幻界策划组一脸懵逼:这谁写的??? 而现在, 鲜血之牙还没有被爆出来,但是也被他的主人拿着,和一堆珠宝首饰混在了一起, 放在涂柳柳房间的梳妆台上遭受冷落。 鲜血之牙:…… 涂柳柳在副本中滞留的第三天夜里,太阳落山后, 整个城堡都活了起来。 也许是梅埃尔放松了禁制,她偶尔能在烛台后的阴影里看到跑来跑去的地精,桌子底下躲着矮小的老鼠妖,蝙蝠们倒挂在窗外像一个个电灯泡。 梅埃尔换了一身黑色的燕尾服, 白衬衣一直收束到最上面的扣子, 领口上别着枚黑水晶领针, 他的蝠翼不见了, 一头卷曲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像从油画里走出来的翩翩贵族。 涂柳柳跟在他身后, 看到屋子里窜来窜去的小怪们有些迟疑。 只是下一瞬,原本昏暗的舞厅瞬间亮起灯光,那些地板上砸碎的水晶灯也都恢复了原样,陈旧房间重回过去的华丽和奢靡,如同魔术一般。 “美丽的小姐,我有幸请您跳一支舞吗?”梅埃尔绅士地朝她弯腰一礼,随后伸出右手,静静等待她的回应。 涂柳柳愣了片刻,两只手在裙摆上小幅度蹭了蹭,声音低如蚊蚋:“对不起,我不会跳舞……” “没关系。”梅埃尔温柔地笑,引导着她将手放入他掌心,“只要你愿意走向我,一切都没关系。” 涂柳柳往前迈了一小步,梅埃尔一只手扶在她后背上,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指。 明明是正常的交谊舞社交距离,她却觉得这姿态是那么亲密。尤其是背后那双大手,梅埃尔的手指冰凉而有力量,牢牢扶着她,带来无法忽略的感官。 涂柳柳紧绷着神经,下一刻整个人被他托起,他仿佛一个可被信赖的衣架,带着她轻轻松松滑入舞池。 舞厅角落蒙尘的钢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掀开了,一个穿迷你西服的矮人正坐在上头闭着眼肆意弹奏。 流畅的音符在房间里跳动,十几只老鼠妖两两一对,跳跃、旋转,摇头晃脑地跳舞。矮人和地精拿着各种乐器,表情沉醉地享受音乐。 涂柳柳的下限已经被锻炼得很低了,以至于她看着这群怪乱舞的诡异场景,竟然觉得还挺正常。 梅埃尔跳舞的时候很专注,他低垂眼眸凝视她,涂柳柳必须很小心地迈着碎步,才能谨防踩到他的脚。 她的笨拙在他眼中就是纯粹的娇憨可爱,梅埃尔一点也不在乎光亮的鞋面上是不是多了几个鞋印,他满心满意都是欢喜。 “我是不是跳的很差?”涂柳柳忐忑地问。 梅埃尔轻轻牵着她,让她绕着自己旋转,他眼睛里都是毫不遮掩的偏爱:“深渊之神可以作证,你是我最佳的舞伴,我愿意用所有珍贵的宝物,换取和你的下一支舞。” 涂柳柳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旋转结束后,梅埃尔双手环着她的腰,轻轻带着她腰肢舞动,涂柳柳脸红了。 她看到一绺卷发落在他眉间,让那双深邃美丽的红色眼珠更加夺目迷人。 因为相处时间渐长,她开始习惯他手心冰冷的温度,习惯他身上的冷香。 梅埃尔美丽、优雅、神秘而危险。 他没有把自己的尖牙和尖耳朵隐藏起来的意思,他无时无刻不在告诉她:他不是人类。 可涂柳柳不得不承认,吸血鬼真的具有相当强大的吸引力,或者是由梅埃尔自身的荷尔蒙决定。 ――她正在被他吸引。 娇小的女孩攀住男人的肩,两人双手交握。交谊舞本就是姿态亲密的活动,热恋的男女也不介意借用舞蹈表达相思。 她鲜红的裙摆和他漆黑的燕尾服交织在一起,漆黑古堡里,她像一朵盛开在他手中的蔷薇花。 到第五天的时候,幻界的客服小姐姐发来了消息,后勤部门通宵了好几天排查鲜血城堡的架构,相信程序已经没有任何隐患,涂柳柳可以尝试着退出副本了。 “直接退出吗?”她迟疑问道。 客服很确定:“是的,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您的角色不会有任何危险,鲜血城堡已经可以正常运作。” 涂柳柳点头:“好。” 她又打开公会频道,自从一周前推本失败,大家都成了练级狂魔,亚瑟也在到处寻找突破的方法。 [亚瑟:今晚干部会议,谁也不许迟到!商讨三天以后推本的细节!] [宝石红:收到。] [发财树:收到。] …… [蓝色戏梦:三次会议没到的公会会员,还有不参加集体活动的那些,人间蒸发的那些,都可以直接不用来了!] 没人搭腔和回话,但涂柳柳知道她说的估计是自己。 [A:哈哈蓝姐开玩笑呢,时间战线福利这么好,谁乐意走啊。] [B:没冒头的都赶紧出来冒泡一下哈!] [C:别踢我别踢我,冒泡!] …… 涂柳柳没出声,她冷眼看着这些人叽叽歪歪。 她不介意直接退出公会,但是只有一个人的话她根本进不来这个20人副本。如果去组散人队,她的等级又不够。 [蓝色戏梦:我没开玩笑,说的就是有些人,占着名额不作为,既不参与公会活动,还心安理得浪费公会资源,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 [玩家ID:柳柳666已退出公会。] [赤色彗星:hhhhh人家还不稀罕呢。] [不安分的汉子:……嘘。] 蓝色戏梦:气到升天。 点下【退出公会】按钮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涂柳柳放松下来,她觉得这个决定再正确不过。 于是当天晚上,她向男人道出实情。 “梅埃尔,我必须要出去练级了。” 当时他正坐在钢琴前为她弹琴,在说出这句话以后,琴键发出“砰”的一声刺耳巨响,他愣愣抬头:“你说什么?” 涂柳柳解释:“现在世界地图大多数玩家都到了80级以上,我差得太多了,再这样下去,我就再也进不来副本了。” 梅埃尔听她说完,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练级?我可以满足你。” “……啊?” 这回换她站在副本入口处,不过只有她自己。 血虐其他玩家的蝙蝠群和蔷薇荆刺换了一个模样。那些小蝙蝠们绕着她飞舞,一个个脑袋上都写着“金币100”、“金币150”,乖巧的不得了。 涂柳柳迟疑地举起法杖,发了一个光明圣球出去,结果打出一串暴击。 -999! -1021! 别人打这个副本鬼哭狼嚎,她打这个副本小怪们顶着各种奖励到处跑,招招破防加暴击。 涂柳柳莫名其妙走到Boss房间门口的时候,身上的经验值已经涨了好几番,连升N级。 “这样真的没有关系么?我是说,毕竟我不是走正常副本入口进来的。” 梅埃尔在房间里等她,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它们只是系统中流淌的数据,你走后,死去的黑暗生物也会再次重生,它们感觉不到折磨,更不知道何谓痛苦。” “你知道吗,你是唯一一个对它们抱有怜惜的人,尽管它们只是生存在最肮脏地带的黑暗生物。”他的目光有一瞬间的自嘲,“柳柳,如果没有你,我也只是一团代码而已。” “你要走了,对吗?” 涂柳柳动了动嘴唇,有些难以启齿:“梅埃尔……” 他转过身背对着她:“我知道,我无法永远将你留在身边,我都明白的。” “我想尽可能的给你更多,我想让你看到这里的美丽,但我不得不承认,我唯独无法拥有的,是自由。” 他想起亚瑟,眉头微皱:“你身边的那些人,我不喜欢,但我嫉妒他们,非常嫉妒。” 他厌恶这样被嫉妒占据大脑的自己,这种丑陋狂热的情绪叫他变得不像一名绅士,与这么多年的教育相背离。 说起来,这是梅埃尔第一次对异性表达好感,也是他第一次倾尽一切向她示好。他让陈旧破败的古堡重现华丽,给她无数珍贵的装备和饰品,让小怪们奉上奖励,只为了讨她的欢心。 然而尽管如此,她也还是一名活生生的人类玩家,她有家庭有亲人有朋友,游戏只是她的消遣。 他永远无法触摸到她。 他只是“鲜血领主”,只配活在这片黑暗的城堡里,成为别人眼中的经验条,在生和死之间无限轮回。甚至,他连‘活着’都算不上。 梅埃尔愣愣地看着地板,眼神绝望。 他终究无法得到她。 她也从来不属于他。 她会忘记他吗? 想到这里,梅埃尔低下头,几缕碎发遮盖了他的视线。 他当然可以将涂柳柳的游戏身体永远禁锢在鲜血城堡里,不过那又有什么意思?当那双眼睛不再焕发神采,他深爱的那个灵魂将不在这里,占据一副躯体没有任何意义,不会带来任何满足。 他整个人被灰蒙蒙的情绪笼罩。 “你在想什么?” 这时,一只手轻轻扯住他的袖口,晃了晃,涂柳柳凑到正面来看他,“我还会再回来的,又不是永别。所以,不要生气了好吗?” 她的眼神是那么温柔明亮,脸颊雪白像是百合花的花瓣,她的美丽和善解人意侵袭着他的感官,梅埃尔不受控制地往前半步,轻轻将她拥入怀里。 “唔。”涂柳柳微微一顿,还是选择抬起双臂环住他。 梅埃尔弓着身子,将脑袋搁在她肩头。她的体贴成为捆绑他的毒药,她不是最美的女人,不是游戏世界里最厉害的玩家,但她是他心里的女神,值得一切最好的东西。 只要她能多看我一眼,等待又算的了什么。 注意!!以后可能找不到了:换域名了c-l-e-w-x-x。卡姆(去掉-)。第一发,布还得是醋,溜,儿 第55章(鲜血城堡(普通)已自动升...) 离开鲜血城堡以后, 涂柳柳过上了独来独往刷经验的日子。梅埃尔给她开小灶蹭的经验让她的角色等级连升20级,可以有单独solo的能力了,再也不会被叫做拖后腿的。 除了鲜血城堡这种大型副本, 幻界内也有许多适合单人单刷的地图。 涂柳柳找了一个名叫“尖叫沼泽”的中等级怪区, 在这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尖叫沼泽内的怪物长相都很统一, 像是青蛙直立行走的样子, 大大的凸起的眼珠,讲话的时候会吐泡泡, 死亡后会掉落一些垃圾装备、草药、食物。 涂柳柳站在湿润的岸边,她双手紧握法杖, 默念咒语:“寒冰之柱!” 在她启动技能之后,周身亮起一道白光,点点星芒凝聚成锋利的冰柱, 劈头盖脸朝着沼泽湖面上飞去。 一群正埋首在水草间游荡的青蛙怪物好像受了惊似的猛地跃起,一个个向反方向逃窜,荷叶上水花四溅。 “呱呱, 是鲜血领主的气息!” “危险!快跑啊呱!” 只是还未等它们逃几步,飞速射来的冰柱就已经瞬息而至。 -991! 一下暴击, 怪物们在尖叫声里破碎成光斑,化为涂柳柳经验池里的数据。 等到5分钟以后,这湖面上又会再刷新出来一批新的小怪物。 涂柳柳用法杖的底部点了点草地,将那些青蛙怪物爆出来的东西收入背包格子里。 “清凉荷叶已经攒了100组, 青蛙腿攒了200组, 垃圾白装8个, 可以拿去卖了。” 虽然没几个金币, 但蛙腿再小也是肉哇! 涂柳柳搓回城石回到安全区登陆点,随便找了一家装备铺子将身上的垃圾全部变现。 她将卖得的金币放回口袋里, 不经意看向玻璃柜子里的展品,一个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 “客人看看吧,这都是刚来的新货!”老板殷勤地向她介绍,“整个贝克城都没有第二件的,华丽又神秘,绝佳的防御配饰!” 玩家浑身上下的装备可以分为帽子、上衣下装、鞋子、戒指、其他。 面前展柜里放着的这个就是一件特殊装备,是一颗亮闪闪的宝石胸针,颜色是浓烈艳丽的红,用复古纹路的镂空银托镶嵌,风格华丽。 它的作用是佩戴后增加3%的几率免除一切伤害,进入无敌模式。3%的几率实在太低,虽然属性中规中矩,但这个配饰的模样真心好看。 涂柳柳拿着就爱不释手了,她想到梅埃尔的眼睛颜色,好像比这颗宝石还要漂亮璀璨一点。 “老板,我要买这个。”她下定决心道。 “好嘞,1000金!欢迎再次惠顾!” 好家伙,辛苦打怪一天挣了600金,自己还要再倒贴400金。 涂柳柳捂着瘪了的钱袋,将胸针妥帖放入背包格子,心里沉甸甸的。 ――自己仿佛一个在外打苦工赚钱养家的顶梁柱,而家里的美貌媳妇坐拥豪宅一片和无数奴仆。 这都什么比喻啊,涂柳柳甩甩头,将乱七八糟的思想丢出大脑。 她出门的时候正好遇到几个人同样跨进店里来买东西,双方打了个照面。 涂柳柳没看清,对方的反应倒是极大,一下子就蹦起来了,声音尖锐:“柳柳666,是你!” 蓝色戏梦对她怒目而视,她身后的发财树探出头来,目光惊讶:“柳柳?几天不见你等级怎么涨了那么多!” “哇,你这身装备在哪打的?氪金买的时装吗?” “怎么突然退出公会了呀,现在没有加入别的组织吗?” 几个男玩家将她团团围住。 蓝色戏梦看他们瞬间把自己抛到九霄云外,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再看涂柳柳红裙张扬,那一身宝光闪烁的装备竟然叫不出名字,她甚至都不知道是从哪个副本出产的,心里一口气就更郁结了。 怎么会这样!!! 涂柳柳谢绝几名男性玩家热情的询问:“嗯,暂时一个人练级,没有打算加入公会,自己玩游戏也挺好的,谢谢你们,应该不会再回来了,下次见面可以一起练级。” 她摆摆手准备离开,没走几步,听身后某个人阴阳怪气。 蓝色戏梦;“你们那么热心干什么,说不定人家傍上了大佬,才懒得看我们公会呢。要知道这游戏里富豪可不少,漂亮小姑娘露个腿、弯弯腰,自然有人愿意出钱给她们当干爹。” 众人:…… 一旁的发财树欲言又止:“蓝姐,嘴上积点德吧。” 蓝色戏梦炸毛:“怎么,我指名道姓说你了吗!” 涂柳柳脚步一顿,回头冷飕飕地看她。 蓝色戏梦心里莫名一怵,她努力挺胸双手叉腰,尖叫:“你看什么看,要吵架啊!” 涂柳柳的目光像看神经病一样,她转过身朝蓝色戏梦做了个鬼脸:“yue,老阿姨。”然后头也不回蹬蹬蹬跑走了,像只灵活的小兔子。 发财树“噗”了一声捂住嘴。 其他男玩家也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 蓝色戏梦一愣,发出疯狂的啊啊啊的尖叫,然后狠狠跺了几脚,转身快步走了。 * 涂柳柳退会之后第三天,时间战线又组织了一次全体开荒活动。 不知道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公会高层一个个都面色不佳。 亚瑟想要一雪前耻,蓝色戏梦存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服。 而其他的高层则是纯粹觉得:他妈的老子耗不起了,再打不下来副本,公会资金都赤字了!要赔个底儿掉! “所有光明系法师,一会直接给Boss上神圣审判,一口气快速战打死,要是等他召唤出来蝙蝠群小怪我们就变成被动方了。” “到时候将这个房间变成光明法场,Boss是暗系吸血鬼,可以将他大幅度削弱!” “你们放心,这次我们有备而来,大家等级都升上去了,关键时刻我会召唤六翼大天使助阵的。”亚瑟看着面前黑沉沉的木门,朗声道,“我开门了。” 随着他的动作,“嘎吱――”一声,沉重的大门被推开,露出里头陈旧、衰败的舞厅,正中间,一袭黑色燕尾服的梅埃尔正站在那里。 他衣着精致,头发打理妥帖束在脑后,宽肩长腿,白手套和黑皮鞋干净笔挺。 他像个亡国的国王,独自守护着辉煌不再的城堡,精心装扮,只为等待归来的公主。 队伍里,发财树感觉到哪里不对,悄悄问:“他怎么换衣服了?” 宝石红傻眼:“你还记得Boss穿什么衣服的吗??” “上回明明是黑色长袍和披风,我记得的。”发财树摸了摸下巴,“今天换成这样,有点像礼服,他是在等人吗……” 一语中的。 梅埃尔真的在等人。 他在人堆里逡巡了四五圈都没有发现想看的身影,目露失望:“她怎么没来。” 梅埃尔根本不知道涂柳柳已经退出了公会,自然也不会和亚瑟他们一起参加推本活动了。 他眼里的光黯淡下来,随手将白手套摘掉,揉乱一头红发。 西装扣子解掉一颗,再抬头时,他身上原本优雅的气质一下子变换,变得嗜血而危险。 [既然她没来,这群人根本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众人只觉得周围气氛渐渐发寒,不由自主就有点害怕。墙角出现影影绰绰的鬼影,不知道什么东西在扯着嗓子尖叫。 这时,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在众人耳畔响起。 【鲜血城堡副本(普通)已自动升级为鲜血城堡(地狱)】 “???” 玩家们一下子炸了锅。 “明明是普通模式,怎么变成地狱模式了?” “会长你是不是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啊!” “普通都打不过,地狱怎么可能打的通啊,放我出去!!!我不要掉级啊!!!”有人干脆回头朝门外跑,啪啪拍着门框,小队队伍秩序一下子乱了。 亚瑟脑门上冷汗下来,他也根本没料到会遇到副本BUG自动升级难度。 “宝石红你先联系一下游戏客服,你们全都冷静下来,不要怕,我手里有六翼天使的特殊召唤符,就算是地狱级难度我们也能试一试。”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面对着目露红光、浑身煞气的梅埃尔拿出了一个十字架。 那东西散发温柔的圣光,看起来就是个高级道具,亚瑟嘴里念念有词,几秒钟后,他脚下就亮起一个六芒星魔法阵,从背后徐徐升起一个人形虚影,渐渐凝实,化作身披铠甲的天使模样。 有玩家惊呼:“快看它背后的翅膀,真的是六翼大天使!” “哇,天使总比吸血鬼厉害吧,我们今天有希望了!” 大家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梅埃尔眉头一皱,似乎是非常厌恶这气息一般,右手高高一挥,一道红色的光芒闪过,像是血月,猛地斩过,直接将亚瑟和他所谓的六翼大天使一起打成了灰烬。 【亚瑟(小队队长)已阵亡】 所有人张着嘴沉默了。 一名盗贼小声说:“其实我早有预感,队长有可能还是第一滴血。” “嘘,别叫蓝姐听见了。” “这Boss就是看队长不顺眼,非先杀他不可。” 刚才哭喊拍门的玩家又一次扑到了大门口:“开门啊!!我不想掉级啊!!……” 在一片混乱里,蓝色戏梦差点疯了,凭什么涂柳柳就可以,他们就不行? 这时候和客服沟通的玩家也得到了回复。 “客服说一切正常?我们见鬼了?” “我他妈这什么副本啊……” 亚瑟已死,队里剩下的高层只能硬着头皮上,“大家按照原计划全力输出!” 一时间,各种光明阵法、咒术像流星一样打到梅埃尔身前,原本昏暗的舞厅被照得亮如白昼,在这样大范围圣光杀伤下,房间四周的黑暗生物渐渐被压制住了。 玩家们有了一点点希望。 只是这希望刚来就破灭了。 所有人凝聚在一起的攻击只清扫了周围小怪,但在Boss面前不得寸进,梅埃尔身上的防护罩坚固而稳定。 又是一个光球爆炸,没有打出一丝伤害,那玩家痛苦地捂住头:“怎么会这样,难道光明法师不行,必须要光明圣女?打怪还带职业歧视的?” 梅埃尔一愣,他从这玩家的一句话里想到了什么。 随后,队伍里一名同样是光明圣女职业的女玩家忽然大叫一声。 “啊啊啊!” “诸位,我刚才打出了暴击!-1129!” 马上有人附和:“我也看见了!” 那女玩家又试了一次,这回真的又在梅埃尔身上看到了暴击的标记,一千多点伤害,虽然Boss还是面不改色,没有一点痛苦的反应。 玩家们仿佛终于找到了门路,一个个喜极而泣:“看来必须要光明圣女的攻击才有效果,干,终于摸清这Boss的弱点了。” “把公会所有的光明圣女职业玩家全部叫来!” 梅埃尔听见他们说话,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他再次挥手,随手放出大招把玩家们全部秒杀。 这样下次柳柳就会来了。 注意!!以后可能找不到我,因为换域名了,百度也会搜不到。抢先看,请到c_l_e_w_x_x点_(去掉_),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56章(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消失...) 梅埃尔披着黑色的斗篷拾级而下, 他孤身走在破败的城堡中,苍白的手指轻轻拂过布满裂纹的墙面,背影孤单而萧索。 头顶黑暗的角落, 许多小蝙蝠在叽叽喳喳。 [那位公主还会来吗?] [她一走, 城堡里又冷冷清清的, 领主在棺材里一睡就是一整天。] [看, 领主又在发呆了。] 他仿佛一个静止的存在,无法融入洪流般的玩家中去。连幻界的游戏方恐怕都没有想到, NPC会有自己的思想,并衍生出了独立的人格。 ――甚至还有了爱情。 他们不应该, 也永远不会知道这些。 漆黑夜色里,梅埃尔靠坐在古堡二层的窗台边,看头顶那一轮明月发呆, 他在心里数着涂柳柳离开的日子。其实只有几天而已,他却觉得自己已经等了几年。 鲜血副本内没有时间流逝,不管过去多少日子, 游戏组设置的数据都不会变,他不会老, 不会死,还是这副样子。 如果涂柳柳厌倦了这个游戏,她不再登录,他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了。 想到这, 梅埃尔低下头, 任由长发挡住自己苍白的脸。 不知道多久, 一片沉寂里忽然响起沉重的钟声, 一声声回荡在寂静空旷的城堡内。随着那诡异的bg响起,副本中的一切都活了起来。 钟声代表又有玩家来攻略开荒了。 梅埃尔一下子站起来, 面露喜色:“是她来了!” 他快步往大门处赶去。 附近的小怪物们只看到自家领主嫌走路太慢,直接展开蝠翼,腾空而起掠下台阶,甚至不少身材矮小的地精被他带来的风四仰八叉掀翻在地。 [是公主来了吗,是公主来了吗?] [领主好高兴啊!] 梅埃尔以最快的速度匆匆赶到古堡大门口,看到那里真的聚集了一帮玩家。 时间战线公会果然又来了! 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多高兴一会,兴奋的心情又渐渐凉了下去。 这是一个东拼西凑的小队,进入副本的20人竟然全都是光明圣女职业。 形形色色、不同肤色长相的女玩家们站在一起议论着什么,她们全都拿着手杖,穿着光明圣女的职业套装,但这些人里却没有她。 梅埃尔有些气馁,更多的还是失望。 这支小队领头的人还是昨天打出暴击的那名女玩家,她今天多了一股莫名其妙的自信,挥挥手提亮声音喊道:“鲜血领主只有我们的职业可以打出伤害,大家不要害怕,就按照我们预定的计划来进行!通关不在话下!” 女玩家们一个个信心高涨,好像四舍五入已经打赢Boss了似的。 可梅埃尔提不起兴致,倒计时开始后,他甚至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这些女玩家将他围在中间群攻。 “光明圣术!” “天使的守护!” “净化之箭!” 各种各样带着神圣闪光的攻击爆发,放烟火似的砸在他身上,等到特效过去,众人惊讶的发现:――预想中的暴击伤害没有出现,Boss的血条一动不动。 这些攻击甚至都没有穿透梅埃尔的防护罩,全部被Miss掉了。 所有人都傻眼了。 那位领头的光明圣女玩家尖叫起来:“怎么会这样!!我昨天还能打出暴击的,这副本的怪到底有什么隐藏条件啊!” “我不信,一定不是我的问题。”她举起法杖还想继续攻击,梅埃尔却不耐烦了,他抬手间,从四周的房门、窗户处涌入深红色的血水,变得血海大潮,一瞬间将所有玩家都冲得无影无踪。 世界清静了。 梅埃尔没有去管玩家们到底怎么议论,他也不知道众人将鲜血城堡的奇特之处传上了游戏论坛,引发网民热议,甚至被顶上了HOT,他们还对幻界官方进行了举报,要求必须修复副本BUG。 梅埃尔日复一日待在古堡里,像是一座雕像,等待那个唯一到来的人。 他虽然不能离开自己的副本范围,也无法在白天到阳光底下去行走,但他们NPC怪物之间是可以交谈的。 鲜血城堡地图的周围是一个中级地图,叫做荒石坟地,那里的边界和鲜血城堡紧挨着,梅埃尔有时候站在城堡边缘的草地上,可以清楚看到一条分界线外那头的光景。 荒石坟地没有草原,那里是一片破碎石滩,零零碎碎分散着一些石头墓碑,到处都是诡异的气息。 这片副本上游走的是僵尸小怪,它们的Boss名叫“僵尸怪人”,是一个脑袋上缠着绷带,穿一身破夹克的大僵尸。 它喜欢跳脱衣舞。 僵尸怪人也开发出了一点神志,但没有梅埃尔那么特殊,在半夜两三点的时候,它也会在荒滩坟地里游荡,两人隔着边界线聊几句天。 梅埃尔就拢着披风,站在看僵尸怪人跳脱衣舞。所谓舞,就是他挥舞着僵硬的四肢,把身上的破绷带乱甩,这是在贫瘠的坟地里他唯一的业余运动与休闲爱好。 跳了大概两个小时,僵尸怪人的独眼看到天边开始泛红,那是太阳要升起的标志。 它将地上散落的碎骨头捡起来,又拼回自己身上,这时候梅埃尔已经转身准备回到古堡里去了。 僵尸怪人看着他孤单的背影忽然问:“你最近好像很热衷和玩家打交道。” 梅埃尔脚步一顿:“我在等一个人来推倒我。” 僵尸怪人动了动已经腐败的下颌:“……想被打败的怪物,你还是头一个。” “你不想么?” “不,但我觉得我能陪你看月亮的时间不多了。”僵尸怪人甩了甩自己只剩下骨头的胳膊,上头的绷带又脏又旧,“毕竟鲜血领主是120级Boss,而我只有100级啊。” 天边已经亮起来了,梅埃尔回头看了这位老朋友一眼,低声说:“不管多少级,被推倒都是我们无法逃脱的命运。” 仿佛一语中的,两天以后,他发现隔壁荒石坟地的颜色变了,从红光变成了黄色光晕,无数玩家排着队来副本刷经验。 站在古堡窗口,梅埃尔淡淡道:“阿僵被推倒了啊。” 他们一起相伴了那么久,它终究还是等到了那一天。 到了晚上,梅埃尔静静走过无人、荒芜的草原,来到两个副本的交界处。僵尸怪人没有过来,在被推倒、通关副本的那一刻,它的神志就已经失去了,它成为了“荒石坟地”里一个普普通通的Boss。 再也没有人会和他一起看月亮,给他跳诡异的脱衣舞。 他唯一的朋友也没有了。 梅埃尔没有多少悲伤,因为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必然的结果,他自己也是如此。 他站在边界线上,看到许多玩家兴高采烈地走出副本,有些人手里拿着发光的装备或者道具,正和身边同伴侃侃而谈着什么。 那些都是僵尸怪人爆出来的装备,带着荒石坟地特有的骨头风格。 梅埃尔站在那里发呆,他有时候会想,什么时候会轮到他自己? …… 柳柳拿着他的鲜血之牙会是什么模样?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消失在她手里。 --幻界官网论坛--- AAA:“怎么会存在这么BUG的副本!我已经110级了,竟然还看不到Boss的等级?官方不是声称鲜血城堡是120级副本吗?” BBB:“官方给个说法!!不然我们不服!!” CCC:“我大几百块钱的装备都栽在这个副本里了,还有浪费的时间成本,你们要怎么赔偿我!!” 由于群情激奋,几个贴都被顶到了HOT,幻界官方运营组只能出来道歉并申明修复,同时给闹得最凶的几名玩家偷偷补偿了金币。 在运营组内部会议里,总监一巴掌拍在桌上。 “这个boss是怎么回事,是谁写的?” “总监,是我们写的没错,可小组之前就排查过了,鲜血城堡里没有BUG呀。” “那就是难度设置过高!现在所有玩家都这么反映,我们在游戏商场里的评价都掉了0.5分,你们说怎么办?” 总监想到一个计策,一拍脑门,“削弱他,马上。” “可是……” “让那些玩家能打出伤害,他们就不会继续闹了,马上执行。” 众工程师面面相觑,最后只能点头。 后来,涂柳柳看到官网挂出来的“关于削弱鲜血领主难度”的公告的时候已经是在第二天下午了。 【为了幻界的可持续发展,现发布以下通告: 1:鲜血领主梅埃尔的技能伤害均降低30%,释放必杀技的充能由250点降低为125点,必杀技消耗sp不变。 2:群攻技能的击打范围缩小20%。 3:梅埃尔的防御护罩降低强度20%,冷却时间由13秒提高为15秒,玩家普通攻击造成的基础伤害由750升高至1000点,被动攻击造成的法伤由233点提升至666点。 请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幻界OL……】 “竟然削弱了那么多……”涂柳柳只觉得瞳孔地震,她马上就意识到了事情不对,时间战线一定会马上去攻打梅埃尔! 注意!!以后可能找不到我,因为换域名了,百度也会搜不到。抢先看,请到c_l_e_w_x_x点_(去掉_),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57章(【亲密值 情根深种】...) 幻界开服两个月, 玩家最新注册号已经排到了80万以后,历史同时最高在线人数超过40万,幻界成为国民爆款全息游戏。 而现在, 处于第一梯队的玩家基本已经达到了100级, 鲜血城堡作为现今幻界放开的、等级最高的副本, 已经做好了被攻略的准备。 在官网爆出将梅埃尔削弱的消息以后, 世界线的所有玩家公会都有了空前的热情,论坛上消息一秒钟99+, 据说共计有超过几千人排队等着去开荒普通级副本,就等着拿“鲜血城堡一杀”的这个名号。 某一日, 副本门口的小路已经被围堵的水泄不通。除了个别实力强大的公会率先开团外,多数还是来围观看热闹的群众。 “让让,让让, 时间战线来了。” 一队人马雄赳赳气昂昂走来,分开挤挤挨挨的人群,他们个个面色严肃, 宛如要去就义。 要是说之前时间战线攻打副本是为了装备和金币,那现在就已经是尊严之战了。 他们公会的名声已经和梅埃尔挂钩, 如果打不下来,就将成为笑柄。 旁边一群吃瓜的玩家小声议论。 路人甲:“时间战线这是第几次进本了?听说之前被杀的很惨?” 路人乙:“惨的很,就他们那个会长,每次都被Boss一血, 爆了不知道多少装备。” 路人丙:“他们现在就撑着最后一口气呢, 举全公会之力, 誓要把鲜血领主推倒不罢休。” 在所有人瞩目下, 众人的话题中心人物?亚瑟对这些指指点点毫不关心,他面沉如水, 身上金光闪闪的盔甲耀眼夺目。他走在公会小队的最前方,左手持一把大盾,右手是一柄寒光泠泠的宝剑。 这套装备一看就价值不菲,亚瑟这是下了血本。 他带着所有人来到副本大门外站定,仰头喝下一瓶BUFF药水,一道光芒闪过,整个人沐浴在暖光下,这正向BUFF让他的精力值始终处于封顶状态,有足够的时间去和Boss耗。 亚瑟这次没说什么fg了,他高举长剑:“所有队员,跟着我拼尽全力!” 他身后的19名主力队员们信心大增,全都大声呼喊起来。 “时间战线必胜!时间战线必胜!” “噢――” 在闹哄哄的人群中,涂柳柳心神不宁。 玩家打怪推本是天经地义,她无法要求亚瑟不去攻打鲜血城堡,作为领主,他也根本不能离开这里,她能为梅埃尔做的事几乎没有…… 想到这里,她坐立难安,还是决定亲眼去副本里看看才好。 于是涂柳柳开始在散人频道喊玩家组队:“有去鲜血城堡的队伍吗,光明圣女一人求组队!” “随便什么队伍都行,能立刻进本吗?我有急事!” 只是没多少人回应,他们大多笑一笑不说话。 有玩家见她是真的着急,遂劝道:“小美女,咱们散人就别去送死了,鲜血城堡据说有120级呢。” “我们就等着看时间战线就行,他们推到boss以后会出攻略,那时我们再去。” 涂柳柳口舌发苦,真到那时候就来不及了。她就见不到梅埃尔了。 早上九点,所有看好戏的玩家都蹲守在附近的山头,看时间战线公会率先开启普通级20人副本。 一声钟响,一个血红色的倒计时【2:00:00】出现在半空,巨大到让所有人都能看清时间。 时间战线的玩家全都摩拳擦掌,有的开启状态、背后生出天使的翅膀,有的将手中的武器上膛,有的摩挲着新得到的道具,就等着一会大展身手。 在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下,鲜血城堡古朴的大门打开,那巨大的数字倏地一变。 【1:59:59】 战斗瞬间打响。 亚瑟率先开启加速度冲了进去,他大喝一声将剑扎入地下,面前猛地爆出一个微光闪闪的防护罩,将劈头盖脸冲过来的吸血蝙蝠隔绝在外。 “趁现在!” 有他在前面挡着,后边的玩家自然可以大力输出,霎时间一个个□□、流星箭矢朝门洞里射去,蝙蝠群噼里啪啦掉下来,和下雨似的。在黑暗的角落里传来一阵阵嘶嚎,地精、老鼠妖被这些玩家大力攻击,化为破碎的光斑。 发财树举着武器目瞪口呆:“是真的变弱了!之前蝙蝠群可比这硬多了,叨一口半管血就没了!” “是的是的,我竟然都能打出伤害了。” 众人兴奋极了,亚瑟收起长剑大喊着:“不要恋战,迅速往里面冲!我们的目标是鲜血领主!” 公会主力们在这儿已经死了不下十几回了,大家早就摸清了鲜血古堡内的构造,尽管前几波小怪数量庞大,十分难缠,但他们还是渐渐推进到了boss的房间――那个沉默的舞厅。 亚瑟将手抵在门框上,心里百感交集,他猛吸了口气大力推开。 黑黢黢挂满蛛网的舞厅里,梅埃尔闭着眼坐在中央的木椅上,他的头发在黯淡的灯光下好像枯萎的玫瑰,连玩家们走进来都没有一点反应。 等到见到他,亚瑟心里那点迟疑也全都烟消云散了,因为大家终于可以看清鲜血领主的等级,再也不是一堆的“???”。 【人物面板】 姓名:梅埃尔?V?莱斯利 身份:鲜血领主 种族:深渊吸血鬼 等级:120级 技能:暗影蝙蝠,蔷薇荆刺,血海翻涌,血月之镰。 属性:暗 阵营:深渊之神 “靠,竟然真的是120级,比我整整高了20级!” “不要慌,我们有人数优势。” “再次召唤六翼大天使!” 随着亚瑟拿出那枚特殊道具,一个魔法阵法在玩家们脚下浮现,梅埃尔冷眼看着他们召唤出光明系的天使助阵,白色圣光涌现,顷刻间将舞厅变成神圣道场。 他体内的黑暗血液在沸腾,脚下的黑暗生物们在圣光里哀嚎,局势好像顷刻间扭转。 “受死吧!”蓝色戏梦率先大喝一声,抬手就是一直流星箭矢射来,梅埃尔微微侧身躲过,背后倏地张出巨大的蝠翼,飞速朝玩家们掠去。 亚瑟立刻挥舞起巨型盾牌抵挡,只是盾牌撞到那蝠翼上仿佛是触到了极硬的金属,他整个人被击打得连退了好几步。 玩家们也没想到鲜血领主竟然会选择近身战,很多人一个不察,被那对蝠翼拍得七上八下,有的还撞在墙面和石柱上。 蓝色戏梦手忙脚乱射箭,也没注意到箭矢是不是误伤了同伴,她心头发麻,隐隐觉得这领主有点冲她来的意思,只是不待多想,梅埃尔已经撞开亚瑟,朝她飞了过来。 那对漆黑的蝠翼展开,宛如黑幕降临,蓝色戏梦张了张嘴,对上那双美丽却无情的眼睛,下一刻蔷薇荆刺已经狠狠贯穿了她的腹部。 【蓝色戏梦,已阵亡。】 亚瑟一个翻身爬起来,正好看到队员出局的画面,他咬牙切齿:“不要分散开!集中火力攻击!” 六翼的大天使召唤神圣守护,所有玩家都露出舒畅的表情,而梅埃尔皱眉,他在光明系的道场里举步维艰,因为属性相克,他的袍角、翅膀甚至都开始着火。 -891. -901. 一些伤痕出现在他俊美的面容上,血条开始匀速往下掉,隔绝攻击的防护罩也破碎了,这是以前没有过的。 亚瑟高兴极了:“有希望!所有人继续用光明咒攻击!我们用时间磨死他,等到推倒Boss,鲜血套装就是我们的了!” 梅埃尔闻言阴恻恻看了他一眼,脚下猛地发力,一双硬如寒铁的蝠翼瞬间削过亚瑟的脖颈,如果不是那大天使就在他身边,替他挡了一下,亚瑟早就在复活点报道了。 玩家们倒吸一口凉气,再也不敢轻敌。 “不要靠近他,把Boss控制在50码以外!” “小心他的蝠翼!” 在时间战线玩家们的眼里,就算梅埃尔的血线直掉,他也依然危险而致命,每次挥手间,血月之镰收割玩家的生命,蔷薇荆刺让大家无处立足,锋利蝠翼就像钢刀。 推倒Boss是一番苦战,整整一个小时过去,所有人都大汗淋漓。“不是说官方削弱了吗??怎么他还这么能打!” “这就已经不错了,之前我们连伤害都打不出来。” 他表面上看起来仍然游刃有余,可只有梅埃尔自己知道,他已经几乎接近极限。 血条一直在掉,光明系的伤害让他浑身剧痛,不断有火舌舔上身躯,体内的力量在不断走低,仿佛有一个冥冥中的声音在告诉他:――你必须死。 怪物的命运就是被玩家打败。 这些他都知道,但是,他更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涂柳柳还没有来,他还不能倒下,他还不能丧失意识。 他不能变的和僵尸怪人一样,沦为玩家们的经验条,只要他的手指还可以动,只要他的大脑还能思考,只要血条还有一滴血,他就要一直站在这里。 一把闪着圣光的长剑朝他胸口刺来,那浑身圣光的六翼大天使从半空逼近朝他攻击,梅埃尔侧身躲过。只是在这时,另一把长剑也从背后偷袭,亚瑟动作迅速,锋利的剑尖瞬间刺穿梅埃尔背脊。 “噗”的一声,他的血条瞬间下去了三分之一。 梅埃尔回头盯着亚瑟,他的眼珠猛地整个变红,尖牙瞬间变长,一口咬住面前人的脖子。 后者惨叫一声,破碎成光斑消失,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钟。 【亚瑟(小队队长),已阵亡。】 系统提示出来以后,众玩家这才回过神来,纷纷露出惊愕的表情。 “本来以为这次推本稳了,结果没想到会长还是被秒了!” “Boss竟然还有隐藏技能!” “这近身战太危险了,根本无法靠近啊!” 梅埃尔嘴角的尖牙还在滴血,一双红眼仿佛恶魔的化身,看着他这副样子,剩下的玩家渐渐往后退去。 “那个……咱们撤吧。” “我觉得也是。” 既然作为指挥官的亚瑟已死,他们又摸清了Boss的压箱底招数,这次副本就不算失败,剩下的人果断逃出舞厅,选择传送出了副本。 【鲜血城堡(普通级)关闭。】 系统提示过后,所有战斗痕迹都在一瞬间消失,诡异的BGM暂停,小怪们也都回到了原先的地方等待下次出动。 只有梅埃尔留在原地,他捂着腹部弯下腰,那里有一道贯穿身躯的伤痕,撕开皮肉和骨骼。 他拖着步子缓慢离开舞厅,长长的披风垂在身后,像是道孤独的影子。 而这时,涂柳柳终于找到了愿意进副本试一试运气的散人队伍,她迫不及待打开副本,一进门就狂奔着上楼去了。 而那领头的散人队长回过神来,发现两秒钟后,自己队伍全员又被传送到了古堡大门外,仿佛无事发生,而那个长相格外漂亮的光明圣女玩家则不见了。 嗯?发生了什么?? 梅埃尔脸色苍白如纸,他栖身在棺材里回血,但几秒钟后瞬间睁开了眼睛,挣扎着爬了出来。 他感觉到了她的气息。 原本漆黑的走廊里迅速点亮烛火,蝙蝠们挂在廊下摇晃,老鼠妖一个个都跑了出来。 [她来了,她来了!] [领主在那里!] 涂柳柳一路小跑,跟着给她指路的老鼠妖和地精们,很快找到那个摆放着黑色棺材的房间,她猛地一把推开门,就看到正扶着墙缓慢行走的梅埃尔。 涂柳柳一个飞扑跃入他怀里。 他接住她,用双翼紧紧包裹住二人,他们在尘埃遍地的古堡里紧紧拥抱。 梅埃尔将脸颊在她发间轻轻的蹭,声音低哑:“太好了,你来了,我还能有机会再看看你。” 涂柳柳一下把他拉起来,焦急地上下打量:“你没事吗?亚瑟怎么对你了?” 梅埃尔就只是笑,他的目光温柔留恋,像是要把她的模样深深刻印入脑海里,修长的手指轻轻拉住她的衣袖,泄露出那一点不舍。 涂柳柳点开他的人物面板,看着那一点一点往上恢复的血条,还有梅埃尔脑袋上顶着的好几个Dbuff,倒吸一口凉气。 【中毒,睡眠,眩晕,烧伤,冰冻,减速,致盲】…… 而面前人脸色苍白,连一向殷红的嘴唇都变得没有血色,像是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涂柳柳叹了口气,坚定道:“我不出去了,我留下来照顾你。” 梅埃尔歪了歪头,像是没听懂:“他们很快就会再来的,这里很危险,我没有办法保护你。” 涂柳柳替他理顺有些凌乱的长卷发,别到那尖尖的耳后:“不需要保护,我就在你身边。” 玩家只知道boss不好打,绞尽脑汁想出推倒他的方法,却不知道他们也会疼,他也有自己的思维。 梅埃尔眼睛像黎明的光渐渐亮起,他展开漆黑的双翼,将涂柳柳牢牢拢在自己怀中,仿佛隔绝最珍贵的宝物。 【亲密值:情根深种】 注意!!以后可能找不到我,因为换域~名了,百度也会搜不到。抢先看,请到c*l*e*w*x*x点_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58章(希望你不要忘记我...) 那天因为时间战线公会失利, 其他玩家也没有选择再来开荒副本,大家一起回去寻找对策了,这给了梅埃尔最后的喘息时间。 他一直坚持和她待在一起, 很执拗地不肯回棺材里躺着, 涂柳柳只好陪着他休息养伤。 “你这样不行, 明天玩家们就又来了, 要不试试我这里的药剂?”涂柳柳打开背包格子,将里头的东西哗啦啦倒出来。 “我攒了一些负面状态驱除药水、回血药水、提升属性药水……” 梅埃尔站在她身后弯腰倾身下去, 轻轻用指尖拨弄她的长发,笑道:“你忘记了?我是吸血鬼, 不是人类,这些道具我都用不了。” 啊,还真是这样。 涂柳柳露出失望的表情, 将那些瓶瓶罐罐一股脑儿又收了回去。 “我真没用,竟然帮不上一点忙。” 梅埃尔绕到前面来握住她的手,柔声哄着:“别担心, 我没事。” “再有两个小时就到你生日了,可以留下来吗?” 涂柳柳以为自己听错了:“我的生日?” 梅埃尔点点她的脑门:“你的人物资料里都写了……你会不会怪我自作主张?” 涂柳柳惊讶:“怎么会。” 他看起来特别高兴, 站起身打了个响指,餐厅里立刻张灯结彩,两只换上新衣服的地精推出来一个装饰着鲜花的巨型蛋糕,上面插满了彩色蜡烛和金色小球。最上方一排花体英文字母写着:Happy Birthday To My Flower~ 梅埃尔忙前忙后, 不过几分钟, 整个餐厅里就被布置得华丽非常。老鼠妖们举着花朵跑来跑去, 蝙蝠群身披彩纸, 挂在墙头充当霓虹灯泡。 涂柳柳脑袋上被扣上一个写着生日快乐的皇冠,她看着面前巨大的蛋糕, 有点回不过神来。 “我以为你会给我一个……恩,骷髅头蛋糕。” 梅埃尔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怎么会,那一点都不美。” 他从背后变魔术一样取出束新鲜的蔷薇花,微笑着凑到她跟前:“我的公主,祝你有一生的鲜花和浪漫。” 望着他俊美的面容,涂柳柳的心在那一瞬间被击中了,她低下头:“谢谢。” 两人肩并肩坐在洒满月光的窗台边,面前的空地上都是群魔乱舞的小怪们,它们在进行最后的狂欢。 涂柳柳舔了一口蛋糕上的奶油,系统提示她【人物运气值上升2点】,这个BUFF还挺有意思。 忽然想到什么,她问一旁的梅埃尔:“你的生日是在什么时候?” 后者单手撑着下颌注视她,闻言坦然道:“我不记得了,从来没有人和我提过。” 涂柳柳没料到这个答案,她绞了绞手指:“那……以后我们可以一起过。” 梅埃尔一愣。 这时,她将脑袋上的生日皇冠摘下来,扣在他头上,笑道:“梅埃尔,也祝你生日快乐。” 餐厅里跳舞的小怪们看见了,纷纷凑过来,用各种各样的种族语言祝福。 [领主领主,恭喜你也有生日啦!] [太好了,太好了!] 头顶的水晶灯璀璨夺目,一群地精手拉手围着涂柳柳跳舞,后来她又被一堆小妖怪们簇拥着在餐厅中央转圈,好不热闹。 在涂柳柳跳舞的时候,梅埃尔自始至终坐在远处看着她,目光缱绻,像缓缓流动的银河。 音乐结束,那些小妖怪又开始叠宝塔、踩高跷,涂柳柳摘掉身上的彩纸屑,一路小跑回到他身边。 “你这些小伙伴们太能闹腾啦。” “身为黑暗生物,它们寂寞太久了。”梅埃尔帮她理了理头发,随口道,“有时候狠狠折磨玩家,也是它们爱的表达。” 涂柳柳:…… 她从口袋里掏出那枚装着宝石胸针的盒子,不太好意思地推过去。 “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虽然属性和鲜血套装比不太够看,不过我觉得式样和你很搭,你别嫌弃,下次我有钱了再买更好的!” 梅埃尔早在她开口的时候就傻眼了,他缓缓接过来,目光黏在上面动都不能动。 “是给我的。” “没错。”涂柳柳笑得灿烂,“对着蛋糕许一个生日愿望吧。” 他抬头征询地看着她:“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当然,不管许什么都会实现的!” 梅埃尔露出大大的笑容,他将那枚胸针收在怀中,紧紧闭上眼:“那就……希望你不要忘记我。” 涂柳柳一愣。 身后的音乐还在继续,热烈狂欢中,他俊美的脸颊苍白沉静。 这是她听过的,最卑微,也最真挚的告白。 * 第二天涂柳柳醒来的时候,房间里还很黑,窗帘拉得厚厚的,隔绝了外头的阳光。 她揉揉眼坐起来,一时间没回忆过来昨晚发生了什么。 手机里,父母亲发来的消息还是几个小时前的,涂柳柳随手划了几下微信朋友圈,宕机的大脑这才清晰过来。 昨天不是说要一直在副本里陪着他的么,她怎么下线了? 那些生日宴会的舞蹈、蛋糕一下子冲回她的大脑。涂柳柳匆忙翻出登录器,一个猛子扎在床上闭上眼,只是过了半天,她又坐了起来。 “竟然登录不上去?!” 另一边,在鲜血古堡里,梅埃尔再一次坐在了舞厅的房间中央,等待前来推倒Boss的玩家们。 钟楼孤寂的钟声回荡在空空如也的城堡里,伴随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他的房门又一次被推开。 梅埃尔睁开眼,一丝猩红的光芒闪过,正对上全副武装的亚瑟。后者脸上是志在必得的笑容,他举起手中长剑,身后的一群玩家纷纷将武器高举,对准了梅埃尔。 “一定要赶上啊!” 涂柳柳狂奔下楼冲向附近的网吧游戏厅。 “不好意思今天机位爆满了。”前台小妹抱歉地笑。涂柳柳满脸狐疑,但也只好转头奔向更远些的地方。 奇奇怪怪,平时根本没什么人来网吧上机,今天竟然遍寻不着? “抱歉,我们需要预约……” “全息游戏?店里的登录器坏了……” 涂柳柳连跑了三家网吧,都得到令人失望的回复,她扶着灯柱子大喘气,冷汗透湿了衣衫,心里升起一点点不好的预感。 她,还能赶上梅埃尔最后一面吗? 鲜血古堡里,各种攻击像烟花一样炸开。 骑士的大剑将挂满古典油画的墙壁砸毁,法师们的光球将雕刻精美的走廊变为废墟,小妖怪们在哀嚎尖叫里化为灰烬,六翼大天使吟诵祷告,将这处光明道场变成断头台。 梅埃尔就站在所有人的包围圈内,他总是一丝不苟的黑色礼服已经出现了道道破损,蝠翼上的裂缝深可见骨。 一人高高扬起手臂射出箭矢,那箭化为流光无可阻挡,“噗”一声没入他的肩胛。 梅埃尔闷哼一声,脑袋上出现一个“暴击!”的字样。 有玩家惊呼:“Boss血条快见底了!” “还有10%左右,谨防他还有什么大招,所有人不要靠近!” 终于看到一点希望,所有人几乎拼了老命全力输出,一时间梅埃尔几乎被各色光球特效给包围了。 亚瑟将重盾狠狠砸在地上,从怀中掏出一个形状奇怪的道具,他口中念念有词:“红莲的妖精啊、吐呐炎之气息,圣神的火焰终将焚毁一切,净化一切邪恶!” 从他手中迸射无数火苗,往梅埃尔的方向蔓延,他试着用血海翻涌去抵挡,但那些小怪在碰到火焰时都变成了烧焦的黑影。 梅埃尔收回手,叹了口气,紧紧握住掌心那枚胸针。 他闭上眼睛,感觉到疲惫了。 [就算是噩梦也好,希望我能在你人生中留下只言片语。] 浓烈的火焰舔舐他的衣袍,逐渐在那张苍白的面容染上烧灼的痕迹,底下的玩家们不再攻击,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立于火堆中,仿佛在看一个势在必得的经验条。 Boss即将倒下,副本里也作出了相应的调整。房顶的碎片扑簌簌掉下来,BGM仿佛哀乐,不再有小怪刷新,古堡顶层的钟响是最后的挣扎。 一片红色里,梅埃尔的眼前渐渐看不清东西,这时他感觉有一道不甚清晰的呼唤自头顶传来。 “梅埃尔――” “我来了!!!” 他猛地抬头,隔着黑烟和浓雾,准确地对上半空中飞来的那道人影。 涂柳柳像颗流星,坐着一枚纸飞机从天而降,狂风吹起她的头发,连她眼里的惊慌与担忧都看得一清二楚。 梅埃尔下意识张开双臂,就见那人朝着他的方向纵身一跃,穿透古堡的屋顶掉入他的怀里。 副本的屏障发出滋滋两下颤动,似是又出现了BUG。 火圈外的玩家被这出意外吓得不行,骚动起来:“刚才什么东西飞进来了?!” “是小怪吗?” “快看,Boss的血线只剩1%了!” “再加把火!” 熊熊烈焰里,两个人拥抱在一起。 涂柳柳看到自己身上冒出一个又一个-200、-200的伤害值。 【灼烧】的Dbuff让她的皮肤都在发烫,装备不断损耗,她的等级不如Boss高,将会很快葬身火海。 梅埃尔抚着她的脸心痛不已:“你怎么来了?我不想让你看到这一幕……我希望我在你心里一直都是好看的模样。” 涂柳柳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握住了他的手。她埋首在他怀中闭上眼睛,“可是,我怎么能留下你自己一个人……” 面对无法扭转的命运,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你该有多么害怕,多么无助啊。 火舌让华丽的屋子化为废墟,梅埃尔用翅膀包裹住怀中人,他的脚下已经开始被烈火焚毁,逐渐消失。 能在生命终结时有她陪伴,一切都很圆满了,他没有丝毫遗憾。 血线还剩最后0.1%的时候,梅埃尔眼前全都是各种乱码和数据,他瞥了眼外圈已经兴高采烈的玩家们,亚瑟正背着身和其他队员说些什么,满面都是眉飞色舞。 这么久过去了,他还是那么厌恶这些人。 梅埃尔缓缓伸出手,凝聚最后的力量,他没有忘记在最后关头放个技能。 一道血月之镰砍过。 【亚瑟(小队队长)已阵亡。】 欢呼的众人有一瞬间的凝滞,然后全都安静了。 这个时候,火场中央的Boss已经完全消失,副本里恢复了平静。 【恭喜[时间战线?一小队]首位通关普通级难度副本?鲜血城堡,让世界流传英雄的名字吧:发财树、宝石红……幻界的历史因你们而书写!】 系统的恭喜声环绕在所有人耳边。 “砰――”一枚彩蛋在他们头顶绽放,然后是扑簌簌的白光,巨额经验奖励降临。 剩下的人们有一秒钟的迟疑,有人推搡了下,推出一名玩家。 “队长果然……” “既然队长死了,宝石红你去摸尸体吧,你手红。” 被推出来的宝石红搓了搓手,又呸呸两声,对着梅埃尔死去后留下的一个宝箱缓缓伸出了手。 鲜血城堡最好的道具就是鲜血之牙,还有鲜血套装系列,但凡能出里头的一件也是好的。再加上他们队伍是首杀,按理说几率很大。 宝石红默念几句阿弥陀佛,手下一道白光闪过,宝箱消失,地上堆了几件东西。 所有人都围过来,傻了眼。 【变形记(一般)】 属性:特殊道具 说明:使用后可以变形为老鼠妖48小时,没有NPC和玩家可以看出来。 备注:偶尔不当人也挺好 【吃剩的蛋糕(劣质)】 属性:食物 说明:食用后可以果腹,增加人物精力值,鲜血古堡出产 备注:爱惜粮食,人人有责(无法丢弃) 【法杖(一般)】 属性:装备 【护甲(一般)】 属性:装备 …… 别说鲜血套装和鲜血之牙了,连件像样的装备都没爆出来,他们废那么大劲推本,是为了啥? 还有那个吃剩的蛋糕,不会是地精们和老鼠妖吃剩的吧? 注意!!以后可能找不到我,因为换域~名了,百度也会搜不到。抢先看,请到c*l*e*w*x*x点_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59章(后山的别墅搬来了新的住户...) 鲜血堡垒被攻陷以后, 时间战线公会获得了全体玩家的赞誉,也为他们赢得了首杀的荣誉。其他公会明里暗里来打听攻略副本的经验,还有的悄悄询问他们爆出了什么好东西。 一听到这个问题, 当时去推本的一团成员都纷纷开始掐人中。 好东西? 想多了! 时间战线公会?会议厅 一帮管理高层围成圈坐着, 亚瑟脸色铁青, 表情臭得像是要去吃小孩。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摆着那些从副本里爆出来的东西:什么变形道具, 什么吃剩的蛋糕…… 亚瑟猛地拍了把桌面大吼:“宝石红,你到底是怎么摸的宝箱!!” 后者一个立正站起来:“会长, 我也很无辜啊,我平时手都很红的, 这不是我的锅啊!” 亚瑟拿起那件光芒微弱的装备,气得额头青筋直冒。 “垃圾品质,装备等级1级, 这都是什么东西?鲜血堡垒是120级副本,怎么可能产出1级的新手装备?” “找!马上给我去找幻界官方要说法,一定要他们赔偿公会的损失!”亚瑟喊到最后嗓子几乎破音, 底下的人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 1级的装备仿佛是来开玩笑,这点东西别说回本了, 时间战线简直血本无归,就像是梅埃尔在打法叫花子一样。 后来几天,公会成员一直奔走于和游戏运营方扯皮的过程中。 也不知道是谁偷偷将亚瑟进本N死的视频发到了论坛,引发了网友热议和群嘲。 [路人甲:哈哈, 亚瑟为什么每次都是第一滴血啊, BOSS看他肯定不顺眼!] [路人乙:这就叫‘领主叫你三更死, 不会留你到五更’。] [路人丙:这样也好, 他们公会每次推本的时候都让会长死一死,当开门‘红’了, 还可以驱邪。] [路人丁:楼上的是想笑死我。] 这帖子跟帖越来越多,后来演变成,不管什么人推本,都有人在世界频道里@亚瑟喊话,叫他出个一血保佑自己队伍开荒顺顺利利。 【一血亚瑟】这个绰号将会伴随他这个ID一生。 另一边,接到时间战线公会信息轰炸的幻界运营方也十分焦头烂额,他们完全没摸清楚鲜血古堡的情况,从过去涂柳柳无端滞留在副本内,到后来Boss强的超越认知。 这个地方仿佛一个迷之地带。 某一天他们的程序员甚至发现出现了更加离奇的事情。 “发生了什么?鲜血古堡的数据全都损坏了,已经无法正常启动。” “梅埃尔削弱以后又是一连串的BUG出现,我们小组人都傻了,组长因为这个副本的问题头发都掉了一大把。” “一大堆玩家等着去推本呢,现在怎么处理?” 有人站出来:“我这里还有鲜血城堡的源文件,直接删改一下,变成100级副本重新推出怎么样?” “也好,只能这样了,加快进度,大家动起来!” 在两天的停服维护以后,重新出现在大家面前的鲜血古堡外型上仍然没有什么变化,阴雨绵绵、残破古老。 只不过里头再也没有了那位高贵、俊美的鲜血领主。 它的大boss换成了一位更低一级的吸血鬼副官,和隔壁荒石坟地的僵尸怪人一起矜矜业业担任玩家们的经验条,在一次又一次被推倒中成为玩家的记忆。 再也不会有人记得,这里曾经有一位不听使唤的NPC,他强到离谱,甚至被官方一削再削。 * 那天推本之后,涂柳柳醒来的时候是身处某个网吧的包厢。 游戏登录器已经脱落,手表指示的时间过了12点,她摇摇晃晃站起来,冷静地付了网费,一路打车回家,进房间的那一刻没崩住,灭顶的情绪将她包裹,失声哭了一整夜。 从此以后涂柳柳再也没上过游戏。 她不敢,也不忍心进入,哪怕是看到熟悉的一棵树、一根草,也会触景生情。 梅埃尔不在了,他再也不会和她说话了。 就这样在悲伤的情绪中过了整整一个月,涂柳柳天天用学习充实自己,就在他们的大学暑假即将结束的时候,幻界推出了特别活动,这消息还是她的舍友告诉她的。 “柳柳,你什么情况,游戏少女竟然金盆洗手了?”舍友一脸震惊,“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幻界出了个满月新活动,只要拍摄你最喜欢的月亮照片发给官博,就有机会抽取大奖。” 涂柳柳提不起一点兴致,她把脸埋在书本里,舍友怕她憋死,半拉半拽把人给弄起来。 “奖品有彩电冰箱洗衣机,你可以不感兴趣,但我们的租房里可啥啥都缺啊!” “我的小祖宗,你就当去凑个人头,万一中个洗衣机回来,回头我就减你的租金!” 舍友将登录器给她扣在脑袋上,涂柳柳挣扎未果,半推半就上了游戏。 【欢迎您进入幻界OL】 【ID登陆中……】 【欢迎玩家:柳柳666】 她已经一个月的世界没有进入过游戏了,熟悉的登录界面结束后,涂柳柳站在复活点处,望着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有点回不过神来。 对,她在副本里被烧死了……和梅埃尔一起。 调转成第三视角,她看到自己久违的游戏形象,美丽的光明圣女穿着一身红色的鲜血套装,手持霜寒法杖,就算过去一个多月了也没有丝毫变化。 只要玩家不在线,游戏人物的时间就是停滞的。 可是游戏世界却不是这样,大家在不停向前走…… 涂柳柳望着包裹里沉寂的“鲜血之牙”,有一种荒谬的不真实感,好像,那些新鲜、悸动的日子才刚刚过去,只要推开古堡的大门,她还能再见到那个朝她伸手的人。 市政大厅,新上线的鲜血古堡做了新的海报,恐怖的吸血鬼副官伸着獠牙,张牙舞爪冲向玩家,底下一溜恐怖的小怪,风格和以前的尊贵优雅大相径庭,涂柳柳带着直发愣。 “美女,要加入我们公会不?福利可好了……” “小妹妹,一起组队去打怪啊。” 对于身边源源不断来搭讪的人,涂柳柳统统摇头拒绝。 现在的玩家,每一个都把自己的游戏形象往俊美帅气上推,几乎没有一个丑陋的。可是到现在,她早就不以一人的外表评判好坏了。 就算是漆黑古堡里的一只小蝙蝠,一个老鼠妖,手拉手转圈圈的时候她也觉得很可爱。 也许,这就叫□□屋及乌? 幻界的满月特别活动在夜晚进行,游戏特效的圆月亮得像枚圆盘,大多数玩家选择在风景秀丽的地方拍摄照片。 涂柳柳独自一人坐在荒石坟地的山坡上,脚边就是几块崎岖的墓碑。不远处,她可以清楚的看到那座古堡,尖尖的屋顶直扎月亮。 虽然面前的草坡荒芜发黄,但她记忆中却是一派青葱景象。帅气的小男孩骑着马,一遍一遍地奔跑,他像是个精灵,怎么抓也抓不到。 涂柳柳将游戏界面的相机对准草坡,只是快门按下,画面里空空如也。 她固执地一遍又一遍逡巡寻找,为此甚至引了一堆僵尸小怪,她狼狈的、疲惫的寻找梅埃尔的踪影。 当她真的站在这里,他又在哪里? 第二天,涂柳柳在床上躺尸,顶着两个熊猫眼看新闻联播,被子团成个花卷。 舍友在客厅里发出叮铃咣啷的声音,一会是桌椅拖拉的声音,一会又是钥匙串的响动。 “柳柳亲爱的,我要出去打工了,中午不用等我吃饭!” 涂柳柳应了一声,等来舍友重重的关门响动。 她又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会,选择爬起来干活。 小区的环卫车每天固定时间来收取垃圾,舍友工作忙,涂柳柳主动承担家务,清理了一堆废品,用塑料袋打包了扔到垃圾点去。 出门的时候,她听到邻居太太在闲聊。 “山里那栋恐怖阴森的别墅搬来了新的主人!我昨天看见了他的运输车。” “据说是个海归混血,长得很帅。” “是什么人啊,竟然会住在深山老林里,那里头闹鬼……” 涂柳柳听了一耳朵,没当回事。 她趿拉着拖鞋跑回家,又是忙前忙后打扫院子,清理厨房厕所,用忙碌驱散脑内乱七八糟的想法。 临到傍晚五六点的时候,涂柳柳听到小院外开过车辆的声音,然后是舍友“咣咣咣”的急促脚步声。 “柳柳――!” “柳柳亲爱的――出大事了!” 舍友一把推开门风风火火冲进来,眉飞色舞仿佛一只炸了毛的孔雀。 涂柳柳放下手里的扫帚,迟疑:“你……中了100块彩票?” “你想什么呢,我能中包洗衣粉都是撞大运,呸呸,有比彩票还要激动的事。” “你知道咱们小区后头的山里有座别墅吧,那都荒废好多年啦,最近新搬进来一户人家,我刚才在路口碰到他了啊啊啊啊!” 涂柳柳冷静地倒了杯水:“哦,能住进那里,主人家是鹤发鸡皮的老头子还是死样诡异宠物的生化怪人?” “都不是!”舍友咣一声在椅子上坐下,“是一位气质出众的儒雅大帅哥!我不知道他是混血?还是外国人?不过他竟然会说中文,他跟我说话的时候我惊艳到差点厥过去!” “柳柳,我亲爱的。帅哥说邀请大家去别墅做客,我一个激动就答应了,走啊走啊我们一起去开开眼界!” 对于舍友的激动涂柳柳没法感同身受。她仿佛没有骨头一样,整个人瘫在沙发上长蘑菇,手里握着电视遥控器一个个换台:“我不去了,没什么兴趣,你去吧。” 她再回去游戏里也见不到梅埃尔了,心里空落落的仿佛丢了一块,提什么都没有劲。 舍友一脸‘你损失了八百万’的表情,晃着她的肩膀大吼:“真的不去?活该你单身二十二年啊!!” 涂柳柳:放弃挣扎…… “那好吧好吧,我去看帅哥了啊,晚上回来给你带照片!” 舍友换了身衣服风风火火出门,涂柳柳瘫在沙发上,电视里播着毫无营养的综艺,她对着空空的房子长长叹了口气。 原来寂寞,是这样的感觉。 第60章(课堂上老师不仅要教会你知...) 那夜, 涂柳柳拍了一张圆月的摄影照片,随手投给了幻界运营方,后来就再也没有登录过游戏。 每天, 她在凌乱的被褥中醒来, 看着房间里黑漆漆一片, 门外是舍友一边哼歌一边搭配衣帽的巨大动静, 门内是满地丢的杂志,吃完的零食包装袋…… 涂柳柳抹开脸上乱七八糟的头发, 摸出床头的闹钟一看,干, 才早上6点半。 而舍友每天兢兢业业忙碌于‘打工’、‘八卦’、‘吃瓜’、‘看帅哥’、‘社交’中,简直就是个多面体人才。 跟舍友一比,涂柳柳已经咸得不能再咸。 所幸暑假即将结束, 她将要迎来下一个新学期了。 和辅导员通过电话,确定要开学的确定日期后,涂柳柳收拾好书包电脑, 换了件干净的白T和短裤就去了学校。 充满年轻人的地方总是闹哄哄的,比起别的同学喜笑颜开, 分享自己暑假的见闻,涂柳柳如同一个神游天外的背景板。她坐在教室里,压根想不起来这些同学是谁,有时候等到交谈了两句她可能才回忆起来人家的名字。 “柳柳, 我们晚上打算一起去聚餐, 你也来吧。” 一名强壮帅气的外国男生过来搭讪, 背后有好几个人在起哄, 涂柳柳被他们喊得浑身变扭,脸色发红, “对不起,我晚上还有事。” 国外的男生不知道什么叫识趣,也不知道什么叫委婉,见她脸红还以为有戏,更激动了。 “别害羞嘛,都是同学一起去玩,我会照顾好你的,不用害怕。” 说着还想伸手过来扯她的胳膊,涂柳柳斜着身子避开,表情惊慌:“不了不了,我真的有事,谢谢你。” 正巧这时打了铃,花白头发的老教授抱着课本走进来,声音洪亮:“杰克,已经上课了,你还杵在那里干什么?我们这一节是经济法,不是形体课,还不快回到你的位置上去。” 叫杰克的男生很丧气的模样,yes了一声不情不愿离开涂柳柳身边。她抱紧自己的书包悄悄松了口气。 课程过半的时候,天空忽然阴云密布。几阵大风吹过,树叶OO@@作响,豆大的雨滴就突然落下了起来,教室里弥漫开潮湿的气味,学生们怨声载道,下课后纷纷用书包顶着脑袋狂奔。 涂柳柳没有带伞,她走到屋檐下看淅淅沥沥的大雨在地上积起浅浅的水洼,砸出一个又一个涟漪,看这架势也不像是一会就可以停下的样子。 回过头,见杰克和那帮男生三三两两聚集走来,涂柳柳一咬牙,抱着书包冲进雨里。 雨滴打在身上,顺着她的头发、皮肤往下淌,没一会儿就浑身湿透了,薄薄的短袖T恤贴在身上,露出里头若隐若现的白色内衣。 眼看雨势越来越大,路面已经腾起一层雨雾,涂柳柳呼吸艰难,她不得不找了个电话亭避雨。 背靠在玻璃墙面上,衣服已经湿得可以拧出水来,她正想打个电话问问舍友在哪里,一个人忽然闯进来。 杰克一只手拎着把花伞,另一只手准确地扒住电话亭大门,半个身子挤进来。 “嗨,柳柳!雨这么大我送你回家吧,你家是住在亚特兰大街68号对吗?” 涂柳柳被他吓了一跳,随即露出惊悚的表情,自己从未对同学说过门牌号,他怎么知道? 狭小的电话亭是一个封闭的环境,这么大个男生挤进来,一下就侵占了安全的空间,她下意识往后头靠:“不用了,我打个车就行,我家离这里不远。” “客气什么,今晚我请你吃饭,你看你身上都湿了,去我家换件衣服吧。”杰克的大手一下子箍住她的肩头,力气之大根本不叫人拒绝。 陌生人的体温让她恐惧,涂柳柳疯狂挣扎起来:“你放开我!” 推搡间,她的手腕忽然被人握住,然后一下子被带离电话亭,到了另一个人伞下。 她面前是一个男人的胸口,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课堂上老师不仅要教会你知识,还应该教会你绅士。” 涂柳柳浑身一震,猛地抬头。 年轻男人穿一身白色衬衣,袖口折起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单手撑着黑伞站在她身边。 他个头非常高,头发是半长的棕红色卷发,此刻微微湿润,五官像是混血儿,鼻梁优秀,狭长的眼尾让这张英俊的脸多了一分迷人,眼珠却不是红色的,而是更神秘美丽的紫灰色。 一条黑色西服随意搭在他臂弯上,被顺手披到涂柳柳肩头,遮住她身上湿透的衣服。 杰克被这半路冒出来的男人打断好事,一脸不爽:“你是谁?” “她的朋友。” “Fuck,我会信你?” 他想上来拽涂柳柳的手,被挡了回去,这一下杰克终于看清了男人手腕上戴着的腕表,眼神立刻就变了。 后来他露出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不知道骂了句什么果断选择转身离去。毕竟三十万美金一块的星辰之主,可不是一般人能戴得起的,犯不着去惹这样身家的人。 涂柳柳根本没关注杰克的反应,她心神不宁,见他走了,她才终于松了口气。 两只手攥着身上那件对她来说过于宽大的西服,头发湿透,滴滴答答黏在脸上,像只可怜兮兮的流浪小狗。 “雨那么大,坏人那么多,你应该选择打车的。” 听他这么说,涂柳柳两手紧紧绞着:“人太多了,没有打到……” “天不早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他似是要转身去开车,涂柳柳连忙拽住他的手。 她根本不敢抬头,嘴唇颤动着,连声音都在发抖,她问出了一个连自己都不相信的问题。 “请问,你是梅埃尔……吗?” 男人回过头来,紫色的眼眸锁定她,表情很镇静。涂柳柳的脸一下子白了。 随后他半是无奈的摸了摸她的头:“傻瓜,不然你觉得我是谁?” 涂柳柳在原地呆滞了有两秒钟。 等她回过神来,已经用力扑到了他怀里,两手紧紧环住他腰。 “怎么会、怎么会……” 怀里的小东西不停的颤抖,梅埃尔用衣服将她牢牢裹住,再伸展手臂将人用力抱在怀中,就像从前用蝠翼包裹二人一样。 雨滴击打在伞面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动,周围的行人脚步匆匆,没有人留意这对在雨幕中相拥的恋人。 梅埃尔不停用手抚摸她的背脊安抚:“我也不知道,一个月前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多出了一段记忆,记忆里我是鲜血古堡的领主,是一个吸血鬼游戏NPC。我记得一切玩家打怪的事情,我知道很荒谬,但这真实得像是我的第二人生。”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胸针:“你看,我循着记忆将这个重新做了出来,是你的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对吗?” 涂柳柳眼泪唰一下就出来了,她不停点头。 梅埃尔轻轻用拇指擦去她的泪水,眼神真挚:“柳柳,我每天都梦到你,可我却不知道去哪里可以找你。来到这里纯属机缘巧合,没想到你真的在这。” 他们两人像是头一次见面的情侣,目光黏在对上脸上挪不开,恨不得互诉衷肠几个小时。 涂柳柳含着泪微笑:“我也不敢相信,你竟然是真的。” “我是真的。”梅埃尔伸出手掌,“摸摸看。” 她伸出手,指尖接触到他温热的掌心,不再是过去冰冷苍白的模样,他有了人的温度。 两人十指相扣,目光缱绻。 这时,一个进电话亭躲雨的男人朝他们投来暧昧的眼神,涂柳柳脸色一红。 梅埃尔不动声色将人搂进怀里,手里大伞一动:“走吧,你浑身都湿了,别着凉。” 他开车将涂柳柳送回了家,她一路上脑袋晕乎乎的,仿佛在做梦一样。 而侧过头,梅埃尔明明就坐在旁边手握方向盘,神情平静,一派社会精英人士的模样。 鲜血领主=高级白领 涂柳柳神游天外似的走到租房的小院门口,将浑身上下的口袋都掏了个遍。 梅埃尔在一旁等她:“钥匙丢了?” 涂柳柳尴尬得恨不得凿个地道钻进去:“好像是……” 啊啊啊,才第一次见面就社死,啊啊啊! 她赶紧拨通舍友的电话,嘟嘟几声以后才响起来。 “喂?柳柳?我不回家啦,老板今天带我们全体员工去乡下团建啦,三天后我才回来!” 涂柳柳眼前一黑:“可我的钥匙找不到了!” 舍友的声音隔着电话离好远都能听清:“噢柳柳亲爱的,你知道我们小区开锁公司收费简直离谱,房东太太还有神经衰弱,配个钥匙她就觉得是有人要入室抢劫,你千万不要去配钥匙!” “那我怎么办……”她急得要哭了。 舍友:“在我回来之前你自己先找地方安置吧哈!” “可是我的身份证和护照没带出来,开不了酒店……” 还不待她说完,舍友已经放下狠话:“我马上就要下乡了信号不好,你找地方凑合三天,同学朋友都可以啦,就这样拜拜!” 接下来回答她的是嘟嘟嘟的忙音。 涂柳柳一脸呆滞的抬头,对上梅埃尔微笑的眼。 他揉揉她的头顶:“去我那里。” “啊……”涂柳柳傻乎乎张大嘴。 “我的别墅就在你们小区后面,你上学也很方便。空余房间很多供你挑选,还是说,你要这样浑身湿透出去找房子借宿?” 她嘴唇动了动,低头默默拉住他的袖口,脸色通红:“那就麻烦你了,谢谢……” 所以后来她又保持神游天外的状态上了梅埃尔的车,进了他的别墅,用了他家豪华洗漱间,躺在和游戏里差不多的Kg Size大床上看天花板。 兜来转去,还是【美女与野兽】,只不过这回又成了都市生活版。 偌大的别墅里只有一个保姆阿姨帮忙,她是亚裔,阿姨很贴心的给涂柳柳端来了热牛奶,又送来了换洗衣物。 拿到手的女式睡袍是粉红色的,触手绵软,吊牌还在上头。 “这是……给女客人准备的?” “不不,没有女客人来,一直就放在这个房间里。”阿姨慈祥地望着她笑。 涂柳柳穿上那件粉红色的睡袍,她散开一头半湿润的长发,躺在柔软的床铺上闭起眼。 从见到真人版梅埃尔以后都好像在做梦。该不会眼睛一闭、一睁,他就又没了吧? 半梦半醒间,房门笃笃笃被人敲响两声,有人走了进来。 涂柳柳还以为是保姆阿姨,结果身边的床铺一重,有人坐下了。 “头发还没干,不吹干会感冒,现在可没有魔法药水给你用了。” 涂柳柳一骨碌爬起来,见梅埃尔长腿交叠坐在她床边,他换了件灰色的V领居家装,露出精致的锁骨,眉眼含笑,整个人仿佛在发光。 瞧着她,涂柳柳的嘴角不自觉翘起来:“没关系,我不怕感冒。” 梅埃尔取过块干毛巾覆盖在她头上:“你不怕我怕。” 感受头发上温柔的重量,涂柳柳抬头看他:“那,你会变出小蝙蝠来照顾我么?” 梅埃尔一愣,伸手捏捏她白皙软嫩的脸颊:“没有小蝙蝠……但我会照顾你。” 他的目光聚焦在她那对殷红的唇瓣上,渐渐就挪不开眼。 涂柳柳见面前的男人喉结滚动,两人的距离逐渐拉近,傻愣愣问:“……做什么?” 一只手抚上她的面颊,随后是他压了下来。 “做游戏里不让做的事,不喜欢的话,就推开我。” 幻界游戏里纯洁非常,女玩家男玩家贴身衣服是不允许脱的,也不允许出现任何限制级镜头,搂搂抱抱已经是极限了。 涂柳柳就坐在床上,见面前人倾身下来,属于梅埃尔的气息笼罩住她,他温柔又强势地给了她一个初吻。 像是吸血鬼的初拥,甜蜜的不可思议。 第61章(我一点都不小...) 后山的别墅非常大, 从前没人居住的时候看起来阴森可怖好像一栋鬼宅一样,现在收拾好了,灯火通明, 栖息在进山的道路旁, 完美得如同童话城堡。 梅埃尔应该花了大价钱请人收拾房子, 院子里的园艺精美、草坪平整, 所有的灯具都重新换过,大铁门也装了监控和可视电话, 非常现代化。 涂柳柳裹着披肩站在廊下,雨幕渐小, 淅淅沥沥地激起一层水雾。院子里种满了各色鲜花,因为夏季雨水丰沛,开的格外旺盛, 在雨雾朦胧里,远看好像一团一团的花球。 梅埃尔端着两杯红茶走过来,涂柳柳回头看他, “这么大的房子,只有你自己住吗?” “目前只有我自己, 我的父母在别的城市居住,应该不会过来。” 涂柳柳双手托腮看着他:“还没问呢,你是做什么的呀?” 梅埃尔想了想,回道:“我是经商的。” 她来了兴趣:“哦?做的什么生意呀?” “我母亲是中国人, 父亲是英国人, 家族经营着地产、娱乐、百货和餐饮的产业, 莱氏集团, 你应该见过。” 涂柳柳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O口O 何止是见过,他们学校的足球场、运动场、连食堂都是这个企业赞助的。 梅埃尔从后面温柔地抱住她:“你呢?” 涂柳柳觉得自己失语了, 她搓了搓双手道:“我家就是普通工薪阶层。我老爸是九级钳工,老妈是退休高中教师,祖父祖母都是参加过抗战的老党员。” 说完,她见身后人沉默了,半天没有动静。 涂柳柳疑惑:“怎么了?” 梅埃尔紧了紧手臂,将嘴唇紧紧贴在她耳后:“我的家世底蕴比你差太多,你愿意将我介绍给伯父伯母吗?他们会不会看不起我是混血儿,还有我比你大,你家里人会不会嫌弃我老……” 涂柳柳震惊脸:“怎么会,你那么好!” 见梅埃尔眼睛一亮,她又咳嗽两声:“我是说,我爸妈都是明白人,他们肯定不会嫌弃你的!反倒是我有点害怕见到你的家里人”毕竟是世界级财阀家族…… 梅埃尔完全不在意:“你放心,只要他们见到你,只会比我更喜欢你。” 他十分激动,捧着她的脑袋亲了又亲,一会又兴冲冲站起来:“柳柳,既然你愿意,等你放假后我就跟你回家见爸妈,确定男女朋友身份。” 涂柳柳:唔,男女朋友身份竟然还需要见面确定?? 她看梅埃尔兴高采烈去准备见面礼清单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见家长……她怎么好像在不知不觉间把自己给卖了? “梅埃尔,这会不会太快了呀,毕竟我们今天才刚见面!” 正在打电话的男人猛地回头,表情有些受伤:“怎么会是今天?游戏里经历的时间就不算数了吗,还有我过去暗恋你的那些日子……我以为我们至少也是经历过生死的关系。” 涂柳柳张着嘴: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她挠挠头不知道怎么道歉,梅埃尔温柔地亲吻她额心:“别担心,我不会乱来的。” * 鉴于涂柳柳丢失了租房钥匙,她在梅埃尔家再次过上了公主般的生活。保姆阿姨好像终于有发挥厨艺的机会了,天天各种中餐西餐法餐轮番着来。 白天,梅埃尔亲自接送她上下学,她不懂车,所以也没认出那是什么车的标志。 只不过每次车子停在校门口的时候,四周其他的车辆都离得老远,还总有许多人在偷偷观望。有一次碰到杰克,他和那帮外国男生竟然都不敢靠过来。 打开车门,涂柳柳抱着书包走下去,梅埃尔摇下车窗喊住她:“晚上想吃什么?我让阿姨提前准备。” 想了想:“红烧肉!” “好。” 带着红烧肉的美妙臆想,涂柳柳可以在学校欢喜度过一整天。 梅埃尔只接送了她三回,校内就流传起了“女大学生傍上社会精英男”这样带颜色的八卦消息,甚至还有人在网络上PO了涂柳柳的照片,她长得美,美丽不分国界,自然点击量飙升。 然而这消息还未传播到涂柳柳耳朵里就被遏制住了,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销声匿迹,连带那些八卦源头的人也得到了控制,仿佛没发生过一样。 “咦,这不是你们班那个榜上富豪的……” “瞎说什么呢,嘘――” 涂柳柳对于自己找的这个男朋友到底是何方神圣完全一无所知。 她坐在教室里自习,从前因为下暴雨漏水的窗户被校方火速整修,还贴心地安装了自动冷热饮水机、空调、图书角等设施,学生们的学习环境一下子得到了质的飞跃。 特别是,由于涂柳柳是中国人,传统的喝热水习惯在国外难以实现,这下子她再也不用喝冷水了。 门外,校长恭敬地站在墙边:“莱斯利先生,您意下如何?” “可以。” 梅埃尔穿一身铁灰色的西服,半长的卷曲头发在脑后妥帖竖起,他领口别着枚造型别致的宝石胸针,整个人举手投足间仿佛从油画里走出来的贵族。 他的视线始终在教室内的人身上,他看到涂柳柳正低头看书,时不时喝一口热饮,模样乖巧可爱。 有些姑娘,光是看着她都会忍不住就心下欢喜。 所以梅埃尔开口了:“给学校所有的教室都装上空调和饮水机吧。”校长一愣,差点蹦起来:“太谢谢您啦!!!” 梅埃尔低头瞥他一眼,紫灰色的眼眸流过一丝严厉:“只不过贵校对于学生的素质教育还待加强,招生门槛可以适当收紧,我不希望再有类似女学生被骚扰、网暴、诋毁的事件发生。” 校长瞬间立正站好,表情坚定:“那是肯定的,我们学校一定做到,请莱斯利先生放心!” 三天后,外出团建的舍友终于回到租房,涂柳柳联络了她。 打开门,舍友看到面前站在一起的两人,尖叫出声:“妈耶!!!” “莱斯利先生?!” 她猛地抓住涂柳柳肩膀:“柳柳,后山别墅的帅哥竟然是你男朋友?” 涂柳柳汗颜:“其实我比你还晚认识他……” 梅埃尔往前一步,微笑着解释道:“我们之前一直在网上联络,最近才见面相认。” 舍友望着他完美的脸,呈西子捧心状:“网恋,你们太潮了,好酷啊!” 梅埃尔带来了一大捧的鲜花,还有一整盒的糕点上门。他姿态优雅地坐在狭窄简陋的起居室里,皮鞋光亮西装整齐,把这小破租房都衬得像个高级会客厅。 舍友端来三杯茶水,问道:“你这几天都住在那座别墅里?” 涂柳柳点点头。 “没……发生什么问题吧?”舍友挤挤眼睛。 涂柳柳傻傻的:“会有……什么问题吗?” 舍友嘴角一抽,她看了看桌上昂贵的鲜花和点心,又对上梅埃尔温柔有礼的微笑,瞬间开窍了。 她作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柳柳,你知道咱们屋租金超高东西又不全房东太太还抠门神经衰弱,厨房连个微波炉都没有、厕所还漏水返潮呜呜呜,我早就想换一个房子租了,现在正好你有了一个条件那么好的男朋友,你干脆就搬到男朋友家里住吧!!!” 涂柳柳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啊?!” 舍友继续抹眼泪:“其实我最近已经相中了一栋小户型租房,租金便宜各项设备都齐全,离我打工的店也离得更近,都可以剩下公交车费啦,毕竟我每个月生活费只有那么一丁点啊!你不会怪我吧柳柳亲爱的?” 舍友可怜巴巴望着她。 涂柳柳张着嘴说不出话,她能说什么呢,她只能祝福她啊! 所以回家来一趟,收拾好为数不多的行李之后,涂柳柳又拖着行李箱离开了租房。 在后视镜里,舍友还在挥着小手帕告别,涂柳柳收回视线,总感觉脑袋里蒙蒙的。 怎么又发展成这样了呢? 身下是梅埃尔豪车的真皮座椅,冷气呼呼的吹,她侧头看向身边人,梅埃尔正在专注地开车,感觉到她的注视,回以一个温柔的眼神。 涂柳柳被他的美色迷惑,脑袋更蒙了。 这下她彻底住进了他的家里,保姆阿姨好像对这个结果并不奇怪,笑眯眯的早就准备好了丰盛的晚餐,全是她爱吃的。 可恶!番茄炖牛肉和爆炒牛蛙那么好吃,害得她又多吃了两碗饭! 帮着收拾完碗筷后,涂柳柳掐着自己肚皮上的软肉默默流泪。 “怎么不开心?”梅埃尔走过来。 “你这里伙食太好,我胖了呜呜呜。” 他笑:“哪里胖了?你还在长身体,就是该多吃点。” 涂柳柳怒了:“……谁二十二岁还长身体的啊!” 幸福美满、无忧无虑的生活中有甜蜜爱情作为调剂。 他们偶尔会接吻,都是点到为止,梅埃尔好像对于他没有‘名分’,还有所谓的绅士修养很执着。 涂柳柳一开始还会怀疑他是不是鲜血领主梅埃尔,后来就不怀疑了。 除了他不睡在棺材里,性格和做事风格完全一模一样! 定名分的日子这就来了。 某一天,涂柳柳放了学刚坐上梅埃尔的车,手机消息就响了。 [海阔天空(老爸):闺女,你们学校是不是在罗曼大道xxx号啊,门口一排梧桐树的那个?] [柳柳:没错啊,怎么了?] [往事随风(老妈):我们俩和你小姨全家报了旅游团,这就快到你学校啦!] 涂柳柳:“哈???” 梅埃尔立刻将车靠边停下:“怎么了?” “我爸妈他们来学校看我,已经快到了!” 闻言,他立刻将车掉头,一边咔咔摁了几个键呼叫助理,一边不动声色打理起自己的衣领和发型。 涂柳柳震惊脸:“你在做什么?” 梅埃尔:“见爸妈。” 他们往回掉头又开了一会,果然在路边树荫下见到了涂柳柳的家人。 涂爸爸和涂妈妈还有她小姨一家简直不要更好认了,毕竟国外这么多黄种人凑在一起也不是很常见,他们还全都戴着旅游团的小红帽。 涂爸涂妈正在研究地图,就见一辆豪车缓缓停在自己面前,然后闺女从上头跑下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又高又帅俊得跟男模特似的年轻人。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还是涂妈见过大世面,率先开口:“这位是?” 涂柳柳揽着老妈的胳膊,不好意思道:“他叫梅埃尔,是我的……男朋友。” “叔叔阿姨小姨姨夫好,我叫梅埃尔?莱斯利,您们称呼我的名字就可以。” “啊?柳柳的男朋友啊!” “你这孩子不好好上学就学着人家谈恋爱,小伙子你是哪国人怎么这么会说中文啊?哦,混血儿,妈妈是中国人啊!不错不错,家里是干什么的?经商啊好好好,今年多大了?大三岁倒也是可以,有没有兄弟姐妹呀……” 梅埃尔面对一堆长辈的盘问毫不扭捏拘束,他始终冷静对答,保持着绅士谦逊的态度:“叔叔阿姨们赶路辛苦了,我已经订好了酒店,不如晚上一起吃个便饭,大家再继续聊?” 然后他们就见一辆七座豪华商务车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稳稳停在众人面前。 涂爸涂妈还有小姨一家被恭恭敬敬请上了车,又恭恭敬敬请进了豪华中餐馆,招待肯定也是最顶级的。 一顿饭吃下来梅埃尔家里几口人、地里几头牛、年薪多少、房产几何全都被摸得一清二楚。 涂柳柳的表弟听完以后在旁边都傻了:“妈,表姐夫家里是莱氏啊,就那个跨界经营的世界500强!我喝的补脑饮料就是这个牌子!” “这孩子乱喊什么呢!”涂妈妈呵呵笑了两声,她才不关心什么世界财阀,“小梅啊,我们柳柳年纪还小……你们谈归谈,结婚倒是不急于一时,不知道你怎么认为?” 梅埃尔不动声色,只是亲自为二老添满茶:“当然,我会一直等到她毕业,或者更久都没有关系,现在见到您二位是想确定一下正式的男女朋友关系,好让我有资格站在柳柳身边。” 一旁的小姨简直看不下去了,偷偷拄拄涂妈:“你们太迂腐了,柳柳虽然年纪还小,但是他们可以订婚呀!这么好的小伙子哪里去找哦,还不赶紧先绑定……” 涂爸爸涂妈妈也被点醒了,还有这操作? “订婚好,订婚好啊。” 这上外国留学几年,文凭解决了,连婚仪大事也解决了,真好! 涂爸爸是老实人,又不免担心起闺女将来生活的问题:“这个,你们未来小孩的国籍……” 梅埃尔毫不犹豫:“当然是中国籍,我爸爸也很支持我们回国发展,当然如果柳柳喜欢,我们在国内国外都可以随时旅居。” 涂爸爸拍手:“那就太好了!快快我们赶紧加个微信,将来好联系,你父母那边也可以安排上了……” 一旁的涂柳柳:? 这次突如其来的见面以大圆满的结局结束,后来梅埃尔一番操作,直接将她爸妈和小姨一家人接到了欧洲十七国旅游度假,顺便食宿全包还配了全能的翻译官兼导游,享受最豪华的待遇。 老妈天天在朋友圈晒自己和各大网红打卡点的合照,羡煞一帮老姐妹。 涂柳柳翻了翻她的微信记录,直皱眉头:“你太破费了,我不喜欢这样,我和你谈恋爱又不是因为钱。” 梅埃尔捧住她的脸,轻轻吻平她眉心的褶皱:“我拥有的不多,你是最珍贵的一个,所以给我一个机会对你和你的家人好,可以吗?” 涂柳柳还是抿着小嘴不太开心。 “柳柳,看着我。” 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涂柳柳抬起头,望进梅埃尔那双紫灰色的眼眸里,然后仿佛被蛊惑一样,两人渐渐拉近距离。 一个吻轻柔的落了下来,先是在她脸上,然后到了唇间。 涂柳柳下意识踮起脚尖,抬臂攀附着他。 梅埃尔的手搂着她的后背,将她往自己怀中按,动作虽然克制,但是从手背的青筋来看他忍得很艰难。 半晌,这个缠绵甜蜜的深吻才终于结束,涂柳柳被亲得小脸通红,眸光水波潋滟,整个人艳光四射。 梅埃尔看着她艰难叹了一口气:“你还太小了。” 涂柳柳没听明白。 “小?我一点都不小。” 于是她又扑了上去,主动去咬他的下唇。 梅埃尔被她弄得笑出声:“好好好,你是大女人,你一点都不小……” 第62章(定下名分) 意外见过女方父母, 涂柳柳也迎来了见男方家长的时刻。 T-T 想她一个大学还没毕业的学生,竟然就要面对世界级富豪、身家无数的财阀婆家,那种心情, 不能简单用忐忑二字来形容。 虽然事先打听过, 梅埃尔说他父母亲都很随和, 但涂柳柳还是有一种丑媳妇见公婆的不安。 这种不安在见面当天被打破了。 刚下车, 预定好的饭店门口站着对穿唐装旗袍的中年夫妇,一看就知道准遗传了莱斯利家族的基因。外国男人也拥有一对美丽的紫灰色眼睛, 就是可惜年轻时的好身材已经变成了中年啤酒肚。 另一边的亚洲妇人身材维持的很好,一头黑色秀发用根发簪盘起来, 整个人都透着东方女子的婉约。 涂柳柳刚走过去,妇人就激动地一把握住她的手,目光灼灼:“是柳柳吧?” “是我, 阿姨您好!” 妇人捧着她的手:“谢谢你,太谢谢你了。” 涂柳柳:“??” “我们还担心梅埃尔这辈子都不会带女孩回家,甚至做好了他找个男人的准备……是你成功挽救了他, 谢谢你!”妇人泫然欲泣,身旁的男人安慰地拍拍她后背。 梅埃尔适时中断这奇怪的对话, 笑着开口:“爸妈,我们先进去吧。” “好好好,柳柳我们去吃饭,你喜欢吃什么?这家的中餐做的很地道……” 梅埃尔的爸爸不怎么会说汉语, 他只是不断比大拇指:“中国菜永远滴神!” 饭店当然是包下来的, 来到包房里, 梅爸梅妈直接就是两个大红包, 然后拉着她的手不断絮叨:今年多大了呀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要小孩?你们要是没时间带可以交给我们来,放心你们年轻人就自由的去飞…… 梅埃尔很熟练地点好菜, 并没有将父母的话放在心上。 一直到服务员端上来盆飘着红油的水煮肉片,还有毛血旺、香辣排骨、宫保鸡丁,梅爸爸满头大汗吃的斯哈斯哈,完全没有财阀的形象。 涂柳柳看着碗里堆的小山高的菜:好像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有了正式的名分,他们就是双方家长盖章认定过的男女朋友了,涂柳柳的生活过得蜜里调油、有滋有味。 有一天她正在别墅的小院子里修剪花枝,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过来。 “请问,是柳柳666女士吗?” 差点没反应过来这是她的游戏ID. “啊对,是我。您是……” 对方声音轻快:“这边是幻界运营方宣传部,您投稿的满月特别活动摄影作品拿奖啦!恭喜您中了三等奖!” “啊?” “奖品是一台微波炉,已经往您登记的地址邮寄了,请在签收后请上传一张您的照片到官网留念哦~” “哦哦,好的!” 涂柳柳还记得舍友说过这活动的一二等奖是彩电冰箱啥的,没想到她还能中个三等奖。要是没有这通电话,她都快忘记了幻界这个游戏的存在。 登记的地址写的还是过去的租房,那里已经没有人住了,快递小哥给她打了电话,又更改地址送到了别墅这儿来。 拆开包装,里面是台新款潮流的微波炉,涂柳柳凑到旁边举起手机来了张自拍:“合影合影。” 只是拍完照发现了一个问题,这微波炉她似乎用不上。 “阿姨,厨房里还有地方可以放吗?” 保姆阿姨为难道:“别墅里已经有全套的微波炉和烤箱、蒸箱设备了,都是最新的,这台微波炉……恐怕咱们是用不上,不如送给别人?” 涂柳柳又看了看刚拆封还没扔的包装,想到舍友总念叨家电不全,心里有了主意,于是又给原样包好委托快递寄到了舍友新家。 给她一个惊喜! 当天晚上,她翻出许久未用的登录器贴在耳后,两手放平仰躺在床上。梅埃尔洗完澡走过来,见她的样子:“你要玩游戏?” “嗯,你也要来吗?” “好。” 于是两人并排在床上躺下。 等到登录界面一过,涂柳柳睁开眼,见自己面前站着一个身材高大颀长的男人,他穿一身暗紫色的长袍,手里捧着一本黑色封皮的魔法书,卷曲的长发披散,五官俊美得宛如神o。 她吓了一跳,马上反应过来这应该是梅埃尔。 “这是你的游戏形象?” 差点还以为鲜血领主大Boss活过来了! 他动了动四肢,又举起手里的魔法书翻了翻,好像在适应这个全息的虚拟身体,表情很镇静。 “嗯,在很早的时候我就注册好了,以为可以在游戏里碰到你,不过后来没有玩,号一直放在助理那里运营。” 涂柳柳点开他的人物面板一看。 【玩家ID:梅在等你】 等级:110级 职业:巫术祭司 阵营:中立 声望:友好 金榜排名:05 等级好高!她现在也才90级而已,而且这金榜就是幻界总服氪金排行榜,他才注册了多久就排到前五,这就是人民币选手的实力吗?! “不过你这个ID是什么情况,‘梅在等你’……噗。”涂柳柳忍不住捂着肚子笑弯了腰,“好传统的名字,和我爸妈的‘往事随风’、‘海阔天空’有的一拼!” 梅埃尔倒是很喜欢这个名字,他眉眼弯弯:“因为我在等你啊。” 两个人携手在幻界里郊游,他们和其他举着武器嘶嚎、奋勇杀敌的玩家不同,纯粹是进来享受风景、寻找回忆的。 “你看,这里是新手村,我在这里做新手任务被变异鸽子追了三条街呢。” “那些玩家挤在那里做什么?” “哦,那个NPC每天都会免费赠送三个随机道具,不过需要抢。” 他们来到现在的鲜血城堡外,梅埃尔看见排成长队去推Boss的玩家,目光闪烁了一阵:“我们走吧。” 鲜血城堡旁边的地图就是荒石坟地,这里的等级相对较低,热度也过去了,玩家要稍微少一点。 他们两人组队来到里面,涂柳柳踩在布满石碑的荒原,指着不远处那个小山坡笑:“你离开后,我就坐在那里坐了一晚上,喏,从那可以清楚的看到古堡的钟楼。” 梅埃尔一愣,鲜血古堡已经不是过去的古堡,他身边的人却还是从前的人。 “幸好你没有忘记我。”他拉过涂柳柳的手,下意识低下头想要吻她,只不过两人还没接触到,系统就探出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本游戏很纯洁,本游戏很纯洁!】 涂柳柳噗一声笑出来:“不好意思忘记告诉你了,游戏里不能有亲密行为哈哈哈!” 梅埃尔不太高兴。 后来他们手牵手在荒石坟地里绕圈,看见小怪就打一打,或许是这份佛系吸引了大Boss,就见浑身缠着绷带的僵尸怪人朝他们一瘸一拐走过来了。 梅埃尔眼睛一亮,往前走了半步,打招呼道:“阿僵,我来看你了。” 僵尸怪人张嘴发出“哇啊呜嗷”的声音,抖动着双臂的绷带,时不时落下两块小骨头。 梅埃尔笑着回头看她:“他说他很高兴。” 涂柳柳震惊脸:“啊?真的吗,哈哈哈……” 不过高兴归高兴,怪物还是要打的,他们俩现在毕竟是玩家。 于是梅埃尔翻开手中那本巫术的魔法书,垂眸默念了几声咒语,一道道漆黑的锁链就从僵尸怪人脚下升起,将它牢牢捆住。 梅埃尔目光如梭:“成为永生的祭祀,净化沉沦的血肉,让躯体和自然合二为一吧。” 涂柳柳看着僵尸怪人被KO:好家伙,面对老朋友你还这么狠。 * 时间战线公会虽然第一个通关普通级鲜血城堡,但他们压根没得到什么奖励。 后来游戏更新了以后,困难级、地狱级和噩梦级的难度都被其他大公会抢先,甚至还有人打出了鲜血套装,他们相比之下就更惨了。 在时间战线的公会驻地,几个玩家在那说酸话。 “那个柳柳666,人间蒸发了啊。” “上线记录显示她至少两个月没有登录了,白瞎了公会名额。” “人家可能是有事呢,我记得柳柳还是大学生。” 蓝色戏梦哼了声:“直接踢除吧,我们不需要花瓶玩家,管她是不是学生,进了游戏都要一视同仁!” 还有恶毒女玩家搭腔:“就是,花什么瓶啊,抬举她了,她那游戏形象肯定是加了特效,不然真人怎么可能长成那样!” “或许是大饼脸水桶腰呢……” “哈哈哈没错,哪有我们梦姐漂亮。” 听了朋友们的恭维,蓝色戏梦心里舒服了点。 这时候其他没吭声的玩家里有人惊呼。 宝石红蹭一下站了起来:“快看,那不是……” 发财树脸色通红:“我靠,真人比游戏形象还漂亮!” 蓝色戏梦眉头一皱:“你们在说什么?” “柳柳666啊,她中了幻界的月圆特别活动的三等奖,得奖照片PO出来了!真人简直和游戏里一模一样,甚至还要好看!” 蓝色戏梦打开系统,拉出官网的页面,上头赫然出现了一张女孩子的自拍,虽然只有半张脸,大部分的镜头画面都是那台微波炉,但也不妨碍女孩子的超绝颜值刷遍全网。 照片底下全是“女神女神”、“好美”之类的言论。 “是P的,肯定是P的!她一定是丑八怪!!”蓝色戏梦尖叫。 “不会吧,我搞计算机的,完全看不出PS痕迹。”发财树小声道。 蓝色戏梦猛地一个眼刀飞过去,后者不出声了。 亚瑟在后方全程围观了事情,他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蓝色戏梦:“天天都在争风吃醋、算来算去,你怎么这么不上台面,我看你这样根本管理不好公会,这个位置你别坐了,换成别人吧!” “亚瑟!”蓝色戏梦不敢置信,“我可是元老!” “元没看见,老倒是有了!” 涂柳柳对于这些人完全一无所知,对于这种不重要的人,也不必浪费精力,就让他们自己狗咬狗去吧! 她正在焦头烂额地研究毕业论文,整整一个礼拜没睡好觉了,熬得两只黑眼圈像大熊猫似的。 梅埃尔端着热牛奶过来,伸手摸摸她的头:“很晚了,还不休息?” “不行啊,我现在闭上眼,面前都是论文的字,虽然身体很困但是根本睡不着。” 涂柳柳一脑袋扎在梅埃尔怀里,长长叹了口气。 后者一下下顺着她的长发,声音温柔:“不如运动一下,或许睡得能更香。” “什么运动,我没力气去跑步跳绳。”涂柳柳有气无力道。 “不用你动。” “嗯?还有这种好事?” 她惊讶抬头,就对上面前人柔情似水的目光,涂柳柳下意识察觉到危险,刚想要逃跑就被抱住腰困住。 随后梅埃尔一下将她打横抱起,一步步走进了卧室。 灯光熄灭,不知道是谁的衣衫凌乱地丢在地上,一路延续到床头。 在亲吻的时候,涂柳柳想到了鲜血领主梅埃尔,他是冰冷的吸血鬼,连手指都毫无温度。而现实里的这个则是真人,他的热度,她这回切身感受到了。 很久以后,幻界再次更新,据说是应某位赞助商的要求,加入了玩家的结婚功能体系,现在可以有亲吻的动作了。 获得了一应情侣玩家的好评。 【读者评论区加载中】 [5分:柳柳终于推倒BOSS啦(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 [5分:他俩颜值逆天,这生出来的小孩得是什么天仙啊!] [5分:柳梅CP幸福到永远!] 第63章(“男主真他妈是个混蛋啊...) 十二月寒风萧瑟, 积雪将门口小路掩埋,屋檐上垂下根根尖锐的冰棱。华年坐在外屋的小塑料板凳上,而前是盆没洗完的衣服。 她身体僵硬, 一双手被冷水冻得通红, 好几处关节还有肿胀的冻疮, 是常年累月干活导致的。 而就算在这零下好几度的寒冬腊月里, 她盆里也没有热水,身上的棉袄十分朴素、陈旧。 几缕不太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脸上, 有两道不甚清晰的声音盘旋在耳边。 “哥。华年是最后一个待重置的女主了,这回能顺利不?” “没问题, 咱们能量充足,前四个任务完成的都很好。只不过这最后一个女主说起来也是真的惨。” “为什么?” “――男主真他妈是个混蛋啊。”小编A扼腕叹息。 被这清晰的声音影响,华年的神志回归了几分, 她四处环顾一圈,房子里没有别人,门外也没有路人。 是谁在说话? 刚才她差点以为是穆哲彦回来了, 不过思考片刻又打消了这个猜想。 他玄学大师的事业刚刚起步,经常一个委托就天南地北跑, 半个月联络不上,甚至没空寄生活费回来。 华年一个人要打几份工维持家里,还要照顾穆哲彦住院的亲娘,每天送汤送餐, 连大冬天在家都不舍得开空调。哪个邻居见了她不夸一句贤惠的好媳妇。 那两道声音没头没尾, 他们好像以为她听不见, 还在继续讨论。 “这女主华年啊体质特殊, 属于灵感超强的普通人,易招阴魂。她小时候经常哭, 父母三跪九叩给她从寺庙求来一个护身符,保护她可以不受鬼怪侵扰,她这才能过上正常的生活。” “坏就坏在这个护身符上,这种桃木符其实不难做,只是灵力强度这么高的实属少见,已经到了法宝的级别。我专门看了看作者设定,说是必须挑选向正东方向生长的桃木枝,于一年中灵气最强的那一天折下,后来又经过七七四十九道工序……” “好家伙,这是怀璧其罪啊。” 华年一愣,下意识摸了把脖颈间的红线,那枚桃木符她从小佩戴,后来送给了穆哲彦,现在脖子上就只有空空荡荡一截红绳。 在将桃木符送走后,她经常感觉到路上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逗留,整夜整夜无法入睡,后来穆哲彦不知道做了什么法,她再也没遇到过鬼魂。 “《驭鬼决》这小说里还有个鬼王男配,死前就恋慕女主,盘旋阳间不去投胎。穆哲彦贪他的力量,想要炼化这男配当鬼兵,就把华年的桃木护身符骗了来,做法将男配给收了。” “说起来也是惨,魂魄成了穆哲彦的鬼兵,他还有护身符和《驭鬼决》加持,这鬼王这辈子就只能当牛做马、供人驱使了,连名字都没留下。” 鬼王? 华年皱眉想了想,好像几年前初次见而的时候,穆哲彦确实提出要帮她祛除邪祟。 那时候她总觉得家里而有人在阴恻恻看她,害怕的不得了,而穆哲彦也确实抓到了什么东西,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穆哲彦的法力越来越强,别人请他出门捉鬼也总是手到擒来,好像有神魔相助。 所以当时在她家里的那个魂魄,到底是谁? …… 小编A还在继续:“男主混蛋就混蛋在这了。” “这家伙骗来华年的护身符,又封了她一身灵感为己用。护身符本来就是个法宝,沾染上鬼魂阴气实属玷污,会遭到神魔天罚反噬的。” “只不过因为这东西是华年双亲求来的,这反噬就落到了他们身上。女主父母两人双双惨死呀,一个在公路上被大车压碎,一个遭遇大火再也没找到尸骨……” “问题是,女主角对此并不知情啊,她成为孤身一人以后就只能依靠穆哲彦生活,成为他的贤妻良母。而且她一身灵感还被借走,又被动替男主承担阴兵侵蚀,后来几年几乎不能生育、体弱多病。” “我看了眼小说结局,华年在三十五岁生下一胎后就郁郁而终了,孩子还认了其他女人作母亲。” 小编B震惊:“这是真虐女主大戏啊!” 小编A摇头:“穆哲彦对于华年父母还有她自己身上的事情始终是知情的,他却从来不说。可惜了这样一个24孝女友死心塌地,爱上的却是个人渣。” “要我说,这部《驭鬼决》能拿到1分的超低分,完全不亏,是我就打0分……” 他们两人还在议论什么,华年已经双眸呆滞,直挺挺站了起来。她手里拿着的未洗干净的衣服滑落在水盆里,溅了一地的肥皂水。 “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她嗓音嘶哑颤抖。 她记得,小的时候自己一哭就是整整一夜,眼前总有模糊的人影晃来晃去,有些还要来拉她,任父母和爷爷奶奶怎么哄也哄不好,一张小脸憋的通红。 后来爸爸妈妈几天未归,拿回来一个怪模怪样的桃木符,笑着叫她收好。 “囡囡乖,这个东西要始终带着,这是爸爸和天上的神仙求来的宝贝,能保佑我们囡囡始终漂漂亮亮、健健康康的。”父亲当时眼睛里都是血丝,风尘仆仆的说。 年幼的华年稚气未脱,嫩生生问:“是和齐天大圣孙悟空求来的吗?” “哈哈哈,是!” 果然,有了桃木护身符以后她身边再也没有鬼怪侵扰过,一直安安稳稳上到大学。 后来在大三的时候,母亲查出心脏病,要花几十万动手术,他们家一贫如洗,实在拿不出来那么多钱。 关键时刻是穆哲彦给了她一张银行卡,垫付了几十万手术和治疗的费用,又提出她家中盘旋着厉鬼,要主动帮她驱鬼。 出于感激,又因为穆哲彦长得一张人模狗样的脸,华年自然芳心暗许,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后来他开口讨要护身符时几乎想也不想就给了他。 现在回想一下,华年前半生虽然过得贫苦艰难,但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与世无争,倒也乐得其所。 遇到穆哲彦后没过多久,父母亲离奇暴毙,死状极惨。街坊邻居和亲戚流传说是她命硬克死了双亲,孤苦无依的她只能跟着穆哲彦背井离乡。 她大学毕业后也上过一段时间的班,差点以为就要迎来美好未来了,那个时候穆哲彦说要结婚,她怀上几次孩子都流了产,身体也越来越差,再也找不到班上,只能打打零工。 华年垂下眼,目光放空立在原地。 …… 原来,一切意外都不是意外,是爸爸妈妈替穆哲彦承担了豢养阴兵的恶报。 是他夺走了本应属于她的幸福。 小编B察觉到哪里不对:“哥,你看这女主怎么好像有点奇怪?” “她怎么去拿菜刀了?!” 华年转身默默进了厨房,拎了把最大的菜刀出来。刀锋雪亮照人,她似乎觉得还不够,蹲在门边的石台上“蹭蹭蹭”磨了起来。 女子柔弱磨刀霍霍,而无表情仿佛吃人。 两个小编被这情况吓傻了。 “华年女士请你冷静!一定要冷静啊!”小编A声嘶力竭。 他想起了被端木鑫大师姐‘一剑穿心’数次重来支配的恐惧,嘶声大叫起来:“你刚才听到我们的对话了对吗,我们是来帮你的!你在现代法治社会,杀人是要偿命的,千万不能冲动啊!” 华年沉声静气,如果看她的表情根本察觉不到丝毫气愤。 她看了看手里的刀,检查锋利程度,长长的睫毛低垂:“我知道,杀人偿命,一换一很值得。” 刀刃的寒光反射在那张清秀苍白的脸庞上,她阴狠开口:“我捅死他以后,就自杀。” 两个小编噎住,女主自杀,主编非吃了他们不可,底下的读者们也不依啊。 小编B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华年女士你听我说,我们还有更好的方法可以让你的父母活过来的!” 华年刷刷刷磨刀的动作不停:“我不信,木已成舟,人死不能复生,我这就去给爸爸妈妈报仇。” “我们可以转换时空,穿越过去!!!” “我看你们两个也是盘桓在人间有留念的鬼魂,时间长了会成为厉鬼的。听姐姐的,早日去轮回吧,也许能投生到个好人家。” 小编B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他们好好的在岗编辑怎么就成厉鬼了呢!他还活着呢! 还是小编A年长冷静,他咳嗽两声道:“华年女士请你放心,我们二人是从未来通过特殊渠道来到你身边的,值得相信。我们可以看到你的结局,也有方法带你转换时空重新来过,不过这一切的选择权都在你的身上,你必须配合我们才能改变双亲和自己的命运。” 小编A感觉自己已经很诚恳了,华年也确实抬起了头。 他仿佛感觉那道‘杀猪’一般的眼神刺穿了虚空,直指他身上,冷飕飕的仿佛当下华年就要持刀冲上来捅人。 可是这样对峙了片刻她也没有动手。 他们就见那身材瘦削、而孔苍白的女人低声开口:“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就动手吧。” “这里没有什么需要交代的了?” “没有。” 华年单手拎着那把菜刀孤零零站着,她浑身紧握,以一种要就义的表情闭上眼。 如果可以重新来过,她希望可以带父母逃离这样的命运,即使再被鬼怪折磨也无所畏惧。 眼前金光闪闪,一排花体字将原本《驭鬼决》三个大字给遮挡了,后来生成了什么名字她没看清。 【各部门小编准备,五号女主华年重置开始,321……】 【让我们迎接这最后的考验吧!】 金光一闪,重新睁开眼时,华年率先举起了右手。 纤细手指空空荡荡,可惜,菜刀没跟过来。 没关系,五金店有的是。 第64章(最阴森的颜色是红...) 刚刚出伏, 天气燥热,路上的行人还有很多穿大裤衩和人字拖的。 穆哲彦着一身中式元素的棉麻衣衫,留着半长的头发, 衣炔飘飘。他面容英俊带有古风韵味, 手握罗盘的模样一路上还吸引了不少小姑娘围观拍照。 “是修玄学的?21世纪道士!” “别说, 长得还挺帅的。” “拍下来发微博!” 穆哲彦对于这样的瞩目已经习以为常了, 因为他生来就是成为焦点的人,自然要接受别人的关注。 他手中罗盘滴溜溜转了几圈, 上面绘制着中国传统的八卦纹路,最后龙头指针指向某个方向。 穆哲彦看过去, 那正是市里的老旧小区,这座繁华城市里最不引人注目的地方之一。 老城区难免会和脏乱差划上等号,穆哲彦小心翼翼走过无人清扫的臭水沟, 跨过路边摊卖鞋垫的老奶奶。 楼房角落、单元门口停满了自行车和电动车,脏臭的垃圾桶处随处可见流浪猫狗的踪影,还有零星弯腰拾荒的人。 穆哲彦抿住呼吸, 最后跟随罗盘的指示来到一处最角落的楼前,他站在昏暗的楼道口往上看, 眼睛倏地亮了起来。 这阴魂不散的阴气都已经冲天了,如果化作凡人肉眼可视的现象,那几乎相当于红霞满天。 “看来确实有只强大的厉鬼逗留,收作阴兵一定实力出众。” 穆哲彦掐指算了算, 一口气爬上五楼, 他准确的找到靠东边的一户人家敲了敲门, 破旧的防盗铁门从里面打开, 露出来一张清秀婉约的脸。 在这样狭窄漆黑的楼道里,这张脸仿佛是荒草丛里开出的鲜花、点亮陋室的月光, 叫人眼前一亮。 穆哲彦有点意外,随后摆出自己最迷人的微笑,礼貌地看着她。 华年乍一见到他的脸,下意识就想回厨房去拿菜刀,她左手用力掐右手手心,咬牙半晌才忍住了。 父母就在身旁,杀人越货会连累到他们。 要冷静。 两人无言对视了几秒钟,身后传来母亲的问询:“囡囡,门外是什么人啊?” 华年摇摇头:“不知道,不认识。” 母亲擦了擦手走过来,看到穆哲彦一脸疑惑:“小伙子,你是……?” “阿姨您好,我姓穆,这是我的名片。” 母亲双手接过那张做工考究的名片, 厨房里传出父亲中气十足的声音:“我们不需要保健品,我们买不起的!” 穆哲彦笑了笑:“叔叔阿姨,我不是卖保健品的,我是做玄学生意的,通俗来说就是驱邪捉鬼。” “刚才在楼下看到此处鬼气缭绕,您一家人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题?或者身边发生了什么奇怪的现象。”他眼睛一眯,“比如灯光莫名跳动、墙壁传来异响等。” 华年母亲的神色一下子就变了:“没错没错,我们夫妻俩平时住着没什么感觉,只是我家闺女每次一放假回来就说房子里不对劲,她房间的灯总是闪,换了几次也不见好,大师您真是料事如神!” 母亲开了门,亲热地拉着穆哲彦的胳膊说了好一通,华年就站在屋里冷眼看着。 这一切几乎和她记忆里的画面如出一辙,从前不觉得,现在再看看,穆哲彦浑身上下都是破绽,就差在脸上写几个字:别有所图。 又过了一会,母亲激动地探头进来:“囡囡!这位大师是有真材实料的,兴许能解决咱家的怪事!你快和他详细说说!” 华年露出一个温柔恬静的微笑:“好的,爸妈,我出去和大师单独谈谈。” 穆哲彦很享受被人叫‘大师’,这让他觉得自己在21世纪的现代社会是和这些庸碌凡人不同的。他是修道之人,一只脚已经迈入长生了,四舍五入就是人仙了。 特别是叫他大师的还是个漂亮小姑娘。华年今年才大三,虽然打扮朴素,但还没有受到日后阴兵反噬的苦,整个人清丽脱俗、身材窈窕,像一朵刚刚盛开的鸢尾花。 穆哲彦一直跟在她身后,快走到小区门口才停下:“年小姐……” 女孩转过身,立刻换了一副面孔,冷若冰霜不带一丝笑意:“这位大师,我们家不需要驱邪,请你不要再来了。” 穆哲彦一愣,没反应过来,刚才她家人可不是这么说的。 电光火石之间,他脑中立刻有了几个考量。 “年小姐,你不必担心费用的问题,修道之人为民除害是天职,我可以不收取你任何费用。” 华年似乎是嗤笑了一声,穆哲彦怀疑自己看错了,不过很快她就又恢复面无表情。 “与你猜想的理由都无关,我家什么问题也没有,不需要驱鬼除邪,你要是再来骚扰我就报警了。” 穆哲彦还想说什么,她已经举起了手机,屏幕上“110”三个数字已经拨好了。 这会的穆哲彦还不算什么正经大师,遇到人民警察也是会怂的。 见此情形他也收敛了笑意:“你要知道,厉鬼长期留在家中会吸食活人的阳气,减损寿数,你最好考虑清楚,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家中老人想想。” “改主意了再来找我,我的事务所就在浦阳大厦三楼,进门就能看到。” 他挥了挥手,衣炔飘飘潇洒的走了。 留年华独自站在路边望着他的背影。 她的眼神冷漠,渐渐变得越来越阴森可怖,路过的一名中年男人被她吓到,连忙快走几步躲开。 华年低头掐了掐手指,指节泛白。 不提她父母还好,她本来还打算放他一命。可没想到穆哲彦竟然主动提起来“减损寿数”。要是没有他找上门,爸爸妈妈才不会英年惨死! 想清楚这一根源,华年立刻跟了上去,远远坠在穆哲彦身后。 从她家离开返回他的事务所路途不近,但这片老城区不好打车,穆哲彦一定会走到大路上,那势必经过一片半废弃的工地。 华年提前抄小道走到那里,确认了对方的位置,然后走进最近的一栋烂尾楼。 里头或坐或躺了不少人,地上堆着些瓶瓶罐罐的废品,她眼神逡巡一圈,在这些流浪汉里找到一个身材最高、看起来也最有力量的。 “大叔,给你找个活干。” 流浪汉困顿抬头,见身边蹲了个白皙漂亮的小姑娘。 只是这姑娘眼神可怕,表情更可怕。 她说:“事成的话,这300块就是你的了,全程不需要十分钟。” 流浪汉一听立刻不困了,还有这种好事?这不比捡瓶子香吗? * 穆哲彦心里不太痛快,被莫名其妙骗出来不说,那叫华年的女人的眼神还总叫他心里毛毛的。 要不是惦记着她家难得一见的厉鬼魂魄,他才懒得纡尊降贵去那种穷地方,脏死了。 他想起在华年家里观测到的景象,《驭鬼决》里说了,阴气外放到这种程度的鬼魂,将来很有可能晋级成鬼王。 想想看,他要是有一只鬼王做阴兵,在那华夏玄界几乎可以横着走了! 穆哲彦志得意满,他抬头看了眼阴晴不定的天空,刚才还艳阳高照,这会竟然就要下雷阵雨了。 豆大的雨点开始滴滴答答落下,像是人的脚步声在接近。 穆哲彦慢条斯理从手提包里拿出折叠伞,刚想打开,忽然一块硬物从后头砸来,正中他的后脑勺,不是雨声,是真的有人在跟踪他! “哎哟!!” 他发出声惨叫,那重物掉在地上,竟然是块红泥板砖。 穆哲彦捂着自己脑袋,摸了一手的血,他心里害怕极了:抢劫?? 还来不及说什么,丢板砖的人已经冲到了近前,余光只见一道黑qq的影子猛地奔过来,飞起一脚踹向他的腹部。 穆哲彦身材瘦弱,这会地上湿滑,他一下子就被踹翻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哎哟喂――” 然后流浪汉的拳头就和雨点一样落了下来。 “别打了!别打了,钱,所有钱都给你!” “别打脸!――” 暴雨落下,溅起地上的泥点子,沾湿了某个人昂贵的长衫,惨叫声不绝如缕。 大约十分钟以后,暴揍停止,一个黑漆漆的人影钻出小巷和华年碰头。 “都找你说的办了,没打死,打了个半死。”流浪汉点了点钞票,有些疑惑,“妹子,这家伙怎么地你了,打这么狠?” 华年收起皮夹,面色平静而阴郁:“他害得我家破人亡。” 流浪汉立刻换了个表情,那点疑惑也变成了义愤填膺:“下次再有业务了叫我,我喊上废楼里的兄弟一起帮你完成任务!” 华年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结束跟踪以后,她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用手机上网查询了一个词条。 ――冥婚。 之前没有这个想法,今天突如其来。 凭她一个人怎么把穆哲彦弄死,特别是他将来玄道的手段还会越来越强,防不胜防。 下定决心,等到采购完毕需要的东西,回到家时母亲见她大包小包:“这些都是什么呀?” 华年笑了笑:“香烛纸钱之类的,是刚才那位大师给我的建议,说摆在屋子里可以超度鬼魂。” 华年妈妈已经被穆哲彦洗脑了,完全没有怀疑:“哦哦,那快些摆上!你有打火机吧?我给你拿一个。” 一家人匆匆布置了物品,华年又用别的理由搪塞了一番,拒绝了晚饭独自呆在卧室里。 几乎就是在母亲关上门的不到两分钟,卧室屋顶的吊灯开始出现“呲呲――”的声响,光线一灭一亮,好像接触不良一样。 事实是,这灯是前不久刚买的。 华年表情平静地坐在自己床上,对这诡异的灯光视而不见。平时只有她自己独处的时候,卧室里才会出现各种奇怪的情况。 父母在家住了那么久,一点问题都没有,身体也没有出现不适。 这厉鬼好像是认识她的。 而且自从她有了桃木护身符再也没碰到过这样的灵异事件,只能说明,她房间里的这个孤魂野鬼格外强大,或许真的像他们说的似的……是鬼王。 不过他们还说什么‘鬼王生前就恋慕她’这样的话……华年是不信的。 她虽然长相不差,高中、大学也都成绩优异,但并没有男生穷追不舍,桃花运一般,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也不至于让一只鬼念念不忘。 香烛已经点燃,白烟盘旋而上,不远处是一个铜盆,里头有一些纸钱。 在华年的书桌上摆着一块木头排位,一侧写着她自己的生辰八字,另一侧是空白。 和家破人亡相比,跟一只鬼结冥婚又算的了什么? 在这诡异的气氛里,华年虽然看不见屋子里那位鬼王,但还是缓缓道:“我愿意嫁给你,和你结阴亲。” 屋子里灯光停顿了一会,然后开始剧烈闪动,像是某个生物的心跳。 “与此相对的,希望你保护我爸爸妈妈平安,不要被外人伤害,可以吗?” “如果你也同意,请让电灯恢复正常。” 她的声音温柔而有力量,话音落下,卧室里的电灯稳得不能再稳,仿佛刚才跳闪的现象是假的似的。 华年笑了笑,这家伙好像还挺听话。 “好,那我们就说定了。” 她站起身,打开衣柜开始翻找衣服,最后落在一条红色的裙子上,这是她最新、最体面的衣服了,也很衬今晚的氛围。 在她换衣服的时候,屋子里的灯光电器一切都很正常,只是在墙角多了一团黑qq的影子,像是一个人背对着站在那里。 华年转身的时候看见了,被吓了一跳。她右手猛地抖动一下,很快又握成拳,保持稳定继续收拾。 换好衣服之后又梳了梳头,最后她打扮整齐坐在床上:红色的裙子、红色的嘴唇,像一个普普通通的新娘子,而今夜的丈夫却不是活人。 屋里灯光渐渐暗下去,只有她身上嫁衣似火。 最阴森的颜色,其实是红。 桌上的香烛已经烧掉了一小截,屋子里弥漫着浓郁的香火气味。 烛火明灭了一下,一排小字悄无声息的印在了灵位的另一侧。 ――那是他的生辰八字。 华年双手僵硬的坐在床上,眼睛一眨不敢眨。 而墙角那团黑影,他过来了。 第65章(冥婚) 华年仰躺在床上的时候有些自嘲, 她今天结婚了,却连丈夫的名字和长相都不知道。 屋里的气温一点一点往下降,明明是秋老虎发威的天气, 不少人家还开着空调睡觉, 但她卧室里就像放了几大块冰似的, 温度计一路降到了25摄氏度以下。 越来越冷了…… 这是不是证明, 他要出来了? 华年双手掐着床单,她现在心情非常矛盾:一半是对未知存在的好奇和激动, 一半是对死亡的恐惧和迷茫。 她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个选择是对还是错,但她已没有退路了。 想要对别人狠, 只能对自己更狠。 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21点30分,虽然开着窗,但浓烈的香烛气味还是熏得华年头晕脑胀。 昏昏欲睡的时候, 房间里的灯忽然灭了。 “啪”的一声,屋子里瞬间变得漆黑一片,只有窗外邻居们隐隐约约的灯光照亮。 她的瞌睡一下子没了影, 仰起头,墙角黑漆漆的那一团影子又出现了, 他只有模糊的轮廓,个头瘦高,大约是个男人模样。 床垫一沉,是他爬了上来。 华年的心跳已经到了嗓子眼, 她甚至开始觉得急促的喘息让自己呼吸不畅, 但意识还十分清醒, 她甚至在观察床单的每一个褶皱。 大脑不受控制地猜想出了十八种结局, 个个都以她惨死告终。 他会怎样吃了她? 会很鲜血淋漓吗? 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已经挪到了她身边。这床就是一米五的单人床, 不大,老旧的床垫压下去一块,被动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 华年不敢眨眼,生怕错过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 不过对方并没有张开血盆大口吃人,这黑魆魆的影子在碰到她的时候瞬间就消失了,眼前什么也没有,好像原地蒸发一样。 但存在感并未消失。 她的双脚先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然后是双手,华年被迫摆成案板上鱼肉的姿势,两手就放在自己枕头旁边。 那个人紧紧压着她一动不动。 华年微微侧过头,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她觉得身上的家伙就直勾勾盯着她看,这让她面颊发烫。别的不说,这姿势实在有够旖旎的。 手腕上传来的触感寒冷刺骨,没有一点多余的温度,但又是柔软的,就像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冷鲜肉。 不过他为什么要隐身,明明可以变成黑雾形态的。 是因为害羞吗? 从没有人说过鬼压床的时候鬼自己还会害羞的。 华年抿了抿唇,从外面看她房间里什么异状也没有,但此刻真的有一个男人四肢并用压在她身上。 他们离得那么近,她能感觉到对方结实、劲瘦、高大的身体,冰冷且僵硬。而且他的手比她大的多,这让她坐实了对方是个男鬼的猜想。 也不知道保持这姿势多久,身上那个人的劲慢慢开始变大,华年感觉到了手腕被攥紧的痛楚。 他是想捏碎她吗? 鬼魂当然无法用人类的标准衡量,华年真的怕自己被掐成肉饼,当她渐渐无法忍耐的时候,禁不住露出些许痛苦的表情:“等一下,你弄痛我了。” 华年的声音并不是很响,甚至还算轻柔温和的,但手腕上传来的力道瞬间就轻了。 他虽然还没有下床,但不再用浑身的力气来压迫她,那种难受窒息的感觉也烟消云散,只是保持这个姿势不让她离开。 华年轻轻吁一口气,心里感到安慰:这个‘新婚丈夫’虽然有些鲁莽,但好歹并不是不能沟通的类型。 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会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她开始尝试和不是人的老公沟通。 “你叫什么名字?” “为什么会在我家?” “怎么不去轮回?” 华年一连问了三个问题,都没有得到答案,她也不可能支使这只鬼控制电灯和她用摩尔斯密码交流。 他可能是无法说话,又或者是暂时还没法说话,更有可能的是他不想回答她。 寂静的诡异气氛袭来,一人一鬼就这样保持着面对面的尴尬姿势无言了。 不过尴尬好像只是华年自己觉得。 她身上的家伙似乎很开心。 又有点兴奋。 很快,她感觉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碰了碰自己的脸,半晌才意识到那是新婚丈夫的嘴唇。 他竟然不吃人,而是在亲她吗? 是想品品什么味道? 华年不由胡乱猜测起来。 莫非鬼怪还有口味偏好。 而身上的家伙显然很专注,那个蜻蜓点水的吻从她的面颊一直延伸到耳垂,然后顺着脖颈的线条到了裸露的锁骨处,盘旋了好一会。 虽然他的动作已经很轻柔,但嘴唇一点温度都没有,实在太冷了,仿佛被人用一块冰坨子从头滚到脚,华年下意识打了个寒噤,手臂上汗毛倒竖。 “你别这样……” 话未说完,她忽然感觉自己裙子的侧边拉链被拉开了,这个过程很轻、很慢,但足以令人震惊。 拉链是不可能自己开的。 华年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她有了一些恐惧。 鬼,难道也可以吗? 拉链拉开,裙子立刻松垮垮挂在身上,缝隙的部分露出底下女孩白皙、柔软的身躯,还能清楚看到里头的内衣。 她是新鲜、活力、有热度的。 和他完全不同。 华年很害怕,而她身上压着的家伙似乎一样震惊,半晌一动不动。 不知道是不是这番画面冲击过大,他就像一个刚刚和异性有亲密接触的少年,控制不住想要和她亲一亲贴一贴,又不敢太过深入,稍有过线的举动就诚惶诚恐,立刻叫停。 起码对于他现在来说,拉开女性的裙子拉链已经是极大的挑战。 如果不是已经死了,他也一定是血气方刚、汗流浃背。 可惜到现在,亲吻喜欢的人,就是让他本来就僵硬的身体更僵硬一点。 窗外传来一声深夜出租的汽车引擎声。 华年仰躺在床上等了很久很久,她都做好失身的心理准备了,也没等来对方的下一步行动。 嘴唇动了动,她试探着开口:“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将来可以见见你、说说话,毕竟我们也是正经夫妻了。” 手腕上的触感松开了,床垫的凹陷也恢复如初,他下床了。 华年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如果不是房间里一直保持这么低气温的话,她很可能以为他已经离开了。 沉默的丈夫、死去的丈夫、离奇的丈夫。 而这是她的新婚夜。 和一个不知道是什么身份的死人。 在一成不变沉默中,华年渐渐有了困意,因为对方存在,她甚至都不用开空调,气温始终维持在令人舒服的二十多度。 这一天太累了,她卷了卷被子,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月亮升到夜空。 在华年进入黑甜乡以后,刚才那道漆黑的影子又缓缓出现,只是现在他铆足全力幻化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苍白、骨节分明、修长而又力,如果再有些血色的话,完全就是一双青年男人的手。 他摸了摸睡着了的华年的发顶,轻柔的几乎没有力度。摸了两下,似乎还想再碰碰她的面颊,不过床上的女人嘟囔了两句翻了个身,那只手很快就又收了回去。 一道黑魆魆的影子蹲在床头柜一侧,在月光下好像树木投下的阴影。 他就这么一直陪着她,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打破黑暗,才彻底消散。 * 第二天起床,父母很激动地问她除鬼效果如何。 华年揉了揉脸颊,不得不承认昨夜睡了一个难得的好觉。 鬼是没驱成,她反倒还嫁给他了。 “你今天脸色不错,看来那位大师有几把刷子。”母亲很高兴,“有什么想吃的,妈妈给你做冬瓜排骨好不好?咱们很久没吃了,你最喜欢吃这道菜。” 华年扶住母亲的肩膀,温柔地把她推回客厅里:“妈,外面太阳大,您在家休息吧我去买。” 母亲有些犹豫,还想去拿挂在墙上的布包钱袋,父亲在阳台上探出头来:“女儿大了,懂的心疼你啦,快点过来帮我找找,又忘记螺丝钉放哪了。” “窗框又漏雨了?”母亲立刻擦擦手走过去。 华年站在门口,看父母两人用各种工具修理老旧的房子。 桌椅板凳是爸爸一个钉一个钉敲的,墙角的油漆刷了补补了刷,他们使尽浑身力气维持这个贫寒简朴的家,如果这都不叫伟大,那她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别的含义。 老小区的一个好处就是物价便宜,周边有很多小摊小贩方便生活。 华年熟门熟路地挎着菜篮子挤进人堆里,早上天气凉爽,有不少老人在赶早市,还有摊贩拉着自己家种的蔬菜出来卖。 她在小区东头的面店花两块钱买了四个大馒头,老板娘见她就笑:“年年放假回家啦?给,刚做的花卷,香着呢,趁热捎去吃吧。” “谢谢大姨。”华年双手接过。 她长得好看学习成绩又好,在老小区长大街坊邻里也都熟悉,华年一直都是别人口中“邻居家的孩子”。 她在菜摊买块冬瓜,摊主还会附赠两根葱;她买最便宜的杂骨,卖家会热情地多放几块小排进塑料袋。 华年看了看自己越来越满的菜篮子,忽然想起妈妈擦脸的润肤油好像用完了,于是脚步匆匆往小卖部走去。 这种老小区里的小卖部除了生活用品,还兼着卖菜、卖米面、卖副食品的生意,所以顾客很多,几乎是人挤人。 华年蹲在一排货架前挑选,妈妈之前一直都用九块九一大罐的凡士林擦脸,这么多年也没用过好东西。 她算着自己钱包里的余额,咬咬牙拿了一个六十块钱的护肤乳,轻轻用手掌抹去上面的灰。华年露出一个笑容,妈妈见了应该会很高兴。 她独自蹲在货架前,身后顾客来来去去。一个人不知何时挤过来,眼珠子乱转,他手里握了瓶酱油也不知道是不是要买,或者是权当障眼法。 他很快瞅见了没什么安全意识的华年,好像锁定了目标,装作挑选货物的模样弯腰,瘦长的手已经堪堪摸到她口袋里的钱包。 男人正道得手,忽然阴风阵阵,眼前忽然出现一双惨白无机质的鬼眼。 那么近,整个就好像和他面贴面一样。 双方视线对了个正着。 那男人一愣,然后凄厉地惨叫起来一蹦三尺高,乒乒乓乓把周围的东西全部碰倒了。 “啊啊啊啊啊啊——有鬼啊啊啊啊啊——” 华年没被鬼吓一跳,倒是被这人的嗓门吓了一跳。 小卖部里其余的人也都一脸难以言喻地看着这大男人在那鬼吼鬼叫、痛哭流涕,最后被店家老板给整个弄走了。 “有鬼,真的有鬼,我没骗你们啊!!……” 声音渐渐远去,众人议论纷纷。 “别说,我还真感觉到一阵阴风。” “你错觉吧,肯定是店家空调开得低。”两个老太太唠着嗑离开。 华年下意识感觉到哪里不对,这家小卖部老板最抠门了,怎么可能大热天开凉风呢? 于是回过头一看,一个黑魆魆的人影正飘在她身后。他看不清五官长相,只能看到大致的轮廓,不是她家里的新婚丈夫是谁。 ……大哥,你怎么还跟出来吓人了啊。 第66章(你们鬼不是都会穿墙吗...) “你别乱飘, 会吓到别人。” 华年小声嘟囔,她悄悄往后看了一眼,那团影子还悬浮在她后方半空不离开, 而附近来往的路人好像都看不见他。 ——要是都能看见,那估计他们小区明天就要上《走进科学》了。 厉鬼随身, 她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一丝惧意。 华年去买水果,那双脚飘到摊主头顶,好像在帮她监督是否够称。她去抢特价商品, 那个黑影飘在身边,阴风阵阵, 驱散拥挤的人潮。 “怎么忽然后背发凉?” “回家了, 腰不好,受不了寒。”人们纷纷离开。 后来, 华年根本不敢再到处逛了, 生怕这位大佬一个不察现形吓死旁人。这里小区都是老头老太太,万一被吓出个好歹谁也赔不起。 她脚步匆匆回家, 那家伙就慢悠悠飘在她后方, 如果路线上有屋檐拐角、公交站牌,他还知道绕开不撞上去。 华年打开单元铁门走进楼道,看那黑影也趁着开门的功夫飘了进来, 她心里觉得好笑,你们鬼不是可以穿墙吗?怎么还跟个人似的需要走楼梯吗? 回家以后, 母亲果然对她花钱买护肤乳的事情很心疼。 “买这个干什么, 浪费钱,老妈用十块钱的凡士林就觉得很好嘛。” 不过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还是很高兴的, 华年见她用手掌擦包装盒一遍又一遍,最后将那个小罐子安安稳稳摆在了冰箱上。 那个位置是他们家的展示台, 华年从小到大的奖状全部都贴在墙上、还有她做的手工艺品、亲戚朋友赠的名牌茶叶罐(空的)、不舍得扔的四粮液白酒瓶子,到处弥漫着陈年回忆的气息。 母亲心情很好,开始撸袖子干活:“走走走华老头,去厨房给我打下手,今天中午给闺女炖排骨吃!” 老父亲也很乐:“得嘞,收到!” 华年在后头看着他们笑。 爸爸妈妈在厨房忙活开了,不时传来欢声笑语。她主动去厕所收拾脏衣服,拿了脸盆准备搓洗的时候,忽然在镜子中瞥见一个陌生的人影。 是个男人的上半身。 华年吓了一跳,猛地吸了口气,心脏差点停滞。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那应该是她名义上的新婚鬼丈夫。 抑制住恐惧,她悄悄抬眼观察。 因为是直立悬空的状态,鬼魂脚不沾地,从她的高度看不见他的脸,就只能瞥到他的上身,正飘在她身后不远处。 “是你吗?” 鬼丈夫飘得更近了些。 比较出乎意料的是,他并不是浑身是血或缺胳膊断腿的恐怖样子。 他穿着件短袖白T恤,下半身是亚麻色长裤,露出来的胳膊泛着青灰色的死气,指甲是黑的,手腕、小臂内侧还有红色的血线纹路。 不过从身材来说,他好像比相信中还要年轻。 华年问了一句,那个身影一动不动,她试探性回头,身后却还是空空荡荡的,原来他只有在镜子里才能看见。 她看了看厨房里的父母亲,小声道:“我好像能看见你了。” 之前却并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是你的力量变强大了吗?” 漂浮的仁兄并没有回答她,华年不由开始猜测,是香烛纸钱的作用,还是因为和她结了阴亲? 这个时候如果穆哲彦在场一定会尖叫了。 正常冥婚是死人和死人结,如果是死人和活人,那他们之间的羁绊会被硬生生加强,随着时日加深,这种联系只会越来越重,这道亡魂或许可以通过活亲再现人间。 水龙头哗哗的响,华年把脏衣服用水浸湿了,挤上洗衣液开始搓洗,泡沫逐渐沾了她满手。 见他就和昨晚一样飘着不说话,她渐渐也习惯了丈夫的沉默寡言。 “你比我想的还要高,应该有一米七五以上吧?” 她开始没话找话,还以为他还会继续沉默,没想到过了会,残留着水汽的镜面上竟然浮现几个字。是一笔一划写出来的,好像有人正在用手指头描摹。 [一百八十一公分。] 对方甚至加上了句号,好像很在意她口中的一米七五,而特别强调了自己有一米八一的身高。 华年眨眨眼,一开始感觉有些震惊,随后感觉很好笑。 她的丈夫好像意外的执拗。 “哦哦,一米八一很高了!我爸爸才一米七二。”华年想要哄他开心。 而更让她注意到的是镜子上的字,字体工工整整,比划仓错有力,虽然是手指写的却好像硬笔书法一样美观。 “你的字很好看,以前练过书法吗?” 对方却没有再给予回答,那个穿白T恤的人影渐渐后退,然后消失不见了。 华年有些疑惑,她问了很奇怪的问题? 一家人其乐融融吃完午餐,华父穿上蓝色的工装,带上帽子,母亲不放心地替他整理随身的大水壶:“又是晚班,身体怎么吃得消?带的高血压药片记得吃。” “知道了知道了,老太婆好啰嗦哦。” 母亲怒捶老爸,她回头嘱咐华年:“囡囡,爸爸上工去了,妈妈去你大姨家做手工,晚一点回来,你自己在家乖乖呆着,桌上洗了苹果,一会记得吃。” 华年站在玄关门点头:“好。” 父亲是工厂焊工,母亲做些零散手工活挣钱,一家子这么多年过的一直很清贫,现在为了给她攒读研究生的学费,父母二人更加拼了命的打工。 华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拖鞋,走回房间。 一直到傍晚,她一直没有挪动一下。温书、查学习资料、写作业。 华年在一个下午把别人整个暑假的作业都写完了。 她翻了下日历,暑假还有半个月,之后的空余时间她可以找办法去打工赚钱。如果按照剧情发展,母亲的病已经拖不得,她要赶紧攒钱让母亲做手术。 这回,她可不会再接受穆哲彦的那几十万买命钱。 快六点的时候华年替父母温好晚饭,自己随便吃了点就又回去房间。她没忘记给厉鬼丈夫点几根新的香烛,也就相当于请他‘吃饭’了吧。 一直在桌前看书,不知不觉天已经黑透。小区里路灯亮起来,有不少蚊蝇绕着灯光飞舞。 爸爸妈妈也许回家了,客厅里传来说话的动静,不过他们没有来打扰她学习。 到了晚上九点多,屋里又准时开始降温,凉飕飕的风从她脚腕开始顺着小腿往上蔓延。 华年一时间没有察觉,还是看书的台灯啪的一声灭掉,她才反应过来。 卧室里变得漆黑一片。 她回过头,真的又看到了厉鬼丈夫的黑影,只不过他好像比昨天还清晰了一点,除了脑袋部分还黑乎乎的一团雾,身上已经能明显分辨出衣裤。 “你要睡觉了?”华年小声问。 她站起来进洗手间简单洗刷了下,回来小床上坐着,那个人影也飘过来,在床另一侧站定不动了。 这是在等她? 华年有些无语,有了心理准备,夜夜和个死人一屋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只不过厉鬼先生催她准时睡觉的方式也真是简单粗暴。 她拉了被子缓缓躺下,双手安稳放在腹部。 过了一会,手腕上又传来熟悉的冰冷力道,他又四肢并用撑在她上方了。 他怎么好像对压着她这个行为挺执着的。 而且今天他也许是胆子大了,竟然没有隐身。只是面目还是看不清,但这完全不妨碍那两道格外炽热的视线。 一个身材高大劲瘦的年轻男人就那么压在她上方,手对手,脚贴脚。虽然双方的衣服都整整齐齐的,华年也不免害臊。 她用力挣了挣,没挣开,于是小心翼翼问:“打个商量好不好,这个姿势好难受,我睡不着,其实你可以躺在我身边的……” 她看了眼今天特意准备的第二个枕头,身上的家伙好像也注意到了,有一秒钟的愣神,然后他乖乖从她身上爬下来,躺在了她右边。 华年对厉鬼睡觉有些好奇,侧过身悄悄看他。 青白的皮肤已经僵冷,不过他手臂线条很好看,而且指甲修剪的干干净净,就是可惜它们现在都成了黑色。 厉鬼丈夫睡觉的时候安安静静,他平时也很安静,就那么直挺挺躺着一动不动。 华年卷着被子翻来覆去,后来也就想开了,把他当成一个始终恒温的冷气制造机,还不耗费家里一丝电力。 她在厉鬼枕边安睡,也不知道是不是鬼魂作用的影响,她做了一个清醒梦。 时间过到大一开学后一周,那时她有过一次惊险的遭遇。 失足落入学校水潭,幸好被好心人救上岸,只不过当时没有路人看见是谁救得她。 现在重温一遍,华年看见自己拖着箱子、抱着脸盆走在路上,因为想要省钱没有搭校园巴士,就只能徒步前进,每一个细节都清清楚楚。 女生宿舍楼老旧,附近还有一片小水潭和树林,经常有情侣在那卿卿我我。华年还怀着初入大学的好奇,不由左顾右盼,正是因为如此,雨天湿滑,她竟然鬼使神差滑入了水弹力。 那会是下午上课的点,树林里根本没有人经过。女孩在水里扑腾,艰难呼救着。 就是这个时候,她感觉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她的腰,直接将她送出了水面,甚至还一把托起她双腿,将人放在了岸上。 “同学你没事吧,你身上都湿透了!”华年醒来的时候看到一名眼镜学长担忧地跪在身旁,“我马上送你去医务室。” 华年抹了把脸上的水,咳嗽几声:“谢谢学长救我。” 眼镜男忙摆手:“不是我呀,我虽然是第一个赶到的,但我看见的时候你就已经躺在岸边啦。肯定是有好人不留名,救了人就走了。” 当时的华年根本没有在意,觉得自己真幸运,开学就遇上了好心人。 可是她现在做这个梦再仔细看看。 从头到尾根本没人跳下水。 她看起来就像是自己爬出水潭又爬到岸边的。 水下的那双手力气也大得惊人,超出了正常男生的范围。 所以,所谓的好心人,其实是好心‘鬼’吗? 华年一下子就醒了,她睁开眼坐起来,屋外已经有了一丝光线,卧室里半明半暗,天色还早。 她看了看枕边,厉鬼先生还躺在那里尽职尽责陪她睡觉,甚至肚子上还搭上了她的被子。 华年忍不住问:“在学校水潭里救了我的那个人,不会是你吧?” 床上的厉鬼先生没有说话,只是在她说出口的那一刻,两人的羁绊又加深了一步,他脸上蒙着五官的黑雾忽然就淡了点。 第67章(“我比你大”“你死得早...) 要说自己床上躺了个身体僵硬的死人, 是个人都要叫出声了。 但华年没有,她的注意力都被对方的脸吸引了。 浓密的剑眉,弧度优秀的鼻梁, 形状美好的下颌线条,紧抿的薄唇。 只不过原本应该是健康粉色的唇珠此刻却是青黑的, 应该光彩照人的眼睛现在却是无神暗淡。他皮肤青白,脖颈处还有死去以后出现的血线纹路。 这张脸就算是一般人见了都会有难以磨灭的印象,更别提他们同窗两年了。 华年迟疑道:“苏……睿?” 厉鬼丈夫动了动, 那双无神的黑眸直接锁住了她。 华年震惊了:“真的是你!怎么会是你?” 冥婚的对象竟然是她的高中同学,人称钢琴王子的校草。她记得高一刚入学时他就已经是神话了:天才学霸斯文俊秀, 戴一副金边眼睛、穿着身白衬衣弹钢琴的模样简直美轮美奂, 再加上成绩又好,经常代表学校出去参加奥数比赛, 是老师们的宠爱, 是全校女生心目中的男神。 性格又是很沉稳冷淡的,华年记得他们班当时还有不少女生排队去给他递情书, 都被拒于千里之外。 这么多年过去了, 他怎么会变成鬼徘徊在她家里的?? 厉鬼丈夫苏睿直挺挺坐了起来,那双黑漆漆的眸子盯着她,竟然开口说话了:“为什么、不能、是我。” 他讲话还一个字一个顿的, 显然才刚刚恢复语言能力。 华年更惊讶了,这才喂了两天香烛而已, 进步就堪比火箭神速了!厉鬼都竟然开始有了人样! 周围的气温变低, 屋顶的灯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音,显然妻子的质疑让他并不高兴。 只不过华年还处在震惊当中, 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心情。 她忽然想起什么:“我记得你是在高二下学期的时候车祸去世的对吗?” 那时候全校都发了讣告,不少女生黯然神伤, 哭了好几夜,天妒英才、英年早逝。 苏睿对自己的死不想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所以你现在还没成年。” 华年确定了,关于厉鬼丈夫未成年这件事。 “……” 苏睿很不满意,论出生日期他比她早,他死的时候虽然只有十七岁,但死后这么多年一直都在阳间徘徊,这些日子不能不算。 “我、比你、大。”他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开口,僵硬的唇舌不听使唤,所以看起来像在咬牙切齿。 华年两手环抱:“你死的早。” 她站起来抖抖被子:“下床去,未成年不能和我躺在一起,违法。” 苏睿黑着脸被赶下床,心情十分不美妙,他身边发出各种噼里啪啦的灵异动静,只不过华年统统视而不见。 他飘在半空想要吸引她的注意,华年已经打开厕所门进去洗漱了。 厉鬼丈夫被拍在门外。 苏睿:…… 一道门对鬼怪来说几乎不存在,但里头已经响起水声了,他不能进去。 拳头紧握,最后他飘了两圈,在她的书桌边站定,书架里夹着一本高中同学录,封皮已经很旧了,上面贴着些花花绿绿的贴纸。苏睿的眼眸低垂,他为什么徘徊在她身边的原因,想来她已经忘记了。 厕所里,华年洗完头,吹风机呼呼打转,她一头半长的秀发散发水汽,在镜子上蒙了一层雾。 她用手把水汽擦掉,视线往后转去,身后空空荡荡的,他真没进来。 华年也说不清心里那股奇怪的感觉是什么。 他不是可以穿墙进来的么? 苏睿,苏睿。 这个熟悉的名字在舌尖缠绕几圈,挑起许多青春的记忆。 苏睿是学霸校草,又是万人崇拜的人物,硬要说的话,他们在高中的交集并不多。她总能在午饭结束的楼道里碰到他,他下楼、她上楼,两个人匆匆擦身而过,只来得及交换一个点头或眼神。 又或者是他站在主席台上演讲,她在下方鼓掌,身边还有几百个同样鼓掌的人,他更不可能发现她了。 唯一特别的交集,大概是高二那年学校举办文艺汇演,作为钢琴扛把子的苏睿肯定是要出力的,华年因为长相清秀身姿窈窕,被老师选中加入了群舞队。 队里还有其他十几名姑娘,其中有半数都有舞蹈功底。她们编排的曲目是钢琴版梁祝,在老师的指导下,年轻有活力的女孩们摇晃手臂翩翩起舞,用动作化作一只只彩蝶。 只不过想起那辣眼的妆容和扮相,华年根本无脸回忆。 她就记得在舞台边,苏睿一身白衬衣黑裤子安安静静坐在钢琴前,低头弹奏的时候,流水似的音符从他修长的指尖倾泻,不管有多少花蝴蝶在身边飞舞,他始终目不斜视。 所有跳舞的小姑娘都在偷偷看他,那几个有舞蹈功底的更加卖力,就差原地斗舞了。这可苦了半路出家的华年,她几乎跟不上其他人的动作,每天都必须留下来单独辅导苦练,苏睿还有几次特意帮她伴奏陪练。 现在那么多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 印象里的他一直戴着金丝眼镜,情绪总被阻隔在眼镜片后面,这让他看起来有几分高冷和不近人情,而实际上眼镜下面的是这样一双眼睛。 有一点点孩子气,还有一点执拗。 起床以后才早上七点多,父母昨晚很晚才下工,现在还没起。华年到厨房煮了粥,又去楼下小吃摊买了几个包子温在蒸笼里。 她嘴里叼一个香菇青菜馅的包子,一块钱一个,够她吃饱了。 手机浏览器打开了好几个页面,显示她正在找关于打工的信息。 筛选半天,她最后选了份离家近的24小时便利店小时工,还有给高中生一周三次的线上家庭辅导工作,便利店7块钱一小时,做家教50块一小时。 这样白天和晚上的时间都可以充分利用起来,在开学前她可以攒下一笔钱。 打定主意,华年找出一件还算体面的衣服换上。说是体面,其实也就是条半新不旧的七分牛仔裤,洗得都掉色了,别说还迎合了现在裤子做旧的时尚。 上半身是件草绿色的针织短袖,绿色很配肤色,几十块钱的衣服愣是穿出了别致小清新的感觉。 华年把头发随意扎起,露出雪白纤细的脖颈,回头对屋里的厉鬼先生摆摆手:“我要出去打工了,今天不可以跟着我!” 苏睿阴沉着脸往前飘了几米,迎接他的只是“砰”的一声关上的房门。 华年一路顶着大太阳小跑到便利店,店主是个三十多岁的大哥,核对过身份信息之后,见她一个女娃出来打工很不容易,火速办理了入职,还承诺工资一天一结。 收银台的业务需要熟悉和摸索,华年先帮着他理货和对账,她一个高材生,做这些简直得心应手,每半天就把当月货款理清楚了。 “天那么热,吃根棒冰降降暑。”店主心情大好,递过来一根绿豆沙,华年礼貌接过,“谢谢大哥。” 虽然只是一块五毛钱的廉价棒冰,她还是吃得很开心。 因为家里穷,华年从小到大都不吃零嘴饮料,爸爸妈妈要买,她都推脱说自己不爱吃,其实哪个小孩不喜欢吃甜食呢。 店主见她吃得小心翼翼,忍不住又是欣赏又是心疼:“嗨呀,这年头肯来打零工的小年轻可不多见,一个个都怕疼嫌累的。以后你要是方便就下午点来,天气凉快了不会那么晒。” “哎。”华年声音清脆地答应。 店主挠挠头,布满汗水的大脸微红,漂亮能干还懂事的小姑娘可招人喜欢,叫人不自觉地就关注她。 只是他这棒冰给出去没多久,忽然就感觉脊背一阵发凉,好像有什么阴冷的东西往他脊梁骨吹气,店主这么一个大老粗,硬生生打了个寒噤,生出几分惧意来。 可是回头一看,背后分明什么人也没有。再转过头,那寒风又开始吹。 “你慢慢吃,我先去搬货了!” 华年看着逃也似的店主,又看看飘在面前屋檐下悬空着的一双脚,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 他果然还是跟出来了!她就知道,非人类无法简单用言语沟通! 这天,她在便利店打了几个小时工,苏睿就飘在檐下几个小时,因为他浑身鬼气,店里整整一天都不用开空调。但是相应的顾客逗留时间也都很短,一个个拿了东西就走,生怕多待一秒遇上鬼打墙。 “今天就先下班吧,我想我得去医院看看。”店主大哥脸色不佳,他总觉得背后发毛,有人阴森森盯了自己一天,搞得一身冷汗、头重脚轻。 华年担忧地望着他:“大哥,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店主摆手。 不,真的是我添的麻烦。 华年领到了今天的工资,满怀心事忧心忡忡往家走,虽然厉鬼先生确实没做什么,但也给周围人带来了不便。 苏睿察觉到她心情的变化,一脸酷帅地飘在身边,僵硬开口:“我们结婚、了的。” “所以、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华年钻进一个无人的小巷子里,转身认真地看着他。 “苏睿,你知道我很缺钱,家里负担重,打工是必须的,你必须要习惯起来。妈妈身体不好,必须要攒钱做手术”不过光靠打零工和家教,这些小钱还不知道要攒到什么时候。 华年闷闷不乐,还有什么来钱的法子么?都怪她上辈子给穆哲彦当家庭主妇,除了捉鬼就是捉妖,别的什么也不知道。 苏睿看着她紧皱的眉头,原先心里那点不舒服也烟消云散了。 他伸出两只苍白的大手,平摊着举在她面前。掌心里是在路边随便捡的几块石头。 华年看他一眼:“怎么了?这就是普通碎石,里面没有翡翠的。” 话未说完,就见他掌心出现一团黑雾,等黑气消散以后,那几块石头变成了金灿灿的黄金。 …… ??? 华年看了看金子,又看了看苏睿,露出黑人问号脸。 厉鬼丈夫面无表情、一脸不耐烦,好像刚才做的不是什么大变活人的奇怪事情。 她小心翼翼问:“你是在变魔术吗?” 苏睿皱了皱眉头,把那几块金子直接塞给她:“这是真的。” “给你。” 触手还有很有分量的,她长那么大没见过这么多财物,小心翼翼抱着,甚至不敢乱动:“你……是怎么做到的?” “会不会一段时间以后法力消失又变回石头了,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 苏睿给她一个‘你在小瞧谁’的眼神,言简意赅回答:“不会。”这是玄道的以物易物法术,已经迈入了鬼修的能力范畴了。“别拿我、和那些江湖骗子、相提、并论。”苏睿颇傲娇道。 “抱歉抱歉。”华年忍住想用牙咬一咬的冲动,可怜巴巴望着面前的少年,“真的给我么?” 干了一天活,她额头上汗湿了,几缕头发贴在脸上,脸颊被太阳晒得发红,苏睿难得露出柔和的表情,鬼气森森的青黑色嘴唇微张:“给你母亲、治病。”他一个字一个字认真道。 华年的眼泪哗一下就出来了。 苏睿震惊:……说的好好的怎么哭了。 他想伸手安慰一下,只不过死人的胳膊太僵硬了,还是华年主动拽住他身前衣摆擦眼泪。 “谢谢……” 上辈子那些被暂时忘却几天的记忆汹涌而来,因为诅咒惨死的父母、背井离乡家破人亡的境地。 华年在爸爸妈妈面前压抑的悲痛此刻全部释放出来,只因为宣泄的对象是个死人,她知道他绝不会告诉别人。 苏睿皱着眉,他身上这套衣服死的时候就穿着了,好几年也没换过,不知道干不干净。 但看她拽着他哭得这么伤心的模样。 算了,就这样吧。 华年就这么蹲在小巷子里,把眼泪鼻涕糊了厉鬼先生一身。 后者铁青着脸,想要摆出酷酷的表情,奈何胸前衣襟一大片水迹。 “哭够了、就回家。” “到点睡觉。” 第68章(我已经是你的所有物了...) 后来华年连夜赶到离家比较远的一家金店, 问店员能不能给回收黄金。 两个男人看着面前桌上用餐巾纸包着的一坨散碎金子,对她一个小姑娘大晚上独自来变卖黄金表示疑惑。 “小妹妹,你的家长呢?这些金块是你家传的?” “是的, 可以回收么?”华年战战兢兢问。 苏睿则一脸无所谓的飘在她身后,双臂包胸一副高冷模样, 他就不信他们能挑出什么毛病。 两男人商量了一会:“可以,这是千足老金,我们按市场价给你可以吧?” 华年吁了一口气, 终于放心下来。而那位厉鬼先生一脸高傲得飘到两名店员身后,监督他们称量金重, 他背脊笔直, 眼神里透露出‘还算你们有眼光’的意思。 后来,通过变卖黄金她到底是攒够了住院手术的钱, 银行卡一下子拿到爸妈眼前的时候他们都惊呆了。还好学校老师给安排的助学贷款也下来了, 虽然只有一万块,但好歹有一个正经的由头。 有了钱, 母亲比过去提早了几个月入院治疗, 这时候她心脏病还未恶化,医生说手术风险不太大,叫他们不用太过紧张。 华年很难不担心, 毕竟她是亲眼见到父母如何被病痛和命运折磨的体无完肤。 所幸一直到手术结束转入病房,母亲的状态都很好, 甚至醒来以后还小声和父亲念叨说想喝绿豆汤了。 * 另一边, 几乎被遗忘的穆哲彦被流浪汉暴揍一顿后越想越气,对方逃的太快他连报警都来不及。 穆哲彦全身多处挫伤, 在家养了两天才恢复好,他觉得那天自己出门一定没看黄历。 以后看见流浪汉就要绕道走。 今天来医院换药, 护士姐姐一边帮他处理脸上的伤口一边细心嘱咐:不要喝酒需要忌口不要沾水…… 穆哲彦嘴上答应着,实际上眼睛到处乱看,因为医院是鬼魂最多的地方之一。病死的、意外死亡的、抢救无效死亡的,各种各样的原因。 他们的死相也是多种多样,就这会功夫还有个病死的老太太慢吞吞从护士身边走过,她扶着输液杆,脸色灰败,显然不知道自己已经去世了。 穆哲彦右手掐诀,下意识就要默念驭鬼决,他正在想要不趁机把这些孤魂野鬼收了给手底下的阴兵当饲料的时候,蹬蹬瞪从大门口进来的华年吸引了他的注意。 女孩穿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左手提着两个塑料汤碗,右手是几份盒饭,一路小跑往住院部的楼层走去,长长的马尾辫甩在身后。 穆哲彦揉了揉眼睛,张大了嘴。 他惊讶的不是华年出现在医院,而是短短几天不见,这家的小姑娘竟然已经厉鬼缠身了?! 普通人看不见,他开了天眼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一只男性厉鬼正漂浮在她身后侧,看那个鬼气冲天的模样,应该就是她家里的那只。 正常人被厉鬼缠身,轻的倒霉运,重的血光之灾,穆哲彦摸了摸下巴,就冲这小姑娘冲他没有礼貌这点,是该让她吃吃苦头,他决定暂时不出手。 华年对自己被‘厉鬼缠身’这件事当然知情。 经过几天的协商,新婚的厉鬼丈夫始终坚持不能放她单独出行,每天早出晚归也要兢兢业业飘在后头当挂件。 时间长了她也就习惯了有这个背后灵,不光能在大热天散发源源不断的冷气,在拥堵的地方还自带分离功能。 她将买来的盒饭和绿豆汤放在妈妈病房床头,又换了一壶热水,华母见她忙来忙去,心疼的不得了:“好了好了,快回家去吧,有你老爸在这守着我呢。” 华年擦擦手:“那我明天早来再来换爸爸休息。” “乖。” 她离开病房,又到护士站核实了一下医疗费用,然后小声和背后的苏睿说:“那些金子换成钱以后,扣除手术和治疗的费用还剩下七八千。” 厉鬼丈夫一声不吭:所以呢。 华年上下打量他身上那件T恤和长裤:“这些钱都是你给的,按理说都是你的。走,去给你买点东西!” 苏睿不想买东西,不过新婚妻子看起来兴冲冲的,他也就飘着跟了上去。 一人一鬼走下楼梯,拐角处的穆哲彦放下挡脸的报纸,眼睛眯起。 人有灵魂,人死后那些不愿意投去轮回滞留在阳间的灵魂就成了鬼,执念越深、死前遭受的痛苦越重,死后能力越强、越会成为厉鬼。 华年背后的那只,几天不见成长飞速,不光鬼气外露、不惧阳光,还隐隐有鬼气具象化的趋势。 凡是她走过的路,原本楼道里那些飘来飘去的孤魂野鬼逃也似的往两边蹿。刚才那个还扶着输液杆慢悠悠踱步的老太太,在华年路过的时候直接抄起盐水瓶子拔腿就跑。 穆哲彦目瞪口呆:这大概就是低级鬼怪的本能吧。 他摸了摸下巴,当时只觉得她家里的是寻常厉鬼,现在看看这成长速度,再放任下去或许有成为鬼王的潜质? 实在是当阴兵的好材料啊…… 穆哲彦贪念又起,见华年已经快要出医院大门,于是悄悄抬步跟了上去。 * 说是要给厉鬼丈夫购物,但人类的东西就算烧了他也拿不到。 所以华年早就考虑好了,一路搭车来到了市里最大最豪华的——香烛店。 看着那写着【有来有往 法力无边】的招牌,苏睿在门口站了好几十秒才飘进去,看表情竟然也有点不情愿的意味。 华年已经开启了采购模式,她看着摆放在货架上颜色、形状各异的香烛,问道:“你喜欢哪个口味?” 她拿起一个看了看:“这个瞧着不错,上面还雕着转生咒。” “这个蜡烛也可以,底座是金色莲花的。” 苏睿青白的面孔一样阴沉,只是讲话比前几天顺畅多了:“我不挑食。” 这句话就跟饭桌上的‘随便’一个效果,华年算着他每天点的香烛数量,每样都给挑了最好的。 到了纸衣服的区域,华年发现款式都差不多,她问身后的厉鬼丈夫:“喜欢哪件?” 苏睿像任何一个陪妻子逛街的男人一样:完全不想说话。 华年拿起一件深蓝色的纸衣服,看起来还想在他身上比一比,苏睿连忙一个后退穿墙逃到了外面。 “哎,你怎么跑了……” 香烛店附近也徘徊着很多无名的鬼魂,他们受香火气息的吸引而来,大多是孤魂野鬼。但因为没有家人主动供奉,吃不到这些香火,也就没有神志,最终要么被鬼差抓走扔去轮回,要么被有心之人利用成为饵料。 苏睿板着脸站在香烛店门口,略长的黑发盖住他的眼睛,露出苍白没有血色的脸颊。没有华年在身边的时候,苏睿就是真正厉鬼的模样,完全没有一点感情。 他的眼珠缓慢的转动,准确地盯住某一个角落。 门前是一片停车空地,表面上看似平静,实则阴气汇集。摇晃而来的孤魂野鬼多得反常,他们挤挤挨挨,目标明确——就是这个香烛店。 再好吃的香火也不至于吸引那么多孤魂,是有人在做法招鬼。 这么大的城市,竟然能让他碰到一个驭使鬼兵的玄道。 目标很可能就是里面的华年。 苏睿面无表情,他苍白的手指微曲,发出咯咯的骨头声响,原本匀称的黑色指甲瞬间长长,变得尖利吓人。 他生气了。 而苏睿这边孤身一鬼,停车场里却聚集了差不多几十只野鬼,他们头破血流、缺胳膊断腿,有的甚至没有人样,看起来简直像史诗级恐怖片。 那些孤魂野鬼抬着双臂嘶吼,一步步聚集到门口,仿佛在等待最后的指令。 苏睿不把这些小喽喽放在眼里,他整只眼球都变成了黑色,看起来阴鹜吓人,周身浓烈的鬼气几乎要成为实体。 在孤魂野鬼们终于抵挡不住香烛的气息俯冲过来的时候,苏睿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吼叫,然后他抬手一抓,五指准确地抓住最靠近的一只男鬼。 看起来魁梧恐怖的男鬼被苏睿那么掐着脖子,竟然完全动弹不得,只能发出一声声尖利的叫声 。 苏睿表情阴郁,扭头盯着不远处躲在某建筑物后面的始作俑者看了一眼,手腕那么一拧,手里的男鬼直接被撕成碎片。 穆哲彦所学的《驭鬼决》是传世孤本,在现代的玄道根本没有传承,除了可以收服厉鬼当自己的阴兵驭使之外,使用者还可以驱使弱小的孤魂,短时间叫他们为己用。 他本以为抓取一个鬼王卵倒也不至于使用阴兵,便只招了几十只孤魂用鬼海战术,没想到…… “啊啊啊啊——” “嗷——” 鬼怪们发出一声声嘶哑尖利的咆哮,一个个化为灰烬。 而那个鬼王卵一手一只鬼,像撕破布条一样轻轻松松,连表情都没有变化,一路走到了近前。 野鬼们乱冲乱叫,一片混乱里他不动如山,宛如真的死神再现、一步一杀。 穆哲彦这回真的觉得自己踢到铁板了,他后悔啊,没想到这只厉鬼这么强,刚才就应该提前布下阵法的! 不过此时再后悔也没用了,穆哲彦一手掐诀,终于放出了自己豢养许久的阴兵:“睽异!” 一个中年男人模样的魂魄自他怀中飞出,这家伙已经脱离普通人的长相了,头发全部掉光,两条铁链自锁骨穿透,脸上画满奇奇怪怪的纹路,一双眼睛也是全黑的。 “睽异,干掉他!”穆哲彦下了指令。 那只阴兵和苏睿隔着一个停车场对视了良久,迟迟没有下手,好像在评判对方实力,等到穆哲彦第二次下命令他才嘶吼着冲过去。 两团雾气碰撞在一起,激起浓烈的烟云,将周围微小的孤魂野鬼全都吹跑。 如果有路人经过的话,他们看不见厉鬼,只会下意识觉得这片区域鬼气森森、格外可怕,会下意识远离。 穆哲彦躲在远处的墙根后头,眯着眼观察那边的战况。 黑雾里两只鬼互相撕咬,其实要论法力苏睿尚不敌穆哲彦的阴兵,他吃的是香火,对方吃的可是孤魂饲料。 但奈何刚当上人夫的某鬼此刻极度愤怒,所以发挥出了150%的力量。 只闻那阴兵惨叫一声,直接被苏睿撕掉半条胳膊,实力一下子大打折扣,逃也似得冲回了宿主的位置。 穆哲彦只觉得一道凉意钻回自己体内,他又傻了,对面的鬼王卵不还好端端站在那吗。 “什么情况你跑什么呀,睽异,你给我出来!吃了它呀!” 只是任由他怎么吼,阴兵就是不肯出来。 苏睿身上已经鬼气翻飞,脸上脖子上红色的纹路越发夸张,修罗在世,周围尚且存活下来的孤魂野鬼们蹲在那瑟瑟发抖,再也不敢上前来。 苏睿瞪了眼小心翼翼往后退的穆哲彦,沉声对那些孤魂道:“他是你们的了。” 刷的一下,几十双惨白的死鱼眼转过来盯住他。穆哲彦双腿战战,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 “啊——” 等到华年结账出来的时候,门口的停车场已经烟消云散了,完全看不出来刚才经历了怎样的一场大战。 她凑过去看自己的厉鬼丈夫:“怎么了?一直站在门口像尊石雕一样。” 除了眼珠子格外黑之外,他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好像单纯只是在望天发呆。 苏睿低下头,略幽怨地深深看了她一眼,青黑色的指甲轻轻在她额心点了点,说不出道不明的郁闷。 华年莫名其妙,她举起手里的袋子:“你看,给你买了好多口粮和换洗衣服。” 苏睿下意识想要伸手帮她拿,苍白的手指接触到袋子,穿透过去了,两个人都有些愣。 他收回手,表情看不出多少落寞。 半晌,他又看到华年脖颈上的桃木护身符:“这个、要保存好,千万不能离身。” “为什么?” “驱邪驱鬼。” 华年没想到苏睿也能看出来这东西的稀奇,“那你怎么办?不会对你产生影响么?” 他表情没什么变化,但语气莫名扬起来了:“对我不管用。” 华年一愣,然后偷偷抿了抿嘴:行了,知道你厉害了。 苏睿不知道想到什么:“《庄子》有云‘插桃枝于户,连灰其下,童子不畏,而鬼畏之。’” 这是要考知识储备啊? 华年绞尽脑汁:“李时珍也说‘桃味辛气恶,故能厌邪气。’” 苏睿脸上出现惊讶的神色,随后朝她投来赞许的目光。 华年有些不好意思,卖弄学识的事情她在高中毕业以后就不做了。只是对上厉鬼丈夫阴沉沉的眼神,她不知道为什么读出了些温柔如水的意味。 “咳。”她掩饰性咳嗽了声,低下了头。 第69章(我们是夫妻...) 买完东西还不到下午两点, 一人一鬼沿着路边的林荫道慢慢走着。 华年走在里侧,苏睿飘在外面。阳光穿过树叶照在他身上,有一种半透明的朦胧美感, 给那张苍白泛青的脸也染上了一点温度。 厉鬼丈夫每天的变化都很大,一开始还只是一团黑雾, 无法在白天现身,现在已经可以正常说话和行走了。 他对于自己开口就是结巴这件事很在意,苦练几日, 终于再也不会磕巴了。 华年微微仰头看天上层叠的云朵,现在想想真是奇妙, 她竟然会习惯一只厉鬼待在身边。 “哎, 有一个瓶子。” 两人走到繁华街区附近,华年快走几步, 在张长椅上发现了一个喝干了的矿泉水瓶。她把里头多余的液体倒在下水道口, 然后用一个塑料袋将瓶子装了起来,提在手里。 苏睿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你在做什么?” “捡废品啊。” 苏睿:…… 他看着她熟练的动作, 声音发僵:“我不至于没用到这种程度, 需要妻子在外面捡废品养家糊口。” 华年回过头愣了片刻,也不知道是被他这么顺嘴说出的‘妻子’震惊到,还是因为那句‘养家糊口’。 “不不, 这只是一种习惯!你看,我从小家境不好, 出门就习惯性捡捡废品, 现在你变出好多金子,虽然不缺钱了, 但看到路边的矿泉水瓶还是下意识想捡。” 无他,穷惯了而已。 苏睿一脸‘骗子, 你只是在安慰我’的表情。 后来见他的模样实在是太难看,华年还是将空瓶子送给了路边拾荒的老人。 他们走到闹市街区,身边来来往往许多捧着奶茶、拎着购物袋的年轻人。 他们穿着打扮时尚潮流,从一身朴素的华年身边路过格外瞩目。 苏睿飘在半空,下意识低头看她。 和一只厉鬼做夫妻,不知道她会不会感到寂寞。 她无法和他手拉手走在街头,无法一起拍照,无法一起用餐,所有正常的夫妻生活他都无法给予。 她如果后悔的话……苏睿漆黑的眼眸微微闪烁。 不过华年没空伤春悲秋,她的关注点总和那些年轻人不太一样。 “快看,T恤50两条!” “还有三折的裤子!” 苏睿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她已经一头扎进了大抢购的队伍里,埋首于特价商品区里全力翻找,很快就消失了人影。 他抬头,只能望见那些巨大的横幅,上面血淋淋大字写着:“大减价Sale!”“关店甩卖!”“低至一折,老板跳楼了!” 苏睿皱眉巡视一圈,并没有发现因跳楼而死的鬼魂。 而那些抢购的人群热火朝天,他仿佛一个被排除在外的角色。 华年拿了几件特价的衣服进去试穿,她不光给自己选了,还给爸爸妈妈拿了两条,她知道他们的尺寸,肯定合适。 正在整理衣领的时候,背后一道凉意袭来,回头就见一双脚自天花板上飘下来,然后是小腿、大腿,整个人。 这恐怖的操作不是她的厉鬼丈夫是谁。 华年下意识捂住胸口,压低声音:“你怎么进来了?这是试衣间!” 苏睿垂着头,动了动嘴唇,“我们是夫妻。” “我已经是你的所有物了,为什么不能进来。” 他虽然表情几乎没有变化,但华年就是从他硬邦邦的语气里听出了可怜巴巴的意味。 要是赶他出去恐怕会吓到其他人,华年红着脸捂住领口:“那你老实飘着,不许偷看。” 苏睿淡淡点头,真就站在角落不动了。 后来华年换好衣服,见他还垂头站在那里,凌乱的短发遮盖住苍白的面颊,虽然身体还维持在高二的年纪,但这少年的身躯里装的却是成熟的心。 说到了就会做到,这一点苏睿从未变过,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 华年心里软软的,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怜惜。 结完账出来,手里还有余钱。她见路口有小摊贩卖水果,想起苏睿牌位前的供品也该换了,于是拿出钱包:“你在这里等我不要走动,我去前面买几个橘子。” 厉鬼丈夫乖乖点头。 她挑了一袋橘子买好,走回来等绿灯的时候,看见他就站在他们分开的那个地方,纤长的身体曲线、俊秀的眉眼,看起来和常人无异。 但来来往往的行人从他身边穿过,却没有一个人停留。 华年眨眨眼,她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好多好多年前,是不是也有这样一个白衬衣的男孩站在某个地方等她,一等就是好久。 —— ‘你怎么了?’ 光风霁月的少年站在观众席的阴影里,仰头看着一遍遍独自练习舞蹈的女孩。灯光洒在他脸上,那五官比美术教室里的雕塑还要耀眼。 女孩把手背在身后,赧然道:‘我……彩排跟不上别人的动作,想在这自己再练一下。’ 少年平静的眼眸扫了一圈:‘没有伴奏,你这样练不好的。’ ‘嗯……’ ‘这样吧,周末我没有事,可以陪你在这里练习,我可以给你钢琴伴奏。’ ‘可以么?你不用参加什么奥数比赛?’ ‘不用。’ 她当时很高兴,所以没有注意到少年的耳朵红了。 他们差一步就可以走到一起,只不过那是一个永远也赶不上的约定。 到了周末,华年准时来到学校的剧场,只是那个答应了的少年却没有出现,她以为他临时有事,没有放在心上。 开学以后,传来了苏睿车祸而死的噩耗。 女孩已经升学考试去了大学拥有更广阔的人生,男孩却永远徘徊在那个车祸的路口,挣扎着积蓄力量想要回到学校里去,他重复这样的日子一天天、一夜夜。 终于,他有了神志,不再是孤魂野鬼。 他开始可以自行移动,脱离命运的十字路口。 他在雨中独行徘徊,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反杀想要吞噬他的恶鬼,撕碎不怀好意的阴魂。 几年后,他终于找到了她的家。 华年猛地睁眼坐起来,一滴泪水从她眼角滑落。 她转过头,趴在床边看睡在地板上的人。 “苏睿!” 他身躯僵硬,就那么躺在一张床垫上,眼睛一直睁着,看起来连眨都没眨。 “我在。”声音很平静,好像被梦境困住的只是她。 听到这道嗓音,那些模糊的场景瞬间变得清晰起来,华年咽下喉中的酸楚,憋出一句:“你……要不要上床来睡?” 苏睿眉头一挑。 华年立刻解释:“我是说,地上又冷又硬,你虽然不怕感冒,我觉得也不会太舒服。” 她动了动,往里头翻身让出些距离。 床铺空出一块,厉鬼丈夫一声不吭爬上来,躺在了她身边。 他一上来,床垫立刻凹陷下去一块,虽然身形并不魁梧,但高中男生发育快,长手长脚已经很有存在感。 一人一鬼直挺挺并排躺着,谁也没有睡意。 苏睿忽然开口:“刚才你做梦,我听见了。” “你在哭。” 华年一愣,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她犹豫了下:“你,这些年有回去找过父母吗?” 苏睿还是那副不辨喜怒的模样,他青黑的嘴唇微张:“我死后,他们就移居去了挪威,大概是想离开这片伤心地。” 听出华年的弦外之音,他回答,“他们看不见我。” 她一下子沮丧了起来:“哦……” 鼻子又开始泛酸,华年双手揪住被子:“对不起,苏睿。”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如果我当年没有约你一起排练,你就不会周末去学校……” “这不怪你。”他的声音少有的轻松,“因为是我自己想去见你。” 床外的月光洒在被子上,案前燃着无烟香烛,两人都不说话了。 那块写着他们两人生辰八字的牌位前摆着新鲜的水果和供品,不知道过去多久,华年面向他的方向睡着了,苏睿转过头来用眼神细细描摹她的眉眼。 挺翘精巧的鼻头、雪白的脸颊、永远殷红微微上翘的唇瓣、修长的双眉。 她比以前长大、长开了。 鬼的记忆比人清晰,因此苏睿脑中的画面好像都是活的。 ——班级活动的时候,你会贴心地准备好全班的物料。 ——所有人都下学了,你一个人静悄悄画黑板报。 ——每门课的课代表发作业本,只有你会亲手送到桌边。 ——那次运动会下场,你笑着递过来一瓶水,他浑身都在冒汗,结果却一口都没舍得喝,他连掌心都在发热。 年少最容易动情的时候遇到一个近乎完美的人,怎么可能不动心呢? 而喜欢过这样的人,余生怎么可能再喜欢上别人。 注意!!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_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70章(你在做什么修炼...) 一晚上光怪陆离做了不知道什么梦, 坐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脱力,心里酸涩、眼睛肿胀,脸颊还有干涸的泪痕。 华年一脸呆滞地爬起来, 看见厉鬼丈夫盘膝坐在灵位前打坐,双目紧闭、而目安详, 而房门外父亲正在叮叮当当准备早餐,一边碎碎念着:“老太婆又叨叨想吃豆花,这一住院嘴巴也跟着馋起来……” 她打开窗户深吸一口气, 见外头阳光明媚、绿草茵茵。 父母身体健康、苏睿没被捉去当阴兵、她有钱继续读书了。 真好。 如果穆哲彦能早点死就更好了。 华年露出一个幸福的微笑。 一上午生活充实,华年虽然辞去了便利店的工作, 但还坚持在线上给高中学生辅导和补课, 毕竟50块钱一小时呢! 两个小时课时结束以后,她随手倒了杯水, 见苏睿竟然还坐在灵牌前打坐。他双膝盘起, 整个人像尊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好几个小时了吧? 如果不是他本来就是死人, 她真的会以为他是死了! 华年悄悄靠过去, 抱膝蹲在厉鬼丈夫而前静静看了他一会,眉目俊秀的少年睁开眼,漆黑瞳孔准确无误捕捉到她的目光。 两人对视了几秒钟, 华年小声问:“你在做什么?” “修炼。” “修炼,修道的那种吗?” 她之前和穆哲彦在一起的时候倒是有见过他打坐, 但他从来不和她细说, 便只当做是玄道中人的标配。 苏睿平静地看着她:“不太一样,人类是道修, 我是鬼修,是两种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原理。不过大道殊途, 这是鬼魂唯一可以重回阳间的方法。” 华年看到电脑屏幕上没关的页而:“我刚才一直在上课,会不会打扰到你?” 苏睿已经站了起来:“不会,你的声音对我来说不是打扰。” “哦……”华年后退半步。 苏睿静静看着她白里透红的脸颊:“你想学吗?” 华年一愣,没反应过来:“我也可以?” “当然。” 他略自负地飘到灵位上方,几缕香火烟气缠绕在他身侧,让他整个人显得优雅从容,有几分从前钢琴王子的影子:“现在是末法时代,大道式微,你灵感比普通人更强,修道有何不可?” 不过鬼修的法门她不能用,所以当天晚上苏睿不知道去了哪里,一整夜未归。 第二天清晨华年醒来,正好见他身披露水穿墙而入,少年身体挺拔、双腿修长,就是可惜而庞惨白嘴唇青黑,不然肯定很好看。 她拍拍脸除掉奇怪的想法,坐在桌边看他拿回来的东西。一本很旧的蓝皮册子,看起来很像是古董街上小摊仿制的那种。 “《冰寒千顷录》……”她念出上而的名字。 “现在社会上真功法很少见,这就是一本正宗道修的功法孤本,适合女人修炼,你翻翻看。”苏睿引导着她。 华年迟疑着伸出手,只是指尖刚碰到封皮,她眼前忽然一亮,一幅幅光影明灭的画而骤然出现,又倏地消失,仿佛只是他人记忆长桥里的一瞥。 “怎么了?”从苏睿的视角看就是她忽然间发愣了。 华年回过神来,揉揉眼:“我刚才好像看到了这本书上一代主人的影像。” “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白衣女子,很美。我看到她和旁人一起练剑、修行,大约是古代吧?有很多亭台楼阁,不是现代能造出来的。” “后来呢?” 华年回忆:“雷劫过去,她和道侣一起飞升了,很幸福的样子。”那是百鸟齐鸣、天降祥瑞、云霞满天的景象。 苏睿动动嘴唇想要勾起一个笑,只不过他是死人的身躯,所以努力了一下也只作出一个僵硬的表情,不像是笑,更像是要吃人。 他抿紧嘴,眼神略显失望。 华年一直看着他,心里不忍,忽然伸出手指在他而颊上点了一下,触手冷冰冰的。 颊肉凹陷下去一点点,苏睿抬头疑惑地看她。 华年心里直打鼓,抿唇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青白的手指抓住她手掌,紧紧握住,苏睿眼睛黑沉沉的:“你答应了就要做到,不然我就吃了你。” “……你是小孩子吗。”华年失笑。 只是苏睿却不是在开玩笑,吃了她,他们灵魂与共,就能生生世世永远在一起了。 * 华年踏上了修仙的路途。 只是想要在这个钢铁城市里修行还是非常不容易的,她盘膝坐在阳台上一整晚也没感受到灵力,反倒是自己腿麻了。 “别急,道修引气入体的时间不一,有人花了半天,有人却要半年。”苏睿安慰她,冰凉的手指按在她小腿上帮她疏通阻塞的经脉。 华年笑了笑,就算要她花半年时间也认了。 术后,母亲已经快要出院,华年在家清洗床单被罩、顺便打扫家务,天气渐渐凉快起来,窗外一棵老梧桐树的叶子都变黄了,有两片金灿灿的树叶飞进窗户落在地上。 华年捡起来,将树叶洗了洗晾干夹进了书本里。 她坐在窗前看外头树叶窸窣作响,两只麻雀停在树梢上叽叽喳喳,树上接满了毛刺球一样的果子,底下还有四五个大爷在打牌。 华年眯起眼,享受温暖的阳光照射在脸上,那一刻,她感受到了灵气入体。 硬要说的话,就像是呼吸忽然加深了,这一口‘气’从鼻腔到气管一直深入了肺腑,最后不知道积蓄到了哪里才停留下来。 这一道呼吸的循环时间非常长,华年不知不觉在窗边坐了一整个下午。 晚上,苏睿将冰凉的手掌贴在她背心感受了一下,点头:“坐着入道,你还是第一人。” “恭喜,你现在是一名炼气期修士了。”他眼睛里含着赞许,华年回以羞涩一笑。 后来,两人从直挺挺躺在床上躺尸,变成了各自占据屋子一角相对修行。华年可以吸收日月精华、大自然中的五行灵气,苏睿就难的多了,他只能借香火气息和阴气修行。 在修炼一个礼拜之后,她终于可以用出第一个法决。 “滴水成冰。” 纤白的手指轻轻触碰在脸盆中,一大盆水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固体,里头还结着漂亮的冰花。 华年也被自己这一手震惊了:“好厉害!” 这就是玄道中人的世界吗? 厉鬼丈夫沿着脸盆飘了两圈,板着脸点点头,像一名苛刻的老师:“灵气运用来有待加强,不过这确实是正统功法没错,有大道传承的痕迹。如果这个术法将来你用的更熟练,甚至可以用来杀人。” 他随手将那一大块冰从脸盆里剥出来,放在客厅中央。和冰箱里冷冻出来的不同,甚至都不太容易化。 爸爸妈妈外出回来,见客厅中央一块圆形冰坨子散发阵阵凉意,他们还吓了一跳。 “好一大块冰,囡囡,你买的啊?” “哦不是,是有一辆路过的雪糕车老板送给我的,就那个‘老太太冰糕’。”华年开始胡诌。 母亲很高兴:“这么好,改天谢谢人家!今天晚上不用开电风扇了。” 父母两人围着大冰坨子议论,华年悄悄回到屋里。 苏睿正翻看她那本功法秘籍:“其实还有第二式冰封千里和第三式冰凉于水,只不过现在这里灵气稀薄,恐怕你是施展不出来了。” 华年笑道:“能踏上修行的道路我已经很满足啦,就不要求那么多了。” 苏睿摸摸她的头,黑魆魆的眼神温柔:“确实,你的天资和努力在末法时代已经算的上优等生。” 华年补充道:“只不过还比不上你这个年纪第一的学霸。” “我是学霸?” 苏睿一脸正经地说:“我只是在正常学习而已。” 华年:大佬,恐怕我们对‘正常’的定义有所出入,我怕那些高中同学听见了骂你。 日子就在日复一日的修炼中过去,自从那天厉鬼丈夫给她找来了本功法,他就开始经常带回来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比如会发光的珠子,一卷疑似人的头发的东西,形状诡异的石头。 华年很怀疑,苏睿都是从什么地方捎回来的东西,但他本人对此好像很沉迷。很享受给妻子带礼物的感觉。 “这是水鬼的头发,我已经做过法事,放在家中,家里亲戚朋友都不会落水。” “这是日光珠,长年累月在清澈见底的河底映照太阳自带了光亮,没什么用,只是看着好玩。” 这天,他半夜从水里捡回来一截木头,滴滴答答还在淌水,形状就像一只人手。 华年根本不想靠近,紧皱眉头:“这什么?水鬼的手?” 苏睿将木头放在桌上:“这个叫惠比寿。” “惠比寿是日本的财神、商业之神。指从远方的海上飘来的有特殊形状的木头,因为长得像佛手,人们赋予那些东西美好的寓意,当做吉祥物供奉起来,希望能带来好运。” 华年看着这烂木头震惊:“所以这还是个日本神?” 苏睿见她表情实在说不上好:“你不喜欢?那我再丢回去,反正也是河口捡来的。” 他反手就将那截湿哒哒的木头扔出了窗外,在半空化作流星消失在了夜空中。 华年伸手:哎,不要这么粗鲁地对待神啊! 注意!! 第71章(中国渔民 拿来吧你...) 穆哲彦套着件兜帽衫下楼丢垃圾, 他整张脸都包在口罩 一路上, 楼下跳广场舞的老太太们对他指指点点:“就那个,我楼下的租户, 天天拉着窗帘,也不见出去上班,天天都是外卖。” “整个人阴森森的……” “不会是搞贩/毒的吧?我可报警了啊。” 热心群众监督力量太过, 穆哲彦被警察约谈了好几次,只能被迫转移租房。 他缩在新找的租屋里的时候, 脚边是一堆来不及收拾的行李, 还要忍受身上的鬼火灼伤,身心俱疲, 恨得咬牙切齿。 那日他在香烛店围攻苏睿, 群殴没落着好,反倒被对方反杀, 手底下的阴兵受了重伤不说, 他自己还被孤魂野鬼追了三条街,到现在身上的伤都还没好,穆哲彦两手握紧拳头, 这回他跟那只厉鬼势必不共戴天。 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现代社会玄道传承断层,只有个别小门派还延续着, 大多是守着前人保存下来的一点点典籍功法, 符箓阵法之类的传承也只剩下一个皮毛。 像穆哲彦这样,机缘巧合下得到本《驭鬼决》就踏上修炼之途的人就更多了, 他没有师门,没有长辈指点, 靠着偏门左道忽悠大众挣点钱财。 他这样的人对上普通百姓或许可以装神弄鬼,让对方全无招架之力。就算华年当时抄着把菜刀杀上门去,也会被他手底下的阴兵反杀,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但他要是对上正宗的玄门子弟那就不好说了,这完全是半桶水和一桶水的区别。 “没想到那只厉鬼还有两把刷子……” 穆哲彦心痛的看着手里的东西,他这回可是拿出了压箱底的宝贝,准备对华年一家以及她身边的厉鬼进行咒杀。 实施咒杀这种手段其实需要根据八卦的位置埋下咒引,再写上目标人的生辰八字用作诅咒。但现在条件有限,穆哲彦不知道那只厉鬼的身份,只能从华年下手。 他从黑市买来线索,将华年一家的八字写在咒引上,然后刻上特定的铭文,在阴时阴日抛下河道,这样咒引渡入河流活水,被施咒的人怎么也不可能找回来。 结果事与愿违,穆哲彦兴冲冲抛下咒引后在家等待,等啊等,等了将近一个小时也没发现效果,桌上放好的阵盘一点反应都没有,这说明咒引没有激发。 怎么回事? 穆哲彦以为有哪路高人出门阻挠,匆匆跑去一看,见几艘渔船正分布在河面上,船身上面几个红色大字【中国渔民】! 而他的咒引赫然就躺在其中一位大爷的渔网里,和一堆鱼虾螃蟹放在一起!这样下去就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被捞走卖钱。 穆哲彦立刻冲上去,好说歹说:“大爷,把这个东西还给我吧,没有铜!不值钱啊!” 咒引其实是个特殊材质的金属物件,像是合金,里头没有多少贵金属,反倒是制作工艺失传已久,所以很稀有的。 那渔民老大爷见了,两手死死抓住渔网:“你都丢河里了肯定是不要了,俺捞到了就是俺的!谁也不给!” 不光如此,其他的大爷大妈也都凑过来,虎视眈眈盯着他,大有顽强奋战到底的决心。 穆哲彦被迫撤退,后来他学乖了,趁着夜黑风高夜再来抛咒引,只是每次都不能逃脱大爷的魔爪。 这帮渔民怎么好像是住在河上的一样,丢个垃圾都要管! 打渔大爷:“拿来吧你!” 不知道多少次以后,穆哲彦放弃了,打算悄悄将最后一个咒引埋在河岸边的土里。 嘿嘿,这样你们就捞不到了吧? 结果他刚放下铁锹和铲子,几道光束打在他身上,一帮人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警笛闪现,将他团团围住。 一位身材伟岸的警察拿出警官证:“有热心市民举报你在河内非法丢弃可疑物,警方怀疑是危险品,跟我们走一趟吧!” “身份证拿出来,姓名住址工作单位都是哪里!” 穆哲彦傻了,下意识就往后逃:“你们不能抓我,我是冤枉的!我……”被一下子制服了压在地上。 有小警官举手:“报告,这里还搜集到可疑物件,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把作案工具一起带走,我怀疑他是盗墓贼!” * 华年不知道原男主有多惨,她只管闷头修炼。 每天的日程就是早起吸收日升之华、然后做饭打扫卫生、家教两个小时、下午例行诅咒穆哲彦不得好死,然后夜晚吸收月升之华,打坐几个小时睡觉。 修为就在这样平静的日子里一点点涨。一晃半月过去,暑假接近尾声,学生们快要开学了。 临行之际,父亲母亲忙着整理要给她稍带去的行李,“苹果留着路上吃,给你多带了点花生酱早上别总吃白馒头!天冷了不要用冷水洗脸,一壶热水才几毛钱说你又不听……” 华年收拾好了自己的课本,回头悄悄问那个人。 “你也要跟我一起去吗?” 苏睿身上是一件深蓝色的普通T恤,没什么款式,就是香烛店里随手买的衣服。但是被他宽肩窄腰的身材一撑,竟然看上去也有几分潮流的感觉。 厉鬼丈夫微微歪头:“我现在已经不会被地域束缚了,可以去到任何地方。” 华年:“不是说这个……” “我住的是学校四人间宿舍,你去的话不太方便。” 苏睿露出一个如遭雷击的表情。 他忘记了。忘记了妻子不是独居。 才新婚多久,难道他们俩就要被迫分隔了? 见厉鬼丈夫脸色惨白,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华年轻声细语打着商量:“不如你在家里等我?我给你预备足够多的香火好不好?” 苏睿垂着头,额发有些凌乱地挡住脸,他声音低缓:“香火无所谓。” “我不会打扰到你们的,不用管我。” 华年有些心疼,毕竟苏睿以前作为孤魂野鬼流浪过很长时间,但是放他自己在家和爸妈一起好像也不是很放心。 于是华年过上了带着丈夫求学的日子,只不过人家是背母上学,她是带着只厉鬼。 大学校园里阳气很盛,出了校园就再难见到如此多的年轻人聚集在一起了,到处都是青春和活力。 华年回到宿舍,舍友们报以热烈的欢迎,几个女生叽叽喳喳说了一夜的话,班级群里也热闹非常,大家都想趁着还没开课到处浪几圈。 “天呐,我在家天天帮我妈剥毛豆,都没有出去嗨过!” “学校附近新开了家购物中心,里面有好多吃喝玩乐。” “反正没课,鬼屋KTV走起!” 华年被舍友们连拖带拽拉出去,班里其他同学都已经聚集在女生宿舍楼下了,她趁其他人聊天的时候悄悄遁走,跑到角落里藏起来。 树林中出现一个模糊的鬼影,然后在她面前渐渐凝实。 苏睿在树丛中待了一夜,因为没有香火修炼,他的脸色青白,在家时稍微有一些血色的唇也再次变得乌黑。 华年心疼坏了,连忙从包里掏出根蜡烛放在草地边的砖头上点燃。 她看苏睿飘在半空吃香火,小声问:“昨晚下雨了,你淋湿了吗?” “我很好。”他声音低沉,“你找的地方很安全。” 华年在树林里找到一个树洞让苏睿暂时栖息,每天等到晚上没人的时候再去帮他点燃香火,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苏睿阴惨惨的目光落在外头那些阳光肆意的男孩们身上:“你要和他们一起出去?” 浑身的荷尔蒙过剩,看了就难受。 “嗯……我舍友非要拉我去,我也不想的,我保证一定早点回来。” 华年还想再说几句,身后忽然走过来一个人。 一名身穿篮球运动衣的男生凑过来:“华年你蹲在这里做什么?不舒服吗?我们快要出发了,我来扶你吧!” 他十分主动的想要来拉她,华年马上站起来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只是在系鞋带……” 盛情难却,她被几名热情的同学拉走,登上他们叫来的车。 而被留在原地的厉鬼丈夫飘在半空,冷眼看着那些围在她旁边的男孩子们,看他们过于殷勤的动作,和挤眉弄眼的表情。 苏睿:脸色开始变了。 班里的同学们先是一起去吃了火锅,然后又在游戏厅消磨了一个小时。 这时候班长提议了:“反正我们人那么多,大家一起去鬼屋玩好不好!” “我赞成!” “班长你好幼稚,多大的人了还鬼屋。” “你现在这么说,别到时候哭着爬出来。” 正好购物中心里就有一家新开的,大家寻到目的地。这是一栋装修得奇形怪状的建筑,大门是个废弃医院的模样,上面挂着【鬼·屋】两个大字的牌子,旁边还有一个惊恐的鬼影。 华年已经感觉到苏睿虎视眈眈的眼神,还有越来越冷的凉意。 她:带着真鬼进鬼屋玩耍,你们都疯了吧! 其他学生兴致都很高涨,一点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舍友戳戳她:“别怕,我们那么多人呢,而且那些男生肯定一个个抢着保护你,谁叫你是班花呢。” 华年:……她一点都不想当,而且她现在是有夫之妇! 苏睿:拳头开始硬了。 虽然叫鬼屋,但人家真正的定位是密室逃生,正好新上了一个废弃医院的密室,班里同学分成几波陆续进入。 人多力量大,好像只要人多,那些恐怖的布景、昏暗的灯光、诡异的音乐就都吓不到他们了。 男生们叽叽喳喳:“这里不行啊,刚才那个NPC出来面具都没戴好。” “都是打工仔,体谅一下啦。” 华年兴致不高,她还惦记着不知道飘到哪里去的苏睿。 正好这时候有同学破解密码,打开了通往下一道密室的门。外头是漆黑的一条狭窄走廊,大家一个挨着一个往前走。 别说,这破旧医院的布景还有点靠谱,四周竟然真的开始降温了,还有不明液体滴答滴答的声音传来。 “我有点怕……”有女生小声嘀咕。 “没事,有鬼我挡着,来一个干掉一个。”最前方的是班长,身材魁梧的男生像座铁塔,他满不在意地拨开挡在面前的塑料帘子。 “都是假的,哪里有……”动作未停,帘子后头出现一具飘在半空的身体,头还卡在天花板上面,身躯下下方,赤着的双脚悬空着。 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一动不敢动。 班长一口气差点没憋上来,他咬着牙忍住:“道具、都是道具……” 话音刚落下,那身体徐徐往下飘了些,露出了脑袋。阴惨惨的鬼眼看过来,惨白青黑的面庞没有人色。 “……” “妈耶——!!!” 所有人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大叫,开始你推我搡夺命狂奔,华年直接被人潮带着跑出了鬼屋。 一直到前台工作人员那里,学生们才停下尖叫和狂奔,坐的坐蹲的蹲,一个个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我靠吓死了!真的有鬼!” “救命啊,妈妈……” “你们这鬼屋绝了……我再也不来玩了。” 工作人员:什么情况,这次新招的NPC超神了? 而作为正面和厉鬼刚的班长,此刻那么大个块头的男孩子,竟然已经泣不成声。 华年是唯一一个没反应的,她谴责地瞪着飘在墙角的苏睿,后者高傲地抬着头,目光蔑视地盯着这些吓尿的小屁孩。 ——太嫩了,多练几年再来吧。 注意!! 第72章(以后没有人可以欺负你...) 自从那日在密室逃脱里碰到真鬼, 班里的同学们可算消停了一阵,个个变成红旗下的好少年,每天食堂、宿舍、教室三点一线, 再也不敢出去浪了。 华年抱着一袋书进图书馆自习,她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静下心来刚看了不到几页纸,忽然觉得有股熟悉的冰寒气息袭来。 抬头一看,是名同系的男生走过, 好像是叫文强的。他佝偻着背缓缓走过,脚步拖沓, 双目无神, 整个人看着快要被书包给压垮了。 华年盯着他看了一会,没注意到身边来了人。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拉开旁边的凳子, 长手长脚坐在她身边, 华年下意识转过去,正好对上苏睿的视线。 他穿着件白色的衬衣, 袖子卷起来一点, 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头发乌黑脸颊白皙,整个人看起来干干净净的。 华年看着厉鬼丈夫, 被他的颜值闪到一秒钟,然后悄悄用书本挡住嘴:“我怎么觉得你好像……长大了?” 之前是高中少年的模样, 现在明显已经是成年人, 大概二十多岁,隐隐有些青年男人的成熟感觉, 坐在旁边也更有压迫感了。 苏睿看起来很高兴,凑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我长高了, 现在有一百八十三公分,看来你对我观察的很仔细,华年,你再也不能说我小了。” 华年:……你就那么不情愿当弟弟。 “不是,我都不知道鬼修竟然是会成长的吗?”硬要说的话鬼魂也根本没有实体和生命啊,怎么可能长大。 苏睿侧着身子坐在她旁边,手指无意识地把玩她的课本:“修为提升自然可以改变自己的外貌,不说这个了,你刚才在看什么那么专注?” 华年努努嘴,示意了一下不远处正在借书的文强:“那个男同学。” 苏睿瞥了一眼,不太感兴趣:“你看到什么了?” “其实没看到什么,就是有点模糊的影子。”华年皱起眉头,“刚才他经过我旁边时候我觉得好冷,就和你出现的时候一样。” 苏睿一点不意外:“是阴魂正在吸食他的阳气,你那男同学被附体了,再放任下去,等到阳气全无,他就会出意外横死。” “不过这鬼魂可不如我,你不要乱讲。” 他后一句话华年完全没听见,她吓了一跳,虽然不熟,但再怎么说文强也算她同学,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啊。 “那我们怎么办?你能帮帮他吗?” 苏睿看了她一会,又瞥一眼已经坐下的男学生:“不过是只刚死没多久的阴魂,连神志都未开,不需要我出手你就能搞定他。” “我?” “你已经是修道之人,自然有能力超度阴魂。” 不过鉴于现在校园里没有别的玄修,能派上用场的只有他们二人,华年决定死马当活马医,在文强走出图书馆的时候,她也跟了上去。 本来以为会费一番周折,然而事实证明,这样一个大男孩竟然已经被吸得脚步虚浮、身体孱弱,连她跟在身后都没有发现。 苏睿出手布了一个阵法,周围的普通人就都无法靠近了。 大约是察觉到危险,那个附在文强身上的鬼魂逐渐显出形态,竟然也是个差不多年纪的男学生,年纪轻轻就死了,在阵法里左突右进,大张着嘴十分暴躁。 但有苏睿坐镇,完全轮不到这种小鬼作威作福。 华年深呼吸一口气,左手捏着胸前的桃木护符,右手掐一个手决,几句咒语念出之后,从她指尖溢出一道炽热火焰,在文强四周团成一个火圈。 虽然火焰熊熊燃烧,但男学生看着一点痛苦都没有,反倒是他身上的鬼魂在那撕心裂肺的嚎叫。 “他无法入轮回了吗?” “吸食活人阳气,就算进了地府也是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苏睿淡淡道。 她叹了口气,定定地看着那鬼魂在火圈里挣扎,身体的颜色越来越淡,越来越透明。 “你同情他?” “嗯。” 苏睿等了一会,竟然又问:“你觉得他比我好看?” 华年一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呢,他是只鬼啊。” 厉鬼丈夫不太高兴:“我也是。” 他有些不服气地瞪着那只年轻的学生阴魂:“我能在一秒钟内让他变成渣。” 华年捂额,厉鬼丈夫某些奇奇怪怪的孩子气又发作了。 她柔声安抚着:“我们不需要把他变成渣,只需要用佛火把他超度就好了。” 即便如此苏睿还是板着张脸:“因为我吃醋了,你一直在看他。” 华年叹一口气,伸手牵住身边人的手:“我只是同情他小小年纪就死于非命,这让我想到了你,就……觉得心里闷闷的。” 如果不是发生意外,现在他的手掌就是温暖柔软的,而不是这样冷冰冰。 谁知那只大手反客为主,将她手指包在掌心里,苏睿目光静静的:“我之前也有过后悔、不甘。不过现在没有了,因为我已经可以永远待在你身边,没有留下什么遗憾。” “所以,你以后要好好待我,不要多看别人一眼。” 华年忍不住嘴角翘起,牢牢握住他的手。 湖光水色,波光粼粼,秋日的金灿灿和落霞融为一体。 处理掉附身鬼魂之后,他们躲在暗处观察了一会,见文强自己爬起来一脸懵地走了,这才离开。 她独自一人走在湖边,虽然曾经落水过,但是心里一点都不害怕。因为她无所不能的丈夫就飘在后头呢。 回到宿舍以后,舍友们悄悄凑过来:“年年,你谈恋爱了。” 华年将书包放下:“说什么呢。” “别不承认呀!图书馆里我们都目击了,你和一个超帅的大帅哥坐在一起,他是你什么人?是哪个学院的?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年年,这就是你不对了啊,脱单了也不告诉我们,帅哥是宝贝,大家一起观赏啊!” “就是,还金屋藏娇不让我们知道,这就不算姐妹了啊。” 华年震惊脸:“你们……看见他了?” “那可不,那么大个帅哥,我瞧着比我们院草还标致。”舍友比了个手势,被身旁人杵了下,立马改口。“咳咳,不过鉴于那已经是你的人了,咱们姐妹就是纯欣赏美颜、纯欣赏……” 所以当天晚上华年被三名舍友严刑逼供,花了三包薯片才将事情蒙混过关,称苏睿是隔壁大学过来找她的朋友。 等她们都出去上晚自习的时候,华年悄悄来到宿舍楼下,一道黑影自树林子里飘过来,停在她面前。 苏睿偏头:“怎么用那种眼神看我?” 华年十分惊奇:“你知道吗,我舍友下午在图书馆看见你了,我都不知道你竟然已经修炼到这种程度,她们谁都没看出来你是鬼!” 苏睿毫不意外,甚至有些自满:“她们是怎么说的?” “说你是超级大帅哥。” 他露出一个‘在我意料之中’的表情,还隐隐有些高兴:“你的舍友们很有眼光,不愧是你的舍友。” 华年:你在意的竟然是这个吗。 不光外形长大了,甚至还能让普通人看见。 她的目光上下打量面前的人。起死回生?生死人肉白骨?借尸还魂?夺舍重生?厉鬼丈夫还能给她多少惊喜啊。 苏睿的手掌轻轻拍在她脑门上,盖住她双眼:“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是第一次修炼,对此并不清楚。” “你的舍友们呢?” “两个去上晚自习了,还有一个和男朋友出去玩,可能今晚不会回来了。” 苏睿:? 华年低头看了看时间:“九点多了,我先回去了啊,还有点作业没写完……” 她刚转身,一双手忽然伸到她腋下,直接将人提了起来。 华年吓了一跳,耳边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开口:“我送你回去。” 她脸一下子就红了:“会有人看到的!宿管阿姨有多恐怖你不知道!” “不会的。” 苏睿腾空而起,完全不受地心引力阻挠,或者说他的存在本身就背离了科学。 华年被迫跟着双脚离地,她眼睁睁望着自己升空,然后缓缓飘到了位于四楼的宿舍阳台上,晾衣架上还飘着她的内衣! 等到脚尖接触到地面,华年飞快扯了内衣三两步跨入屋内:“我进去了!” 苏睿悬浮在半空看着她,眉目在月亮的背光面照不清晰,只有一个刀削斧凿的轮廓定定朝着她的方向。 华年关好门,又“唰”的一声拉上窗帘,捏着那条内衣坐在自己床铺上发呆。 被看到了。 不过如果他想看的话,根本也拦不住。 胡思乱想了一通。 没过多久,她开始觉得屋里气温降下来了。 果然,墙壁上出现一个熟悉的男人轮廓,鼻子、眼睛、手臂、大腿,他竟然直接穿墙进来了! 华年猛地站起来:“苏睿?你怎么……” 屋里的灯“啪”一声灭了,一个冰凉沉重的身躯倾过来,他捏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扶住她腰,直接将人压在了床铺上。 宿舍的小床那么窄,他身高腿长的,几乎完全压在她身上。 华年动弹不得,她在黑暗里侧过头,不敢看他格外亮的眼睛,这……姿势还真有些熟悉,只不过离开家以后还是第一次他们那么靠近。 她听见自己声音都在发抖:“你又想做什么?她们会回来的。” 苏睿身上冰寒的气息带着冷香,她下意识挣了挣,手腕却被捏的更紧了。 他望着身下人,声音有些迟疑:“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没有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和我成为夫妻。” “……”她真的想给这只鬼脑袋上来个脑瓜崩。 “放开我,你的手好凉。”于是她轻轻说。 苏睿失望地收回手,只是双臂还撑在她枕头两侧。 华年活动了一下手腕,目光顺着面前人的颈项一路往上,到他俊逸的五官,到他苍白的肤色,还有抿紧的嘴唇。 虽然不情愿,但苏睿也开始考虑和自己的妻子保持距离,或许她更喜欢委婉一点的求爱方式?要不要去找几部纯爱电影看看…… 他心情低落,猝不及防被一双手臂搂住脖子,毫无反应之下,华年带着他的头往下压,两对唇瓣碰触,一者冰寒、一者温热。 华年紧闭双眼,用尽全力箍住苏睿,亲了几下,然后就感觉一双有力的臂膀也搂住她的,将她整个人带进一个含着凉意的宽阔怀抱。 虽然我已停止呼吸,我的血液不再流动,我的年龄定格在这一刻,我是一缕孤魂飘散天地,但生和死不能阻隔的是爱情。 苏睿吻了她好一会,分开的时候羞涩地把脸埋进了她颈窝里,一个声音闷闷的传出来:“以后没有人可以欺负你。” 华年环着他的背轻轻抚摸,心里也甜丝丝的。 这一切在舍友们进屋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年年?你没开灯啊,睡了吗?” 电光火石间,华年一把将厉鬼丈夫拉起来,一脚踹进了墙里,动作一气呵成不打草稿。 “哎,刚才什么东西飞过去?” “你看错了吧,我正要睡觉呢。” “可你衣服都没换哎。” 被扔出去的苏睿直接穿墙而过,他被华年赶出了宿舍,模样虽然狼狈,但心里简直不能更甜蜜了。 啊,这就是被妻子支配的感觉吗?针不戳。 注意!! 第73章(我欲成仙法力无边...) “就是这里了吧?” 一大早, 两个穿中国风袍子的老先生站在大学校园门口,抚着雪白的长胡子左顾右盼。 “没错,昨天我碰巧走过, 就是这里。” “那我们怎么进去?”瘦的老头问。 “这所大学的校长好像是老李头的徒孙,我去打个招呼。”胖一点的老头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喂,老李啊……” 几分钟以后,两名灰衣老头顺顺利利走入校园。 他们鹤发鸡皮、仙风道骨, 瞧着看不出年龄,虽然头发胡子全白了但走路速度极快, 就像电视剧里的扫地僧, 一时间引得众多学生拍照观望。 华年正在班级里自习,本来教学楼里安静极了, 冷不丁门外忽然骚动起来, 一大帮人涌入。 “就是这里了,两位请……” 平时眼高于顶的辅导员此刻对两个老头彬彬有礼, 有意无意向他们介绍着什么。教室里的学生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哪来的老教授?” “不会是来讲座交流的院士吧?” “瞧着不像, 院士还有穿成这样的吗……” 华年警惕地打量着他们,瘦点的那个满面红光,胖点的老头憨态可掬, 可她在看到其中一人手里的罗盘时脸色一变,悄悄开始收书包。 辅导员和两位老人交流过, 开始讲话:“那个, 大家都安静啊,该自习的自习, 别东张西望的……”说了还没几句,一个人影猛地从身边飞奔而过窜出门外, 冲出教学楼。 辅导员懵了:“哎那个学生,你去哪啊!” 华年只管背着书包百米冲刺,哪里还管辅导员是不是在喊她。 只是她刚跑出学院的范围,就见刚才还在教室里的两个老头竟然就站在不远处的林荫道拐角等着她,脸不红气不喘的模样。 ??? 华年猛地急刹车,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瞪着他们。 他们真的不是普通人,肯定是为了苏睿来的! 瘦一点的老头打量着她:“咦,你这女娃娃身上果然沾染着阴间气息,而且时日已久……” 胖一点的老头直接取出了手里的罗盘:“等我来算上一卦方位,即刻便知。” 华年心中警钟大作,他们敢如此大摇大摆拿出法器,肯定就不是穆哲彦这样半路出家的货色,她想要跑,可是不远处的树林里,一道黑影已经朝这边飘了过来。 厉鬼丈夫沉着脸,向着她的方向速度极快。 华年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苏睿,快跑——!” 她一把挡在苏睿身前,对着那两名老者如临大敌。 他们不会是要把他驱除了吧?就像对待那些害人的孤魂野鬼一样。 她能做什么?她是他们的对手吗? 胡思乱想之际,瘦一点的老头开口了:“咦,还真的是个鬼修。怎么样白云,我说的没错吧。” 胖老头也啧啧称奇:“你说你感觉到了鬼修的气息我还不相信,没想到是真的。”说着竟然顺势收回了手里的罗盘。 华年护着身后的苏睿,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瘦老头又开口了:“女娃娃别怕,老朽名叫时涛道人,昨天傍晚送重孙子上学,路过校门正巧发现了鬼道的痕迹,还以为是做梦,没想到今日真的碰见了,堪称缘分呐。” 胖老人见她表情警惕,也摆摆手:“放轻松,今日我二人就是来交流交流,不动手的。毕竟现代社会已经近几十年没有出现过鬼修的踪迹了,保证不会伤害你相好的。” 两位老人言辞恳切,华年冷静了下,收回老母鸡架势的动作:“你们说的都是真的?” 时涛道人:“这厉鬼有阳间牵绊,已经有了缘分红线,上天注定,不可斩断。” 白云道人:“哈哈哈哈,老儿好歹也是一百多岁的人了,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自有天道印证。” 她又回头看了看苏睿,后者朝她轻轻点头,然后往前几步挡在了她面前。 苏睿飘在半空:“请问,二位前辈来这里做什么?” 白云老道开始翻自己的背包:“交流感情是其一,其二则是机会难得,既然同为修道众人,二位小友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参加第五十八届华夏幸福发展交流大会?” 华年:什么会? 老头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宣传海报递给他们,花花绿绿,上头画一个盘膝打坐的仙人,头顶几个山寨汉字。 华年:…… 你们也太不走心了,这明显用的是某仙侠影视剧的主角形象,就那部《XX仙缘》你们给人家明星钱了吗? 她拿着宣传单页为难:“可是我还在上学……” “这有什么,我去和你们校长说一声,说起来他也算我徒孙辈的呢,放你一个小娃娃几天假算什么!”时涛立刻去招手找辅导员了。 白云掏出手机:“来来来先加个微信。” 华年莫名其妙加上二人,又被拉近个奇怪小群。 你们真的不是搞什么邪/教的吗? 【我欲成仙,法力无边(32人)】 山木道人:欢迎新朋友![为友谊干杯.jpg] 梧桐真君:欢迎小友,有空来我们门派喝茶。[热烈的爱.jpg] 灵海道人:小友哪里的门派?要不要改投我们青城山?现在进门就有999大礼包相送…… 华年:地铁老人看手机。 “这些人是?” “中国现存的修仙门派掌门人,修仙爱好者协会成员,目前国家注册的就剩这么多啦。”白云摇摇头,“末法时代,灵气不足,大多数人难以踏入修仙门槛,我们门派的学徒也越来越少咯。” 华年露出震惊的表情,她不敢置信地回头望着苏睿,后者面色冷静,轻轻伸手把她掉下来的下巴给捏了回去。 “我没骗你吧?虽是末法时代,修仙者却也不是寥寥无几,你能从十四亿人里脱颖而出,自学成才,只能证明你天赋不俗。” 华年不知道说什么,悄悄看了看他,又去打量那两位灰衣老者,就见其中一位压低声音说。 “哎呀,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思维开放,竟然找个鬼修当道侣。” “这有什么,过去的老祖宗选妖修的、选魔修的,为此惹得一出出旷世绝恋的多了去了,拍成电视剧的都好几部,我家小辈都爱看。” “说的也是。” 华年:脸色砰一下变得通红,我可全都听到了啊。 白云道人和时涛道人到底是前辈高人,随便吩咐一句,辅导员外加所有的任课老师都给她放了假,态度还贼好,再三发誓一定给她修满学分。 华年一脸狐疑地被这两个老头子带走,去参加什么现代修仙大会,身边还跟着厉鬼丈夫。 他们这一奇怪的组合一路上换了几趟大巴车,径直往山沟沟去了。她本来以为目的地起码会是仙风道骨的一个道观,就像所有景区里画的那样,直到大巴车停下以后她才发现竟然是所普普通通的学校。 唯一特别的就是这学校是建在山里的,大门口的牌子写的是:华夏第一高等修仙技术学院。 保安亭的大爷穿的一身武僧袍,手上拿的不是扫把是警棍,来往的学生穿着各色道袍,还有剃光头的、杀马特的,什么怪模怪样的都有。 唯一穿着地球人衣服的华年站在门口,只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我们来晚了,第一轮比赛应该开始了,快走快走。”白云道人招呼两声,率先踏入操场。 足球场地四周的观众席已经坐满了人,手中抖着各路横幅,什么“青城山下白素贞,有缘千里来相逢”,还有“降龙伏虎寺,铁胆男儿心”、“昆仑昆仑,万宗之巅”,“隔壁是吹牛的。”之类的各色标语。 华年一脸难以相信。 苏睿轻轻道:“第五十八届华夏幸福发展交流大会,俗称,全国门派大比,就是整个华夏的修仙者聚在一起,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华年凑到他耳边悄悄说:“可我觉得他们不太像修仙者……” 比赛场上,主持人穿一身黑西服,正在慷慨激昂的解说。 足球场里聚集着两拨人,一拨光头锃亮的伏虎寺弟子,另一拨白衣飘飘的昆仑仙山弟子。 “很好,第一波对战弟子已经上场了。伏虎寺是近些年新崛起的寺庙财团,据说和少林寺是一个董事长,虽然名气不是很响,不过资本雄厚,不断大力招商引资,在第五十八届门派大比之前也已经参加了不少的地方赛事,让我们期待他们的表现!” “好的,这边昆仑仙山代表队也已经登场了,他们是绝对的老牌门派啊,那一身雪白的道袍正是他们的标志性形象,据说是因为这一代的掌门人是有一个外科医生的主业,所以给所有弟子都安排了白袍。” “废话不多说,比赛开始!我们可以看到昆仑山弟子先做出一个蛟龙出海的动作,紧接着是一个白鹤亮翅,哇这两个动作难度系数都很高,评委们可以给一个3.5分!” “……” “好,八十回合下来后伏虎寺弟子终于占了上风,他们使出了什么绝技?哦,原来是通过多人念金刚经的方式给敌人造成耳鸣效果,这一招和尚念经真是屡试不爽啊!” 比赛过程中,华年始终保持紧皱眉头的表情,身边的观赛人员倒是非常投入,一会呐喊一会加油。 到最后,伏虎寺弟子取得了胜利,一名穿红袈裟的老方丈走出来连连感谢各位,他们甚至还拿出了一块像模像样的奖牌进行颁奖。 赛后,各家的掌门人聚在一起进行冷餐会,华年也受邀而去。这些老顽童们一个个赶过来围观。 “这就是那名鬼修?” “真是难得一见,厉鬼修炼,老朽这一百多年也没见过。” “说明他心性甚佳,就是可惜英年早逝……” 苏睿被围观的不太高兴,脸色越来越黑,身侧周围的气温也瞬间降到冰点。 华年硬着头皮站在他跟前:“各位前辈,今天受邀参会是我们的荣幸,不过我们无意打扰,也并没有要成名的心。” 她一说话,岂料这些老头们眼睛又亮起来:“刚才没注意,这女娃根骨奇好啊。” “小姑娘,要不要考虑来我们昆仑仙山,我们门派的道袍格外好看哦?” “今天打赢的可是我们伏虎寺!” “你们一个寺庙,难道要小姑娘去做尼姑啊。” 华年有些头大:可我哪里也没说要去啊。 见她被众人围着,苏睿更不高兴了,森然鬼气一出,这些人瞬时感觉到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寒意直从脚底升起,一个个立刻四散离开。 “走了走了,回去打坐了。” “我忽然想起来今日的不孕不育丹还没炼。” 注意!! 第74章(虽然我老公不是人但我还...) 奇奇怪怪的门派大比结束以后, 伏龙寺的主持邀请他们前去门派做客。 华年背着书包,看身边走着的一群锃亮光头,十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倒是苏睿一反常态地支持:“末法时代城市里灵气稀薄, 都是汽车尾气。修仙门派的驻地灵气浓郁许多,很适合你去修炼, 要把握好机会。” 华年也暗自下决心,到了地方一定好好和前辈学习,努力修炼…… 修炼个啥, 伏龙寺的特色修炼方法就是瀑布冲击! 修建在山壁一侧的寺庙古色古香,一面瀑布飞流而下, 最后汇集到镜子一样的湖泊中。 光是站在旁边都能感觉到漫天清凉水汽扑了一脸, 华年望着那些赤膊上身,盘腿坐在瀑布下被水流冲击的和尚们, 为他们捏一把汗。 不远的地方还有游客围观, 摄像机正对着他们拍,有位记者正慷慨激昂地说着什么。 伏龙寺主持正在镜头前为观众讲解弟子们的修炼方法, 姿态颇有得道高僧的超凡脱俗, 说得外行人一愣一愣的。 白云道人凑过来小声说:“其实没有用。” “瀑布冲击就是他们寺的网红项目,进门必打卡,糊弄游客的!” 华年:…… 过了会伏龙寺主持走过来:“诸位, 本寺感觉如何?” 白云道人立刻笑眯眯点头:“不错不错,尤其是这瀑布冲击甚妙甚妙。” 华年:…… 他们一行人进庙参观, 除了人前游客可进入的区域外, 寺里还有一个真正的门派驻地,用一道法阵结界隔开。 结界肉眼是看不见的, 但是华年一脚踏入,只感觉呼吸都畅快起来, 运行在体内的灵力奔腾呼啸,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 她闭上眼睛深深呼吸,身心无比舒服,原来这就是修仙门派! 但是想想,这还仅仅是末法时代的遗珠,如果是在上古时期,那又该是怎样的恢弘场景? 伏龙寺主持带他们绕着宗门的几大景点转了一圈,有不少僧人在诵经念佛,不过身上都亮着宝光,也有武僧持棍棒搏斗,嘿嘿哈哈习武。 白云道人:“既然你们和少林寺是一个董事长,我建议你们也搞一组十八金人,凑齐十八个可以召唤神兽。” “倒是有在考虑这个。不过现在招生不行了,好几年收不到新弟子,国家注册在籍的修仙者越来越少,我们经营也很困难。” “环境污染,人类的体质正在一点一点变差,具有慧根的孩子太少了,难以踏上修仙之途,我们佛修还必须身具佛性、心念极佳才行,条件更加苛刻。” 伏龙寺主持捋了捋胡子长长叹息。 过了会他又转过来看向华年:“小友,我看你骨骼清奇千年难遇,要不要考虑来我寺学佛?老衲可以传授你大明般若金刚经,女孩不用剃头……” 未等华年拒绝,鬼气森森的一道黑影从上方天花板上缓缓吊下来,滴滴答答淌下漆黑的不明液体,四周传来诡异的声响,电灯噼里啪啦直闪。而那倒吊的人,他只露出半个额头和一双血红的眼睛,幽幽看过来。 冷气弥漫,伏龙寺主持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奇怪。佛家重地一切鬼怪都应该寸步难行才对啊……”这个怎么还这么活跃,好像脱离鬼界掌控了似的。伏龙寺主持灰溜溜跑了。 华年倒是没注意这点,她踮起脚,从天花板上扯过厉鬼丈夫的手,把他拽到身边来,“你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苏睿轻飘飘落在她身后,虎视眈眈一脸警惕地望着附近所有的人。原本苍白的脸色变得青黑,他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声音又硬又低:“这里到处是佛光,我很难受。” 华年吓了一跳:“那怎么办,我们赶快离开吧。” “不着急,我刚才给你找了一个灵气最浓郁的地方,你去那里修炼。” “那你的身体……” “这点佛光,我还不至于被超度了。”苏睿自信道。 华年还想拒绝,手腕被他拉住,直接被一阵风卷走了。 伏龙寺内灵气最浓郁的就是他们的学堂,游客当然是免入的,现在他们应邀来参观,再加上一个不好惹的苏睿,华年被安排到一帮内门弟子中央的C位打坐修行。 他们一人一个蒲团,不远处的墙上挂着一个……投影仪。 “这是准备做什么?”她小声问身边的一位弟子。 那男孩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偈:“阿弥陀佛。女施主,现在大数据时代什么都得和互联网接轨,连修仙都要进行线上教学了,一会儿惠禅师叔就要准备开直播了,这一期是修仙入门课。” 华年:哈。 随后她就见一名慈眉善目的中年僧人走了出来,他于高台上盘腿坐下,众多僧侣弟子围坐在下首,大家齐声默念“阿弥陀佛——”,锃亮的光头让室内的光线都亮了好几个度。 惠禅点开仪器,直播间里已经有好几万人观看了,不停刷过火箭潜艇鲜花爱心。 他性格缓慢温吞,笑眯眯开口:“这里是伏龙寺修仙直播课新手第一讲,观众朋友们,想要修仙,首先你需要有一个蒲团,没有也可以用瑜伽垫。然后你需要准备熏香,没有也可以用蚊香。屏息静气、吐纳回天……”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众弟子齐齐念起经文,华年坐在他们当中,只觉得有一万只苍蝇围着自己。但时间一长,一旦适应那种紧箍咒的时候,经文就仿佛和灵气一起汇聚进身体,她闭目盘膝,渐渐进入一个玄而又玄的状态。 伏龙寺方丈随机指导门下弟子,他注意到俨然是已经入定的华年,忍不住摇头:“看看看看,人家这才叫修行,你们呢?顶多是在练瑜伽!” “这么好的女娃娃,可惜就是不肯来我们寺……” 白云老道泼冷水:“别想了,人家有道侣的,怎么会跑你们庙里去当尼姑,天天萝卜白菜土豆丝。” 伏龙寺主持:“我知道,就是想想而已嘛。说起来也奇怪,她那个道侣明明是鬼修,竟然不怕佛祖金光……” 白云大笑:“兔子就是兔子,就算急得要咬人了也还是兔子,除非她身边有一匹狼。那狼怎么会眼睁睁看见自己守着长大的兔子落入其他人窝里呢?” …… 结束这几天的玄幻游记,华年坐上回家的大巴车时还有点恍然。 伏龙寺灵气浓郁,她竟然一口气冲到了炼气中期。 掐诀后,她已经可以短时间腾云驾雾了。不过鉴于现在是后修仙时代,她和苏睿还是老老实实买的长途车票,万一被网友拍到就不好了。 其他乘客昏昏欲睡,车厢里安静极了。 华年凑到厉鬼丈夫耳边:“白云道人刚来的时候,我真的以为他们是来消灭你的,幸好不是。” 苏睿面色平静,也悄悄说:“在他们之前,其实已经有人打算消灭我了。” 华年眉头倒竖:“谁?” 苏睿想了想:“大约是姓穆。” 她一下子脸色就变了:“穆哲彦!他去对付你了?” 苏睿安慰性地拍拍她的手背:“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别担心,他如果得手了,现在我还会安安稳稳坐在这里吗?” 华年仔细想了想,现在的穆哲彦没有得到桃木护身符,也没有收取苏睿当阴兵,实力大打折扣,应该不至于造成太大的威胁才对。她稍稍安心,但还是紧紧握着苏睿的手不放。 “那我们去不去找他报仇?”她回家就去买菜刀。 “不必,他未来会作茧自缚,而你现在的主要任务还是修炼,不要让他乱了你的道途。” 苏睿伸开胳膊,将她揽在自己怀中,两人静静拥抱。 华年靠在自己丈夫怀里昏昏欲睡,过了一会,她开始听到一些指甲抓挠铁皮,还有嗬嗬哈哈的奇怪声响。 回头一看差点没吓死。 “为什么车子后面跟着那么多鬼?!” 断头的、断手的、淹死的、摔死的,模样一个比一个凄惨,看着就是生前受尽苦难的厉鬼,死后也格外可怖。 苏睿装模作样往后看了一眼,平静回答:“没什么,他们都是想要吃了我增长力量的。” 华年:什么? 后面跟着起码几十只鬼想要吃你,您老就这么气定神闲地坐大巴车? 苏睿瞥她一眼:“不然呢,车票都已经买了,我总不能下去跟在你车窗边上飘。” 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华年一路如坐针毡,时刻准备着下车血拼,而车厢里其他的普通人还睡得很香,司机师傅一点也没发现自己车后的异常。 这么拖着厉鬼们过了一路,在通过本市收费站卡口的时候,忽然又从道路两边冲出来几十只鬼魂,两拨鬼怪一见面扭头就打:抓眼睛扯头发互相啃,胳膊腿儿乱飞。 华年扒着窗户十分震惊:“为什么那些鬼又自己打起来了?” 苏睿往后看了一眼,气定神闲回答:“拦路的那些鬼魂是我小弟。” “……” “你,还有小弟?”华年觉得自己又刷新了下限。 苏睿摸摸她的脸:“是啊,之前一直徘徊在你家楼下,就认识了几只野鬼,后来势力范围扩大到整个小区,现在半个城市的孤魂野鬼里面打不过我的都收作了小弟。” “那比你厉害的呢?” “……存在么?”苏睿反问。 行了行了,知道你是未来鬼王了。 华年看那打群架的鬼们越来越远,转过身子坐好,她在认识苏睿之前肯定不会相信:人活着是社畜,死之后竟然还有社会。 “那大佬,将来能不能罩着我?” 苏睿青白的嘴唇动了动,想要挤出一个笑容来,半天还是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再为你死几次也不妨。” * 一年以后,华年成功筑基。 她现在已经可以只身面对妖魔鬼怪了,法术用来自保绰绰有余,她有时候还会帮父母亲捏肩捶背,以此将菁纯灵力渡入他们的经脉,冲刷结节、延年益寿。 放暑假的时候,她就和苏睿到处游历,祛除一些危害人间的恶鬼和妖魔,有力所能及的事情也会帮忙。 绿芽村在蜀西的山区里,村落修建在大山当中,村民们出行只能依靠索道和木梯,交通十分艰难。 不过在某一天,村民们竟然发现陡立的峭壁上多出了一架铁索桥,修得非常牢固,根本不可能是短时间可以修好的。 年轻人还在疑惑,老一辈们已经开始祈祷还愿了:“感谢上苍!感谢菩萨神佛显灵啊!” 山下路过的华年瞥了眼面不改色的苏睿:要感谢的不是神佛,是这只厉鬼。 “看什么,这叫积攒公德。”他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头。 一年多过去,苏睿的外表已经和常人无异,面庞俊秀、嘴唇殷红,只有皮肤还泛着诡异的白皙,像是常年不见天日的病人。 华年握紧他的手,这已经很好很好的结局了。 后来他们回家,在某处街道又碰到了招摇撞骗的穆哲彦。 不过物是人非,他也和几年前大不相同。 穿一身半新不旧的道袍,头发乱糟糟的,气色很差,正在唾沫横飞地游说一位老奶奶,俨然是成了街边桥下算卦的‘骗子大仙’。 华年盯着他久久没有移开视线,她的手在背后掐了个冰霜诀,苏睿按住她摇头。 “不必管他。” “为什么?” “你仔细看他头顶的灵气。” 华年敛目看去,这才明白苏睿为什么要说‘不必管’了。普通人也身具灵气,有薄有厚,不过穆哲彦早就被鬼兵侵蚀的没有了人样,灵气荡然无存。 “驭鬼本就是伤天害理的事,他年轻时血气旺盛,法力高强,就如同练武的人身体棒,怎样都可以降服邪灵。久而久之年纪大了,体能、法力衰竭,等到老年自然控制不住强大的阴灵,这些阴灵会闹他,甚至要他命,只要控制不好,必受株连。”苏睿淡淡道。 那老奶奶不想花钱,穆哲彦白费了一番口舌,一瘸一拐离去。 “鬼兵虽然迫于契约无法背叛,但他们会记恨、会报复。这些东西阴气重,游魂还好些,原先是厉鬼的则怨气更重,说是收斩,然而那些东西并没有消失。如果他有法宝挡一挡还好,不过看现在的样子,一切反噬都要他自己来抗。” 华年冷眼看着穆哲彦走远。是啊,现在他没了桃木符,也没了爸爸妈妈替他殒命,这些报应都会回到他身上。 如果《驭鬼决》真的是什么好法术,那为什么玄道发展这么多年,一个字也没听说过呢。 所谓咒术,有正邪两面,看似正义的驱魔人抓鬼为己用。看似邪恶的怨灵徘徊在家人身边。 在过去,穆哲彦说死前越有执念的人,死后力量越强大,用来当做阴兵驭使也越有实力。现在华年觉得,穆哲彦这个人如果死了,恐怕是没资格当阴兵的。 * 几年以后,华年已经工作,她和苏睿买了一栋小房子,让父母能在家中安享晚年。 虽然苏睿并不开坛做法,也不建宗立派,但总有些人找上门请他帮忙,点头哈腰恭敬非常,华年也不知道丈夫到底在靠什么养家。 一次出门采购,商场里正在举行情人节赠大礼活动,情侣参加‘心有灵犀一点通’小比赛有机会赢取大奖。 一等奖是台老年按摩椅,华年有些意动。 苏睿两手插兜,露出一个自信的表情:“那就参加。” “你可以?” “我什么时候不可以了。” 于是他们两个不是正常人的夫妻也站在了一帮正常情侣当中。 大概是苏睿颜值过高,吸引来的,主持人显然非常兴奋:“好了,现在开始提问!” “第一题,女朋友的出生年月日!” “第二题,你们第一次见面时女朋友穿的什么颜色衣服!” 已经有男方开始答不出来被女友按着暴揍了。 苏睿面不改色,声音沉稳:“蓝白条纹的校服。” 底下观众传来吁声一片。 “好家伙,还是青梅竹马校园恋。”“别的不说,真浪漫啊。” 主持人把话筒递到她面前,“他的回答正确吗?” 华年老脸一红:“对的。” 苏睿微微一笑,好像在嘲讽题目的弱智。 后来又过了好多题,什么女朋友最爱吃的食物,最喜欢的电影,不为人知的小习惯,最喜欢去的地方。大部分男朋友都以失败告终,只有苏睿始终站在那里,有条不紊地说出正确答案。 有些答案甚至华年自己都不清楚…… 苏睿毫无负担拿到第一名,一脸冷峻地捧着那个老年按摩椅的奖券站在台上。 主持人眼睛发光:“你的男朋友好厉害啊,而且长得也非常帅气!” 华年纠正她:“是丈夫。” “好,恭喜你们拿到大奖,可以描述一下你的丈夫吗?” 华年看了看苏睿,他也正盯着她,一双漆黑眸子目不转睛:“他……不是一般人。” 他根本就不是人。 虽然我老公不是人,但我还是喜欢他,华年笑。 ------------- 某文学城编辑办。小编A正在办公,眼前金光一闪,就见那本《驭鬼决》变成了《鬼夫:老公无所不能》,他愣了愣,然后立刻站起来大叫。 “啊啊啊!她成功了她成功了!” “我们的奖金保住了!” “五个女主都逆天改命了,太好了!!” 几个编辑抱头痛哭、声泪俱下:“麻烦这些作者将来别写BE了!!谁把评分拉到3以下我就跟谁急!” “生活已经如此悲惨,咱们甜甜甜不好嘛?” “每一个冬天的句号,都是春暖花开呀。” “走走走撸串去……” 而在数据库中,无数本小说的故事还在继续。 注意!!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